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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难买种田妻》
作者：乐宫

内容简介：
穿越成小地主家的傻女儿，可是原身好歹享受过几年的富贵日子，等待她的却只有一个败家子爹，娇小姐娘，还有一个破败的家。从此以后，她要种田，她要养家，她要让这个家东山再起。但是青梅竹马的夫君一眨眼就可以让她少奋斗二十年，空有一身种田技能却无法施展，想想就好气哦。


第一章 
　　“寿哥儿，你就放心去吧，小娘子这里有我们看着，不会有事的。”年近五十的刘婆子一脸慈爱地看着站在身前的小少爷。
　　小少爷叫姜寿，是姜家独子，头上还有一个大两岁的姐姐，叫做姜眉。姜寿今年才十岁，他忧虑地往内室看了一眼，才朝着刘婆子躬身作揖，“那就劳烦婆婆了。”
　　刘婆子连连摆手，上前为姜寿理了稍显宽大的直缀，才道：“老婆子如今能为姜家做的，也只有这些小事了，哥儿赶紧去，那边少了人不行的。”
　　姜寿点点头，自己往院子外去了。
　　才十岁的人，本该受尽家里千娇万宠，却要独自一人去挑起家中重担，刘婆子看向姜寿背影的目光中隐隐有着心疼，良久，就叹了口气，“这一家老的不顶事，小的就只能硬着头皮上，真是不知道哪辈子造的孽！”
　　她叹气完，才掀开帘子进了里面，看了一眼床上微微隆起的被子，好像是动了一动，于是她问道：“小娘子，你醒了吗？”
　　若是醒了，便得好好看住她，不让她出了这个院子，以免去前面给大家添乱，若是没醒，那便最好了。
　　可是没有人回答刘婆子，她也不以为意，或者说是早已习惯。床上躺着的，就是姜眉。虽然姜家只是一个地主，算不得大户，可是辉煌时的风光与世家比起来也不遑多让，所以姜眉可以说是正经的小娘子，但是可惜啊，这个小娘子生下来便是傻的。虽然眉眼都与她那曾是锦里第一美人的娘亲薛瑶像了十足十，不说话时活脱脱就是一个小薛瑶，可一张嘴说话便是些不着边际的胡话，连三日前她亲生祖父去世，她到了灵前，死活不愿意跪下去，然后当着族里那么多人的面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来。
　　族长气得要拿拐杖打她，姜寿扑上去护住她才没让那支拐杖打得下去，然后姜眉便被送到了自己院子来，实是软禁，她祖父下葬之前她都不能出去。
　　刘婆子走到床前，果不其然看到姜眉醒了，睁着那双黑亮亮的大眼睛，眼珠子却不会动，一副憨傻不已的样子。看着看着，刘婆子又是忍不住地叹气。
　　刘婆子自在惋惜眼前空有一副好皮相的傻小姐，却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姜眉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人，因意外穿越到这具同名同姓的身体上。说也是奇怪，原身虽然是个傻子，可是记忆里却有自己的身份信息，姜眉也就因此知道，自己现在是玉隐村里最大的一个地主姜家的长女。
　　姜家祖上是一个四品官员，辞官后便到了锦里养老。开了几家铺子，后代又将这生意经营得很不错，收入颇丰，几代都风光过好一阵，但是到了这一代，姜眉的祖父却在生意上得罪了其他有大靠山的商户，在锦里待不下去，便举家迁往玉隐村。说白了，就是一个方圆百里的乡下。
　　姜眉祖父后半生都在懊恼自责，可是偏偏他的独子姜少陵，也就是姜眉与姜寿的父亲又不争气，整天不学无术游手好闲，青楼赌馆那是没少去。姜眉祖父为他求娶了锦里第一美人薛家女儿薛家以后也没让他改了这毛病，依然是我行我素，吃家里用家里，甚至是有了两个孩子以后，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承担起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后来姜少陵跟人赌钱时输了家里大半数钱，也只是怕自己父亲打他躲去了别处，姜眉的祖父是被他活活气死的。
　　连灵堂设在家里三日，都没有在姜家看到姜少陵的身影，据从锦里回来的人说，姜少陵正在与友人喝花酒呢。什么友人，不过一堆狐朋狗友。但姜少陵与他们的本质区别就是，他虽然流连花粉从中，但是从来不与外面的女人有纠缠，他嫌她们脏。但是这一个小小的优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在他的大过面前已经没有人有心思去注意这些细节了。
　　姜少陵就是一个败家子，这是玉隐村所有人对他的评价。
　　而姜眉的娘，也就是姜少陵的妻子薛瑶，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深闺小姐。薛家是锦里镇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可是因为家族大了，人也就多了。虽然薛瑶美人的名声很响亮，可是出身只是旁支，地位和嫡枝就有了一定差距，所以当年姜少陵才能那么容易娶到她。
　　因为薛瑶在家不受重视，所以也就没有机会接触管家一类的事，从实力到经验都是弱得很，刚嫁过来时对家里琐事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好在她嫁过来的前几年婆婆还在世，遇事婆婆就会带着她一起做，时间一长，她好歹也就学会了一些。后来婆婆去世，她便只有自力更生，大事上靠不上姜少陵，但可以过问公公，也就这么又过去了两年。现在公公也去世了，她便像失去了主心骨，但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应对里外。
　　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弱女子，这么连日操劳下来，虽还没有病倒，但是已经焦头烂额了。
　　所以姜家老爷一去，少爷压根不见踪影，小娘子是个傻到跑到爷爷灵前去笑的人，少奶奶忙得力不从心，能够帮上一点忙的就只有十岁的小少爷姜寿了。
　　而原身姜眉的死因说来也是清奇。姜家老爷觉得自己这个孙女实在太傻，活在世上会受很多欺负，就把她带走了……带走了……虽然听起来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姜眉自己都穿越了，还有什么奇怪的现象不能解释的呢。
　　消化完这一切，姜眉的表情终于起了点变化，那是一个大写的“生无可恋”。
　　她好不容易碰到穿越这种振奋人心的事，本来以为会成就一番“十年傻女一朝醒来，在异世大放光芒”的传说，打打怪升升级谈谈恋爱，有金手指加持，有前辈送的攻略，可是现在现实告诉她，这一切都没有！！！
　　她的身份是“地主家的傻女儿”这种奇葩设定，什么功法什么斗气都没有，有的就是一个濒临破产的家，一对不靠谱的父母，最最重要的是，她就算没有穿在皇家宗室里，那起码也要穿在簪缨世家啊，但是她降落的居然是一个叫玉隐村的鬼地方，就算名字再好听，它也是一个村啊！
　　她不甘心地想想，就算锦里镇上也能接受的。
　　这么想着，眼前就移过来一张大脸，把她的视线全给挡住了。
　　刘婆子问道：“小娘子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她也只是随便问问，根本没抱有姜眉会回答她的期望，所以当姜眉开口的时候，她完全反应不过来。
　　姜眉说：“婆婆，给我拿衣服过来穿吧。”
　　刘婆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打从姜眉生下来，她就是贴身伺候着的，可从来没有听过姜眉说过一句完整的话啊，就算是和李秀才家那两个小公子一起玩得开心的时候也只听姜眉“咿咿啊啊”地嚎两声，现在姜眉竟然会叫她婆婆？还叫她干啥来着……太惊讶了都没听清楚。
　　“爷爷说，我不能再这样傻下去了。”姜眉坐起来，靠在垫子上，神色严肃，试图制造点沉重的气氛出来，以便让刘婆子好相信她。
　　可刘婆子一下子就扑上来抱住她，用手捶着她的背，哭泣道：“老爷啊！你可快离去吧，别在这逗留了，小娘子就这样傻下去也是可以的……您，您别害她。”
　　姜眉被捶得简直又想晕过去了，气氛被破坏殆尽，这老婆子的想象能力怎么就这么好，可惜完了，真正的姜眉已经去了。她用力掰开刘婆子的手，艰难地道：“婆婆，爷爷没有害我，你先……咳咳……放开我。”
　　刘婆子已经哭得满脸是泪，她半生为姜家操劳，已是家仆，自己没有孩子，便把姜眉与姜寿看做自己的亲生孩子。虽然姜眉的确是傻了点，但她还是不舍得她有事的。她还有话想说，但姜眉已经自己下了床，穿上鞋往衣橱而去。
　　“眉眉……”刘婆子悲伤地望着姜眉，就叫出了她的小名。
　　姜眉却转身过来冲她一笑，指着空了的衣橱问她：“婆婆，我的衣服呢？”
　　刘婆子抹了两把眼泪，几步走过来，口中已然骂骂咧咧：“这群小贱蹄子，竟然把小娘子的衣物都偷走了，真是好大的胆子！好黑的心！”
　　这下换姜眉目瞪口呆了，这刘婆子也是个妙人，承受能力这么好，角色转换也很随意啊。
　　这些衣服原来是被下人们偷去了，或卖或自己穿。姜家家产一大半已经被姜少陵输出去，剩下的寥寥无几，姜家老爷刚刚死，还在停灵期间，就已经有下人偷了主子的衣物和首饰溜走了，剩下的人都是家仆或是卖身契在姜家人手里的。
　　“我去娘子那边拿一套过来改改吧，小娘子等等我。”刘婆子打定主意，又向姜眉投过来不信任的目光，果然她走时把门一关，上了锁，这是怕姜眉病发后又跑出去。


第二章 
　　“眉眉。”一个妇人推开门进来，玲珑小巧的脸美得让人眼前一亮。
　　标准的鹅蛋脸，弯弯新月眉，亮亮的杏仁眼，小巧的鼻子，抿起的樱桃小口。姜眉狠狠唾弃了自己老爹姜少陵一口，这什么破眼光，竟然舍下娇妻出去摘野花去了。
　　“娘亲。”姜眉甜甜笑了一下，想到自己长大以后会和薛瑶长得一样美就开心到飞起。那些说脸又不能吃饭的人完全是因为自己没有长一张能吃饭的脸罢了，美人赏心悦目，不管是哪个时候，世界总要对美人优待一点的。
　　“眉眉你当真好了？”薛瑶尚且犹豫地问道，她在闺中时也看过话本，志怪更是不少，所以对这类鬼神之事还是有一定的接受能力。而且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呢？丈夫对她不闻不问，长女也不能做她的贴心小棉袄，姜寿倒是懂事，可姜寿人太小了，能做的事少得很，哪里有时间来陪她。现在姜眉有可能好了，她还是很愿意相信的。
　　“嗯，我好了。”姜眉重重点头，捏着薛瑶的手，心道娘亲的手也好软啊。
　　“小娘子既要穿衣，那就来试试吧。”刘婆子咬下最后的线头，递过来一件樱粉色的襦裙。
　　这衣裳是薛瑶的，她身量不是很高，刘婆子只简单改了一下姜眉便能穿了。穿了裙子以后刘婆子又给她披上同色的披肩，梳了一个双丫髻，髻上绕着薛瑶从手上摘下来的玉白珍珠手串，耳后再垂下一小束头发，便是一个惹人心生怜爱的小美人。
　　姜眉在镜子前臭美了好大一会儿，才听薛瑶问道：“眉眉，你换了衣服，这是要去哪里呀？去前面帮忙吗？”
　　“不是。”姜眉转身过来看她，笑，“我是要去镇上找我爹爹。”
　　“啊？”闻言薛瑶皱眉。
　　姜眉走过去拉她的手，“娘，家里的事总要有个男人来顶啊，爹爹既然肯生我和弟弟两个，说明他心中还是有这个家的。”
　　“才不是呢。”薛瑶否定地道。
　　“啊？”姜眉想不通自己哪里分析错了。
　　“你们两个是我生的，不是他生的。”薛瑶傲娇脸。
　　姜眉简直一脸懵逼，是是是，是你生的，可你一个人能生得出来吗？不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姜眉还是决定在心里讲讲就算了。
　　姜眉转过话头来，对刘婆子道：“劳烦婆婆去给我安排一下马车，再找一个信得过的人陪着我去。”
　　刘婆子看了一眼薛瑶，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便退下去了。
　　薛瑶摇摇头道：“眉眉，你万事小心。”反正我也不指望你能把他给带回来。
　　她之所以答应让姜眉去，不过是想逗姜眉开心罢了。姜眉才刚刚好转，她也不愿意拘着她。
　　陪着姜眉去镇上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脸有些长，像马，所以叫马叔。
　　这剧情真是越来越随意了，姜眉看见马叔一脸的任劳任怨，知道这也是个家仆，只要是靠得住的管他长得怎么样。
　　姜眉决定了，以后交朋友才不看她长得美不美，反正再美也没有自己美。
　　她知道姜家现在穷，所以下人们自己辞职的时候没工钱拿就顺手拿走了一些东西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上了马车才知道这些人是有多丧心病狂。
　　里面竟然是空的，坐凳垫子都被一扫而空，姜眉只好让刘婆子拿来两个枕头，一个自己的，一个姜少陵的。
　　至于姜少陵接不接得回来，姜眉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没看见她带了马叔吗？这可不是去带路或者做保镖的，是准备让他去拖姜少陵回来的。
　　一个天天喝酒在胭脂里混的男人，能有多少力气，就算是绑也要绑回来。
　　姜家就坐落在玉隐村村口，马车行驶了两三步就有人追上来，却是姜寿。姜眉让马叔把车停下，自己下了车。
　　下去以后，姜眉才深深懊悔，她干嘛要和姜寿站在一起啊。
　　姜寿小她两岁，却比她还要高上一点儿，虽然这很正常，但是现在就这样泾渭分明还太早啊，真是的，还让不让人好好做一个姐姐了？
　　“阿姐，此去保重。”姜寿却开口就是一刀，明晃晃地刺得姜眉心口疼，“做弟弟的没有勇气去找爹爹，只能拜托阿姐了。”
　　“没事，这都是……阿姐应该做的。”姜眉对他的身高表示接受无能，一步一步退回马车，“阿寿你赶快回去吧，家里少了人不行的。”
　　等她把姜少陵带回来，有了人披麻戴孝，姜老爷，也就是她爷爷，可以入土为安了。
　　马车向前行去，姜眉撩开帘子往后望，竟看到姜寿看向她的目光中有着怜惜的味道。
　　是不是，他希望她这个姐姐，就这样一直傻下去的。
　　那样，至少不会接受姜家将倒这个残酷的现实。
　　真是个蠢小子。
　　从玉隐村到锦里镇需要一个时辰的车程，姜眉躺在车上闭目养神，同时思考姜家现在的处境。刚才她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大致了解，姜家现在剩下的仆人不超过二十个，等姜老爷下葬以后，就可以把卖身契发还给他们，让他们自行离去。
　　一来是因为现在姜家可以称得上是家徒四壁，仅剩的现银大概只有两百两左右。以前姜家光是每个月给下人发例银都要花去几十两，而现在哪里还有那个能力，强行把这些人留下来也只有活活饿死的命。
　　二来从姜眉的衣服被偷去这一事可以看出，已经没有多少人的心还在姜家了，与其把不甘不愿的他们留下，还不如早点放他们出去自寻出路。不然时间久了，也是会出现“兔子急了咬人”这样的祸事的。
　　这些人走了以后，姜眉大概就可以考虑让姜家东山再起的事了。
　　姜眉未穿前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俗话说专业对口与否不是成功的决定性因素，所以姜眉大学时学的鸡肋专业刚毕业就被她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她跟着同校的学姐做香水生意照样做得风生水起。
　　也不仅仅是国际上流行的成品香水，她们的生意领域还涉足传统制香。前者需求大，但是有了货源以后赚钱也方便，不需要什么技术，而后者就是专供风雅人士了，或使用或收藏。不仅价格昂贵，而且工艺复杂，从闻香到调香，姜眉整整学了三年，虽然在专业人眼里还仅是皮毛，但这些皮毛已经够她用了，怎么说也是大学生自主创业的成功例子。
　　具体这个生意在穿越以后还能不能捡起来，还是要考察一番。来到镇上不光是把姜少陵找回去，还要看看比玉隐村发达很多的镇上有没有商机。
　　马车最后停在了一家勾栏门口，名字叫“红袖招”。真是大街上烂俗透了的名字，姜眉撩开马车帘子往里看，现下还是日落偏西，大门虚虚掩着，透出无限的脂粉旖旎来。
　　“小娘子，我陪您一起进去。”马叔终于放松了一张严肃无比的脸。
　　姜眉挑起眉毛，问他：“马叔，你是如何知道我爹爹在这里面的啊？”
　　锦里镇这么大，不可能只有一家青楼，但是刚才马叔赶着车，直接就往这里来了，像是十分肯定姜少陵就在里面似的。
　　马叔一本正经地道：“少爷很喜欢这里面一个姑娘，自从一年前认识她以后就不再去别的地方了。”
　　姜眉抽抽眼皮，得，这是遇上真爱了。但是马叔你当着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的面就这样讲她爹真的好吗？
　　不过这姜少陵不是嫌脏吗，这个真爱又是怎么回事？
　　姜眉觉得她又累了，养家糊口的同时还亲娘解决一下情敌，真不是人干的活！
　　拒接了马叔要一起进去的提议，姜眉就顺着门边溜了进去。马叔一个汉子进去多惹人注目，现在姜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人小是件好事了，起码现在是好的。
　　因为门窗都未开，里面太过黑暗，甚至还点了灯盏，隐隐约约的烛火在各处摇曳，轻易就营造出一副纸醉金迷的氛围来。
　　姜眉提着裙子顺着楼梯而上，根据看电视的经验，姑娘家的房间应该是在二楼或者三楼。只要她悄悄潜进去，找到姜少陵，嘿嘿嘿……但是等她上了二楼，才想起，自己好像并不知道姜少陵长什么样子啊。
　　虽然父女基因差不多，但是姜眉已经确定自己明显和薛瑶长得比较像嘛，想要从这么多房间里面捞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好像有点困难。她果然还是傻吧……穿了跟没穿一个样。
　　想了想，还是决定豁出去了，反正外面有五大三粗的马叔守着呢，于是她站在二楼，大喊了三个字：“姜少陵！”
　　连喊了三四声以后，各个房间的门才陆陆续续打开，也带着人从一楼上来。姜眉心里深深感谢她，给了她一个自由表演的机会，起码是等她喊完才带人来阻止的。
　　姜眉的视线匆匆掠过一圈，很失望地没有看见疑似自己爹的人物，正打算喊马叔时，忽然就听见自己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不确定的声音低低问道：“眉眉？”
　　姜眉回头就看见一个面容憔悴的美男子，眉眼与姜寿三分相似，众多情绪涌上心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许多委屈，说实话，这个穿越还是穿得挺不满意的，她膝盖一弯，就抱住了姜少陵的大腿：“爹！”


第三章 
　　一楼：哎哟你们快看那个小姑娘抱着姜少陵哭呢！
　　二楼：论，还是姜兄功力高，连这么小的女孩子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三楼：你们聋了？她刚才明明管少陵兄叫爹！
　　四楼：原来是姜少陵家的小娘子。
　　五楼：不如趁现在定个娃娃亲吧，我家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小子呢。
　　“眉眉哭什么呢？回去找你娘亲哭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儿。”姜少陵喝多了酒，整个人头重脚轻，有些站不稳，偏还要弯腰来拉姜眉起身。
　　姜眉哭得更凶了，这什么爹啊，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她才不会打感情牌，直接马叔一叫，拖人，完事。
　　姜少陵揉着眉心，很有些不得劲，不知道女儿为什么突然扑到这里来了，想了想，他突然睁大了眼睛，“嗯？？”他他他他女儿不是傻的么，刚才竟然会叫他爹？
　　他看了一眼拿头顶对着自己的姜眉，突然生硬地移，这不是他女儿，绝对不是！那个小傻子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爹，更不会独自跑到这里来。
　　“你究竟是何方妖孽？”姜少陵语气变冷，“报上名来！”
　　果然是正经姜家人，就没有一个是正常的。姜眉连哭都哭不下去了，亲爹的戏这么足让她要怎么发挥。
　　“好了少陵，这定就是侄女了，眉眼与阿瑶那么像，怎么可能不是你的种。”屋内一个穿着玫红衣服的女人走出来，颜值中等偏上，差薛瑶远了。她嗔了姜少陵一眼，“平日里老听你说侄女有点不太灵光，我就知道我不该相信的。”
　　她过来拉起姜眉，温声细语道：“好了别哭了，告诉姨姨你是叫眉眉是吗？”
　　草！这就是真爱！姜少陵的真爱！
　　姜眉细细咀嚼了一遍她的语言艺术，什么叫“不太灵光”？不就是说她傻吗？还有，她居然叫“少陵”，还让自己叫她“姨姨”。怒摔！她可是正经小娘子，怎么能叫一个女姨姨。
　　姜眉后退一步，痕迹很大地拉开女子拉着她的手，问她：“请问，你与我娘，是什么关系？”
　　她刚才说的可是阿瑶，怎么薛瑶还与这个人有关系？
　　那女子被姜眉如此不加掩饰的动作惊得愣了愣，才笑笑，道：“我叫柳如云，小时候上私塾时，与你娘亲十分交好。”
　　所以你现在就来肖想她的男人来了？姜眉觉得这人真是好大的脸，你是柳如云，又不是柳如是，一字之差差别可就大了去了。你与薛瑶交好，现在又是一口一个少陵是什么毛病，难不成还想取而代之？
　　姜眉不信任的目光实在是太过强烈，柳如云脸上不禁讪讪，她轻声道：“我已经成过亲了，只是所嫁非人，他犯事被斩了以后我便流落至此，幸得你爹爹不弃，才能勉强维持生计。”
　　瞧瞧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简直辣耳朵。姜眉还来不及说话，姜少陵就一句“好了，你与她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然后他过来拉住姜眉，“好了我们回家吧。”
　　确定没搞错？虽然姜眉真的很想立刻就拉着姜少陵走了，但是这个发展真的不会太快了吗？不会姜少陵也是穿的吧？
　　“少陵。”柳如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姜眉比姜少陵还早一步回头去看她，用眼神问她：“事儿妈，你又怎么了？”
　　柳如云尽量避着姜眉的视线，怯怯地道：“这么多年我都没见阿瑶了，挺想她的。”
　　姜眉叹气，您直说不就行了，拐弯抹角的干什么呢？反正我也不答应。
　　“你在这不是好好的吗？”姜少陵淡淡地道，但柳如云目光越来越悲戚，他终于改口，“那等红袖招关门大吉的时候，你再来吧。”
　　姜眉忍不住给他叫了声好，哈哈哈这心真是太黑了，什么叫红袖招关门大吉啊，你见过随意就倒闭的吗？看来这柳如云的确不是真爱，薛瑶的同学，仅仅算是朋友的朋友。在外面可以玩，但是想要进家门就。
　　一直在旁边当背景板的终于忍不住而出，“姜少爷，你还欠着奴家这里一千五百两银子呢！”欠钱就算了，你还诅咒老娘生意算是怎么回事啊？她身后几个打手跃跃欲试，是不拿银子就不放人的节奏。
　　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这点。她可没有带银子来，就算想带家里也没有这么多现银。姜眉咬了咬牙，已做好和姜少陵一起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准备。一起挨过打，她和姜少陵以后可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可这个准备还是白做了。因为柳如云出来说话了，她对那个道：“妈妈，姜公子家里正在办丧事，您让他回去先了结了此事，再来还您的银子好不好？”
　　柳如云是罪犯家眷，入红袖招时是没花一分银子的，算是白捡来的。但是柳如云因为念过书，还会些琴棋雅事，所以在客人中很受欢迎，也给挣了不少银子，所以她也算是头牌一类的人物。
　　她开口，自然要卖两分面子，于是她挥挥手道：“那便先回去吧，若是不来还钱，我手里养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她这儿说，姜少陵也就不想再纠缠，牵着姜眉就往楼下走。
　　然后突然就打了两个喷嚏，她说：“如云啊，你这香抹得太厚了，我最近犯鼻炎呢，闻不得重味。”
　　“抹得少了便没味了，擦多了又油腻，妈妈，你若是舍得便给我买好一点的香膏吧。”
　　“那可贵！三两银子一盒呢，整个镇上都没舍得人用。”还是十分符合形象地抠。
　　靠，劳资的商机！
　　姜眉转头，对着柳如云道：“柳小姐，等哪爹来还钱时，我送你一个比香膏还要好的东西。”
　　就算是看在她刚才帮忙让他们脱身的份上，让她试试现代香水的魅力吧。
　　“回家去太远了，爹爹我走不动，眉眉有钱叫车吗？”从红袖招出来，姜少陵就停下了脚步。
　　姜眉就用一脸“你看我有钱吗”的表情看着姜少陵，终于看得他俊脸一红，“算了，那我背你。”说完他就蹲，作势让姜眉爬上他的背。
　　姜眉大受感动，这个爹再不靠谱总还是有点父爱的，她摆摆手，“不用了……”
　　“我先背你，等会儿你再背我。”姜少陵未转过身来，声音里颇多严肃，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不用了，我叫了家里的马车来。”姜眉气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拼了命忍住才没有扑上去踢姜少陵一脚。
　　姜少陵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自己站起来，还拍了拍身上的浮灰，跟着姜眉上了马车去。
　　回去的路上姜少陵一直靠在车壁上，还闭着眼睛，姜眉以为他是累了，便没有主动说话。就这样一路无话回到了玉隐村。
　　远远的就有哀乐传来，姜少陵突然睁开了眼睛，姜眉还以为是他触景生情，终于想到自己老爹已经死了的事实，然后他开口却是一句“眉眉，你是不是做了一个好长的梦？现在梦醒了，所以就不傻了。”
　　是梦吗？姜眉不禁去思考他所说的话，未穿前的事情谁又能说它就是真的，也许真的是梦吧。也许现在才是魂魄归位，这个才是她的人生吧。不管怎么样，既来之则安之。
　　姜少陵没有等姜眉的回答，又继续道：“可是我又什么时候才能醒得来呢？”又像是自言自语。
　　马车停在姜家门口，姜少陵首先下车去，在姜家老爷灵前磕了三个头，便进屋去了。围观吃瓜群众都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回家来的，有热心的已经奔去告诉姜家族长了。
　　除了姜眉一家，其他姜家人都是住在镇里的，族长带着众人只是在得知姜家老爷死讯的那一天来过一次。但是看姜少陵根本不管事又气得带着人回去了，若不是姜少陵突然出现，估计他们只有在姜家老爷下葬的那天才会回来。
　　也是十分狠心的一群人。
　　姜眉皱皱眉，也不看那些人看自己的惊讶的目光，跟着姜少陵后脚进了屋去。
　　“子洵？你回来了？”这个声音是薛瑶的，她诧异地看着姜少陵，就算是人真的到了眼前她也好像不相信他真的就这样回来了。
　　姜眉倒是未在意薛瑶的话，她注意到薛瑶管姜少陵叫的是“子洵”，这应该就是姜少陵的字了。古代男女的字都是只有极亲近的人才能知晓的，而那柳如云叫的却是少陵。从这点看，她娘就已经赢了。
　　柳如云虽然看起来真的跟姜少陵很熟的样子，但是姜少陵并没有把自己的字告诉她，也拒绝了她要跟着一起来的要求，所以姜少陵心里还是有薛瑶的对吧。
　　姜眉想得很美，只可惜姜少陵却皱着眉头。
　　“你叫我什么？”他脸上嫌弃的表情不似作伪，摇摇头道：“难听死了！”
　　薛瑶一愣，两行眼泪便争前恐后涌了出来。
　　姜少陵，你已经死了！
　　姜眉头痛地走过去，一边拿手帕给薛瑶擦眼泪，一边叫刘婆子找人烧水，好让姜少陵沐浴，否则一身的脂粉味和酒气，姜家那些人来了又有说不完的话了。


第四章 
　　姜眉终于有了一点穿越后的安慰。
　　亲娘虽然没用还爱哭，但是美啊，亲爹虽然败家还蛇精病，但是帅啊。
　　以上，纯属开玩笑。
　　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但是如果人的芯子坏了就修不回来了。或许亲爹亲娘真有那么一些不靠谱，甚至与姜眉比起来，他们的心智和阅历还更像个小孩子。但是相处下来，姜眉觉得接受这对父母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弟弟姜寿，也是懂事得很。
　　姜寿只小他两岁，心智却是早熟，姜眉看过他的功课以后，已经决定以后培养弟弟走读书入官场这条路了。虽然穿越前没有当过家长，那时也对“读书就是出路”这句话鄙夷得很，但是现在为人姐姐，才深深体会到想让自己的弟弟好好读书是怎样的一种执念。
　　姜眉穿越的这个世界，商人地位低得很，在世家大族面前根本不够看。就算你有再多钱，也买不来家族几百年的文化底蕴。但姜家有钱好几代了，也不是纯粹的商户，努力点还是奔个新贵的。
　　但是这些暂还是美丽的设想，当下之急还是要应对姜氏族里众人。
　　这些人里有好有坏，但是从之前的种种行迹来看，对于姜家的落魄这些人里面很少有人能够施以援手，要是好心的话，当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姜眉爷爷举家到玉隐村来了。眼下，姜眉只盼他们别落井下石，趁火打劫什么的，更是想都别想。
　　姜少陵换了一身鸦青的直缀，头发也好好地梳起来了，与薛瑶站在一起就是一对如假包换的璧人。
　　看起来也是人模人样，只是开口又恢复成蛇精病模式：“薛氏你老站我旁边干什么啊？自己去房间里待着，别给我出来丢人现眼的。”
　　姜眉看到薛瑶的眼泪又堪堪挂在睫毛上，本来不是多爱哭的人，怎么一碰上姜少陵，就动不动地水漫金山呢？姜眉把她推向刘婆子，“娘亲先去房里吧，一会儿那么多人要来，你不好露面呢。”
　　薛瑶想想也是，便跟着刘婆子进去了。
　　姜少陵看看姜眉，姜眉给他一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疼老婆但是表达的方式很特别”的表情，他胸口哽了哽，一脸的一言难尽，艰难地道：“眉眉……”
　　我懂，我都懂。姜眉笑笑，不再多说，迎出门口去，她听到有人已经到了。来人多是男子，薛瑶又年轻漂亮，为避免有人冲撞了她，横生枝节，还是藏起来的好。
　　姜少陵低叹一口气，穿越姜眉站到她前面去，路过她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我觉得眉眉还是傻点好”。
　　从这两父女一回来就开始呆滞的姜寿已经找不出语言形容自己心中的卧槽了，谁能来告诉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他姐姐不傻了？为什么他爹竟然会良心发现地回来了？为什么全家人都对姜眉的变化视若无睹？姐姐和爹爹的关系又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还会讲悄悄话了？
　　“哟，少陵当真回来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进了门就挤眉弄眼道，然后问出了姜寿一直好奇的问题，“你们父女俩讲什么悄悄话呢？”
　　还没等人回答，他又自己笑开了，“你和傻侄女说话，她听得懂吗？不会是你在那种地方待久了，自己的脑子也变傻了吧？”
　　姜眉认出这个人是姜眉祖父的，也就是姜氏族长的二子姜少钦。姜少钦为人其实比姜少陵好不到哪里去，整日里也是穿街走巷打鸡斗狗的人物，但是吧，姜少陵的光环实在是太耀眼了，以至于对很多人造成“姜少陵最渣其他所有人都比他好一万倍”的错觉。
　　好吧，也有可能不是错觉。
　　但今天的姜少陵很明显想让这个成为错觉。他没有理姜少钦，直直对着站在中间的一个白须灰发面容严肃的老头子鞠躬道：“少陵见过族长。”已经完全看不见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气质瞬间把旁边的姜少钦秒成了渣渣。
　　然后他朝姜眉招手，“眉眉，过来见过你族长爷爷。”
　　姜眉拉了一把姜寿，两个人一起上前去给族长见礼。
　　族长本是僵着一张脸，还为了姜少陵的叛逆生气，但是现在一来就松缓了神色，他看了看姜眉，又皱起眉，他还记得那天姜眉在灵前笑的事情了，怎么现在这么正常了。他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姜眉？”
　　姜眉一笑，“回族长爷爷，我是姜眉。”
　　这下后面来的姜家人都听到这句话了，都吃惊得睁大了眼睛，这个目光清明口齿清晰的小女孩真的是那个生下来就傻的姜眉吗？
　　姜氏族人那么多，当然不可能只关注姜眉一个人，姜眉从小就傻的事虽然有人知道，但也不是人尽皆知。只是经姜眉在姜家老爷灵堂前一笑后，她的傻名就传开了，更有好事者，如嘴碎的妇人，还把这件事传到外头去。
　　族长当日也是气得要拿拐杖打姜眉的，所以对姜眉的傻他深有体会，现在姜眉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岁数大了，又是一族之长，什么奇事怪事没见过，可是姜眉这如同脱胎换骨的变化他还是一时接受不了。
　　姜少陵与姜眉对视一眼，皆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姜少陵没心思去看这些人的各种反应，也不想再让他们把自己的女儿当成怪物一样围观了，便对族长道：“族长来路奔波，往厅里坐吧。”
　　路过灵堂的时候，只有极少数的小辈跪下去磕头，大多数都只是敷衍地点个头就走了，姜少钦更是过分，直直就穿过去，谁叫他根本就瞧不上姜少陵呢。
　　还是族长觉得他这样有点不妥，把拐杖往地上跺了跺，姜少钦才不情不愿地回来上香。
　　也是因为今日姜少陵所说所做都没有什么大的差错，所以族长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上次来的时候不也是一气之下就带着人打道回府了吗？分明是一点情面也不给的。
　　众人在厅里做下来，族长一个人坐在上首，姜少陵坐在他右手边，姜寿立在姜少陵旁边，其他人皆自己占位置坐了。薛瑶不在，姜眉便承担起了女人家的责任，招呼着姜家已经为数不多的下人们上茶。
　　好茶都被下人偷去卖了，剩下的茶也只是些粗茶陈茶了，用热水一冲，便端了上来。
　　有好多人都偷眼瞧着姜眉镇定自若有条不紊的样子，心里已经暗暗有了些计较。
　　族长看着茶盏里实在不忍入目的茶水，皱了皱眉，目光转过姜家父子三人，看到都是平静无波的模样，便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姜少钦看到自己父亲一副不好开口的样子，便笑笑道：“陵弟家里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茶我们便不喝你的了。”话是这么说，其实他只是在家中喝惯了好茶，碰到这样的货色便有些下不去口，但若是真不给他上茶，他又会捡些不知待客之道的话来说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三叔父走了以后，家里便只有陵弟一个人了，这么大的家产怕是陵弟一个人守不过来吧？”
　　闻言已经有许多人忍不住笑了出来，若是说十几年前，姜家确实是有偌大的家产，姜眉爷爷这一支是最能赚钱的。姜眉爷爷还未搬到玉隐村来之前，曾有族里之人想把自己的小子送来给他当做继子，目的就是因为他家产雄厚而且膝下只有姜少陵这一个儿子。但是姜眉爷爷拒绝了，也就得罪许多人，就算他后来搬出了镇上，也被许多人诅咒怨恨。
　　后来姜少陵长大了，生生长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家子，不知族里多少人拍手称快呢，叫你不给我们用吧，现在就让你那败家子儿子一个人败光算了。
　　所以现在姜少钦说姜家还有家产，简直就是笑话，明显就是故意的。
　　姜少陵皱起眉，问姜少钦：“不知堂哥想要说些什么？”
　　“那个，你家里不是还有几十亩上好良田吗？现在你一个人又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家中仆人也多有遣散，所以……”姜少钦生得差姜少陵远了，三角眼里都透着算计的光芒。
　　“所以？”
　　谁料姜少陵没有顺着他的话讲，反而是以反问的方式似笑非笑。
　　竟然还学会装傻了！姜少钦好不气恼，这下一来也就撕下了脸面，沉着脸道：“你没学过算账也没学过管家，这些良田放在你手里也是浪费，所以不如交给堂兄我帮你打理吧。”
　　“我确实是没学过。”姜少陵说起话来语速不是那么快，现在就是用近乎慢吞吞的速度在说，“那么，你学过吗？”
　　姜少钦没想到会被反将一军，他从来没想过姜少陵会是个好欺负的，但是整日里在酒肉花粉丛里泡着的人又会好到哪里去？他希望的，只是在姜少陵脑子不清楚的情况下，就把这些东西拿到手。
　　他是族长第二子，上面还有一个能干的姜少捷。他从小就在姜少捷的碾压下活得够呛，所以才会在长大后变成一个无赖。但是他还是有些进取心的，比如在自己爹那里获得些好印象，这样才好在将来分家产时获得些好处。现在是他的表现时间，可是姜少陵却这么不客气地就把他的缺点暴露出来，明明两个人半斤八两，凭什么他就比姜少陵混得好，不就是因为他是族长之子吗。
　　但是现在他的短处在众人显现出来了，也就是间接丢了族长的脸，回去他爹会给他好脸色才怪。所以他一下子涨红了脸，怒目圆睁，指着姜少陵就开始破口大骂，“你管我会不会？我还有时间学，可你呢，我看你爹死后不久也就是你的死期了！”
　　这话就重了，简直就是口不择言，众人脸色各异，族长也很重地敲了一下拐杖，混账！真是放出来丢人现眼。
　　姜家三父子里面唯一有血性的大概就是姜寿了，此刻他捏紧了拳头，耳朵都气红了。
　　姜眉虽然也是那种“我上去就是一巴掌”的心理活动，但她还是知道这个场合就算是姜少钦不对也没有他们说话和打人的份，所以她拉住了姜寿。
　　姜寿的手和姜眉一样大，但是凉凉的。姜眉第一次对这个弟弟有了诸多怜惜。
　　姜寿一愣，突然反应过来是自己的姐姐拉住了自己，他看了一眼姜眉，却只得到一个柔和的侧脸。他没敢抽回自己的手，只能低下头去背鬼谷子了。
　　“少陵啊，阿钦他也是因为关心你才这样，你别生气啊。”说话的是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婆子，这是族长的妹妹，也是姜眉爷爷的妹妹，姜少陵的姑婆。
　　但谁都知道，一个少陵，一个阿钦，已经表明了她的立场。
　　姜少陵坐在那里，姜姑婆坐在他对面，却只能看到一双无情无欲的眼睛。
　　姜眉看看对面姜姑婆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爹又使幺蛾子了，于是偷偷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得出结论。
　　姜少陵的表情可以用以下的一句话概括总结。
　　呵呵。我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颜艺这种东西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但姜姑婆根据她清奇的脑回路竟然从这个表情中得到了一个“嘲讽”的感受，顿时就炸了。
　　啊？姜少陵竟然敢嘲讽自己？他姜少陵什么东西，竟然敢嘲讽自己！
　　“少陵，你这也太不像话了。阿钦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又何必往心里去呢？”
　　是是是，他年纪小不懂事，您年纪大还不要脸呢。
　　姜少钦他小么小么！他比姜少陵还要大两岁呢！两年的屎，啊呸不，两年的饭白吃了？！
　　“请问一句姑婆，我怎么了？”姜少陵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妄自尊大，目无尊长，长辈们问你的家产是关心你，那些田放在你手里也只有变荒的份儿，还有你媳妇的两间铺子，交给你就是拿出去输给别人的下场！与其这样，还不如拿给自家人好好打理，将来也不会少了你们一家人吃的穿的。”姜姑婆一口气说完，觉得嗓子有些干了，便喝口茶中场休息，
　　哎哟呵！不要脸的接力棒就这样从姜少钦的手里传到了姜姑婆的手里。居然还扯到薛瑶身上去了，那可是嫁妆！姜少陵再怎么输也没有把心思打到薛瑶嫁妆上去，现在这些“自家人”可真是太自来熟了。
　　只可惜，比不要脸，那姜姑婆大概要甘拜下风了。


第五章 
　　“那些田是我的，媳妇也是我的。”姜少陵未曾喝一口茶，却比谁都气定神闲，“田我愿意荒着，铺子我媳妇愿意给我输，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各位费心了。”
　　姜姑婆一下子就急了，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侄子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她恼怒的程度比之姜少钦刚才更甚，一拍桌子道：“你这是拿什么态度跟我说话？你究竟还有没有教养，我真为你那被你气死的爹痛心！”
　　“关于我有没有教养这个问题，我想姑婆您可以去跟我爹讨论一下。”
　　“少陵！”族长终于动了气，虽然他知道姜姑婆这是倚老卖老，可是姜少陵作为小辈，也不该这样顶撞长辈，他叹息道：“我们也只是关心你而已，那田和铺子你要是愿意自己拿着就自己拿着吧。”
　　“为什么不呢？”姜少陵站起来，拍了拍袖子，才走到族长面前道：“我爹与族长您是亲兄弟，如今我落魄了，相信您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姜少陵你！”姜少钦气结，但刚站起来就被族长一个眼神瞪下去了。
　　姜少陵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他，继续道：“所以这些琐事我怎好再麻烦您呢？”
　　族长定定看了姜少陵好久，今日的姜少陵完全不是往常的样子，姜眉也变了，整个姜家都不太对劲，他半天只憋出来一句：“是了，正是这个道理。”
　　他看向姜姑婆，说：“阿妹带着少钦和小辈们回去吧，这里你们帮不上忙，我看着少陵他爹下葬了再回去。”他看一眼姜眉与姜寿，又补一句，“再让你嫂子送一千两过来，也算是给两个孩子的一点心意。”
　　族长已经年过半百，钱财之物对他来说已是身外之物，家底不算薄，所以这些钱他也不放在眼里。但姜少钦可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是想把良田和铺子弄到手的，但现在不仅没成功，还让自家赔进去一千两银子，怎么一个肉疼了得。但自家爹已经发话，他再不甘心也只有憋着回去再发泄，否则他完全相信他爹可以在这里就把他腿打断。
　　姜姑婆也是借着自己年龄和辈分才敢说话，但是在身为族长的哥哥面前就没有她开口的份了，她应下了族长的吩咐，就赶紧带着人撤退，以免脚步慢了自己也捐出去个五百两一千两的。
　　姜眉就看着姜少陵舌战群儒，就这样就把一群渣渣给打败了，还收到了名为“救困扶贫”的一千两银子。
　　战斗力max！
　　只知道眼红和落井下石的一群人走了，剩下的十几个都是立场中立的路人姜，但好歹也是劳动力。当下众人便分了亲疏着了五服，白日哭灵，夜间守灵。
　　大户人家奔丧和吊唁的人多，多是停上三月的灵才下葬，但是在玉隐村，大多数都是十日，而姜眉爷爷已在家中停灵十五日，于是族长就决定第二日下葬，
　　姜家是有祖坟的，这个倒不用姜少陵出钱去找风水先生了，只用雇人运送遗体前去镇上。第二日出殡，姜少陵带着姜寿走了，让姜眉留在家中。
　　众人唱着挽歌跟着遗体而去，薛瑶听着听着就红了眼睛。她嫁来姜家几年，公公婆婆皆是纵着自己，不因为自己什么都不会怪罪自己，还因为姜少陵的混账而觉得对自己多有愧疚。
　　她半生软弱，但出嫁前出嫁后都是被宠着的，哪怕嫁了一个不靠谱的丈夫，又生了一个傻的女儿。她回过一次娘家，隔房的姐妹们都冷嘲热讽自己命不好，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姜家夫妇对她有多好。
　　“小娘子，李家两位公子来了。”刘婆子已经看出来，现在姜眉是完全不傻了，还比薛瑶能干些，所以现在很多事她都是直接问姜眉了。
　　“李家公子？还是两位？”姜眉眉心一跳，险得没想起来。原来玉隐村有位李秀才，这两个李公子便是他家的。但是李秀才已经年逾四十，这两个李公子却只比姜眉大两岁，都是十四岁的年纪。姜少陵只有三十岁，李秀才却是老得有些不正常了。但李秀才作为玉隐村唯一一个秀才，就算不正常那也是正常的。
　　这两个李公子一个叫李灵均，一个叫李容声。这名字一看就是读书人的产物，而他们两个也是自小识字读书，学问都作得不错。
　　整个玉隐村，除了姜家是从镇上搬来的，有些书墨底子，其他人家皆是传承下来的目不识丁，只有一个李秀才，是土生土长的文化人，村里人但凡读个书信都要找他。
　　姜眉十岁那年，李秀才在村里很多人的鼓励下办了个规模很小的私塾。小到什么程度呢，加上李秀才自己的两个儿子，统共只有五个人。没办法，村里人虽然真的很想读书，但是进了私塾才知道，就算李秀才收的束脩一点都不贵，可是纸笔花销也是这些人承担不起的。
　　经过两个月的学习，退出去十多个人，剩下的除开李家兄弟，就只有三个人了。
　　姜眉，姜寿，还有一个叫吴家的独子，叫做吴汉生。
　　吴家家里是打猎的，就比这些只会农作手艺的人家强多了，吴家虽然比不得姜家，但吴汉生上私塾也是可以供应得起的。
　　而姜眉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看上了李灵均与李容声。整日里缠着他们一起玩，李秀才拿姜眉没办法，就只好专心给姜寿与吴汉生上课，然后等姜眉回家以后再单独教导李灵均与李容声。
　　这样的关系……姑且算是青梅竹马吧。
　　想想就是一脸的泪，李家两位公子，你们真的受苦了！
　　姜眉第一次心里有了些忐忑，踏出门去看两位李公子。
　　然后。
　　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岁以上的流氓女青年就沦陷在翩翩少年的颜值里。
　　姜眉整个脑子里都是“啊啊啊啊啊好帅啊！男神嫁我嫁我！”这样的弹幕在刷屏，横着的，竖着的，红色的粉色的，闪烁的定格的，大脑已经接近死机。
　　最后浮现出来的是一句烂俗却又不得不用在这里的话。
　　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之男子。
　　光洁的额头，黑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清亮的眼睛，线条流畅的挺翘的鼻子，上薄下略丰的嘴唇，好看的下巴继续加分。往下是微微突出的喉结，平整的衣裳，腰间挂着一个络子，虽然未配有什么名贵的玉饰，但雪青色的死线很显气质，透出一种清贵的味道来。
　　虽然才十四岁，但已是人间绝色。
　　姜眉觉得自己耳朵都有些微微发热，姜少陵和薛瑶都是美人，姜寿也很有潜力，但都不如这个少年给她那种看一眼就心动的感觉。她笑：“这位哥哥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
　　“在李家私塾见过。”后面是另一个少年踏进来，他轻笑，“听人说姜妹妹清醒了，如今一见才知是真的。”他又看向先前那个少年，喊他，“灵均，你也是因为惊讶才未说话的吗？但姜妹妹已经叫你哥哥，你不回礼怎么行？”
　　原来前面的那个是李灵均，后面的这个是李容声。李容声和李灵均也是兄弟，自然也是俊秀的，只是他与李灵均不同，他的好看是那种春风拂面般的哥哥与林妹妹的经典搭讪啊。姜眉心里想，难道是李灵均不喜欢这么直接，那她就含蓄点好了。
　　“灵均哥哥。”姜眉毫不脸红地用了这个蓄谋已十秒钟的称呼，然后道：“我是说，我没有哥哥，看见你就像我亲哥哥一样。”
　　闻言李灵均更是嫌弃，恨不得立即转身就走。
　　李容声笑了，他道：“灵均，算了吧，姜妹妹还是以前天真无邪的性子，你忘了她以前把你的墨水拿去当胭脂的事了？”
　　姜眉装死。
　　“她还把你写字的纸拿去给吴汉生如厕。”
　　姜眉持续装死。
　　“还有一次，她让父亲给她写了个名字，然后贴到张家大婶家猪头上去了。”
　　姜眉举白旗，宣布阵亡。


第六章 
　　李灵均与李容声是奉了李秀才的命过来看看的，有没有什么需忙之类的。前面姜眉真的很想一举拿下李灵均，巴不得他多留会儿，但是往后却是他想留姜眉也不想让他再留下去了。
　　原因无他，就是李容声一本正经地让姜眉重温了一遍以前的光荣事迹。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反正都不是姜眉自己做的，就算是她做的，这些也说不上什么大错，她脸皮厚着呢。
　　可是这是当着李灵均的面啊！
　　姜眉最后看向李容声的眼神几乎都可以称得上是杀气腾腾了。当着男神面毁她形象坏她大事，当真可恶。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那李容声已经轮回十八遍了，再好看的脸也不能拯救他。
　　就在姜眉气得心律不齐的时候，刘婆子已经召集了姜家仅剩的所有下人，加上刘婆子与马叔，一共十七个，在院子里候着。
　　这事是姜眉拜托刘婆子的，她也做得极妥帖。
　　姜眉拿着卖身契，站在这些人的面前，一一打量着他们。
　　其中像刘婆子这样的婆子还有两个，但比刘婆子年轻些，像马叔这样年纪的男仆有五个，平时里都是管马厩之类的粗活，剩下四个丫鬟四个小厮。
　　看好人以后姜眉便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指着手中的卖身契道：“你们其中，有十人的卖身契在我手里，剩下七个都是姜家的家仆。如今姜家的处境你们也看到了，是去是留，我交给你们自己决定。”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哪怕心里有一点不想留的你都给我走，日后要是伺候有一点不尽心就不要怪我不客气，走了的也不管你们以后是好是坏，都再不允许回来。”
　　刘婆子得到姜眉示意，拍了拍手，说：“好了，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要走的就去小娘子那里拿自己的卖身契，再去马叔那里领十两银子，就可以走了，要留下的不用说什么，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日后必不会亏待你们。”
　　十五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不乏有一家人的那种，或是相互之间熟悉的，都凑在一起开始商量起来去留的问题。
　　姜眉慢慢喝着茶，观察着众人的神色，有浮躁的暗暗记下来，平静的也记下来。待众人重新归位以后，姜眉便抢先一步将茶倒进嘴里，咽下去后道：“商量好了是吧，那就做出你们的决定吧。”
　　一开始还没人敢动，没人上前，也没人退下去，后来是一个和马叔同龄的男仆上前一步道：“禀告小娘子，我婆娘孩子都在府中，一家人总要另寻出路才活得下去。”
　　明显是不相信刘婆子所说的那句“日后姜家并不会亏待你们”，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姜眉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把卖身契摊开在桌上，让那男仆来拿。
　　男仆拿了自己的，又拿了一个婆子的，两个丫鬟的，一个小厮的。怪不得，一家五口人呢，不相信姜家也是应该的，发了五十两银子，姜眉自放他们去了。
　　有人开头，就有人接上了，也有人退下去的。直至结束，那些卖身契只留下了两个丫鬟的，家仆只走了一个男仆。
　　姜眉想了想，又让刘婆子去把那两个丫鬟找来，把卖身契摆在她们面前，又分别递上十两银子。
　　她不怀疑这两个丫鬟的忠心，但是年轻的人总是有颇多变数，她说不准，也就不敢冒险。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丫鬟放在家中容易坏事，还是放她们出去的好。
　　“婆婆，再给她们每人各五两银子。”看她们还是泪盈于睫，要哭不敢哭的可怜样子，姜眉心软了，道：“你们以后要是真的过不下去了，就托人给我写信，我接到消息就收你们回来。”以后是要做香水生意的，男人不在行，还是需要女子，但眼下是不能留她们的。
　　好说歹说，才把她们给劝走了。
　　这时日落偏西，姜少陵也带着姜寿回来了。父子俩都是一脸的疲惫，还好姜眉早有准备，让两人沐浴后便开始吃晚饭。
　　一夜无话。
　　姜眉还记得，姜少陵还欠着红袖招一千五百两银子。
　　家里余银已经花光，族长送来的一千两倒是未动，但是也不够，且这么多人还需要花销。
　　姜眉觉得有点头痛，看来香水的研制还需要往后推推，先把钱还了是正经，不然总感觉这心里不对劲，也只有把这些破事处理完了才能让姜寿安心下来继续去读书，
　　让姜少陵出面找里长做中介人把良田卖了。一共有三十五亩，卖了三十亩，剩下的五亩是姜眉准备留下来当花圃的，香水怎么能没有鲜花呢。
　　说来也奇怪，不知道姜少陵到底是觉悟了还是没觉悟。以前他整日纸醉金迷地混着，不问家中大小事，现在姜眉让他卖田他就去卖田了，往里长家跑了三次才把事办成，也没喊累，蛇精病也没有发作。
　　但是姜眉自己剩下了五亩田，他也没有反对。按理来说正常的家长都不会这么做，田都是拿来种庄稼的，谁拿来种只能看不能吃的花啊，而且那还不是一般的田，那可是上好的良田啊。
　　姜眉观察了好几天，也没得出结论。但买田的人家来送钱了，整整三千两。
　　这些钱放在以前的姜家就是九牛一毛，但对于现在的姜家来说，就是巨款。
　　姜眉知道薛瑶不会管账，姜少陵也不会，当然……她自己也不会，于是就把这项艰苦的任务交给了姜寿。除去要还给红袖招的一千五百两，还剩下两千五百两，五百两放在家里，两千两可以拿去兑成银票。
　　姜眉看着那一千五百两，突然想到《活着》里面，福贵欠债还钱时他父亲把银两都换成了铜钱，整整几大筐，福贵挑了几趟才把钱还完，绳子都把肩膀勒破皮浸血，目的就是为了让福贵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道自己以前有多么荒唐。
　　姜眉摸着下巴，觉得姜少陵也需要这个磨练，浪子回头总有一个过程，姜少陵就这样突然间变得正常，她不习惯……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姜少陵就默默看着姜眉用了五十个铜板唤了银铺的伙计来换更多的铜板，一千五百两，整整的一千五百两，然后换回来几个箩筐的铜板。
　　薛瑶还很贴心地给姜少陵准备了棉布绑在肩膀上，以免被绳子勒破皮肤。姜眉最后决定一趟就足够了，于是又叫了马叔抬上除姜少陵所挑的两担之外的铜板上了马车，与姜少陵同去。并与马叔说好不能让姜少陵作弊，要作弊起码也要挑着担子走上一半路程。
　　一切都准备好了，姜眉鼓励性地看了姜少陵一眼，回收一个冷漠的眼神。
　　“相公，我在家里等你回来。”薛瑶挥着帕子，虽然不明白姜眉这么做是为什么，但她还是觉得女儿做的什么都是对的好棒哦。
　　姜少陵继续冷漠。
　　然后他走过去，蹲下身，把担子放在自己肩膀上，然后站起来。
　　哎哟不错哟，姜眉笑。
　　“相公好棒！”薛瑶也笑。
　　姜少陵迈动脚步……
　　下一秒，他倒在了地上。
　　五体投地的那种倒。
　　弱鸡爹，你真的够了！
　　“还是给我给换成银票吧，劳烦了。”姜眉本想面无表情，奈何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又再补了五十个铜板给伙计。
　　“……”你真的很烦。
　　姜眉觉得银铺伙计看自己的眼神都是充满仇恨的，她到底招谁惹谁了她？？
　　唯有姜寿看破了一切，他觉得整个屋子里只有自己才是正常的。
　　他爹本来就是这样的好么！
　　真不知道她们为难他干什么？


第七章 
　　姜少陵从大手大脚的大少爷变成缩衣节食的落魄人是什么感受，姜眉不知道，她正忙着把自己脑子里那些关于香水的东西都给挖出来。
　　那日柳如云所用的香，薛瑶的妆匣里也有，只是味道没有那么浓而刺鼻而已，但真的还是很粗糙。姜眉翻看了几样，已经确定了，这些随身用的香只是简单地用和蜜脂调和起来。密封后待溶解，便直接抹在身上。
　　完全溶解需要不短的一段时间，所以很多人都没等到完全溶解就拿出来用了，擦了以后把肉眼可见的渣滓捡去就是了。这样做出来的香味道浓郁而粗犷，几种合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完全没有不讲究前调中调后调，争先恐后的香味恨不得席卷了你的全身。
　　而且这样就这样粗劣的制作手法一般人还不能好好掌握，往往做出来的香是油水分离的，所以真正调和得好的那种香卖得很贵。三两银子，已经是一个贫困农家将近半年的花销，就算是一般的上流贵族，也不舍得就这样把钱花出去。而真正讲究的人家，又看不上这样的香。
　　随身香很有市场，姜眉就打算先做这块。
　　家中仆部分都已打发出去，剩下的人里面，刘婆子和马叔姜眉打算拿来当心腹培养。其他四个男仆做些粗活，两个小厮，分别配给姜少陵和姜寿。薛瑶身边倒不用担心，她又不是刚来到姜家那个娇娇小姐，如今已会做许多事，刘婆子时不时看着就行，她们家已经不是有随身丫头可以使唤的时候了。
　　在这个年代，花都是不值钱的，但姜眉也不想拿钱出去买花。一来是因为姜家刚死了人，正是处在别人眼前的时候，有什么动作别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二来姜眉也有些私心，若是以后生意大了或许可以带着玉隐村的大家一起走上小康，但是现在这个人言可畏的时代，事情都还没开头，还是藏着点好。
　　不能挑，那就将就吧。姜眉把主意打在了姜家的院子里，姜眉爷爷虽然年轻时很喜欢赚钱，一身的铜臭味，但是搬到玉隐村来以后心性还是变平和了很多，后院里就种了很多花木。以前还请了人专门打理，真正是做到了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都有花盛开的场面。
　　经历了一些事，姜家院子里草木憔悴，但还是让姜眉找到了一些可以拿来做第一次实验的花种。
　　牡丹和栀子。
　　姜少陵陪着姜寿去看书了，姜眉把薛瑶拉来，与刘婆子三个人一起辣手摧花。薛瑶还不知道姜眉要做什么，但想了想女儿好像清醒以后没做过什么错事，最后还是没问。
　　姜眉知道不管是薛瑶，还是刘婆子，心里都有疑问，但一个是不想问，一个是不敢问。她也不想在还没成功前就告诉她们，因为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了。
　　姜眉不知道家中牡丹是什么品种，但肯定不是什么冠世墨玉或者姚黄就是了。摘下来的牡丹红艳艳的，与白生生的栀子放在筐子里很是好看。
　　不像现代世界到处是尘土飞扬，这院子里采摘下来的不脏，不用洗。
　　刘婆子听了姜眉的吩咐去端盆，拿来一看却是木盆。木盆虽然不漏水，但是长时间的浸泡会把木盆里面的味道也逼出来，那香味就绝对不纯粹了。去找了两趟，发现只有洗脸盆是铜的，而且全家上下也只有三只了，其他的都被下人拿出去卖了。
　　把铜盆放进大锅里煮了两次，姜眉才把放进去，一盆牡丹，两盆栀子。然后加入清水，再放入半盏的酒。最后用纱布蒙上，蒙了三层以后再用较软的皮革蒙一遍，顺着盆边把边角都捆好，然后把三个盆都放在太阳可以照得到的地方去。
　　姜少陵与姜寿都不出门，那两个小厮是没有多少事可以做的，于是姜眉就交给他们俩一个任务，看着盆，保证让盆位于太阳的照射之下。
　　如此一来，一周以后就可以得到香水了。
　　剩下的还有很多，姜眉便想到了另一个法子。
　　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玻璃，姜眉就让马叔拿了两个铜板去找村里的老木匠打了一块足有床板那么大的薄木板。拿回来一看，边缘都磨得光滑，木料虽不是上好的，却透出一缕缕清新的草木香。姜眉大为欢喜，便让马叔又补了那老木匠两个铜板。
　　接下来就是把蜂蜡均匀地涂抹在木板上，前面只是用了水和酒，薛瑶倒不大在意，就算姜眉只是玩玩而已，她也能接受。可是做到这一步的时候，她就忍不住肉痛了。蜂蜡，那是蜂蜡啊，贵啊。可她抖了抖，还是没有说得出阻止的话来，面前姜眉小小的肩膀却让她觉得有一种信得过的感觉。
　　就算如此，家中仅存的蜂蜡都用完了，还是只涂抹了半张床板。姜眉知道薛瑶心疼钱，也就没有让人再出去买了，那就先做着这些吧。
　　然后把牡丹洒在上面去，栀子虽然比较便宜量也很多，但姜眉还是没有用栀子。因为栀子是白色的，不好掌握时间，她很久没做了，也怕失败。
　　这些牡丹每天都要更换，一有枯萎就要用筷子把它夹出来，腐烂以后的味道掺杂到里面去真是致命的，
　　铜盆只需要照到太阳就可以了，但这个就需要姜眉亲自照看着，一点都不能掉以轻心的。大概换了三天，院子里的牡丹已经宣布阵亡，而这些蜂蜡的颜色也渐渐饱和起来，变成深粉色。
　　到第四天，姜眉捡干净了所有的，把门板上的蜂蜡全部刮下来，放到盆里搅碎后加入一点点酒，同样密封起来。静置两天后，再打开盖子，就是浸润心脾的香味，这就是香膏了。
　　那些铜盆里也可以打开了，里面的虽然有所枯萎，但一点都没有腐烂，牡丹的味道与栀子的味道都是十分到位。
　　这样的香虽然还是没有层次，但已经比薛瑶拥有的香好上一百倍。姜眉挑了牡丹的香膏擦在刘婆子手腕上，然后便看到刘婆子用衣服使劲擦自己的手，“我老婆子一个了，小娘子怎么还捉弄我。”
　　她要是出了房间去，走路香风阵阵的，都不能做一个正经的老婆子了。
　　姜眉笑个不停，又挑了一点栀子香水抹在薛瑶耳后，淡淡的味道，只有凑近了才闻得到。而香膏味道是要重一点，但是没有到讨人厌的那个程度，还是可以承受的。
　　薛瑶看刘婆子把自己手都要擦红了，忙拉住她，“好了好了，这有什么的，女人香一点有什么稀奇。”
　　刘婆子看了看不正经的娘两个，很想老脸一红然后走掉，但还是失败了，这么多年，她什么都不厚就是脸皮厚。其实姜眉做出来这两样东西她还是很高兴的，之前不知道，现在就知道了，定是要拿出去卖的，于是她道：“我去库房里给小娘子找些小瓷瓶过来吧。”
　　“那就先谢过婆婆了。”姜眉也挺开心的，笑得眉眼弯弯。
　　“淘气！”刘婆子嗔她一眼，踏出了门去，还没几步又回来，“外面是李家两位公子，娘子与小娘子去见见吗？”
　　“我爹呢？”姜眉问。
　　“老爷还跟小少爷在书房里面。”
　　薛瑶看看姜眉，想到她如今头脑清醒，聪明伶俐的样子，又想到外面那两个与玉隐村比起来格格不入的丰神俊朗的李公子，心中的感觉复杂得紧，最后她道：“眉眉去看看吧，我就不去了。兴许他们是来寻寿哥儿去李家私塾的。”
　　姜眉才想起来，自从爷爷去世，姜寿已经许多日不曾去过李家私塾了。现在丧事已经办完了，姜寿学业就要重新开始了，看来这李家人还是挺不错的。姜眉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与有荣焉”的感觉，她让刘婆子去把姜寿找来，便去了前厅。
　　“姜家妹妹竟是瘦了。”
　　入耳的是李容声温润的声音，可映入眼帘的却是李灵均那依旧酷酷的清贵模样。
　　李容声喊她姜家妹妹，多有礼又温柔的称呼，可李灵均却好像不这么喊，甚至喊都不想喊，最多一个蠢丫头了事。
　　李家两兄弟是从小在赞美声中长大的，出身书香世家，毕竟李秀才是玉隐村唯一一个读书人。李家虽然没有闲钱住更好的房子，但也从来都不会断了两兄弟的纸笔开销。李秀才的娘子心灵手巧，粗布麻衣也能染了好看的颜色给两个儿子做衣服，还会打络子。
　　玉隐村的姑娘小小都以捡到李容声的络子为荣幸，捡了也是不还的，挂在自己腰上光是笑就能笑一整天。而李容声呢，却根本不计较，看见姑娘络子挂错了还会摘下来给她重新系上。他是从小温柔到大的人儿，少见皱眉，总是笑，眼里似有春风万里。就连村里大妈摔倒了都会伸手去扶一把的。
　　然而李灵均的性格却与他截然相反。
　　据说，据说哈。有一次某位姑娘捡到李灵均的络子，笑嘻嘻挂好了晃去他面前给他看。他学着李容声的样子说，你这络子系错了。人家姑娘开心爆了，以为要享受李灵均如李容声那样温柔的待人，便把络子解下来递给他，可是李灵均抓起络子转头就走，再也不还给她，姑娘站在原地欲哭无泪。从此以后李灵均的络子只打死结，李家娘子洗衣服的时候光是拆络子都要拆半天。
　　姜眉不知道薛瑶怎么想，但她今天第二次见面，从心里扑通扑通的感觉就知道自己动了心。
　　不是对温柔如水的李容声，而是对傲娇又冷情的李灵均。
　　真是孽缘。


第八章 
　　“阿姐。”一个低低的声音凑到耳边，“你发什么呆呢？”
　　姜眉转头一看，原来是姜寿。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姜眉，简直不像是一个才十岁的孩子。
　　姜寿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性格难免自立了一点，姜眉没什么不满意，觉得这样才好，小孩子懂事才好嘛。要是遇到一个熊孩子，她分分钟想重穿一次。
　　“灵均哥哥坐。”姜眉笑，老弟这么可爱，以后一定好好培养，又叫李容声，“李公子也坐呀。”
　　李灵均浑身以不可察觉的弧度抖了抖，从前姜眉虽然爱缠着他们，但重点对象是李容声啊，为什么现在变成他了。
　　李容声微笑，“其实，姜家妹妹也可以叫我哥哥的。”
　　姜眉听话地叫了一声：“李哥哥。”
　　闻言姜寿觉得自己浑身僵硬，但李容声问出了他的疑惑，“姜妹妹为何不像叫灵均一样地叫我呢？”
　　“既然你叫我姜家妹妹，那我叫你李家哥哥没什么不对呀。”姜眉也坐下来，她的座位正对李灵均，开始一本正经地犯花痴，
　　呵呵。
　　说得李灵均叫你眉眉妹妹了似的。
　　这差别对待不要太大。
　　姜寿看着李容声的笑容淡了许多，悄悄问姜眉，“阿姐，你这么想要一个哥哥吗？”
　　“你什么意思？”
　　“我比你高，你叫我哥哥也是可以的。”可不要因为一个灵均哥哥一个李哥哥就断送了他的读书路啊，虽然他知道李秀才并不是那种人。
　　是是是你高了你了不起，你与太阳肩并肩了都快。姜眉瞪了姜寿一眼，让他快问话。虽然撩汉很重要，但弟弟的前程更重要。
　　“容声哥，灵均哥，你们这次来，是先生让我回去读书吗？”因为李灵均和李容声的功课都比他好，所以姜寿对两个人很是尊敬。
　　但从这个叫名字的先后顺序姜眉就已经知道，姜寿是对李容声更有好感一些的，怪不得刚才她落李容声面子的时候他不太高兴呢。
　　“寿哥儿。”开口的是李灵均。
　　姜眉立刻就炸了，用“哦？他居然叫你寿哥儿你们究竟有什么奸情？”的表情看着姜寿。脑袋里都是我喜欢的男人喜欢的人是我弟弟，但我弟弟喜欢另一个男人这样复杂混乱的关系。
　　姜寿已经阻止不了姜眉大开的脑洞，他选择读不懂姜眉的颜艺，看向李灵均，“灵均哥，你说。”
　　“不是让你回去上学，是让你和我们一起去镇上的贡院。”
　　随着时间的流逝，李秀才的知识已经不能满足李灵均和李容声的需要，于是让他们去镇上的贡院，如果姜寿要去的话，把姜寿也给带上。至于他的另外两个弟子吴汉生和姜眉，吴汉生大概就止步于玉隐村了，吴家绝对没钱让吴汉生去镇里读书的。而姜眉是女子，也不需要读那么多的书。
　　“这事，我需要与父亲商量一下，有了定论再去告知先生。”姜寿深深拱手，又是谢过两个人的好意。姜家如今不比从前，但李家人的态度却是难得的丝毫未变。村人淳朴，但也是会捧高踩低的，他能够结识李家父子，当真是幸运的。
　　“你天资聪颖，该好好读的。”李容声也对姜寿十分看重，同读三年，虽然姜寿比他们小几岁，但思想不幼稚不迂腐，也是能够谈得来的。
　　去镇上读，是好事啊。姜眉也十分开心，看着李灵均和李容声起身准备告辞，便出声道：“灵均哥哥且慢，我这里有些女儿家用的小玩意儿，你给李家婶子带些回去如何？”
　　李灵均皱眉，“这些都是小事，不必道谢。”
　　“可我们姜家已经没钱了，要送些什么你们才会收呢？”
　　“算了算了，灵均，就去拿东西吧。”李容声心里料定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带回去让他娘开心一下也不错。
　　东西都在后院，李灵均和李容声犹豫了一会儿，才踏进去。姜眉看在眼里，不禁觉得李灵均家教真是极好的。嗯好吧，李容声也是。
　　薛瑶与刘婆子正在往一个个的白瓷瓶里装香水与香膏，看见姜眉带着他们进来了，吓了一跳，便把东西放下出去了，把空间留给几个小孩子。
　　姜寿拿起一个瓶子闻了闻，问姜眉：“阿姐，这什么呀？好像是牡丹的味道。”
　　姜眉忙这么些天，他是看到的，但是瓶子里的东西明显是黏腻的蜡，颜色也不对，又散发出香味，他就不确定了。
　　“你小子，给我小心点。”姜眉走过去用木头塞子把瓶口堵上，要是倒出来可就要心疼死她了。她告诉姜寿，“这是牡丹香膏，你可别碰，以后我给你做男孩子用的香……”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她听到了背后一阵声音，是水流在地上的声音，清脆的，甚至是悦耳的。
　　然后姜寿就看见他姐的表情成了鬼见愁，僵硬的脖子扭过去以后看到的是李灵均的面无表情，他手里的瓶子甚至还保持着倾斜的姿势。
　　“我……我以为这个也是香膏……不会流出来的。”他开始结结巴巴地解释。
　　算了，自己男人闯下的祸就当是自己闯的。姜眉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叹气，“灵均哥哥，你别在意，没事……那个真没事，你别往心里去。”
　　这下连姜寿也忍不住黑脸，他可是亲弟弟。
　　也许是李灵均对刚才的事还是介怀，所以向来冷脸的他居然主动开口帮忙。
　　袖子虽然不大，但还是很碍事，姜眉就去拿来了布条，让他们都把自己的袖子捆起来。
　　姜寿看到姜眉拿着布条跃跃欲试，认命地走过去叫李容声，“容声哥，我们俩互相捆吧。”
　　李容声从来都好性子，可有可无，便答应了。
　　而李灵均看着姜眉的笑脸，也不再那么抗拒。他刚才做错了事，现在是有心想要补偿。
　　姜眉第一次离他这么近，房间里静静的，都可以听得到他清浅的呼吸声。他今天挂的络子是紫色的，果然打了个死结。络子衬在雪青色的衣服上简直美丽，姜眉拉着他的手慢腾腾地系布条，如果可以，她多想把他缠成木乃伊。
　　“咳……好了罢。”姜寿与李容声都系好很久了，两个人的目光似有似无地打过来，不说一句话，但就是让他连耳朵都烧起来。
　　姜眉如梦初醒，一抬头，李灵均清透的眼神就直直射中她。
　　啊，一击毙命。
　　姜眉倒退一步，没站稳坐到了地上去。
　　她好生委屈，要灵均哥哥亲亲抱抱才会起来。
　　可李灵均本来是想要拉她的，但又怕另外两个笑，便直直穿过她，丢下一句：“果然是蠢丫头，站都站不稳。”
　　唉，这个时候真的很想生气啊。可是还没到可以生气的阶段，姜眉愤愤地站起来，女儿当自强，单手系了布条，便开始往瓶子里倒香水。
　　倒香水是个技术活，姜眉本来以为只有她才能胜任，但突然发现李容声做起来也是轻而易举。于是四人两两分工，姜眉和李容声负责装香水，装香膏的活就交给李灵均与姜寿了。
　　量实在是不算多，但也让他们忙够了一个时辰。
　　看着上百个白瓷瓶，姜眉心里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她自己的手都酸了，其他三个肯定也是很累了，李家两兄弟虽然肯定是不会留下来吃饭的，但道谢还是要道的。
　　李容声摆手，“本就是小事，又不累，只是步骤繁琐了一点罢了。”
　　这么多香品，就算姜眉不说，他也知道她是拿出去卖的，想到姜家如今的处境，怕是也只有继续做商这一条路了。虽然他也并没有对这些小瓷瓶抱什么希望就是了。
　　姜眉笑，看李灵均还是一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于是道：“今日多谢灵均哥哥了。”
　　“我，我没帮上什么忙。”李灵均沉着脸道。
　　“香水是你和姜寿装的呀。”
　　“我只装了一瓶，手笨，怕弄撒，就没装了。”李灵均很是诚实。
　　姜眉不禁目瞪口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虽然吃惊，但“要夸灵均哥哥”这个方针是必须要实施的，她尽量委婉地问：“那灵均哥哥做了什么？”
　　“瓶子是我摆的。”李灵均脸上终于出现一丝郝然。绯红的颜色染上少年的脸，美得像是晨曦。
　　姜眉看着看着就笑开了，毫不吝啬地夸奖道：“嗯，瓶子摆得真不错。”
　　“阿姐！”姜寿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扯姜眉袖子。这厚此薄彼真的不要太明显啊，李容声明明做的事更多，怎么他姐眼睛只粘着李灵均啊。
　　姜眉撇撇嘴，是摆得不错呀，整整齐齐的。
　　再说了，李灵均和李容声都是十五岁的年纪，看李灵均那个样子明显就是不通情事的小懵懂，李容声就算懂也不会懂到哪里去。他不高兴又怎么样，下次不来姜家玩就是了。而且他若是生气了就是小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谁还不能有一个欢喜的人啊。
　　她视线转向李容声，却不想这一看就呆住了。知道李容声好脾气，可是要不要温柔成这个样子啊，笑得跟暖阳一样，就像大户人家养出来的那种儒雅公子。明明李容声只是一个乡下秀才的儿子而已，母亲也只是个普通的村妇，不光是李容声，李灵均也完全不像是一个乡下伢子。
　　姜眉想到此，更是下定了决心。自己要努力赚钱，一定要让姜寿好好读书，以后做个大户人家，养这样几个孩子出来。
　　姜寿还不知道他姐又受刺激了顺便还给自己定下了目标，只是姜眉盯着李容声发呆的样子真的太丢人了。虽然玉隐村小小的女孩子有七成都喜欢李容声，但也没有谁像这样看到发愣的程度啊。
　　“好了好了，我们要回了。”最先出声打破沉默的是李灵均，他沉着脸，先前那些可爱的神色消失无踪，不知道又是怎么不高兴了。
　　“这个拿去给婶子用吧，抹在手腕上和耳后就行。”姜眉拿了一瓶牡丹香水和一瓶栀子香水，塞到李灵均的手里，一次有预谋的亲密接触又在瞬间完成了。
　　“三日后便启程去贡院，你们自己备好行礼，钱财不用很多。”李容声柔声交代，准备上前接过李灵均手里的香水，他知道李灵均向来不习惯做这些，但奇怪的是这次李灵均却没有给他，自己拿着走了。
　　李容声笑笑，看了一眼姜眉，才跟上去。
　　等他们的身影快消失在怪脸，姜眉忍不住喊了一声：“灵均哥哥。”
　　李灵均站住了步子，李容声也停了下来。
　　“你过来，过来一下嘛。”仗着自己如今还是十二岁的年纪，姜眉一点都不脸红地撒娇卖痴。
　　李灵均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但他没动脚。他真的不是那种对女孩子迁就的性子，怜香惜玉对他来说就跟笑话似的。
　　“你不过来？”姜眉皱眉，“那我过来。”
　　她提着裙子像李灵均走过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又停住了，因为李灵均正往这边走来。
　　脸上都是无奈的神色，他问：“你做什么？”
　　“灵均哥哥，明天陪我一起去镇上吧，我带寿哥儿去买些东西。”姜眉眨眨眼，“我从没去过镇上，害怕呢。”
　　李灵均用怀疑的目光看她，问：“我不是听说你前几日自己去过一趟吗？”
　　“去嘛去嘛。”这个人实在是太难搞定，性子冷脑子又太好用，姜眉没法，只能上手拉他袖子，但掌握着力道，不敢给他抓皱的。
　　按照常理，一般男主都是有个微微的洁癖之类的小毛病什么的。
　　“好。”姜眉心满意足地放开，“那我明日让姜寿去叫你。”
　　“嗯。”李灵均淡淡地应了，转身往回走。
　　等他走到身边的时候，李容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两个瓷瓶，想问些什么，又想到那个女孩子一会儿冷漠一会儿热情的两副面孔，终究是什么都没问。


第九章 
　　第二日，姜眉早早的就起床，让马叔把马车驾出来，和刘婆子一起把那些瓷瓶都装上了马车。看着整整齐齐的白瓷瓶，姜眉心中突然又蹦出来一个想法。
　　以后生意做大了，肯定就会出现现代社会中层出不穷的山寨、仿冒等问题，那她除了要保存好手艺和方子，还要在商标在下功夫。
　　商标是个软指标，可以以后再想，现在她要先从硬性条件做起。那就是装香水和香膏的瓶子，这些白瓷瓶都是各地瓷窑统一生产的，随随便便就可以在别处看到一个同款。姜眉打算自己画点花样，然后找信得过的瓷窑烧出来，再做些别人看不出来的标记，那就完美了。
　　这年代要是有二维码就好了呀，姜眉叹息一声，终于看到了从李家回来的姜寿，还有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李灵均。
　　今日本来可以是二人世界的，可若是真不带姜寿，那目标就太大了。姜眉还不想让自己的爱情被扼杀在摇篮里，姜少陵和薛瑶这种古代原住民大概还不可以接受自由恋爱。
　　“灵均哥哥进来坐吧。”姜眉已经给马车里面上了垫子，坐起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但李灵均摇摇头拒绝了，他要和马叔坐在外面。
　　还好马叔赶车坐的位置上也有垫子，两个人坐在那里虽然挤了一些但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姜眉便没有坚持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开始行进，姜眉隔着一块帘子想着自己刚萌芽的爱情，时不时地唉声叹气。
　　“你说灵均哥哥他是不是晕车啊？”她没有穿越时就是晕车体质，不仅晕汽车，还晕船晕机，就摩托车好点。大概李灵均就坐不得马车吧，姜眉心里不禁升起一种负罪感，她是不是不该叫李灵均来的。
　　“阿姐你为什么就是不接受事实呢？”姜寿问。
　　“什么事实？”
　　“灵均哥他就是不想看到你才坐外面的。”姜寿一双眼睛仿佛洞悉了一切。
　　“阿寿。”
　　“阿姐有何事？”
　　“以后你说话我都不准备接了，你一定是老天派来惩罚我的。”姜眉生无可恋。
　　“哦。”姜寿面无表情。
　　李灵均坐在车架上，车里的话顺着风吹进他的耳朵，一句两句都是女孩子的狡黠。他的眼睛不禁眯了眯，傻了十几年的人竟然会聪明成这个样子，这件事真的正常吗。
　　终于到了锦里镇上，入眼便是不停游走的人群，街边琳琅满目的店铺看得人眼花缭乱。
　　姜眉今日带了五十个铜板和二两银子，很豪气地请大家吃馄饨。但其实四个人的份算下来，马叔还得吃两碗，全部加起来也不过才十个铜板。
　　众人在桌前坐下，馄饨很快就端上来了。乳白的汤盛在姜黄色的碗里，汤里堆着数不清的色泽温润的馄饨，零星还撒着嫩绿的葱。
　　这么一大碗，姜眉吃得肚子都快撑起来，不得不说一句巴食！还是古代人淳朴。
　　坐在对面的李灵均吃相极好，黑竹削的筷子握在他手中，更衬得手指盈白如玉，一个初生婴儿拳头大的馄饨被他微微使力夹成两半，一半被送入口中。唇也生得好看，因微烫的汤汁而泛起红来，吃的时候没有一点声音。
　　姜眉感动得一塌糊涂，又看了看其他两个人，发现姜寿吃饭时也是没有声音的，只有马叔和她是野兽派吃法。得知这一真相，她不禁微微掩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阿姐，其实你现在比以前好太多了。”以前都是直接扑到桌上吃的。
　　“那……我在李家吃过饭吗？”姜眉还抱着仅存的一丝希望在问。
　　姜寿放下筷子，笑了，然后吐出两个极其残忍的字，“吃过。”
　　“咳咳咳……”李灵均咳嗽起来，又急急找水喝。
　　虽然他的眼睛没看着自己，但姜眉知道，他一定是在嘲笑自己。
　　吃过饭，便驾着马车到了红袖招周围的地界。
　　姜眉拿了一个铜板在门口找了一个小厮，让他进去请柳如云出来，就说是姜眉找她。
　　没一会儿，柳如云就出来了。今日打扮得没有以前艳俗，穿的是青色的衣裳，身上头上的首饰也都去掉了很多。
　　这不会是因为姜少陵不来了……所以柳如云在红袖招里面的地位下降了吧。
　　柳如云看出姜眉的意思，便笑笑，摇头道：“你误会了，这是我自己的意思，现在我只卖艺，不再做以前那些事了。”
　　说到这里，想到是在姜眉面前，觉得实在是不妥，她便生生止住了话头。
　　姜眉一脸无所谓，反正她也不信，就算以前卖身她爹也没买过。而且柳如云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她没有再叫姜眉这样那样奇怪的称呼便是极好的，直接你啊我的也是可以接受。她不是看低她，只是不想有更近一步的关系而已。
　　她从袖子里拿出早准备好的三个瓶子，道：“这便是我那日跟你说好的东西，两瓶香水，一瓶牡丹味，一瓶栀子味，还有一瓶是牡丹香膏。”
　　柳如云接过去，先打开了香膏的瓶子，用小指指甲挖出一点来，涂抹在手背上，靠近去闻了闻，抬起头来便是一脸的惊喜。那另外两瓶香水她也就不用试了，知道都是好东西，于是她问：“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那日她帮姜少陵解围，本来就是看在和姜少陵的交情上，这一点姜眉也知道。所以今日姜眉送她的这些东西当然不是为了感谢那日的解围，不是白送的，那就需要她做点什么了。
　　“也不难。”姜眉道：“你的任务就是，让红袖招里其他人也知道这个东西。”
　　红袖招里姑娘多的是，恩客也多的是，恩客家里的女人更是多，只要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出去了，她的东西就不愁没有销路。虽然从青楼里面发展起来确实是有些奇怪，但要赚钱谁还在意这些细节呢。
　　“你卖多少？”柳如云看姜眉的眼神渐渐变了，这个才十二岁的女孩子，根本就不像是姜少陵的女儿。
　　“二两银子。”别人卖三两，那她就卖二两。反正别人的东西要做一个月才做得出来，她一个星期就出来了。
　　她，稳赚不赔。


第十章 
　　离开红袖招，马车拐到了另一条街，尽头是两家相邻的铺子。一间叫锦绣绸庄，另一间叫薛氏古玩店。
　　没错，这两间铺子都是薛瑶的。她在家族里虽然不受宠，但是在自己父母那里还是妥妥的掌上明珠，她上面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人丁算不得兴旺，所以出嫁时除了金银细软父母还给了她这两间铺子。衣服和古玩，都不是便宜的东西，就算是现在疏于打理那铺子本身也是值不少钱的，所以姜少钦以及一些姜氏族人才会厚上脸皮来说那些关于“代理”的话。
　　姜眉先走进了锦绣绸庄，里面卖的多是各式各样的衣服料子，也有少许成衣。这些成衣的款式也是十分地单一，衣料也只是平常，姜眉倒是知道这是为什么。这时的人讲究的是量体裁衣，一般不习惯买成衣回去，尺寸要是不合改也麻烦，铺子里做这些成衣出来不过就是给顾客看个手艺。姜眉翻看了两件衣服，没有发现什么出奇的地方，但也找不出错的地方。
　　姜眉不是裁缝出身，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也就不在这上面下功夫了。不过这铺子保持着一刻钟就有三人进出的频率，场面还算得上是可观，既然如此，那它就有存在下来的必要。
　　这时，铺子里一名小二上前问道，“小娘子是要料子还是要做衣服呢？”
　　马叔见那小二不认识姜眉，正打算开口，姜眉用眼神拦下他，笑笑道：“我做两件男子穿的衣服。”她把姜寿拉过来，“给他量尺寸吧”
　　“一件青色一件蓝色，边角绣些祥云纹就好了。”姜眉笑眯眯地补充，这是做给姜寿在贡院里穿的衣服，要的就是大方得体，反正她弟长得好，怎么穿都好看。
　　她倒是没想过给李灵均做衣服，一来李灵均家里肯定有预备的，二来她知道李灵均肯定不会要。再不想承认，她也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只能算得上是认识，连熟识都说不上。
　　做好一件衣服最少都要两天，姜眉付了银子，留了贡院的地址，让小二三天后直接送到贡院去。
　　然后又去了旁边的古玩店，相比起绸庄来，古玩店的生意简直就可以用“惨淡”两个字来形容了。姜眉不是识货的人，但随便看看就知道铺子里摆出来的这些东西，不管是字画还是瓶器，都是说不上好的东西。但这不能说明它们就不值钱了，就算这些东西贱卖，小小的加起来也有几千上万两银子。
　　姜眉转了一圈，已经有了处理掉这些东西的想法，只是那个时机还没到来，就只能暂时先将就着下去。
　　转来转去，这次小二也主动迎了上来，还递上来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块拇指大小的物件，“小娘子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那是一块玛瑙，边角打磨得光滑，呈现出淡淡蓝色，被雕成貔貅的样子。虽然料子算不得好，但貔貅是瑞兽，又是这么玲珑可爱的东西，一下子对上姜眉的眼缘，她让李灵均和马叔都留下，接过玛瑙出了门。
　　小二惊得不知所措，正想上去追。却看见姜眉进的是隔壁的锦绣绸庄，那和自己家铺子是一个老板名下的，又看李灵均和马叔都还稳稳当当站在自己面前，便渐渐放下了戒心，一起等着姜眉回来。
　　姜眉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条浅蓝色的络子，上面佩着的正是刚才那个玛瑙貔貅。她走到李灵均面前，把络子递给他，“灵均哥哥，送你的。”衣服不能送，一个小挂件应该没关系吧。
　　李灵均楞了一下，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但姜眉已经半蹲来，把绳子绕上他的腰带。
　　他看得到姜眉圆润的发顶，看得到她小小的肩膀，独独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她应该是抿着嘴微微笑着的，笑容恬静而温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张牙舞爪的傻丫头姜眉了。
　　付了貔貅的钱，虽然这个小东西的确讨了自己喜欢，但还是没有打消她要让这家古玩店消失的想法。不过这里面的伙计倒是不错，可以留下来继续做工。
　　等第一次试验有消息了，这家古玩店就要改成香水店了。
　　接下来姜眉去了一家叫琳琅阁的首饰铺子，她今天为了谈生意，特意穿了一身衣料颇好的衣裳。一进门就有人迎上来，问她要买些什么。
　　姜眉微微一笑，“我不买，我卖东西。”
　　“劳烦请你们掌柜的出来。”姜眉边说便让马叔把马车上的箱子搬下来，她就是这么有自信。
　　小二直接看得目瞪口呆，本来看这小娘子长得玉雪可爱，穿着亦是不俗，料想定是谁家受宠的小女，没想到竟是来谈生意的。
　　但他在姜眉面前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也许是习惯了低眉顺眼，他一点头就进去找掌柜了。
　　掌柜是生意人，向来豪爽，也奸诈。他跟着小二出来，倨傲的眼神在姜眉身上扫了扫，最终定在那个还未打开的箱子上，问：“小姑娘，你要卖什么东西？”
　　称呼不是小娘子，看来是已经把她划到身份不明的范围里去了。
　　马叔在姜眉的眼神示意下打开盖子，码在箱子里的齐齐整整的上百个白瓷瓶就显现出来。姜眉随手拿起一个，拿起木塞，递到掌柜面前。
　　掌柜还有迟疑地接过去瓶子，凑到瓶口闻了闻，忽然他抬头看了姜眉一眼，而姜眉只是笑，他小心倒了点在手心，那正是牡丹香水，第二次抬头的时候他眼睛里就有了惊喜，眼睛一瞪旁边还摸不着头脑的小二，“快进去把老板娘请出来。”
　　掌柜和妻子都是年近四十的人，徐娘半老的老板娘掀了帘子进来，和自己丈夫对视一眼，便接过那瓶牡丹香水，她惊奇地叫了一声：“咦？这里面竟然没有？”
　　果然是女人，对这东西很有了解。但她的问题明显涉及到机密，姜眉不可能回答她，也不会告诉她这里面根本就没有放。
　　姜眉又取了一瓶香膏给她，明显她更喜欢香膏一点，因为香膏使用方便，直接抹上就好了，而香水容易倾洒，在使用过程中浪费的可能性比香膏大。但姜眉从来没有担心过香水的销路，等她回去以后把喷头做出来就可以解决这个浪费的问题了。
　　老板娘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递给姜眉。姜眉接过来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这就是柳如云和那个所说的价值三两的香膏。
　　装香膏的盒子与装胭脂的差不多，都是扁平的圆形，里面装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香膏，量还是很足的，这就是让与蜜脂一起溶解然后制成的香膏了。油水没有分离，香味也很纯粹，在姜眉的香出现之前，它完全值三两银子。
　　可是往后，可就不好说了。
　　因为这种香膏里面的没有捡出来，完全溶解在里面。短时间还看不出来，时间长了，里面的纤维就会变色，所以在色泽上，它完全比不上姜眉的香膏，呈现出那样均匀而又柔和的颜色。
　　费时费力而又卖相不好，姜眉迅速得出这种香膏的劣势。她笑笑，把香膏还给老板娘，开口道：“我的东西卖二两银子，两位考虑好了吗？”
　　一两银子的差距，却足以打开锦里镇的高级香渠道。
　　“就算低了一两，二两也不是小价钱。三两的我只进货五盒，到现在一盒都没有卖出去，你就能保证你的二两能卖出去吗？”掌柜已经放下了之前那种轻蔑的想法，开始正正经经地和姜眉商量起来，李灵均姜寿马叔三人他也让小二上了茶请在一边去坐着了。
　　“这些货我给你一两银子的价格，只要卖出去你完全可以赚上一倍的价钱。”姜眉不慌不忙地道，最后拿出杀手锏，“我可以免费给你二十瓶，你在卖首饰的时候附赠出去，有回头客你就可以卖出去了。”
　　毕竟是新东西，所以姜眉才会让柳如云在红袖招里把东西推广出去。众人接受新东西的程度是有限的，让她们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来购买确实有点难，但是小便宜大多数人都会占，不要钱的东西几乎没人能拒绝，只要试了，就知道这东西的好处，回头来买，也就不是问题了。
　　姜眉的这个主意不新鲜，绸庄里那些成衣就是这个道理，做出小样让顾客参考。只是小样免费掌柜还是第一次尝试，但姜眉说了免费给他，不用他花钱，他也就不心疼了。
　　看到自己婆娘眼睛里的跃跃欲试，他终于拍板道：“那就这样说定了。”
　　“我送你二十瓶，再卖给你八十瓶。”姜眉朝小二挥挥手，“拿纸笔来。”
　　“你这又是做什么？”掌柜又惊讶了，但他不会再叫姜眉小姑娘。
　　做什么？当然是写合同啊。不是她不信任别人，实在是口头协议出事的概率太高，她和这个掌柜是头一次见面，也是头一次做生意，彼此都不了解。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今日卖给琳琅阁掌柜八十瓶香水香膏，共计八十两。另二十瓶不收银子。一切合作以合同为准。”
　　姜眉写上自己名字，写上日期，又按了个红手印，把合同推给掌柜的时候，掌柜却傻眼了：“合同？”
　　是他输了，他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的意思。
　　“应是契书。”李灵均开口。
　　姜眉干笑两声，原来是用词错误，她一把撕了合同，另写了两份同样内容的东西，把“合同”两字换成了“契书”。
　　两份都签好名，盖好手印，姜眉心满意足地收起其中一份，“那就劳烦掌柜的收东西拿银子了。”
　　带着八十两银子从琳琅阁出来，姜眉又找了人给柳如云去了纸条，如果有人问她东西哪里有卖，就荐到琳琅阁来。
　　几个人又在街上转了一圈，能买的东西少之又少。姜寿在贡院里只要交了束俢，就不用担心纸笔的问题，衣服也有了，鞋子刘婆子先前做好未穿的还有好几双。天色已经渐渐擦黑，姜眉便让马叔启程回家。
　　回去时李灵均依然和马叔坐在外面，路过的风吹着他的脸，微凉的感觉让他心里那些惆怅又跑出来。面对柳如云的姜眉，面对琳琅阁掌柜的姜眉，会写字的姜眉，一言一行都牵动着他目光的姜眉。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变了的呢？他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又到底是哪里变了？
　　回到玉隐村的时候，已经灯火渐明。在村口却站着一个人，似乎是在等他们，近了才看清是李容声。
　　“回来了。”李容声笑着，不曾问他们去哪里了，也不曾问为何没叫上他。
　　在这一刻姜眉就应该明白的，他看向李灵均的目光不再那么亲密无间，他开始只爱自己了。
　　若说往后的李容声还是温柔的，会容忍一切不公平，也会违心地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的事，可现在的他只有十四岁而已。
　　“灵均，你忘了阿娘交代你的事了？”李容声轻轻问。
　　“没忘。”李灵均黑如墨的眼睛沉在夜色里，半晌才蹦出来一句不情不愿的话，“那个……姜眉，我娘请你去我家做客。”


第十一章 
　　让马叔赶着马车回了姜家，还给姜少陵带了口信，姜眉便与姜寿一起跟着李家两兄弟趁着夜色去了李家。
　　说来也奇怪，李秀才已经年近五十，李娘子，也就是李灵均与李容声的娘，却只有三十岁的年纪。李娘子荆钗布裙，头发只梳成简单的发髻，长相平常，但一眼就看出是那种本分和温柔的女人。
　　她听了姜眉姜寿叫她“师娘”，眉开眼笑地拉过姜眉，道：“姜小娘子当真好了，看这模样，可伶俐得很。”
　　“师娘见笑了。”姜眉只觉得她拉着自己的手粗糙却温暖，说：“以后师娘就不要叫我小娘子了，叫我眉姐儿吧。”
　　李灵均管姜寿喊“寿哥儿”，却对她这么见外，真是让人不爽。
　　“好，叫眉姐儿，眉姐儿。”李娘子拉着姜眉往里面走，“饭已经摆上了，就等你们回来吃了。”
　　入座前李娘子又端来一盆水让大家净手。这个做法本来平常，但农家没有多少人家会这样讲究，但看李灵均他们的样子都是习以为常，姜眉不禁又心想，李灵均与李容声长成这个样子，看来真是李娘子的功劳。
　　听说李灵均和李容声还跟着村子里的张大叔练拳脚功夫，张大叔是个猎户，至今未娶妻，教起他们来倒是尽心尽力。
　　姜眉穿越过来还没有见过真正的世家少爷长什么样子，但李灵均和李容声，那长相和气度，又会文会武，应该也差不了多少了。
　　桌上都是些家常菜，李娘子手艺也是极好的，但不知是不是和李灵均同桌吃饭秀色可餐的关系，味道竟然比姜眉在家里吃的都要好。
　　用过饭，李秀才交代了姜寿一些在贡院里的事，李娘子便让李灵均和李容声送姜眉与姜寿回家。虽然姜眉真的很想让灵均哥哥送，但是看李灵均一脸的疲惫，她也就婉拒了。从李家到姜家只需要一盏茶的时间而已，玉隐村安宁和谐多年，这么短的路程不可能出事。
　　就算如此，李娘子还是带着两个儿子送出了半盏茶的路。姜眉无奈接过她手里的灯笼以后，她才放心地回去。
　　姜眉复又走了十几步，路上突然跳出来一个人。
　　身量比李灵均高些，也更为健壮些，姜寿喊他：“吴汉生，你做什么吓人？”
　　他早在吴汉生出现的那一刻就不准痕迹地挡在了姜眉的面前，姜眉手里灯笼的摇晃渐渐停止，她看着姜寿的背，大为感动。好嘛，那她也就不再纠结姜寿比她还高的事实了。
　　她从姜寿背后出来，看这个也是她同学的人。吴汉生家里是猎户，他也是从小跟着父亲打猎的，自是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五官算得端正，一双眼睛看向他们的时候居然溢出了点泪花来。
　　“你哭什么？有事不妨直说。”姜寿问他。
　　吴汉生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刚才……你，你们是不是去了李先生家里来？”
　　姜寿与姜眉对视一眼，都对吴汉生这话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点头道：“是的，怎么了？”
　　“我……我也想去贡院。”吴汉生的眼睛渐渐红了，“我是真的很想读书，可是贡院一年的束俢就要十五两，我……我家里拿不出来。”
　　他家里相比玉隐村大多数人家是要有钱，可是这不代表可以让他去镇上读书。家中现银从来不会超过十两银子，就算拼拼凑凑有了十五两，那也是家里全部的积蓄，他要是带着这些钱走了，家里的人吃什么？只有饿死这一条路了。
　　“我知道你们家里有钱，你们能不能借钱让我去读书，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们的。”吴汉生拉着姜寿的手，哭得脸上全是鼻涕眼泪，“你们家要是缺人做工，放了假我就会去姜家帮忙的。”
　　原来是想去贡院里读书，才让这个已经算是个小男子汉的吴汉生哭成了这副模样。
　　姜眉看着他执着的眼神不似作伪，心思活泛起来。虽然吴汉生这种求上门来的借钱方式有些不礼貌，但看在他一片纯真求学之心，姜眉还是选择原谅他。而且从吴汉生拉姜寿袖子的举动就可以看出来，相比起李家两兄弟，吴汉生更为亲近姜寿。
　　以后去了贡院，就不是几个学生就了事了，姜眉粗粗估算一下，也有不下五十个学生。锦里镇离玉隐村不算近，姜寿只有十岁，虽然早熟，可是一个人在镇上姜眉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如果吴汉生一起去的话，那也可以相互照看着，别的不行，吴汉生打架行啊。
　　一年的束脩要十五两，这着实不算低，但姜眉还是拿得出来的。想到这，姜眉便点了头，说：“好，我答应你。”
　　没想到姜眉答应得这么快，吴汉生这是第一次看到清醒后的姜眉，还没从印象里那个傻丫头姜眉反应过来。他看了看姜寿，见他也点点头，才收了眼泪，半哭半笑地道：“那……那就这样说定了，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娘这个好消息。”
　　话音刚落，他就转身跑掉了。夜色中身影很快就不见了，像从未来过一样。
　　姜眉简直哭笑不得，这个吴汉生真是单纯得可爱啊。姜寿太过沉稳，跟这样一个跳脱的人待在一起，似乎也不错。
　　姜寿面无表情地打断姜眉的臆想，接过她手里的灯笼，“走了。”


第十二章 
　　三天后要读书的几个人就结伴去了镇上，送走了人的姜眉回到家，看着貌似什么都没变的姜家宅子，却感觉少了很多生气一般，穿越以来第一次有点愁惘。
　　但她没有感叹多久，就开始了下一步的打算，她本来就不是个伤春悲秋的人，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让她感伤。贡院一月放一次假，刚走是还不习惯，时间长了就好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很多呢。
　　姜少陵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书，像是要把荒废掉的那些时间都补回来，可是这又哪里是易事。他玩闹太久了，虽然不笨，但书中已经有很多东西啃不透了。于是姜眉就经常看到他让小厮去请了李秀才过来，两个人在书房里嘀咕就是大半日。
　　薛瑶倒是看得颇为欣慰，儿女都听话乖巧，丈夫也有浪子回头的趋势，她再没有什么不高兴的。心情好时，便也把李娘子请了过来。李娘子比她大两三岁，也是谈得来的，两个人在一起或做些衣服或唠嗑，时日也就这样过去了。
　　而这段时间，姜眉则一直在研制新的香。说是研制，不如说是复制，把脑子里的那些东西全部做出来。
　　之前她为了图省事叫的随身香，其实叫涂香。香水和香膏都是最常见的方法，除二者之外还有香粉。
　　香粉除了增香，还有美白的效用。把摘下来的鲜花在廊下挂个三四天，就可以得到干花，把粟米与干花磨碎了，就是香粉。
　　之前姜眉做香水跟香膏的时候，薛瑶与刘婆子都是见过的，把步骤和用料都记得挺清，所以这次姜眉就放心地把这项任务交给她们了。
　　让她们先做出香水香膏各一百份的量出来，姜眉自己则带着两个小厮开始去搜集其他种类的花。
　　跟着猎户们去了一趟不远的山里，摘回来不少野百合。虽然说野百合的味道的确不如人工培植的百合，但这个时候怎么都不可能会有人工培植的百合，所以姜眉就将就着用了。而且她挑的是味道清淡的，如果不熏人的话，野百合的味道也算是别有一番风味了。
　　村里有方不浅的池塘，这个季节已经有荷花盛开，虽然不是姜眉想要的粉荷，但它的清香最终还是让自己落入了姜眉的魔爪。
　　村里已经有人知道姜眉这几日都在搜集花了，但他们也没当上一回事儿。虽然他们都知道姜家的小娘子清醒了过来，但那不也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们根本没有把姜眉搜集花的行为联系到赚钱上面去，只当是小女孩子玩儿罢了。
　　加上原来的栀子和牡丹，也才只有四种花，姜眉觉得还是太少了些，毕竟她还是很有信心的。于是给了两个小厮一些钱，又让他们到邻村去找了一些花，若是不愿白给，那就给上些钱。
　　带回来的花种类就多了，凤仙、海棠、美人蕉、玉簪、芍药、白兰花、木槿、桔梗、凌霄，前前后后又忙上十多天，做出来五百多瓶香水香膏以及香粉，除了姜少陵和那几个年纪大的男仆，姜家所有的人几乎都参与到其中来。累得快虚脱的时候，姜眉不禁想了一遍又一遍，等这一批货卖出去，就可以买上些丫鬟回来做工了。
　　这次做出来的东西都装在姜眉新打出来的瓷瓶里。瓷瓶是在离锦里镇偏远一些的瓷窑里做的，姜眉画了样子拿去烧制，本来一个瓶子五个铜板，但是姜眉不仅在上面写了招牌名字“香姜阁”，还做了一些特殊的防伪标志，价格就升到每个瓶子十个铜板。瓶子送来的那日，验收合格以后姜眉就很大方地付了钱。瓶子虽然贵了些，但是里面装上东西后价格就会翻上很多啊，她不亏不亏。
　　姜眉又找薛瑶拿了古玩店的屋契。薛瑶知道姜眉不是在瞎胡闹以后就开始大力支持她，她早知道古玩店开着收入不丰，但也只能就这样赖着开下去，她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姜眉要拿来做他用，她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姜少陵知道姜眉要去镇里处理古玩店，居然从书房里出来了，主动说要一起去。
　　姜眉正担心他连日读书变成书呆子呢，对他的话求之不得，父女两个便一起上了路。
　　马车行进得不算快，姜眉看着姜少陵兀自镇定的脸，终于忍不住问道：“爹爹，你会做生意吗？”
　　以后她不可能只卖香水香膏香粉这三样，熏香之类的其他香品她也要涉及。但是若是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又要做生意又要做香，恐怕忙不过来。
　　姜少陵把视线投向她，缓缓摇了摇头。他女儿确定自己不是在搞笑吗？这之前的二十几年，他一直都是混吃等死的状态，就算是去红袖招的时候多要他几十两银子他都不会在意的。做生意这种不在他思考范围之内的事就算了。
　　看着姜眉有些无奈的脸，姜少陵不自在地咳两声，道：“我可以学。”
　　肯学就行，反正这件事不可能交给薛瑶来做。姜眉琢磨着也许需要去找一个掌柜来坐镇早期的香姜阁，只是可以信任的人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姜家本家靠不住，只能到薛瑶娘家碰碰运气了。
　　将此事记在心里，姜眉才道：“爹爹这些日子都在读书，是还想考取功名吗？”
　　姜少陵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八的年纪，虽是已经成家生子，但是放在现代来也算一个小年轻，三十岁还不结婚的人多了去了。若是姜少陵还想走那条路，来日和姜寿一起下场，来个父子双杰也不错。
　　可惜姜少陵压根没想过要这样，他打了个哈欠，说：“我只是随便看看，若我也读书，这个家恐怕承担不起费用。”
　　“你也知道？”姜眉差点就把这句话问出口了，姜少陵要早有这种觉悟那她现在也不用这样了。哦不，若是姜少陵懂事，那姜眉大概也就不会死了，也就不会有她什么事了。
　　所以……她还要谢谢姜少陵给了她穿越的机会？
　　姜眉被自己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她也看出来姜少陵说的只是一个借口而已，不过既然他不想读，也就不勉强他。
　　这个家，确实需要一个男人。


第十三章 
　　姜少陵是薛瑶的夫君，虽然他从未履行过丈夫的责任陪薛瑶来过古玩店，但是铺子里的伙计们还是认识他的。只是联想到姜少陵的日常作风，伙计们的眼神里都有多多少少的鄙夷。
　　“混得不行嘛你。”姜眉饶有兴致地看向姜少陵，想知道他怎么来化解这个尴尬。一个不被承认的姑爷要想把这家铺子卖出去，不得不说是有些困难的。
　　被伙计加女儿鄙视了一把的姜少陵默默站上前，指了一个伙计，“你去把丘掌柜找来。”
　　东家都到店里面来了，掌柜却还避而不见，若不是知道这个铺子当真不赚钱，就要让人以为是掌柜的贪钱了心虚才不敢出来呢。但这个不出面却是实打实的看不上而已。
　　说真的，看得上姜少陵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丘掌柜记性好，一出来就看见姜眉，想起来她是前些日子到自己铺子里来转了一圈的小姑娘，还买了一个玛瑙貔貅送人。他又打眼一看姜少陵，短短的时间转过几个念头，总结下来就是姜少陵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眼神清明的娃儿来。
　　哦好吧，是他家正头东家薛瑶生的。
　　咦？可是不是听说薛瑶生了个傻女儿吗？
　　再瞟一眼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的姜眉，丘掌柜不禁腹诽道，真是谣言误人呐。
　　“好了丘掌柜，今来是有事要通知你。”姜少陵没心思去想丘掌柜脑子里的想法，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您请说。”丘掌柜直着腰板道，就算他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真的猜不出来姜少陵会跟自己说什么事。他能有什么事？
　　“这古玩店我准备关了，另作他用。”姜少陵背着手，显然是不打算说些其他的了。
　　姜眉看得简直叹为观止，她还想围观一下姜少陵怎么征服这个丘掌柜呢，没想到姜少陵的画风是一如既往地简单粗暴。
　　丘掌柜在这一瞬间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梗着脖子狐疑地问道：“姑爷你说的这事，姑奶奶知道吗？”
　　姜少陵邪魅一笑，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来，正是薛瑶拿出来的屋契。
　　丘掌柜再说不出话来，其实他有很多理由可以反驳的，毕竟姜少陵一个姑爷算是外来人，也是有前科的人，若姜少陵这次是想把铺子卖了拿着钱依旧去赌去玩，也是说得通的。可他毕竟只是东家聘来的掌柜，想要决定铺子的生死还是不太够格。而且姜少陵与姜眉父女两个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大一小两个阎王，只是一个笑，一个不笑罢了。
　　“丘掌柜没有意见吧？”姜眉问。
　　“小娘子说哪里的话，我怎么能有意见。”丘掌柜连连摆手，额头上冷汗直冒，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招呼着伙计，“飞白，快去找八宝斋的人过来。”
　　八宝斋是锦里镇上最大的一家古玩店，里面不缺稀奇的珍玩，也不缺人脉，也正是因为如此，薛瑶古玩店的生意才被挤得日渐萎靡。古玩店里面的东西如果要处理的话，也只有八宝斋才收得起。
　　丘掌柜在这个档口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打算在姜少陵面前表一次忠心了。古玩店另作他用，当然也是要开铺子的，丘掌柜的意思是——自己留下来接着当掌柜。
　　姜少陵和姜眉都看出他的想法，也没有出声阻拦，反正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用他了。
　　姜眉早就想好了，就算丘掌柜在这些年里没有贪墨和偷懒等行为，但古玩店在他的经营下没有丝毫值得称赞的地方这是无法回避的事实，倒闭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丘掌柜不能留。他日香姜阁开张，姜眉便去外祖家那里聘掌柜，等姜少陵被带上路，掌柜什么的也用不上了。
　　这么一闹腾，虽然没有多大动静，但隔壁的锦绣绸庄还是知道了。
　　绸庄掌柜姓周。周掌柜进来时看到坐着的姜少陵，便叫了一声“姑爷”。态度虽然说不上多恭谨，但确实找不出毛病。
　　锦绣绸庄与古玩店仅仅一墙之隔，周掌柜与丘掌柜也算感情深厚的同事了。看到多年的老伙计站在一旁面色灰败，眼里都是无奈和低落，周掌柜心里便有些紧张，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伙计飞白就带着八宝斋的人进来了，与姜少陵打了招呼以后，就开始对每件物品进行估值。
　　周掌柜算是明白了，原来早就支撑不易的古玩店从今天开始就要消失了。周掌柜为丘掌柜觉得感伤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存留抱有一丝侥幸。锦绣绸庄在锦里镇上开了二十几年，也算是有口碑的。若绸庄也要关闭，他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
　　店里热火朝天，门口也有路过的人决定好奇进来看上两眼的，古玩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面了，可是这样的热闹却是与消失共同存在的。丘掌柜看着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经过八宝斋伙计的手，他们喊出价格的同时丘掌柜仿佛也看到自己苦寒的将来。他这些年确实没存下多少钱，所以他才这样想留下来。不知不觉，刚开始挺直的腰板已经弯如山脉。
　　丘掌柜的确很吸引目光，但姜眉却注意到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伙计飞白。他一直在跟着八宝斋的伙计估值，东西被他接过来后在筐子里摆得稳稳当当、整整齐齐。他也知道今日就是古玩店的最后存活之期，但他却没像他的掌柜那样心思沉重，反而像平日里待客一样态度严谨，不管是刚才丘掌柜让他去叫人还是现在跟着估值，他一直都在认真做好自己的每一件事情。
　　丘掌柜不能留下来，但飞白若是愿意，姜眉很高兴接受这个伙计。
　　古玩店虽然垂垂老矣，但是里面的东西还是挺多的，一时半会也估不完，姜眉跟姜少陵打了个招呼，自己从里面悄悄退出来了。
　　她该去看看她的香水卖得怎么样了。


第十四章 
　　琳琅阁所在的一条街比较繁华，姜眉穿过人群来到店门口，看到里面有人，便有耐心地等人走了自己才踏进门去。
　　这次见姜眉，掌柜的便是满脸堆笑，招呼着伙计上茶，又高声叫着自己妻子从里面出来。
　　老板娘一走近，姜眉便闻到一阵好闻的牡丹花香，幽幽的味道让这年近四十的女人也有些风韵了。
　　姜眉笑而不语，等着他们先开口。
　　“姜姑娘。”老板娘收拾得比往常好看了些，“近来可好？”
　　“这句话我倒是想问你们，近来生意可好？”姜眉知道这夫妇俩肯定是没少赚，一批货她们不可能都卖二两的价格，后期尝到甜头肯定有提价，保守估计下来至少也是百两以上的利润。半个月就赚一百两，又是不费力的活，他们肯定乐在其中。
　　“托姜姑娘的福，小赚了一笔。”掌柜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姜姑娘你小小年纪就出来跑生意，家里一定有些困难吧，看看什么时候我们再帮你一帮。”
　　姜眉暗骂了一句老狐狸，明里暗里地跟她要货，却对自己赚的银子只字不提。果真是无奸不商。
　　她站起来，刚才那茶也不曾动上一口，“林掌柜，真是说笑了，我哪里好意思一直麻烦你呢？”
　　林掌柜和老板娘脸上的表情都不约而同地呆滞了一下，他们在打太极，哪能想到这小姑娘也不老实呢？林掌柜试探性地问道：“姜姑娘的意思是，不打算再把货放在我们这里卖了？”
　　姜眉只点点头。
　　老板娘一下子就急了，“姜姑娘这是何苦来，我们又没亏待你，是不是别人比我们出的价格高？你放心，这次我给你二两银子。”
　　进价都提到二两了，看来他们的确是没少赚。姜眉觉得有些头痛，本来是想要以低于三两的价格打开市场，可谁能想到这夫妻两会是这样见钱眼开的人呢。
　　林掌柜看姜眉眉头皱着，眼睛里出现了不同于同龄人的光彩，心头有些发紧，便用手肘推了一下老板娘，让她别乱说话。
　　老板娘瞪了一眼掌柜，也是对姜眉急转而下的态度有些恼怒，但她还是紧紧闭上了嘴。
　　只听林掌柜说道：“姜姑娘，一回生二回熟，我们也算是有了交情了，你就这样撤单走人，说不上仁义吧。”
　　早知道他们不会就这样撒手这门生意，但是姜眉哪里真的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呢，想要道德绑架她，不可能。
　　她开口道：“早先我与你们写好的合同，哦不，契书还在吧？”
　　林掌柜与老板娘对视一眼，对姜眉的意图皆是不得而知，以前进货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书面上的记录也只有在自家的账本上，谁知道如今姜眉要在那张契书上做文章？
　　“我白纸黑字都写了，一切合作以契书为准。上面也写了日期，是哪日便是哪日。日后没说好的事都是不做数的，又怎么能用‘仁义’这两个这么重的字来压我呢？”
　　听到姜眉淡定的语气，林掌柜总算是明白，这是踢上铁板了，人家早就在上一次就给自己留下了退路，可他却是根本没有看出来呢。心思百转千回，想明白时林掌柜的面上便又换了另一副表情，他近乎讨好的笑：“姜姑娘，这事，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要不，你再想想？”
　　“对呀对呀，若是家中有大人做主，不妨为我们引荐一下，生意就是要谈的嘛，哪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就下定论呢。”老板娘紧跟着林掌柜的脚步添油加醋，开始王婆卖瓜，“我们家这琳琅阁不是吹牛的，你这东西也只有在我们这里才卖得出去，别的地方谁能给你这么大的体面呢？”
　　她的想法是，香水香膏都是女人家的小物件，不占地方又不便宜的东西。琳琅阁卖的是首饰，进来的多是女子，一不小心就对这东西看上眼了，也正是因为这样，销量才那么大，甚至还有慕名而来的人，所以他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高价格。
　　姜眉眼下是不打算再把东西放在这里卖了，可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收这些货，锦里镇上的首饰阁算是琳琅阁一家独大，除非，姜眉自己找了个铺子，专门卖这东西。可这个想法只在她的脑海中转过一瞬就被她无情地抛弃掉了，开什么玩笑，谁会专门开个铺子来卖香水，又不是脑子被门夹过了。
　　他们怎么想，都跟姜眉没有关系。反正姜眉打定了主意不为所动，她今天走这一趟是为了来看看自己的成果，也是为了敲打一下他们。很明显，从林掌柜夫妻俩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很成功，而后者，目的也达到了。他们若是不听劝，官府也不是吃闲饭的。
　　无视他们两个热切的目光，姜眉清了清嗓子说告辞，便从里面退了出来。
　　没走几步，姜眉便感觉自己身后有些不对劲。最先感受到的是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再仔细听便能听到深深浅浅的脚步声，她没有停下脚步，走得更加悠闲。
　　她知道这是林掌柜夫妻俩派出来的人，恐怕是想要打探到她来自何处，背后又是什么人，更不好的，甚至是打着杀人越货这样的主意。但现在是大白天，就算派来的是杀手，也不敢在大街上杀了她。而且从她可以听出来的脚步声就可以知道，来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伙计而已。但林掌柜夫妇没安好心这一点，姜眉是确定了的。
　　他们这么想知道她背后的势力，她也不打算隐藏着，反正香姜阁开张的那日他们肯定会知道的，但是现在嘛，能不能知道就要看自己的能力了。
　　姜眉数着步子，拐去了红袖招那一条街。
　　日头已经偏西，路上已经有沉醉于灯红酒绿的人群出没，还没喝酒好像就已经醉了，身形摇摇晃晃的人肆无忌惮地游荡着，一左一右便挡去了伙计的去路。再抬头时，那个粉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愤愤地一跺脚，却没看到红袖招二楼窗子前的一张笑脸。


第十五章 
　　“你今日一个人来的？”柳如云站在姜眉身侧，看到她看向楼下那身影时狡黠的笑。
　　她不再装作亲密地叫眉姐儿，可她一开口就让姜眉厌了她。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柳如云是在关心她呢。不过是因为姜少陵这么多日没来，心中想念，才这样来左右敲击。
　　“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姜眉瞪她，扔给她一个素色的荷包，里面装了三十两银子，算是给她的辛苦费。
　　柳如云心情复杂地接过来荷包，居然在想是收还是不收。姜眉给她的任务是让红袖招里的其他人
　　都知道姜眉给她的香水香膏，她根本没用多大力气，就有人前前后后跑来问她在哪里买的或者是谁送给她的，往日里处不好的现在也和她道一声姐妹了。
　　她颜色不是很好，虽然有些才艺，但还是敌不过别人胸前二两肉。捧场的人虽然有，却还是差了别人一大截，现在是年轻，才有人光顾，若是年老，便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可她用了姜眉给的东西，也居然有人大手大脚地给她砸银子，说她是红袖招里最有韵味的女人，也不缺要把她抬出去做妾的人，只是到底惦记着姜少陵，才婉拒了。
　　这些都是姜眉带给她的，就算不是姜眉的本意，可柳如云却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因为姜眉过得很好。
　　若这是她的女儿……
　　“够了你，我走了，我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姜眉推门出去，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柳如云心中诸多遐思就被打断，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解释的惆怅。
　　回到古玩店的时候，八宝斋的人正好要走，姜眉问过掌柜家兄是否有女眷，又掏出几瓶香水香膏给了伙计，让他带回去。
　　伙计认出来这是最近一段时间风靡了锦里镇的东西，后面便是有钱也买不到了，因为没货。现在姜眉送给他好几瓶，回去以后肯定能得掌柜的一个笑脸。他没有想姜眉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心道自己这一趟真没来错。
　　姜眉不是故意讨好，只是一个可能会结交的机会又怎么能轻易放过，送点东西又不费事。
　　古玩店里的东西都被分门别类地打包好送上了车，一阵忙碌过后，坐地面积不算小的古玩店便空空如也。
　　之前走的时候姜眉就已经跟姜少陵打过了招呼，除了飞白，其他的三四个伙计都结算了这个月的工钱遣走，所以现在店里留下来的只有飞白和丘掌柜了。
　　丘掌柜还是愁眉不展，他已经看出来姜眉也有一定的决定权，反正姜少陵是不太管事的，也油盐不进。姜眉不在的这段时间，他跟姜少陵好说歹说了一阵，也没有得到姜少陵一个字。他想留下来，看来真得从姜眉这里入手了。
　　但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姜眉抬手打断了。
　　“丘掌柜，你不用多说了。你年纪也大了，可以回家养老了。你在铺子里辛苦这么些年，我娘肯定也不忍心你就空着手走，所以这五十两你收下。”姜眉拿的是银票，薄薄的一张。
　　丘掌柜看着那银票，却不准备接。他心思又活泛起来了，姜眉这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数目，够他用好几年的，可以想象日后这铺子所做的生意肯定不会少赚。这一来他更不想走了。
　　“这么草率就走了怎么行，我看看我还是去跟姑奶奶告个别，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看出姜少陵和姜眉都铁了心要他走，丘掌柜就把主意打到薛瑶身上去了。再怎么说薛瑶也是女人，女人家总是心软的，至于什么看着长大，完全就是胡诌了，薛瑶一年来一次铺子里，也算是看着长大吗？
　　可他低估了姜少陵这个暴脾气和直肠子，他一把抽过姜眉手里的银票，道：“既然丘掌柜不好意思要，那就算了。至于你姑奶奶，她不喜欢看分别的场面，掌柜就不要去惹她伤心了。”
　　言下之意，是薛瑶根本没在意他的去留，这张苦情牌，可打不出去了。
　　姜眉一看丘掌柜那可以称得上是惊恐的脸就想笑，她爹真是的，怎么能这么吓人呢？她又把银票拿过来，递到丘掌柜手里，说：“我娘性子软，定然也是舍不得掌柜再操劳了，所以以后生意就交给我爹了，掌柜不用再费心不是好事吗？”
　　话说到这个程度，丘掌柜也知道自己脸皮没法厚下去了，他眼神灰暗地收起来银票，自己退到后面收拾东西去了。
　　飞白知道自己可以留下来也没有多大的喜悦，很有宠辱不惊的胸襟。
　　丘掌柜走后，三个人便把铺子关了门，在镇上找了做木工的人。姜眉准备来个大装修，约定好了半个月的工期。马叔留下来和飞白做监工，日头已经完全看不见影了，姜眉便与姜少陵回家了。
　　回去的时候姜少陵赶车，居然也十分平稳地到了家。
　　忙了一天，父女两个皆是一身的风尘和疲惫，薛瑶让人摆了饭，又让人烧水给他们沐浴。
　　一切都收拾妥当，姜少陵难得好脾气地跟薛瑶讲了姜眉白天的所作所为，虽然琳琅阁和柳如云的事姜少陵都不知道，但他说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让薛瑶自豪又心酸。
　　为人父母如此没用，才让做女儿的出去忙碌。
　　姜少陵又不高兴了，不满意地瞪她，说自己今天也很辛苦呢。
　　薛瑶想想，确实是这样，姜少陵已经有半个多月都没出去混账了，比起以前来大有改进。
　　姜眉从外面经过，正好听到这节对话，笑都要笑死了。
　　刚开始穿越过来的时候，真的觉得失望，这么一个家……里里外外简直是根本没什么好说的。她心中没什么大抱负，不过是想日子过好，让姜寿无后顾之忧地把书读下去，一家人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一起。
　　她在廊下昏黄的灯影下笑了一下，等着吧，会越来越好的。


第十六章 
　　时间一眨眼便又过去十几天，姜眉心心念念的喷壶终于做出来了。这个时代没有塑料，只能用木料代替，就要困难些，还好姜眉知道原理，下功夫琢磨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瓶子还是用的瓷瓶，喷头和盖子都是用的密度小的木料，老木匠用了姜眉根本想不到的办法给打上了均匀的密密麻麻的孔眼，管子用的是芦苇杆，这个季节没有新鲜芦苇，不过陈年的杆子韧性更好。
　　前前后后试了几十次，姜眉才拿着这么一个造型有点怪异的瓶子到了薛瑶和刘婆子的面前，按下去的时候有些费力，细密的水雾喷出来的时候，两个古代原住民完完全全地傻眼了。
　　又让姜眉演示了一番，刘婆子半楞着开口：“这东西可真稀罕，眉姐儿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姜眉没法跟她们解释压强的道理，便只能用上那个万能梗——做梦时神仙告诉她的。
　　自从经历了姜眉从痴呆变为清醒后，她们就已经对鬼神之事深信不疑了，何况这是神仙，于是便点点头，没再多问。
　　再怎么说，喷壶对于古代人来说，还是太过新奇。在他们完全熟悉它之前，姜眉决定还是不涉险了。她在里面装上的都是清水，作为试验和示范，万万不敢装上香水去的。
　　就算这样，薛瑶和刘婆子还是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样，按木塞的手指根本停不下来，看得姜眉越加感叹自己的先见之明。虽然现在做出来的香水并不是很费力和要求技术，但是好歹也是一瓶二两银子的东西，姜眉从来没有不把钱当钱的习惯。
　　离约好的半月工期还差上几天，姜眉特地把开张的日子选在了贡院放假的那一天。和姜少陵以及薛瑶商量以后，两个人也没有什么意见。薛瑶对姜眉疼爱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反驳她的决定。
　　商定以后，姜眉展开笑容：“只是爹爹娘亲，这最后一步还需要你们来帮我了。”
　　“眉眉你说。”薛瑶满目慈爱地看着姜眉，只要姜眉开口，她再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爹爹虽然书读得不好，但是字写得还不错。”姜眉抿嘴笑，一点没有揭露自家老爹短板的自觉。她和姜少陵现在虽然是父女的关系，但是未穿越之前的年纪也只比姜少陵小了几岁，心理年龄是改变不了的，所以她和姜少陵的相处方式用“哥俩好”来形容还要比父女贴切些。
　　姜少陵虽然改了做派，但骨子里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有把等级尊卑看得那么重要，姜眉又不过分，他自己也是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的。
　　姜眉一开口，姜少陵就笑了，“有眼光。”
　　薛瑶在一旁嗔怪姜眉没有给姜少陵留下丝毫脸面，可是看到姜少陵也是这副模样，便没有心思去管父女两个的事了。她问：“你爹爹写字，那我又能帮你些什么？”
　　她虽然样子自小出挑，但确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操持家中事务也只能落个不出错，所以面对比她有主意有才华的女儿才如此纵容。
　　“娘亲可不要妄自菲薄。”姜眉着实喜欢自己娘亲的一张美颜，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接受和适应自己妻子和母亲的角色，但性子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娇俏还是很让人疼惜。
　　“我打算做些请帖和优惠券，到时候爹爹写字，娘亲就在上面画花样子。”薛瑶的女红虽然不好，但是画出来的花样子姜眉见过。花样子是画出来照着绣在衣裳上的，所以是工笔画，就算不填色，也是十分惊艳的。
　　姜少陵和薛瑶皆是听得一愣，请帖他们知道，但优惠券是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姜眉知道这些新鲜东西他们根本没听过，但是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仔细解释一番就都明白了。
　　薛瑶第一次踏进了姜少陵的书房，两个人坐在桌前，开始写写画画。
　　姜眉去看过一次，看到以前貌不合神也离的父母第一次在除了床榻之外的地方挨得这么近，大感欣慰。
　　“请帖要斟酌着写，若是请你那些狐朋狗友来，看我以后才不理你。”薛瑶嘟囔，听起来甚是苦口婆心。
　　而姜少陵无奈地应着：“知道了知道了。”
　　两个人都长得好，靠在一起像一幅画似的，姜眉看着看着脑子里就冒出来一个想法。
　　不仅是女性要用香，男性也是用的，不过都是些清淡和稳重的味道，如龙涎香、沉水香等，不过这二者都太过名贵，一般人还真用不起。
　　姜眉的想法是，结合男性女性双方的共同点，调制出来一种适合两种人的香型，然后夫妻两个都用一种香型，也和举案齐眉、相濡以沫这两个信条相得益彰。
　　这种不经意间的小默契真是让人动心死了。
　　虽然姜家主家那边不怀好意并且虎视眈眈的人多，但一份请帖还是绕不过去的。
　　姜少陵给族长以及与族长同辈的长辈，连同姜姑婆都送了一份，薛家这边只邀请了和薛瑶父母关系亲近的几家人，还有一些姜眉祖父生前的好友，姜少陵自己平日的朋友倒真的一个都没打算请。
　　想到到时来的可能都是一些老头子老婆婆，姜眉有些头大。不过对于薛瑶的父母，她还是挺期待的。她亲近薛瑶，自然也想亲近自己所谓的外祖父外祖母。
　　距离开张的最后一天晚上，姜眉兴奋得有些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才终于合上了眼。
　　天刚蒙蒙亮起来的时候看见精神奕奕的姜少陵，姜眉顿时叹不知是该说自己定力不如姜少陵，还是姜少陵的没心没肺真的已经到了一种境界了。
　　简单用过早食，姜眉便与姜少陵乘坐马车去了镇上，这一去不可能当天就回，所以薛瑶一个已经出嫁的妇人不好在外留宿，便留在家中，日后安置好了再让薛瑶去和姜少陵一起看铺子。
　　到了镇上，天光也还未大亮，但做工的工人们和马叔飞白都已经起了。姜眉进去转了一圈，很满意地结算了工钱，又让两个小厮去了贡院门口守着，等姜寿他们出来，就把他们带到这里来。


第十七章 
　　也许是姜眉心里的祈祷应验了，小厮们很快就带了人回来。
　　看着一月未见的几个人，姜眉居然有些微微的羞涩，于是试图用开玩笑来赶跑自己的尴尬，“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天都才亮呢，该不会是逃学吧？”
　　姜寿对姜少陵叫了声爹，剩下三个人也跟着见了礼，但想搭理姜眉的人显然少之又少。
　　过了好久，才听到吴汉生豪爽地笑道：“姜小娘子说笑了，贡院本就是晨时放假，我们还是走晚了的，家住在镇上的学生天还未亮就走了呢。”
　　“哦好吧。”姜眉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心里却在想，怎么办，一个月没见，灵均哥哥好像更好看了，但是也好像更冷淡了呢！怎么办？在线等，急！
　　贡院里大概只有男孩子吧……是吧是吧？？
　　嗯？但是男孩子也危险啊！姜眉心里一急，娇娇开口：“灵均哥哥？”
　　姜寿浑身抖了抖，怎么办他姐又抽风了！转念一想，又道还好这里都是自家人和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丢脸都已经丢习惯了。
　　而李灵均闻声就看向了姜眉，刚才一来他便瞧见了一身嫩黄色衣衫的女孩儿，只是靠近了就觉得她的笑容有些炫目，才不得已转开了目光。
　　她就站在正门下，头上的牌匾已经挂了上去，只是用红绸布盖着，也不知道上面写了几个字，写了什么字。
　　他是并不讨厌现在的她的，甚至，因为多日的分隔而不得见，有些想念。
　　“何事？”他僵着一张脸，却不知道眼里的冷漠什么时候化开了。
　　“你……你们随我进去看看呀，可好看了。”
　　里面的格局是姜眉想出来的，工匠们的手艺娴熟到家，完成度非常好，姜眉十分想在那么多人来之前让李灵均先看看……让他们先看看。
　　姜寿虽然一直嫌弃姜眉，但是心里最深的那些崇拜思想还是挺坚固的。上次姜眉去琳琅阁卖那些香水香膏的时候，他就已经深深被姜眉身上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折服，所以对这次的参观也抱了很大希望。
　　即便如此，踏进门的时候，他还是被眼前所见惊艳到了。
　　坐地面积不小的店面被一分为二，左面全部都被一个奇怪形状的柜台占据了，弯弯曲曲，并且长到令人发指，姜寿分辨了一下才看出来是“乙”字形状。右面是一个巨大的多宝格柜子，密密麻麻如同蜂窝的各个格子里摆的却不是香水，而是一个个像成年人两个拳头加起来那样大的蛋……没错就是蛋。
　　其实多宝格旁边还有一个规规矩矩的柜子，每个格子里摆的正是香水，只是前两样的光芒太过于耀眼，就被忽略掉了。
　　“叫香姜阁？”李容声率先发现了香水瓶子上用朱砂勾勒的三个字。
　　“正是。”不知道为什么，李容声明明是中央空调的类型，可姜眉面对他就是感觉有种压迫感，而这种压迫感，在这次相见尤为强烈。明明李容声是笑着的，可姜眉却感觉他并不是表面上这样好相处。
　　气场不同。姜眉把这种现象解释为这四个字。
　　“阿姐，这些蛋到底是做何用的？”姜寿很是见不得他姐对李容声冷淡的那个样子，便强行转移了话题。
　　姜眉果然把目光放在了多宝格上……的蛋来，其实这些蛋是用来抽奖的。砸金蛋。
　　用薄薄的土胚做的，干了以后又在外面刷了一层白料。
　　姜眉走过去双手拿起一个蛋，然后一个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然后便看到姜寿眼睛里充满了疑惑：“这里面是空心的？”
　　“对啊，这里面我有的放了香水，有的放了代金券，有的放了干花香囊，有的什么都没有，完全空的。”
　　几个人已经不想问姜眉何为“代金券”了，反正这些东西他们都是第一次见。
　　“那这个台子是做什么用的？”索性都问了吧，李灵均知道姜眉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落在自己的身上，她一定是很希望……自己主动跟她说话的吧。
　　“灵均哥哥你跟我来。”比言语更先表现出来姜眉心里的开心的是姜眉的动作，她已经一只手拉上了李灵均的手腕，直接把他带到柜台入口。
　　李灵均很想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明明只是暗色得有些平淡无奇的柜子，却散发出一股浓郁的栀子花香。
　　姜眉还在拉着他往前移动，栀子味道没了，变成了荷花香，然后是玉兰香，牡丹香，桂花香，百合香……一个柜台弯曲着，拉直了目测也是近十米，却有十几种香味，而且相互之间都界限分明，没有串味的迹象。
　　“灵均哥哥你闻闻你衣服。”姜眉说。
　　李灵均愣了一秒，便抬起手闻了一下袖子，是十几种花香的混合，却并不觉得刺鼻。淡的自然被浓的掩盖，浓的自然又被淡的稀释，相近的味道融在一起变成新的味道，然后它们相互交织着环绕着，春风拂面的舒适感。
　　李容声和吴汉生都是男孩子，不好直接上来拉着李灵均的袖子闻，但姜寿年纪小些，心中又诸多好奇，便小心翼翼来闻了一下。
　　看得姜眉心里如猫抓的似的，为什么她弟弟总能做些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啊！怒摔！
　　扯扯嘴角，依然坚强地笑出来，这其实是“S”型，才不是什么“乙”字型。她说：“它的名字叫百花长廊，柜子都是用香水浸润了，又根据规律排列起来，所以会有味道，但这种味道出门见风就消散得很快，灵均哥哥不用担心它一直留在你身上。”
　　几个小爷们深以为然，这虽然稀奇，但毕竟花香就是花香，哪个男子会愿意带着一身花香出门去，不是鬼见愁吗？
　　而吴汉生满脑子都是“姜家果然好有钱好有钱呀！”
　　这时候，外面开始传来脚步声，人的交谈声，姜眉知道，人来了。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肃了表情，一直端着一盏茶当背景板的姜少陵也终于起身。


第十八章 
　　最先来的是姜眉的外祖父，薛沐，同行的还有他的儿子薛让，也就是薛瑶的亲哥哥，姜眉的亲舅舅，另有一名老者，看长相不像是薛家人。
　　“见过岳父，见过舅兄。”姜少陵上前抬手作揖，脊背弯曲成标标准准的九十度。
　　姜寿上去有样学样，姜眉也行了女子该行的礼，膝盖弯曲，双手交叠放于身侧，姐弟两人齐齐叫了一身“外祖父，舅舅。”
　　薛沐瞧姜少陵动作无一丝错处，身上的衣物亦是齐齐整整，想来真是有些悔过之意，但本性放在那里，不然他以前的所作所为也不至于把薛瑶臊得都不好意思回家。薛沐和薛让一时之间都无法相信姜少陵的真心悔改，只把他叫起来，心里只是说日后再看。
　　对姜少陵是这样，但是对一双儿女，却是有十分的慈爱之心的。薛沐拉起了姜寿，又拍拍姜眉的手，“眉眉和阿寿，近来可好？你们母亲可好？”
　　当日姜父去世，他们听闻姜少陵还是在镇上花楼里整日宿醉。一气之下终究是没有去姜家吊唁，只是送了丧礼过去。他们知道自己的女儿向来软弱，但也不是撑不起的人，所以才这般狠心，也是希望姜少陵能够借此变故幡然醒悟。一个女人，出嫁以后便是夫家的人，薛瑶的所得，皆是自己的造化。
　　如今看来，姜少陵确是有所改进。初初接到请帖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是姜少陵的玩笑话，可他的妻子认出来请帖上的花样子是出自他们的女儿薛瑶之手，这才打定主意与薛让来看上一看。
　　姜寿知道自己爹在外祖父那里讨不了什么好，自己便有意为父亲说话。他朗声道：“回外祖父的话，阿寿与姐姐一切都好，母亲也好，而这与父亲的努力都分不开。现在的父亲，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
　　“今日一看，才发觉阿寿长高了些许。”薛沐不接他的话，却自己转移了话题，想也是，哪有那么容易改观，也只有姜寿和姜眉这样的亲生儿女，才会无条件地相信自己的父亲。往日的姜少陵不仅让姜家，而且连薛家都操碎了心，到后来，索性便不管了。今日所见的一面便要他相信姜少陵已然浪子回头，当然不是易事。
　　“早就听明哥儿说，在贡院里看到阿寿了，束脩如何？家中难不难过？若是需要，外祖父还没老，也可以帮上你一些。”薛沐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用余光看姜少陵的反应，若是他已经醒转，现在定然会羞愧不已，因为他可能连自己儿子的束脩都付不起。
　　但姜少陵是什么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他不喜争辩，便不张口，只任着岳父暗里一刀一刀地戳自己。
　　姜眉看得想笑，舅舅薛让来了便一直没说话，但看向她姐弟二人的目光却是充满爱怜的。薛瑶只有这一个亲哥哥，薛让也只有薛瑶一个亲妹子，对他们二人爱屋及乌是必须的。而外祖父薛沐虽然对父亲很是失望，但也一直没放弃给他抢救，当真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似有若无地敲打他。
　　姜寿摇摇头，他知晓家中状况，而且刚才也已经看姜眉露了那么几手，心里对以后的生活是充满希望的。他对父亲的信心更是打小就有的，与生俱来的孺慕让他没怀疑过姜少陵，就算他颓废不着调的那么多年，但自己从小到大真没受什么苦。
　　虽然姜少陵吊儿郎当，但姜寿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跟着出去鬼混，姜少陵一定会打断自己的腿。他没有长歪，大概也是在姜少陵的庇护之下的。哪怕现在姜少陵更为亲近姐姐姜眉，姜寿也丝毫没有怨言。
　　他突然走上前，他只到薛沐的胸口，便作势要说悄悄话，薛沐便微微弯下腰来，祖孙两个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场面下说起旁人听不到的话来。
　　然后姜眉便看见她的外祖父抬起头看向自己，眼神里满是赞赏和心疼。不用说，定是姜寿把这香水铺子的功劳归到自己身上来了。
　　个臭小子，明明面上冷着嘴也硬着，背地里却老是夸自己。
　　这样想着，姜眉心里却不知不觉荡开来一阵欣喜，这便是家人才能给予的感觉。
　　薛沐心里此时正百感交集，不像外人云里雾里，这些年，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女儿生下来的女孩儿是个傻子，幸好姜寿是个正常且聪颖的孩子，不然他老夫妻两个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要如何撑得下去这个打击。
　　前段时间多多少少听到些姜眉醒转的事，但终究是没亲眼所见，他们没有谁对这个消息是抱有两成以上的信任的。今日来了，见姜眉给自己行礼，又叫自己外祖父。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可他从前却是从来没有听到它从姜眉的嘴里出来过。他应下了，却不敢跟她单独搭话，怕她又变成那个傻丫头，只会支支吾吾傻笑的苦命丫头。
　　可就在刚才，姜寿却告诉他，这个铺子是姜眉的主意开起来的，而前些日子锦里镇上流行的那些香水，也是出自姜眉之手。这让他如何敢去相信，但姜寿从来不是个喜欢胡说八道的孩子，他看了看姜少陵，又把目光投向姜眉。比起姜少陵，他居然更愿意相信一个傻女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聪慧的事。
　　眼看着薛沐的眼眶里渐渐溢出泪花，薛让站在旁边却仍旧是不明就里，姜眉轻轻地笑，“外祖父，眉眉是真的好了。”
　　“眉眉！”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激动出声的是薛让。他本来站在那里就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七尺男儿，现在眼眶居然也隐隐有红的迹象。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有一个聪明伶俐、玉雪可爱的小外甥女啊，他家中只有两个儿子，任凭再努力妻子都再没怀孕，可是以前的姜眉面对他的靠近不是拳打脚踢就是哭闹不止，不说叫自己舅舅，正是正眼看自己一眼也是没有的。
　　现在姜眉双目清明、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面前，出口之声是娇娇脆脆的，他仿佛又看到以前未出阁时的薛瑶了。
　　“舅舅别哭，这么多人看着呢。”姜眉小声道。没看见薛沐都被自己儿子吓得目瞪口呆吗？她哪里知道自己舅舅会是个拥有这么大反差萌的人啊，前一秒冷峻如山丘，后一秒却柔软如。
　　“好好好，舅舅不哭，但是哪日眉眉一定要去你外祖父家，让你外祖母好好瞧瞧，你外祖母才是个会哭的人呢。”薛让生生把眼泪逼回去，穿着嫩黄色小裙子的姜眉在他眼里就跟个宝贝似的。
　　姜眉连连应了，一众人才算是安静下来。她又领着薛沐和薛让进去参观了铺子，期间不时收到薛沐的赞扬目光以及薛让的星星眼。
　　姜寿无事可做，便想让马叔送李灵均和李容声回去玉隐村，但他还未开口，又有人登门。
　　定睛一看，原来是贡院里的几个同窗。他们手里都没有请帖，姜寿自己开始不知道也就没有邀请过他们，看来他们是从此路过，看到了姜寿他们才进来的。
　　其中两个是和姜寿同班的，另外三个与李灵均李容声皆有交好。姜寿很坦然地说是自己家铺子，李灵均和李容声，吴汉生却不好说话，最后李容声勉勉强强地讲了一个“邻居”。话是如此说，但他们两三却俨然与姜寿一起尽起了主人家的事。
　　刚才姜眉都已经介绍过，他们四个又都是聪颖之辈，不说过耳不忘，但按照姜眉的意思说上两句还是可以的。
　　说到兴致之处，就有两个家里挺有钱的掏出了自己的钱袋。香水这玩意儿，虽然他们自己用不上，但是家里多的是女眷，不管是母亲婶娘，还是姐妹，没有谁对这些东西是不感兴趣的。他们一月的月前是五两左右，买上一瓶二两的香水虽然就去了大半，但多是孝心之人，又或者想着，买了这东西回去，讨了长辈欢心，说不定还会回来翻倍的奖赏。
　　姜眉正好过来，便拒绝了他们两人掏钱，虽然这应该是香姜阁的第一桶金，但是这些人都是姜寿和李灵均的同窗。读书人骨子里面自古以来就有一股酸腐之气，瞧不上有铜臭味的商贾之流，姜眉不想他们在贡院里被人瞧不起。这些东西送送就行了，费不了几个钱，但若是收他们的钱，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虽然现在交好，但是日后的变故谁又说得清呢。
　　不仅没收钱，还给另外几位也都拿上了一瓶，装在特制的黄色纸袋里。因为仓促，这纸袋上面只写了“香姜阁”三个字，并未画上些花纹。
　　李灵均和李容声都一眼就看出来姜眉所为的用意，而姜寿略略想过心中也大为感激。又是一番道谢后，几个人离去，人手一个香姜阁袋子。姜眉看着他们的背影，仿佛看到了移动的广告牌。
　　回过神来，刚才和外祖父的交谈中她已经知道那个不认识的老者是薛沐的好友，也是一名商人，姓贺，却不是锦里镇上的人，是邻镇安平镇的。
　　薛沐让她喊那人贺老伯，她也就乖乖喊了，还得到一个金镶玉的手镯作见面礼。贺老伯为人风趣幽默，还对姜眉的创意大加赞赏，言语中对薛沐多有嫉妒，似乎是羡慕他有姜眉这样一个孙女，听得薛沐更加得意。


第十九章 
　　这之后，姜父生前交好的几个老头子也过来了，姜少陵也起身作陪。
　　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经过，离约定好的开张之时已经只有半个小时了，可是姜家主家的那些人却还一个不见踪影。
　　姜眉怕李灵均他们在这里待着难受，想让他们回去，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以后，便也不再强求。
　　薛沐已然有些生气，“好歹也是姓姜的，就怎么能这么不上心？”虽是在埋怨姜家的那些人，可又哪里给姜少陵什么好脸。若不是他这般没用，至于在自己族里都这么没地位吗？姜氏的族长还是他亲伯父呢
　　姜少陵只是不答，发正薛沐不喜欢他，他说什么都是错的，还不如不说，他女儿说就行了。
　　“外祖父和各位叔伯父能来，我们和父亲已经很高兴了，族长爷爷族中事务繁多，晚些也是应该的。”姜眉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说话做事却这么有条理，而且长得又很是漂亮，对这样的小姑娘能生得气来的人着实不多，刚才众人又是已经见过她的本事的，便也耐心等着，把心里的那些不悦压了下去。
　　终于在最后一刻，姜氏族长才带着自己的儿子，以及几个与自己同辈的老者登了门。这次来的不是与姜少陵一样混账的姜少钦，而是族长的大儿子姜少捷。
　　姜少捷是姜氏族中的天之骄子，如今肯屈尊前来，看来还是十分赏脸了，怪不得才要现在才来。姜眉冷笑一声，跟在姜少陵背后见礼。
　　薛沐和其他几个老头子都是一脸的看不上，姜氏祖上是有些文学渊源，可退居田园以后却是一心一意地做生意了。同是末流商贾，凭什么就要看不上旁的人，摆什么骨子里的清高。
　　当下便有一个老者道：“姜族长真是贵人事多，这么多人都要等着你呢？”一句话说得没有多有技术含量，但却是实打实的嘲讽全开。
　　姜氏族长叫做姜堰，他本就脸色不好，一听这话就更不好了，只是不大看得出来，但他好像不打算跟开腔的这人说话，只淡淡地瞥了一眼，便踏进门去了。
　　这人被气得差点七窍生烟，他跟姜父交好。当年姜父落难，姜氏本家却没有一人施以援手，所以他也十分厌恶这群骨子里流着冰冷的血的姜家人。现在是实实在在地见识到了，一口气是怎么都咽不下去，看着颇为辛苦。
　　姜眉正打算加以劝慰，但另一个人却开了口，一个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人。
　　姜少捷。
　　名义上这就是她的堂伯伯，年纪上看起来比那姜少钦大上两岁，而容貌也要好上很多，清荣俊逸，比她爹，只差那么一丢丢。看来姜少钦真是捡来的了。
　　姜少捷声音里不乏谦卑，有为父亲的抱歉，也有来晚的无所适从。“今日之事确是少捷的不是，还请各位叔叔伯伯不要与小侄计较。”他又转向姜少陵，道：“少陵，为兄来晚了，切莫怪罪。”子不言父过，他便把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姜少陵漫不经心地接话：“岂敢。”
　　不想来便不想来呗，直接拒了不就行了，非要整出这么多幺蛾子。姜眉悄悄地撇撇嘴，虽然这个姜少捷看起来比姜少钦聪明了不是一点半点，但看他找不出错处的回答，便知道他也是吃不得一点亏的。
　　这样的人，表面上风光霁月，暗地里却最容易眦睚必报。
　　不仅姜眉看出来了，李灵均也看出来了。他看着眉头微有不悦的姜眉，心里想这便是姜眉从小所过的生活吗？真要是这样，那她还不如永远傻下去呢。可是想到那灵动的一颦一笑，又有些舍不得她继续傻了。
　　时辰到了，飞白早得了姜眉的吩咐，便在门口以及周围去敲锣打鼓，听到热闹的锣声和吆喝声，街上便渐渐地聚集过来许多人。
　　然后马叔抬来梯子，就搭在了牌匾旁边。
　　姜少陵把姜眉写好的演讲稿背了几遍，现在也就十分流利地当着这么多人说了出来。这演讲稿也没有技术含量，无非是些新铺子开张，日后请街坊邻居多为光顾的话，只是最后加上了一句，只要是待上一个时辰的人，都会免费得到一瓶铺子里出售的香水。
　　就这一句话，就把围观群众的热情点燃了。只要是免费，甭管是什么东西呢，只要是不需要花钱的，他们都照单全收。更有甚者，还拿了几个钱请人回去把自己全家都给交来凑人头。
　　一时之间，街角这最后一家店铺门口便被挤得水泄不通。
　　飞白在姜少陵一声中气十足的“拉”之后便扯下了那张牌匾上盖着的红绸布，人群之外的马叔也点燃了鞭炮，白烟缭绕中红绸落地，真真一副热闹不已的景象。
　　这就算是正式开张了，薛沐首先掏了银子买下十瓶香水，薛让也买了五瓶，其他人皆是纷纷拿出钱袋。姜少捷看自己的父亲只冷眼瞧着，并没有打算动手的迹象，而族长不动，他带来的其他几个人也是按兵不动。这太明显了，姜少捷叹口气，便拿出十两银子要了五瓶香水。
　　他这一开头，才有姜氏的人跟着掏钱。姜堰看着密麻麻的人群，突然心中生出很多烦躁，便一声不吭离去。
　　其他人跟着离去，姜少捷走在最后客客气气地告辞，然后消失在街角。
　　姜眉和姜寿对这样的行为都不会生气，也不会觉得失落，姜少陵就更不会了，姜眉浅浅一笑，香姜阁的热闹才刚刚开始呢。
　　飞白站在最中央，敲了一声锣，然后宣布，凡是购买两瓶以上香水的人，都可以去多宝格那里砸一个蛋，以此类推，买得越多，砸蛋的机会就越多。
　　本来大家都只是买一瓶，听了飞白这话却都有些动心，反正买一瓶是买，两瓶也是买，而且已经有不少人认出来这便是前些日子琳琅阁所热销的东西，从众心理和占小便宜的心理很快占了上风。紧接着一个个蛋被砸碎，伴随着议论声和欢呼声。


第二十章 
　　“请问一下，这个代金券怎么用啊？”有人拿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纸询问姜眉。
　　姜眉便笑，“这上面所写的金额可以抵用银子哟，本来二两银子一瓶的香水，现在一两银子您就可以带走了。”
　　“小娘子可折煞我，什么您啊您的。”那人一边摆手却是一边在笑，显然是被姜眉的营销手段逗笑了，反而还压过了可以省下一两银子的喜悦。
　　姜眉吐吐舌头，职业病没法治了。
　　旁边的人便都围上来，叽叽喳喳地问这代金券哪里可以得？刚才砸蛋有人就砸出来了这个，然后姜眉当时就退给了他一两银子，还有退二两的，他们早先不明就里，现在终于明白了。可是这人手上的代金券却不是从蛋里面砸出来的，所以他们就又纳闷了。
　　姜眉笑而不语，那人正得意洋洋自己得了别人没有的东西，便兴致盎然地开口：“这是我家婆娘今天早上出去买菜时，有人送给她的。”
　　姜眉点头，不错，她今天早上很早的时候就让两个小厮阿福和阿乐出去发放代金券了。也没有什么硬性要求，反正就是他们自己觉得顺眼的就发出去，而且代金券数量有限，也没有可能收到这东西的就一定会进来买东西，所以都是有缘人啊。
　　香姜阁里其乐融融，欢聚一堂。
　　外面却是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这里，眼睛里面的情绪是愤怒的，嫉妒的。
　　这人正是琳琅阁的林掌柜。
　　此时的他简直是可以用双目冒火来形容，笑靥如花的姜眉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会耍滑头的臭丫头。明明那些香水香膏是在他的铺子里才卖得这么火的，可是姜眉却过河拆桥，自己撤了货，无论他如何挽留都不答应合作。开始他还以为她是要拿到别家的铺子里去卖，但是谁曾想到，竟然会是自己开了一家专门卖香水的铺子。
　　看里面的摆设和这热闹的场面，他绝对不相信她是临时起意，一定是早有预谋，借他琳琅阁把市场打开，然后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他当真是小看了她，当时派伙计出去跟踪她跟丢了的时候，他就应该警醒了的，这绝对不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姑娘，简直要比某些大人还要精！
　　进进出出的人那么多，沸腾的人声始终不减，林掌柜越看心里的妒火就烧得越旺。这些人可都是银子，这些银子明明都应该是他的。
　　想着想着，林掌柜便换了一个思路，谁也不能证明这些东西就是他琳琅阁前些日子卖的那些，他上去喊一嗓子姜眉卖的都是假货，就算不能一下子扳倒这家铺子，也可以在人们的心里种下一根刺，久而久之，这家铺子开不下去，姜眉还是要哭着回来找他。
　　想象太美，可现实却很残酷。
　　林掌柜一个转头，就看见了外面门边贴着的一张纸。最上面的两个大字实在是太过明显，几乎是刺痛了林掌柜的眼睛，那是“契书”。就算隔远了看不清内容，但林掌柜就是知道，那正是自己与姜眉签订好的东西，他家中柜子里还有一张呢。
　　怪不得这些人陆续不断地来，原来是对香水的来路深信不疑了。当初还说是交易凭据，可是现在却方方地张贴在外面，让大家看见，原来契书还可以这样用吗？真是好深的套路。
　　林掌柜越看越气，直接恨不得上前去把那张纸给撕下来，可是那旁边还站了一个人高马大的络腮胡汉子，明眼人还不知道，但是林掌柜自己知道，他一定是守在那里，守着那张契书的。林掌柜一边看一边抖，抖了许久，还是没敢上去动手。他相信，只要自己上去，今天就也许要找人来抬自己回家了。
　　自己走一步，她都已经想着接下来的十步了。林掌柜额头上滴下汗来，心里的愤恨越来越深，却终究是毫无办法，只能一甩袖子离去了。
　　香姜阁里的热闹还在继续，日头却已经渐渐偏西。
　　香姜阁让姜寿和李灵均，李容声，吴汉生四个人一起回家去了，马车能坐的人有限，而且她也还有事，便先留在镇上。
　　薛沐他们也回了自家的宅子，临走时千叮万嘱让姜眉一定要去玩上两日。其实若姜眉是平常的小女孩，他们让她在家里住上一个月也是可以的，但是姜眉现在有忙的了，他们也不想让她为难。
　　姜眉知道他们的好意，但若是忙得连陪家人的时间都没有了，那她这么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岂不是毫无价值。
　　一直到天将黑尽，铺子里的人才渐渐退去。
　　经此一天，姜眉又看出来飞白的许多优点。家里的两个小厮阿福阿乐虽然也纠不出错误，但是和飞白比起来，总归还是少了那么一点机灵劲。姜眉已经打算把飞白当做领班来培养了。
　　姜少陵又开始老神在在地摊在一边喝茶，阿福不敢打扰他，便凑来姜眉面前，兴致勃勃地问：“小娘子，阿福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多钱呢！”
　　今日飞白收钱虽说不上收到手软，但也是没有空闲的，恐怕现在的钱箱子里面已经满了。
　　姜眉看了看阿福欣喜不已的脸，再看阿乐也是这样，而飞白呢，虽然表情管理得好，但他那迸发出光芒的眼睛还是暴露了他心中的喜悦。想想也是，以前的古玩店哪里出现过这样的盛况呢？对于飞白和阿福阿乐这样的人来说，这就是最轻易的快乐了。
　　但姜眉还是要给他们泼上一盆冷水。因为今天是开张，围观群众的好奇心占了很大便宜，又加上代金券﹑砸蛋等新鲜事物的加入，所以才能营造出这样大的场面来。今天一过，明天群众的热情就会开始冷缩。香水毕竟不是生活常备物品，消耗也是非常小的，没有人会每天都来买上一瓶香水。想要永远都保持这样的状态，不是说不可能，而是需要多花些心思。
　　几人似懂非懂，姜眉却不打算再说了。香姜阁的铺子虽然装好了，但是里面住的地方还是没有弄出来，飞白带着两人留下守铺子。姜眉收拾了东西，便跟着姜少陵去了客栈。


第二十一章 
　　第二日，姜眉跟薛沐请的掌柜便上门来了。掌柜姓江，与香姜阁的“姜”同音不同字，但也算是一种缘分了。
　　江掌柜是薛沐自己铺子里的老伙计，如今都送上门来，看来是真疼姜眉。江掌柜为人谦和，眼睛里却透出来锐利的光，姜眉和姜少陵都很有礼貌地向江掌柜见礼，飞白他们态度也很是恭谨。
　　见姜少陵并不是外面所传的那样一无是处，江掌柜稍稍有些安慰，便丝毫不含糊地开始教姜少陵管账的本事。姜眉时不时旁听，知道江掌柜是没有丝毫保留地在传授自己一身的本事，也没有考虑到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本来的打算便有些动摇了。
　　她本来是想姜少陵把本事学会，就把掌柜的辞退，然后姜少陵自己坐镇，也是种磨炼。但是现在，江掌柜的所作所为却让姜眉有些良心不安，外祖父借来的人用得倒是顺手，但人家也不是凭白得来的本事，过河拆桥的事她还没有真干过，这次便也不打算干。
　　所以江掌柜要留下，姜少陵也要得到磨炼，那就需要一个分店。她心里暗自打气，不就是分店嘛，再努力些就是了。
　　姜眉在铺子里待了三日，突然收到姜寿叫人传来的口信，说是叫姜少陵回家。
　　她只略想了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请柬是给姜家大部分长辈都送了的，可是开张那日，却没见到姜姑婆的身影。事后姜眉还很庆幸她没来，不然又要上演“极品亲戚”这台大戏了。她可没想到，这老太婆原来是在家里等着她呢。知道她和姜少陵都不好糊弄，于是就直接跑到玉隐村去了。薛瑶一个人怕是招架不来，而姜寿年纪小，圣贤书上的东西也不允许他跟这样一个人打嘴炮。
　　姜眉跟姜少陵说自己要回家去，姜少陵定定看她一眼，给她一个“我知道你搞得定”的眼神，便转身继续去跟着江掌柜学东西了。
　　临走前把现银都拿到钱庄去存了，姜眉才坐上赶来的马叔的马车，从镇上离开。
　　果不其然，姜姑婆已经在家里死皮赖脸住了两天了，姜寿也是没法，怕薛瑶被气着，才让姜少陵回去救驾的。
　　虽然跟自己的想象有所出入，来的是姜眉，但姜寿却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有种大获全胜的感觉了。
　　姜姑婆不是一个人来的，但带的人也不多，两个妇人，一个是她的儿媳方氏，另一个是姜堰的儿媳聂氏，也就是姜少捷的妻子。别看姜少钦是比姜少陵好上一点的混账，但是比姜少陵大上两岁的姜少钦却至今都未娶妻，更别说生子了。
　　方氏是个跟自己婆婆同样的性情中人，说白了就是乡野村妇，略显粗犷的长相，高高隆起的颧骨，三角眼里精打细算的光看得分明，而聂氏却和自己夫君姜少捷的气质更为相近。姜眉听说过这个聂氏，她是锦里镇上书香世家聂家的嫡女，从小贤名在外。说薛瑶是锦里镇上第一美人，那聂氏就是锦里镇上第一才女。
　　但是聂氏嫁给了姜氏族里最出色的姜少捷，薛瑶却嫁给了姜氏族里最让人瞧不起的姜少陵。出嫁前的地位都是一样的，可是嫁了人以后，在外人眼里孰高孰低，一望便知。
　　但姜眉瞄了瞄聂氏，便知道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不然也就不会跟着姜姑婆到这里来了。
　　再看看自家娘亲，果然是三日未见如隔三秋，美得紧美得紧，反正颜控誓死捍卫偶像地位！
　　姜眉从三人身边经过的时候，鼻子里就窜进来一股味儿，正是她香姜阁铺子里的那些香水，略浓郁的是香膏。只是三个人都站在一起，分辨不出来到底是谁身上的味道，也有可能三个人都有。仅从这一点，姜眉就知道她们这次来为的事跟香姜阁有关的概率已经有十成了。
　　姜姑婆见来的是姜眉，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姜少陵的功夫她是领教过了，姜眉虽然也厉害，但总归是小孩子，自己又带着儿媳妇和侄儿媳妇，一个能武一个能文的，她就不信今天不能把事情给办妥了。
　　心里有底了，面上就自然而然地显示出来了，她眼神轻蔑地瞧了一眼姜眉三母子，心中鄙夷，怎么看都是没有本事的样子。口中不屑地道：“姜眉你一个小女娃娃，怎么在外面到处跑啊？你弟弟都待在家中呢。薛瑶你是怎么教的孩子？让她变成这样，还不如以前呢！”
　　以前？以前是什么样？那个痴傻，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姜眉知道她一张口就不会有什么好听的话，但是这样恶毒的诅咒张嘴就来，还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果然一看薛瑶，她的脸都白了，显然是被姜姑婆的话戳到了心窝子，天知道她以前的日子过得有多绝望，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可她连一句“娘亲”都没有听到过。现在姜眉好不容易好了，姜姑婆却说还不如从前。怎么说姜眉也是姜姑婆的侄孙女儿，她却这般恶毒，不知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可她温顺惯了，这样的话虽然听了不舒服，但努力一下还是可以忍受的。
　　姜姑婆一看没有人敢接话，更是嚣张。她一转身就坐到了主位上去，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茶，又拿起来喝了一口，还不等她如何刻薄地说这茶如何粗糙，她的儿媳方氏就开口了：“那个弟妹，既然少陵回不来，我们也就把这话直接跟你说了吧。”
　　她是第一次来，不知道姜眉厉害在何处，只是看姜少陵没有回来心里的底气就足了很多，看婆婆说来说去却一直说不到正事上，就急了。
　　姜姑婆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却不得不承认方氏的话也正是自己想说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到这里来，就对这里看不顺眼对那里看不顺眼，不说的话心里痒得慌。
　　“行啊，伯母你说。”姜眉也拉着薛瑶坐下，终于到进入正题了，她倒要看看这些人不要脸的程度能刷新到什么程度。


第二十二章 
　　“弟妹这……不用叫孩子们回避吗？叫他们去玩吧。”方氏很是诧异地看了姜眉一眼，不知道她身上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从何而来，自己家也有一对儿女，被保护得很好，这些大人的事从来不让他们知道的。
　　薛瑶有了姜眉在身边，也不是那么手无足措了，她笑笑：“孩子们都大了，这些事听听也没什么，反正是自己家的事。嫂子你有什么事还是快说吧。”
　　方氏被呛了一记，已经心生恼怒，她是纯粹的商户出身，只能认账本，其他什么琴棋书画皆是一窍不通的，所以最是看不得这种在学堂里读过几年书的女人。对于聂氏也是一样，只是这次聂氏来是婆婆同意的，她没有理由反对。
　　她干笑着道：“那好吧，我就说了。”
　　“前几日的铺子开张，我公公和族长都有过去看，我就算是在家里，也有所听闻，听说那场面可是热闹得很，人来人往就不见间断的。”别看短短几句话，却是方氏在家里练习了好几遍的。她兴致勃勃，接下来就该接着她的话讲了，或是送上她们几瓶香水，或是其他的。
　　“我在家中，不曾知晓。”薛瑶其实是知道的，姜寿回家以后就已经跟她讲过了，她也是开心了很久。但她也最不喜欢这个方氏，总是把自己的粗鲁当成直爽，殊不知自己说的这些话都是不应该说的，别人家再好那也是别人的，管你什么事。
　　“那侄女儿在镇上待过的，总该知道吧。”方氏心里那些不满越来越强烈，真不知道薛瑶这样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非要说个不曾知晓，这不是膈应她吗？
　　姜眉看见她满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差点没有笑出来，她点点头，“伯母说得极是。”
　　这天都要被这两母女给聊死了，方氏吞吐几次，还是接不下去其他的话。
　　没用的东西！姜姑婆狠狠地剜了方氏一眼，心里也在暗骂她居然连这一对弱鸡母女都搞不定。
　　方氏好不委屈，却不敢分辩，只能任由姜姑婆出马。
　　“那个啊，你嫂子不会说话，这就听我说吧。”姜姑婆放了茶杯，好整以暇地看向薛瑶，“前些日子你公公去的时候我就跟你们两口子提过这事，可少陵死活不听，不相信我们，铺子不愿意交出来。好嘛，一个月以后他干脆就把那古玩铺子给拆掉了。”
　　似乎那是自己家的东西一样，姜姑婆心疼不已，一边拍着自己大腿一边感叹：“怎么说那些东西放在铺子里是不会丢的，就算卖不出去也是银子放在那里，可少陵呢？却都拿去卖了，他常年不理事，怎么知道别人有没有坑他？卖了多少钱，不如让我过过目，少了的话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你们讨回这个公道！”
　　姜姑婆说到最后情绪更是激烈，一张老脸上的皱纹更是都聚集到了一起，很是难看。
　　姜眉朝薛瑶点了个头，便开口道：“姑婆多虑了，就算我爹不理事，我外祖父总是理事的，他也不会贪了我们的银子，卖古玩的银子都已经存入钱庄，姑婆不用担心我们受骗。”
　　“你外公？！”姜姑婆瞪大了双眼，心里已经骂开了，个死丫头，姜家人你不信，偏要去找那薛家人，果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她又道：“一共卖了多少？存在哪家钱庄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伯母也说了，我是小孩么，银钱之类的大事不应该我管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既然说她不懂事，她便装作不懂事好了，虽然那钱就是她亲手存的。
　　“你……真就那么相信你外祖父？”姜姑婆吊着三角眼，里面满是不信任的目光。
　　“婶子！”这次出身的是薛瑶，她怎么也没想到，姜姑婆竟然如此拎不清，当着她的面连她父亲都敢编排。
　　“叫我做什么？”姜姑婆一记瞪眼过去，自己还挺有理，“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既然已经是姜家妇，就不要老惦记着娘家。那些钱还是自家人管理的好，哪天要是出事，你哭都来不及！”
　　这一番话又是气得薛瑶眼睛都发红，姜姑婆说再多都是错的，可有一句是对的，她现在是姜家妇，所以就算姜家的长辈再错，她也不能回一句嘴。否则便是不孝，就犯了七出之条。
　　姜眉知道薛瑶从小在这个环境下长大，在封建礼教下耳濡目染受的荼毒太深，所以就算姜姑婆再出言不逊她也只有受着的份儿。
　　真是可怜，姜眉拍拍她的手，微笑道：“祖父和外祖父都是我最亲近的长辈，我不信任他们，信任谁呢？”
　　这句话就把姜姑婆的嘴给堵死了，她再厚的脸皮也说不出来“你可以信任我”，就算姜眉真的要信任她，她还拿不准自己会不会嫌弃呢。
　　方氏和姜姑婆皆已败下场来，方氏是根本找不到开口的点，而姜姑婆却是左扯右扯找不到重点。姜眉看见聂氏笑了一下的时候，就知道，她要上场了。
　　聂氏从来没有把薛瑶放在眼里，熟读诗书的她自然不会用一般人的说话方式，一言不合就上口诋毁和骂街，她的声音清秀而隐忍，却掷地有声，“侄女儿，看来我们都看走眼了，你才是这家中真正做主的人。”
　　她看着姜眉笑，“若我没有猜错，那香姜阁也是你的主意吧？”
　　姜姑婆知道这个侄儿媳妇读的书多，但是这话她可不同意，立刻就反驳出口，“她一个傻丫头哪里有这么多心眼？”
　　“这铺子是我和少陵的主意，嫂子别为难一个小孩子。”前面不管是方氏还是姜姑婆，都只是小打小闹，而聂氏简直是一针见血，看出来姜眉不仅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而且这个家大部分事情都是听她的。薛瑶直觉聂氏比任何人都来者不善，却不知道那股敌意从何而来，便只能先不由分说地护着自己女儿。
　　“可我记得，弟妹好像没有这一手调香的技术吧？”聂氏两只眼睛如同两口古井看不到尽头，幽幽地吐出最要人命的蛇信。
　　“你如何知道我没有？我私下里翻阅些古书，琢磨着便出来了。”
　　“哦？既然是这样，那为何早先不拿出来，偏偏要在你这女儿，清醒过来以后？”聂氏紧紧盯着姜眉，让她不能在她的视线下再投给薛瑶任何一个目光。都说母女心有灵犀，她就看看如果姜眉不给薛瑶暗示，薛瑶又会说出来怎样的话。
　　“什么古书，那书呢？拿出来我看看。”任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打断话题的会是姜姑婆。
　　聂氏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看了一眼姜姑婆，脸上满是无奈，为什么姜姑婆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这最关键的一刻说话，若不是知道她极度不喜欢姜少陵一家，她几乎都要以为姜姑婆是故意在帮薛瑶呢。
　　可现在，她却只能看着薛瑶松了口气，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答，却是回答姜姑婆的问题，“烧了。”
　　终究是功亏一篑，聂氏第一次心里有了想要滴血的想法。
　　“什么？烧了？”姜姑婆咋咋呼呼起来，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用手指着薛瑶的鼻子道：“你究竟是不是故意的？”
　　薛瑶极其无辜地摇头，“真是不小心烧掉了。”
　　姜姑婆半信半疑，最后一把将方氏拉过来站在薛瑶面前，指着方氏道：“既然烧了，那会这样制香的也就只有你了吧，你快快教教你嫂子，她手巧着，很轻易就学会了的。”
　　看见薛瑶一副不敢置信并且呆着的样子，姜姑婆一下子又炸了，“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愿意教吗！她可是你亲嫂子，你不教她还想教给谁？难道是你女儿吗？她以后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赚再多的钱也跟你没关系！”
　　姜眉已经快气笑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姜姑婆这明目张胆的强取豪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她真想问上一句，凭什么啊？
　　气氛就这样僵着了，姜姑婆因为薛瑶的一句不答十分生气，方氏也因为薛瑶的拒绝而感到自己受到了轻蔑。
　　“你是死人吗？话也不知道说了？”姜姑婆见薛瑶油盐不进，只得回了位置上，这一次，毫不留情的口刀就飞向了聂氏。
　　聂氏就是真的委屈了，刚才明明是姜姑婆打断了她的话，还让她的逼问戛然而止，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的机会了。姜姑婆的丈夫早死，脾气就越来越坏，她对自家的亲儿媳妇尚且嘴下不留情，对自己更是没有一句好话。聂氏见不惯这样的人，只是平日里不常见姜姑婆，才这么多年地过下来的，就算这次知道要一起来玉隐村，她内心也是十分抗拒和姜姑婆同行的。
　　反正也不是自己正儿八经的婆婆，管他呢。聂氏收拾好心情，便开始进入姜姑婆和方氏搅了很久都进入不了的正题。
　　“弟妹别往心里去，姑姑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心急了些，言语上才有不得体的地方。”
　　“行了行了，我怎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还需要你来数落我的不是？”姜姑婆一听，就又不乐意了。
　　“姑姑说得是。”聂氏表情恭谨，姜姑婆便再也纠不出错来，只能摆摆手叫她继续。
　　“弟妹一家如今都在玉隐村，铺子却是在镇上，生意往来多有不便，所以。”聂氏温柔地笑了，“大家想衬一下弟妹和弟弟，便让少钦和忠华在铺子里帮着手。也不用担心他们两个不懂做生意，父亲会让一位掌柜与他们同去的。”
　　少钦自然就是姜少钦，而忠华是姜姑婆的儿子，也是方氏的丈夫马忠华。哎哟，还两个都弄来了，一个没落下，又有掌柜，可真是想得周全。
　　聂氏一张清秀的脸，居然也能把这样不要脸的话讲得这么理直气壮，真是厉害了。
　　“一来我们的人脉比你们的广，不会愁销路，二来侄女儿刚清醒过来，弟弟也该抽些时间陪陪她。”
　　这下薛瑶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姜家本家一欺再欺，若这铺子真是她的，非要死皮赖脸拿去她大不了让步就行了，因为不让也许就要被本家除名，驱逐出来的子孙是抬不起头的。可这铺子分明是姜眉的心血，不管她女儿是要拿来赚钱，还是要拿来玩儿，都不关他们的事！
　　她明白了，开张的那天只是去查看一下，然后第二天便让姜姑婆带着方氏和聂氏到这里来，铺子才刚有成色，他们就这样迫不及待。把姜少钦和马忠华放进去，又再放进去一个他们自己的掌柜，那和架空姜少陵有什么区别，说什么不方便，又扯什么贴心，她真的用不着他们来关心，也容不得他们来这样糟蹋她女儿的心血。
　　为母则强，薛瑶当即站起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又怎么可以把时间浪费在家中，少陵从前糊涂，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的责任。大家的心意我们领了，但再苦再累，都是他自己愿意的！”
　　姜姑婆和方氏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薛瑶咬文嚼字的功夫远在她们之上，说话绕点弯她们便要想许久。
　　但聂氏却直直走过来，眸子里闪着些微妙的光。
　　姜眉以为她要跟薛瑶动手，便跟姜寿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叫马叔，而自己冲到薛瑶面前去，不曾想到，她听到的是聂氏凑在薛瑶耳边一句轻轻的话，
　　“你当真以为，你了解子洵吗？”


第二十三章 
　　“子洵”两个字把姜眉的耳朵震得发麻，她悄悄把脚步移回来，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聂氏的这一句话一样。
　　聂氏，闺名聂清泠。姜眉很确定这个女人的丈夫是姜少捷，姜氏族长的大儿子，而她是自己的伯母，是薛瑶的嫂子，也是姜少陵的嫂子。虽然嫁给姜少捷十几年来只有一个孩子，但都抹不掉她姜氏长媳甚至是下一届族长夫人的身份。
　　可是现在，姜眉却听到她叫自己的父亲为“子洵”。这两个字是姜少陵的字，是最为亲近的人才能叫的字，而不久之前，姜眉还用柳如云不知这两字来嘲笑过她，可是当这两个字从聂清泠口里出来的时候，姜眉却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上一辈人之间，又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儿女私情呢。
　　她看向薛瑶，发现她的脸已经全白了。却是被惊讶的，显然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嫂子会跟自己的丈夫有些说不清的关系。
　　她在闺中时虽然美名在外，可是却着实没有多出来走动过，所以别人家有什么好看的公子什么优雅的郎君她都不知道。那时刚及笄不久，姜家二老托的媒婆就找上门来了。
　　媒婆是官媒，看来真是对这婚事十分重视的。薛瑶从来不知道姜少陵是何人，但从父母不赞许的目光里便知道这不是父母喜欢的女婿。
　　于是她便也推说着不喜欢，可是那官媒应该是收了姜家很多银子，赞美之语丝毫不加收敛地砸到姜少陵身上去，又说姜家并不只是商户，祖上是有书香渊源的。而薛瑶父母这一支也不是嫡枝，在族中地位已经大不如薛氏本家，配姜家正好。
　　媒婆又拿了姜少陵的一张小像给薛瑶看，薛瑶的眼珠子便不会转了。她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什么靠谱的，但那眉间的盈盈风韵却让她转不开眼。她从父母口中知道了这姜少陵的所作所为，心里却有些隐隐的希冀，或许她可以改变他呢？
　　薛家二老虽然不满意，但耐不住女儿喜欢。虽然薛家不算太富，但养一个和离归家的女儿还是可以的。
　　于是她就这样嫁到了姜家，婚后几年内，姜少陵就与她生了姜眉姜寿两个孩子，但之前是什么做派，之后还是故伎重演，也许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改。
　　薛瑶知道父母一直在等着自己说一句“和离”，可是她哪里舍得，以前是舍不得姜少陵，现在是舍不得自己的一双儿女。后来姜家二老也去了，正在为难时，姜眉突然就好了，姜少陵也一反常态，开始顾家开始对她好，突如其来的改变就像在她的世界投下了一束光。
　　她一直以为自己与姜少陵的隔阂在于姜少陵对这个世界的厌弃，可是现在聂清泠的一句话却让她想到，或许是另有其事另有其人呢？
　　整个锦里镇上都没几户人家纳妾，所以薛瑶从小的认知就是一夫一妻。但是现在聂清泠的存在却好像活生生在她和姜少陵中间去一个人，她终于知道聂清泠对自己的敌意从何而来了，一种危机感和失落感在心里蔓延开来，当真是很不好受的一种感觉。
　　姜眉也在往这边想，但没有薛瑶这么深信不疑。姜少陵那样子根本不像是为情所困的样子好吗？如果是演技太好那就另说。
　　但她相信自己的父亲，相信姜眉的父亲，一个看着吊儿郎当却始终没让妻儿受苦的男人。
　　“既然你们做不了主，那就不要白白浪费时间了。”姜姑婆突然看不懂局势，便不耐烦地站起身，准备走人，“我回去就告诉大家，这事就这样定了。”
　　EXOME？定了？谁告诉你定了？
　　姜眉知道自己不能再低调了，薛瑶已经被姜少陵的疑似绯闻弄得心绪不宁，暂时失去了战斗力，她要是再不说话，恐怕这事就真的要板上钉钉了。
　　“不用商量了，因为铺子是每个人都付出努力的，所以这事我们家谁能做主。”姜眉一点都不想笑，“我代表我弟弟，我娘我爹，还有我自己，今天在这里说，不同意。”
　　“香姜阁，铺子已经姓姜了，却是姜少陵的姜，不姓别的姜，更不会姓什么马，这两天姑婆和伯母们都辛苦了，要想回去我可以给你们出马车钱。”
　　姜姑婆气得一拍桌子，“你当真要如此绝情，那可都是你的叔叔伯伯，断了他们生路对你有什么好处？”
　　“姑婆严重了，我哪里就能阻碍到叔叔伯伯们的生路？他们都是大男人，有手有脚，而我爷爷刚去，我家中的钱财也所剩无几，梗需要生路的，是我们。”姜眉也不是很擅长打嘴炮，要是有时候给她润色一下就好了。
　　“不就是一个铺子，帮帮你们你们倒还以为我们要害你们！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方氏也开始帮腔。
　　“不就是一个铺子，求伯母放过我们。”姜眉说得诚恳而又真挚。
　　方氏顿时气红了脸，如果是外面的人听到，一定会以为是她欺负这个丫头呢。可被欺负的明明是她，姜眉真是伶牙俐齿到一个高度了。
　　“不孝子弟是可以从族谱上除名的，姜眉你这样就不担心毁了你弟弟的前程吗？”见越来越难缠，姜姑婆开始日常威胁人。
　　这次姜眉直视了姜姑婆苍老枯涩的眼睛，开口道：“敢问姑婆，我，和我一家，是哪里做得不对？凭什么说我们是不孝子弟？”
　　“哟原来你还真怕除名，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以为抓到了姜眉的软肋，姜姑婆很是得意，又加了十分的厌恶进话里：“我告诉你一句话，跟族里作对，没有好下场！”
　　“那我也告诉您一句话，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这些人的眼里竟都是钱，不管是不是他们的，他们都想要，哪怕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姜眉！莫要太过嚣张，我是你的长辈，是跟你爷爷一辈的人，你这样不尊重我，当心这名声传出去不好听！”姜姑婆已经在接近于声嘶力竭地喊。
　　“那请问姑婆，是不是要我把铺子的屋契和制香的方子放到你手里来，才算尊重你？才算一个孝顺的子孙？”
　　姜姑婆难以控制地后退两步，她终于认识到，这是个比姜少陵还要难搞的人。但有一点好，姜眉是女孩儿，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儿，她心情又平静下来，道：“女孩儿这么逞强做什么，你看看你，来年都快十三了吧，也该找个人家了。”
　　只要把姜眉嫁出去，何愁这铺子不到自己手里面来。
　　她自己想得美，还越想越是，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真是太对了，便带着方氏和聂清泠走了，说这就回去请媒婆。
　　叽叽喳喳的一千五百只鸭子终于走了，姜眉喜不自胜，又跑去看自己还没恢复过来的娘亲。
　　知道她心里还在挂念着姜少陵的事，若不是铺子里还没安置好，她真想就把薛瑶送到锦里镇上去了。把话都说开总比七想八想的好，虽然姜少陵并不一定会说这样的话题。
　　“娘亲……”姜眉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跟薛瑶讲些类似于贴心姐姐、知音大姐是不合适的，索性就没说，便努力扮演着女儿的角色，一个劲地腻到薛瑶怀里去，企图以自己的娇软（？）唤醒薛瑶的母性之光。
　　“怎么了眉眉？”刚才一直在走神，薛瑶很荣幸地错过了姜眉的嘴炮之战，现在见姜眉的大脸凑到自己身上来了，心里抑制不住地柔软下来，刚才的那些愁惘的情绪也飞得差不多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这两天累死了。”姜眉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来，一本正经地撒娇：“娘亲给我捏捏。”
　　薛瑶便轻柔而不失力道地给她捏起肩膀来，她知道女儿累、苦，但也看得到她乐在其中，所以她现在已经说不出让她不要做了之类的话来了。
　　姜眉半倚在她身上，手上把玩着她腰间的一根飘带，突然说：“过两天娘亲就去镇上看爹爹吧，他正跟江掌柜学本事呢，自己一个人肯定会很辛苦的。”
　　薛瑶不知道姜眉已经听到了聂清泠那句明显会引人多想的话，只当她是在心疼姜少陵，便腾出一只手来捏她的身份鼻子：“你上次跟我说，女儿都是父亲上辈子的小情人，果然是这样，看你刚回来才多久，就又惦记着他了。”
　　姜眉也就认了，误会了最好，她站的CP就是姜少陵和薛瑶，拆CP者杀无赦！
　　而目睹了一切的姜寿对这一幕嗤之以鼻，在镇上的时候不就是个汉子吗？还有刚才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现在就变成软萌小公主了呢？不要脸！起来！


第二十四章 
　　姜姑婆果然说到做到，第二日就带着媒婆上门来了。薛瑶昨晚刚平复下去的心情今日又提起来了，真不知道这个老太婆怎么这么能折腾。
　　但只有姜眉知道，姜姑婆的核心精神一定是：我们的目标是铺子！铺子！铺子！我们的口号是银子！银子！银子！
　　所以再怎么累再怎么麻烦都不要紧，简直都可以庆得上是姜氏族里年度最佳劳模了。
　　真是凑不要脸。
　　今日李娘子也在，平日里都是她来陪着薛瑶的，只是前两日姜姑婆带着人死赖在这里，她就不好来了。昨日听闻姜姑婆走了，所以今日便过来，可她哪里能想得到，今日也没有逃脱被姜姑婆捕捉的命运。
　　今日方氏和聂清泠都没来，但姜姑婆的气势一点儿不见减弱的，雄赳赳气昂昂地就带着媒婆走进来，一边走一边叫着姜眉出来，让媒婆给她好好看看。
　　无非是量足看齿，摸腰推臀这样的光明正大的耍流氓行为，姜眉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受到这样的蹂躏，但内心还是很是抗拒。
　　媒婆长得瘦瘦小小，裹过的脚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一阵风都要吹走的那种。她看见姜眉眼睛就亮了，连声说自己还没见过长得这样标致的小娘子呢。
　　姜姑婆听了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虽然不喜欢这一家，但也不得不承认，薛瑶姜眉，乃至姜少陵和姜寿，都长得非常好，可那又有什么用，反正也不是她的儿子孙子。
　　“好了姜眉，你过来让她给你看看，到时候找个如意郎君，你还得好好谢谢我呢。”姜姑婆又是一番轻车熟路的走到主位前坐下，口中是有着指点乾坤的气势。
　　姜眉已经没了昨天和她较真的心思，这个老太婆当真是个老糊涂了，就算她是长辈的长辈，可姜眉自己的父母都还健在，婚事又哪里轮得到她来做主。
　　果不其然，在那媒婆伸出一只手来的时候，薛瑶就喝住了她。今日刘婆子和李娘子都在，薛瑶底气足得不能再足。
　　“薛瑶，你这是什么意思？”姜姑婆一瞪眼，想象不出来薛瑶这个从前只会低眉顺眼的女人今天竟然会违抗她了。
　　“姑母，今天辛苦你走这一趟，但是我儿的婚事未来，就用不着姑母费心了。”薛瑶还是不会明面拒绝，只能说些委婉的。
　　“你不要我费心？那你倒是把她给嫁出去啊！”姜姑婆干瘪的嘴开开合合，说出来的话丝毫不留情面：“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又长成这个祸水模样儿，还整日往外面跑，礼义廉耻都不知道了？果然是早先年傻着这才什么都不明白……”
　　“姑母！”薛瑶本想好好劝着她就回去了，可是却起了反作用，竟然不顾长辈身份对一个小辈这样恶言相加，什么祸水模样？什么礼义廉耻？这些都不是第一次了，当真不是她自己的孙女她就不心疼。
　　“我儿年纪还小，说这些还太早，今日姑母还是先回去吧。”
　　姜姑婆便闭上了嘴，她已经看出来这些人对她都没有什么恭敬之心，便也破罐子破摔起来：“年纪小又怎么了？我当年也是她这个年纪就嫁去马家的，只是后来那死鬼死得早……”
　　也只有姜姑婆这个人，才能把自己的痛处一遍一遍拿出来说，别人巴不得藏得越深越好，可她倒好，直接拿来当谈资就能说上一个时辰。薛瑶知道她这个毛病，便也没有打断她，让她说尽兴了就行了。
　　可姜姑婆看没有人搭理她，居然也就停下了嘴，贼心不死地扯过媒婆，道：“就算不着急嫁，那也可以相看个人家嘛！女娃娃，嫁了夫君就是有了天，老这样没根没主的怎么行？”
　　薛瑶心里真是烦不自胜，但她教养好，面对姜姑婆如此地无耻也骂不出来别的话，只能强硬地道：“我家眉眉，她已经有了婚约了。”
　　姜姑婆惊了一下，然后狐疑地看向姜眉，可姜眉脸上都是波澜不惊，她一时不能分辨这消息是真是假，便就问道：“可不要唬我，刚才还说小，这会儿怎么就有了婚约了？”
　　她的不依不饶当真让薛瑶苦恼，让她随便编一个名字出来又不太现实，在姜姑婆越来越严厉和得意的目光下，她只觉得自己胸口闷得快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候，一个声音坚定地道：“眉姐儿和我家声哥儿已经有了婚约。”
　　几人扭头看去，正是刚才为了避嫌一直未开口说话的李娘子。
　　姜眉目瞪口呆，薛瑶也惊讶不已，刘婆子更是不知道该把自己的疑问是放在心里还是该说出来。
　　本来薛瑶在姜姑婆的逼视下都要原形毕露了，现在却有另外一个人跳了出来，姜姑婆好不生气，直直地望向李娘子，不客气地问她：“你又是谁？”
　　“我是这个村里李秀才的娘子，声哥儿是我儿子。”
　　李娘子的眼神丝毫不动，竟然把姜姑婆给唬了过去，她吞吐了几次，只能大骂出口：“薛瑶！不是我说你，你是搬到了乡下来，又不是真是这里的人！你不要把姜家的孩子拿出去随便配给这些土老帽！你……你简直就是丢了姜家的脸！”
　　姜眉很想跟她说上一句，只要这些话被村子里的人听见了，那今天姜姑婆也就不用好手好脚地出这个村子了。还有还有，说谁土老帽呢？就李灵均李容声那样，拉出去说是土老帽谁相信啊？
　　按理说姜姑婆这样说话，李娘子是应该生气的，就算不生气那也应该有一点点的不舒服。可姜眉却没有在她的脸上发现一点点的难受，仿佛姜姑婆骂的就不是她儿子似的。
　　嗯，看来李娘子也对自己的儿子深有信心。
　　“姑母既然觉得我丢了脸，那便请回吧，以免被这地方弄脏了鞋。”薛瑶态度强硬地说了最后一句话，然后便直直看着姜姑婆，下逐客令了。
　　姜姑婆终于是再也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只能带着媒婆离去，不管心中有多愤恨，只留下两个灰溜溜的背影。
　　姜眉虽然知道李娘子只是见薛瑶被逼得没法了，情急之下才出手相助的，但是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还是挺清晰的。她不甘心地捶地，怎么就，怎么就……不是均哥儿呢？


第二十五章 
　　姜姑婆是真走了，可是姜眉却还听说她临走前还去李家门口转了一圈，朝着里面张望。看来还是不相信李娘子的话，所以要去瞧个究竟，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经过一番折腾，众人皆是身心疲惫，薛瑶更是连脸色都不好看，姜眉知道她心里还有那个关于聂清泠的心结，便让马叔把她送到镇上去了，他们两个人有自己的事情需要解决。
　　贡院放假五日，现在已经是最后一天了。铺子开张当然是好事，可姜姑婆的到来简直就是搅乱，所以姜眉只觉得这五天里有两天都浪费在了姜姑婆的身上。真是前所未有的生气。
　　这个时候就应该去调剂一下心情，但姜眉因为李娘子的话别扭着，便也迈不开步子去李家找李灵均。
　　但第六天早上姜寿要走的时候，两个人就不可避免地碰面了。
　　姜眉还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是李容声却不知趣地开口道：“眉姐儿，那娘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嗯嗯？确定不是故意的吗？
　　那日李娘子走时还跟自己道歉，姜眉知道她是为了解救自己才如此说的，自然不会生气，可李娘子怎么把这件事告诉李容声了呀？
　　还有李灵均，他知道吗？
　　姜眉飞快地看了一眼李灵均，却只看到他眉眼沉沉，视线始终不在自己身上，姜眉又默默心塞，她都纠结死了快。
　　她从来就不是个喜欢迁怒的人，可这次李容声明明就是故意的，她早就说吧，最讨厌中央空调什么的了。她毫不客气地朝李容声瞪过去，口中也没好气地道：“我自然知道那话当不得真，你不用多说。”
　　“喂！你干嘛这样对李公子说话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子突然睁大眼睛瞪着姜眉，语气十分不屑，“真没礼貌！”
　　是是是，你有礼貌，请问你是谁啊？请问我认识你吗？姜眉面上带笑问她：“请问你说的是哪个李公子啊？”
　　那女孩儿大概比姜眉小上一岁的样子，穿着一套灰扑扑看不出花色的马面裙，见姜眉打量她，便大为吃惊，口中喊道：“姜眉！你真的好了啊！”
　　她还以为是说笑呢，没想到这个傻丫头竟然是真的好了。她一会儿回家去一定要跟她娘好好掰扯掰扯这事，可有意思了。
　　“花生！不得无礼，这是姜小娘子，怎么可以直呼其名？”出声的是吴汉生，他正板着脸，一副十分严厉的模样。
　　他这一喊姜眉心中就了然了，原来是吴汉生的妹子啊。这妹子说来也怪好玩的，她哥叫吴汉生，咋一听还挺有韵味的，可她的名字呢？却是叫花生。男孩子就叫汉生，女孩子就叫花生，本是大俗大雅的名字，可花生是吃食，念起来也就有些逗人发笑。吴花生被人笑多了，便也去缠着自己爹改名字，她爹被缠得烦了，便一巴掌过去，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说过要改名字了。
　　这孩子估计是喜欢李容声，所以才这样迫不及待地要为他打抱不平。可姜眉现在不高兴呢，便也就没有成全别人的兴趣，更何况，这个吴花生好像真的是对姜眉很为不屑。
　　只见她被吴汉生吼了也不怕。转着眼珠子倔强地道：“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嘛！就是不得了的小娘子了？我偏要叫她名字。”说完还尤嫌不够地重复道：“姜眉姜眉姜眉……”
　　姜眉打断她：“你说，不就是有几个臭钱？”
　　吴花生扬起略显清淡的一张脸，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是啊。”姜眉真的很久没见过熊孩子了，一时之间有些兴致上来，“可是，你有吗？”
　　吴花生似乎是没想到姜眉竟然会这样回她，愣了几秒后，便“哇”地一声哭出来，“哥哥，她欺负我。”
　　吴汉生头疼地来给姜眉赔罪，他上贡院的束脩都是管姜眉借的，说明姜眉并不是一个看不起人的人。姜眉算是他的恩人，他妹子不懂事，又怎么能让她无所顾忌地冒犯姜眉。
　　姜眉摆摆手，她只是觉得好玩罢了，看吴花生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惨样，又觉得这只不过是十岁出头的小女孩罢了，她可不能仗着心理年龄就欺负别人。
　　“好了吴妹妹，别哭了，哭花脸可就不好看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句话是李容声说的，只是这个时候才说会不会晚了点？吴花生已经花到无与伦比了。不，当然不会，因为李容声掏出一条黛色的手帕，轻轻擦过吴花生的脸，口中继续温柔地说：“吴妹妹，我都跟你说好多遍了，以后都不要叫我李公子了，叫我李哥哥吧。”
　　吴花生终于破涕为笑，“可是李哥哥这么不像人的人，只有这样的称呼才配得上你呀。”
　　哟！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姜眉简直快要笑死了，吴花生应该是想要说李容声这么像个谪仙的人，哎哟一不小心说成不像人的人了。
　　看李灵均一脸面无表情，吴汉生一脸生无可恋，就知道李容声的功力有多深厚了。他面不改色地把手帕放在吴花生的手里，声音稳稳地道：“吴妹妹说得是。”
　　“容声哥哥真是太有风度了。”
　　这个显得智障的声音让姜眉有些恼怒，可她一转头，看到的却是自家弟弟姜寿的脸。
　　哎哟她这个猪脑子，怎么忘了自己家里还有一个李容声的小迷弟呢？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正正姜寿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了。
　　“天色不早了，还是趁早上路吧。”李灵均率先钻进马车，放下的帘子隔绝了姜眉最后的说话机会。
　　其他几人纷纷上车，那个幸灾乐祸的眼神是姜寿的，一定是！
　　“灵均哥哥……”
　　“我等你下次回来……”
　　马车前行，只留下被风扬起的黄尘。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有，姜眉心里嘀咕，然后她一转身，就看见了吴花生满是敌意的目光。


第二十六章 
　　“她这是什么眼神？”姜眉没打算开口，这个女孩子人前人后居然有两副面孔，她真是输了。
　　她绕过吴花生，她还有很多事呢，可不打算在她这里浪费时间。
　　可吴花生却不准备放她走，她一伸手便拉住了她的袖子，带着命令般的语气道：“你站住！不准走！”
　　然后姜眉就站住了，视线停留在自己被她拉着的袖子上，皱了皱眉，然后问她：“凭什么？”
　　“就凭你以前是个傻子，我让你去干什么就去干什么的傻子。”吴花生死死拉住她的袖子不放手，手上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姜眉的袖子上留下一些印迹，她眼睛里全是妒意：“你怎么能穿这种衣服？你怎么能戴这么多首饰？”
　　姜眉今日因为在家，也就没有穿戴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只是一身桃红色的袄裙，头上的双螺髻上各自绕了一串碧玺，再多的便是脖子上有一根吊坠。这吊坠是她特地戴的，吊坠的形状是一只麒麟，和李灵均的貔貅相得益彰。就这些在外面行走时略显寒酸的打扮也让吴花生看不顺眼了。
　　吴花生家里是猎户，家底和玉隐村大多数人比起来，还算富足，所以还是可以给吴花生买上一两朵花戴的。今日她还特意戴了两朵过来。色的绢花，处是一颗卖相不太好的珍珠。这东西在整个村子里也算是顶尖的好东西，可吴花生看见姜眉的打扮时，心里顿时就不平衡了。虽然她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但是也知道，姜眉身上的东西比自己的好上十倍。
　　可是，凭什么？
　　以前姜眉傻傻呆呆的时候，就只知道到处爬，哪里脏就往哪里去，所以她家里是从来不给她穿戴这些好东西的，因为怕她弄丢，别人捡去可就是的银子。可是现在姜眉好了，穿戴一新，头发也是梳成她没见过的样子，脸蛋和她那个拥有美名的娘越来越像，吴花生心里是深深的嫉妒。
　　明明以前姜眉只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傻子，村子里除了李容声会跟她讲话以外就没人愿意靠近她了，就连她哥吴汉生，也是远远的看见了就走开了。
　　但是现在呢？吴汉生就因为问她借了钱，所以逼迫自己叫她姜小娘子，连名字都不能喊了。李灵均虽然没跟她讲一句话，可目光却是在她身上的。
　　凭什么凭什么？明明她才是村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女孩儿，连里长都说过她最为清秀，可是站在姜眉的面前，她却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丑陋。如果，如果这件衣服这些首饰穿戴在她的身上，她是不是也会这么美了。
　　姜眉不配！她不配这些东西！
　　“你给我来！把首饰都摘下来！”吴花生像是发了癔症一样一个劲地往姜眉身上扯，但她矮了姜眉一个头，还是不太够得上。
　　姜眉心中真是深深的厌弃，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本来以为勾心斗角这些东西是只有深宅大院里才会有的，可吴花生居然也能将两面三刀演绎得这么出神入化。
　　还有妹子你搞清楚好吗？这是我家大门口，你在我家大门口堵我为难我真的好吗？胆子要不要这么大的？
　　她一把推开吴花生，目光深邃地望着她，道：“你最好搞清楚，你有什么权力让我把这些东西给你？”
　　“你是个傻子，傻子就是不能戴这些东西！你永远是个傻子，你不配！”吴花生又是狠狠地扑上来，却被一个人拦腰抱住。
　　是刘婆子，她狠狠地瞪着自己怀里的吴花生，问姜眉：“眉姐儿，这丫头是疯了吧？快跟我进去然后把门给关上，到时候管她怎么咬呢。”
　　“先不用。”姜眉摆摆手，走到吴花生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我告诉你，以前的那个姜眉不在了，而我，不是你可以欺负得起的人。我拥有的，都是我该得的，你再也怎么眼红，也不是你的。还有，如果你不在乎你哥哥的前程，你就尽管来吧。”
　　她不是圣母，不是绝对的好人，凭什么她借钱给吴汉生然后还要在这里受他妹妹的气啊。如果吴汉生连亲生妹子都教不好，那读这个书有什么用？
　　说完没等吴花生的回答，姜眉就走进了姜家大门，然后转身看见刘婆子放开了吴花生。她还是没有醒悟，跟在刘婆子后面跑过来，又被刘婆子推出去，然后再也没进来，只在大门上狂躁地拍着，嘴里不间断地骂骂咧咧。
　　姜眉听得心累，不知道怎么就遇上就这么一个熊孩子，还好她不是李灵均的妹子。
　　刘婆子过来拍拍姜眉身上，给她理被吴花生拉皱了的衣裳，口中生气地念叨：“这乡下丫头就是没有教养！再这样眉姐儿你也别客气，让小厮把她给打出去。”
　　姜眉本来有些生气的，现在却听得失笑，她道：“婆婆，哪里能这样呢？她也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我要是让人打她，可不就是欺负人嘛。”
　　刘婆子看见得晚，还不知道吴花生与姜眉发生冲突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听姜眉这么说，也就没有多说了，只是心里一个劲地想，咱眉姐儿心眼就是好。
　　把吴花生的事抛到脑后，中午刚过日头有了些收敛的时候，姜眉就与刘婆子一起出了门。
　　邻村有个姓黄的牙婆，她要过去看看，买几个丫鬟回来。
　　马车被马叔赶到镇上去了还没有回来，姜眉便与刘婆子两个人走路。
　　距离不算远，但两个人也是走得够呛，刘婆子多次说要背姜眉，皆被姜眉拒绝了。再走上一刻钟，终于到了。
　　摘下帷帽的姜眉脸上全是细细的汗，但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刘婆子看得直心疼，黄牙婆却直接看愣住了。
　　“小娘子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啊？”黄牙婆心里一个劲地嘀咕谁家的小娘子出门不坐车，打扮却又丝毫不容人小觑。
　　“你这里是牙行，你说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姜眉其实挺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只是只有这里才能买得到人，无奈罢了。
　　古代的牙婆，就是现代的人贩子。或拿钱买，或直接在街上拐了来，轻则打骂重则不当人看卖到各处去。容貌好的大都进勾栏，一般的就是做丫鬟，最次等的卖不出去的就留在牙行里做牛做马，辛劳到死或是暴毙而亡。
　　牙婆和媒婆都是挺讨厌的人，可姜眉这两天却还两个都遇到了，这运气怎么一个“好”字能够概括。
　　黄牙婆对姜眉的态度见怪不怪，她干这行这么多年当然不缺少看不上她的人。大户人家和她交接的人背后都要骂她一句“吸血鬼”，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心态好了，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笑眯眯地问：“那请问小娘子是要买些什么呢？男女老少，我这里可都有。”
　　姜眉听她不把人当人的语气，心中更是厌烦，只耐着性子道：“我想要一些女孩儿，年纪比我大些，身上没什么病，干净利落的那种。”
　　黄牙婆顿时就来了兴趣，姜眉要的这种人价格可不低，她知道规矩，不会乱问买家要这些人的意图，只笑道：“小娘子要的这些人不管你是要一个两个还是十个百个，我都有。只是那些人不是常人可以接手的，所以人不在我这里，需要小娘子随我走一趟。”
　　“去哪里？”姜眉有些警惕，连眼神都戒备起来。这里是村子里，人来人往的，所以她才只带着刘婆子就来了，可若是去其他的地方，她就没有把握了。要是她来牙行买人反而被牙行扣下的话，这个越可真是白穿了。
　　黄牙婆讪笑不已，就算她对姜眉这容貌气质垂涎三尺，但也不敢随随便便下手啊。看姜眉着实对她戒心重得很，便只好道：“那就麻烦小娘子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把人接来，然后再让小娘子过目。”
　　姜眉点头，这样还好。
　　也不知道那地方到底在哪里，黄牙婆足足去了一个半时辰，才坐着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回来。
　　小小的马车竟然挤进了二十个人，虽然她们都身形娇小，但姜眉还是看得触目惊心，这就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一部分人。
　　二十个人站了两列，在姜眉面前排开，高高矮矮虽然不是十分整齐，但也相差不多。看来黄牙婆果真认为姜眉有钱，带来的都是“上等”的。
　　姜眉没有什么标准，既然都是身体干净没病的，她找人只是回去制香的，也不要求容貌，便只让刘婆子上去看她们的牙齿。
　　只看这一样，不管皮肤是蜡黄还是黝黑，眼睛有无光彩，都只看牙齿，若是干净的就要，不干净的便只能说没缘分了。
　　刘婆子挑出来八个，姜眉又上去点了两个。
　　黄牙婆一看姜眉已经要了十个人，便有些欢喜，得寸进尺道：“小娘子再挑两个吧？”
　　姜眉抬眼往面前的这些人扫了一圈，她们形形色色，容貌身高各不相同，可是对于生命的渴望都是强烈的。已经被挑出来的都面露欣喜，有喜形于色的还因为激动微微地抖起来。
　　而没有被她挑中的，却是眸光一黯再黯，在听到黄牙婆的提议时，虽然心中已经没了希望却也倔强地抬起头来。
　　她们从牙行起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再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她们每天做很多的工流很多的汗，辛辛苦苦小心翼翼活到现在，心中唯一的心愿便是自己能有一个好去处。
　　而这个好去处，也仅仅是吃得饱能有衣服穿这样的祈求，若是遇上那种苛刻爱磋磨人的主人家，她们也只有自己咬牙认了。现在站在她们面前的姜眉真的比见过的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好太多了，所以她们都才这样想脱离牙行，想要到姜眉的身边去。
　　对于她们来说，那是活下去的勇气啊。
　　姜眉自己内心也很纠结，她的本意是只买十个就差不多了，可是耐不住心软，对这些特殊人群又是没法无视，更何况她们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们也许满心欢喜地跟着黄牙婆坐了那么久的车来到这里，选上的自然高兴，可是没选上的呢，毫无疑问，肯定是要再坐车回去的。这是多么地残忍，相当于在她们的黑暗的世界里投下一束光，然后又丝毫不留情地收回去。
　　有可能，这束光还会亮起，也有可能，再也不会亮了。
　　这批人价格绝对不便宜，而且姜眉要从黄牙婆手中买走的是死契。人她带走了，以后怎么处置就是她自己的事。
　　“小娘子，我会很爱干净的，求求你，买下我吧。”离姜眉最近的一个女孩儿突然“噗通”一声跪下来，眼睛里都是祈求，她知道刚才姜眉让刘婆子看牙齿的目的，自己是因为生无可恋才只知道做工和睡觉吃饭，可是遇上了姜眉，她突然是那么强烈地想要生活下去。
　　不是生存，是生活。


第二十七章 
　　“到了到了。”一个妇人一脸喜气地望着来路。
　　“哎哟可真是到了，我这心里怎么紧张得不行呢？”另一个较为年老的妇人用手拍着自己胸口，眉头轻轻地皱起，显然那情绪是真实的。
　　之前那个妇人又一脸好笑地安慰她：“娘，那是您女儿与外孙女儿，有什么可紧张的？”
　　马车车轮扬起飞尘，由远及近，终于停在了两个妇人的前方，也停在了薛府的门口。
　　赶车人是一个粗壮的婆子，年老的妇人认得她，语气里不乏欢喜地开口：“刘婆子”还不待她说完后面的话，刘婆子便已经下车来向她福了一礼，带有些安慰地道：“老夫人别急，娘子和小娘子都在车上呢。”
　　话音刚落，那车帘子就从里面被掀开了，露出一张笑颜如花的脸来。
　　“外祖母。”姜眉甜甜地叫了一声。
　　穿越过来以后姜少陵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了，姜家剩下的那些人又少有善茬，所以除了亲生父母，姜眉确实是没有享受过其他长辈的疼爱。香姜阁开张的那日见过了外祖父薛沐和舅舅薛让，他们的态度让姜眉对这久违的温情突然有了些渴望。现在也不是太忙，便到了镇上接了薛瑶一起来了。
　　面前的这两个妇人，年纪大的约有五十岁，年轻一些的三十左右，相同的是，两人脸上都是确确实实高兴的表情。这两人，一人是姜眉的外祖母，一人是姜眉的舅母，从第一眼就看得出来，她们是好相处的。
　　姜眉搭着刘婆子的手下了马车，又转身扶了薛瑶下来，站在喜气洋洋的薛家两婆媳面前，确实是有些一家人的气氛了，姜眉心中升起真实的喜悦来。
　　“快别愣着了，快进去吧，你外祖父和舅舅都在里面等着你们呢。”舅母杨氏是个爽快人，扶着薛母往里面走，又好笑道：“也只有我和婆婆才沉不住气跑出来看你们来了。”
　　“看嫂子说的，我和眉姐儿也想着你们呢。”薛瑶出嫁得早，与这个亲嫂子也没有什么多的接触，但她们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杨氏和薛瑶也都不是会来事的人，相处起来倒也容易。
　　几个人拉着就进了院子，薛家宅子是一处三进的屋子，虽然不是很大，但是薛瑶嫁了以后，薛沐两夫妻也就只有薛让一个儿子了，薛让再娶妻生子也是够住的。宅子里布置简单，沿途最多的便是花木，金玉琳琅之物很是少见，姜眉知道自己外祖父家算是厚实的，但是还这副做派，便是很难得了，一时之间又对这家人高看了一眼。
　　到了正厅，杨氏把薛母扶到上座去坐着了，自己便站在了丈夫薛让的身旁。
　　姜眉这是清醒后第一次来到薛家，所以从礼数上来说是要正式见过长辈的，她刚准备朝座上两位老人跪下去，却又被杨氏走过来拉住，膝盖便没有弯得下去。
　　她疑惑地看向杨氏，杨氏一笑，道：“眉姐儿别急，垫子还没来呢。”她朝薛母笑着说“今日要是把我们眉姐儿给跪疼了，婆婆可是要心疼的呢。”
　　薛母一脸“深得我心”的表情，目光温柔地看向姜眉。
　　说话间，便有一个青衣小丫鬟走上来，往地上摆了一个蓝底白花的垫子，恭敬地道：“小娘子请。”
　　姜眉便从善如流地跪了下去，双手置于额头前方，深深地弯下腰去，口中道：“不孝孙女姜眉，如今长到十二岁才来看望外祖父外祖母，实是有违为人之道，还望外祖父外祖母不怪罪孙女。”
　　刚才那丫鬟便又端上来两盏茶，姜眉取了奉与薛沐，又奉与薛母，两人虽是笑而不语，但眸子里的热切和欣慰却一直未褪去。
　　姜眉又向薛让和杨氏奉茶，今日的薛让沉稳了很多，已经不像那日在香姜阁一样兴奋得不能自己，但他还是很快给了杨氏一个眼神。杨氏会意，便掏出了一个荷包，鼓鼓胀胀的，姜眉道了谢接过来一摸，便知道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银票。
　　再看看杨氏一脸无奈，就知道这个主意是薛让自己出的。只有暴发户才会直接送钱，但姜眉对这个礼物再喜欢不过了。这就是她的舅舅，爱得一点没有计较没有保留的舅舅。
　　薛瑶在旁边也情不自禁红了眼睛。她生了姜眉下来就没多笑过，她不是嫌弃以前的姜眉是个傻的，她是叹息自己没有给女儿一个好的身体。娘家人虽然一直没有没有忘记她还有个女儿，但是面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谁都是没有办法真正疼爱起来的。
　　如今姜眉好了，还这么聪慧，所有人都是真心并且毫无保留地接纳她，她是做娘的，哪里能心里没有触动。她等这一天，真的等得太久了。但这一刻，她想得更多的，还是已经去世的公公婆婆。他们还没有看过一眼现在的姜眉呢，姜眉是他们的亲孙女，他们要是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但人既已经去了，终究只能是遗憾。
　　“哭什么啊妹妹，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可不准哭。要是把婆婆惹哭了，可有得你受的。”杨氏过去拉着薛瑶的手，虽然话里是这么个意思，但语气中的温和却不可忽视。
　　薛瑶便抹了眼泪，扯出一个笑来，拉着杨氏的手道：“嫂嫂说得是，我再不哭了。”儿女皆在膝下，丈夫也改邪归正，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好了好了，阿瑶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眉姐儿来外祖母这里。”薛母的眼里虽然也有泪花，但是却欣慰地笑着，她把姜眉叫过去。她身旁的桌上有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张红色的帕子，一掀开，便有一束光散出来。
　　那是一副头面，料子是祖母绿的翡翠，纯粹的绿色在日光的照耀下更加温润，发冠簪子耳环项链都是祥云的花样，不失庄重也不回显得古板。
　　姜眉一眼就知道这副头面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无论是底料还是做工，都是首饰里的上上之选，然而现在薛母把它拿出来，意思也再明显不过了。
　　“眉姐儿，这么多年我们是亏待了你，这副头面就当是我和你外祖父给你的嫁妆。”她看出姜眉对这样分量的东西很有些推辞之意，但她今日已经是执意要把这副翡翠头面交到姜眉手上了，她缓和了语气道：“眉姐儿现在长大了，也懂事了，今能来看我们，我们都很高兴，如果以前的事眉姐儿不怪我们的话，今日这东西就要收下。”
　　姜眉这次真是不知所措了，薛母是在承认他们对以前的姜眉没有多关照，但是那是人之常情，就算是身为亲娘的薛瑶，也会有心累的时候。而且在古代，女儿出嫁以后总是和父母隔了一层的，外孙更是远了，他们没有什么错，也不需要愧疚。
　　“就收下吧。”一直未曾开口的薛沐说话了，他的眼神没有薛母和杨氏这样的妇人一般柔软，但是慈爱的心却一分也不曾少。
　　姜眉看看薛让和杨氏，看见他们也都是一副殷殷的目光，心中便已了然，她已经知道，今日这东西是非收不可了。外祖父外祖母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舅舅舅母却一点也没有不舒服的迹象，他们都希望她收下，或是觉得亏欠或是觉得疼惜。
　　最终还是点了头，薛母高兴地让丫鬟把东西包起来。
　　“可是姑母回来了？”突然间，外面传来一声女子轻巧的疑问。
　　姜眉转过头去，看见进来一男一女。两人皆是普通的服饰，连首饰也戴得少，一副清清素素的模样。
　　那女子与杨氏长得极像，男子却跟薛让像了个八成。既然薛瑶当年号称是锦里第一美人，那薛让的容貌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这男子便是清风明月般的洒脱，一双眼睛亮如星辰，软化过一些的剑眉笑起来弯弯的，嘴边的弧度爽朗得像是天边的流云。
　　还不待姜眉把心中的猜想理出来，他们便走上前去给薛沐和薛母行礼了，又朝薛瑶道：“见过姑母。”
　　没错，这便是薛让与杨氏的一对双胞儿女，男为兄女为妹。兄长叫薛玉明，妹妹叫薛琳茵。
　　薛玉明的身量很高，姜眉目测了一下，觉得他比李灵均还要高上半个头，他站在姜眉身边的时候，姜眉都觉得自己站在他的阴影里，有些喘不过气来。没办法，她现在才十二岁，与十八岁的薛玉明相比起来实在是太有差距了，但她也不气馁，毕竟十二岁还是很有发展空间的嘛。
　　“不知姑母今日会来，我与妹妹往外面去了，希望姑母不要怪罪。”薛玉明口齿清晰地给薛瑶解释自己和薛琳茵刚回来的原因，一举一动皆是进退有度，姜眉从杨氏欣慰的眼神里也看得出来她对这个儿子很是满意。


第二十八章 
　　“本就是我未曾提前告知你们，哪里能怪你呢。”今日姜眉是兴冲冲就来的，只是临出发前才派人来说了一下。薛瑶虽然不常见这两个外甥，但是爱屋及乌，她笑道：“玉明真是越发高了，且一表人才，还有琳茵，跟你娘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薛琳茵不仅跟杨氏长得像，连性子也十分相似，刚才是因为长幼有序所以薛玉明先开口，现在到了她的发挥时间便不留余地地开始刷存在感，她一目不错地看薛瑶，口中“啧啧”不停，叹道：“上次见姑母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如今过了这么久姑母还是一样的好看，真不愧是锦里第一美人。”
　　薛瑶被侄女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想开口打断又觉得薛琳茵这是小女孩儿心性使然，但这么多人在这里，虽都是家人，但还是有些难为情的，正在她准备用眼神向杨氏求救的时候，薛琳茵却又自己把话题转开了，“我看姑母家的妹妹，也很是有当年姑母的潜质，好看得紧呐。”
　　众人还没接话，她又一派没心没肺地问薛玉明：“哥哥，你看我说得对不对？”
　　薛玉明翩翩一玉人，也被自家亲妹妹这爽快劲儿弄得没了章程，本来放在姜眉身上的欣赏的目光现在也觉得有些不妥，便赶紧收了回来，然后僵硬地回答薛琳茵：“妹妹说得是。”
　　杨氏知道自己闺女是个什么性子，虽然咧咧，但是却没有那么多心眼。薛玉明的尴尬她看得出来，但只把这个当是一个小插曲，打着哈哈便过去了，“你这丫头，闹了你姑姑又来打趣你妹妹，当真是没法没天了，还不赶紧给你姑姑赔不是。”
　　薛琳茵便一笑，有模有样地给薛瑶作个揖：“姑姑大人大量，不要怪罪侄女了。”
　　薛瑶简直是哭笑不得，一向内敛的她还真有些招架不住这个侄女。
　　不过这样一来，屋子里的气氛确实是热腾起来了，薛母斜眼看薛琳茵，说她就是个泼猴转世，和薛玉明简直不像是一个娘生的。
　　姜眉暗暗道，薛玉明才不像是杨氏生的呢。
　　又听薛母说：“你看看你妹妹，安安静静的，像是画中走出来的人呢。”
　　终于做了一回“别人家的孩子”，听到这句话姜眉心里是大为欣慰。
　　薛琳茵接嘴：“是啊，就跟我哥哥一样。”
　　得，就这一句话，气氛又尴尬起来了。
　　姜眉简直不知道薛琳茵是不是故意的，薛玉明都十八了，还有两年便是弱冠之年，是个成年男子了，和她这个乳臭未乾的丫头完全沾不上边的嘛。再说了，虽然在古代表亲结婚是很常见很正常的，但她是个现代人，还是知道近亲结婚是有很大弊端的。表哥什么的，就不要想了。表哥长得再好看，她心里已经有了李灵均了。
　　薛沐和薛让两父子齐齐出动，带着薛玉明走了，说是让她们几个女人家好好说说话。
　　人一走，杨氏就再也忍不住往薛琳茵肩膀上拍了一记，口中笑骂道：“都多大的姑娘了，还这样说话没有头脑，以后嫁人了有得你受的。”
　　“你打她做甚，她从小就这性子，是你没给拧过来。”薛母无奈地叹道，又把姜眉拉过去，柔声说：“我们眉姐儿别往心里去，你表姐就是这样子，说了多少遍也不改的，你只当她是在童言无忌罢了。”
　　“祖母！”薛琳茵便不干了，把眼睛瞪得圆圆的。
　　薛母不把她的小任性当真，继续道：“看来我确是说对了，琳茵还没有眉姐儿懂事呢。你祖父说过的，铺子开张那日眉姐儿也去帮忙了，说话做事头头是道，现在我是真信了，琳茵长眉姐儿这六岁看来是白长了。”
　　这话一出，连薛瑶也笑了，杨氏一看她笑，便接话道：“婆婆说得没错，我看琳茵的确是应该学学规矩了，不然以后被婆家赶回来我可丢不了那个脸。”
　　她话头虽是在薛琳茵身上，可眼神却在姜眉身上。本来心中没有什么想法的，现在却因为薛琳茵两次三番的阴差阳错开始泛起了涟漪。姜眉自进门来这么久，确实是一直进退有度，她自己是个爽快人，但也是读过书的，自然更喜欢这种知书达理的姑娘，只是薛琳茵天生的泼皮性子她才作罢了。现在姜眉站在这里，她就算错开了眼神也错不开心思。
　　但她却是真的没有想多的，薛玉明是她的儿子，她当然觉得自己儿子好，但是若要配姜眉的话，还是算了。不是她看不起姜眉，恰恰相反，是她觉得姜眉不是池中物，心中虽有慕羡，却不敢接近罢了。十年痴傻，一朝清醒，本就是个离奇的事，那日听公公与丈夫说了，就觉得不寻常，现在亲眼见了，更是觉得姜眉的气度出落得百里挑一，不似常人。不确定的因素太多，她还是不要在这件事上下心思为好。她失望倒是小事，就是怕伤了孩子们，也怕破坏到自己和小姑子的感情，到时候还得罪婆婆，弄个里外不是人，就够她受的了。
　　话题错过去以后便没有人再提起了，让丫鬟上了茶水点心，几个女眷便坐下来开始说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女人家坐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的，就算是不好聊铺子和生意上的事，寻常琐事也能让久未见面的几个女人打开了话匣子就难得停下来。
　　日头终于偏西，姜眉与薛瑶返程，薛母又带着杨氏和薛琳茵送到门口，马车就在他们依依不舍的眼神中转动了车轮。
　　香水并不是生活刚需品，但是“香姜阁”的存在还是在锦里镇上掀起了一番浪潮，现在每日铺子里的人流虽然没有开张那日多，但是渐渐地也有邻镇的人闻名过来采买，所以现在每日的进账还是比隔壁的“锦绣绸庄”多上一些。
　　还有首饰阁要谈生意的，意欲以批发的价格买回去然后放在自己的铺子里卖的。而且还不止一家，但是姜眉统统拒绝了。现在香姜阁才刚起步，技术什么的都算是保密阶段，还是保险一点为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如果仅有的那点神秘感都被别人给剖析开了，那香姜阁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算是以后要开分店，也要先在锦里镇上站稳脚跟，根基打好才能又稳又快地往前面走。
　　她在镇上留了一天，第二日打算回去的时候薛沐又找上门来。
　　同行之人是上次见过的那位老者，姜眉笑眯眯地叫他贺老伯，他便故作惊讶地道：“哎哟，姜小娘子还记得老伯呢。”
　　“既是要与姜眉做生意之人，姜眉又怎么会不记得呢？”姜眉双手叠在一起站得乖巧，“更何况，贺老伯是长辈，我是小辈，理应记得的。”
　　这回就轮到他真的懵逼了，他挑挑眉毛道：“难不成你外祖父提前与你说了我的来意不成？”
　　薛沐笑笑，摆手：“贺云兄，你这可就冤枉我了。你与我说了这事不过半个时辰我就带着你过来了，哪里有其他的时间来通知我孙女呢？”
　　“也是。”贺云摸摸自己留了为数不多一点胡子的下巴，狐疑的眼神又投向姜眉，“小丫头，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这下子连“小娘子”都不用了，果真是和她较上劲了。姜眉不由失笑，却摇摇头道：“贺老伯，我可不是猜的，我是看出来的。”
　　“说说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贺云再不是那日见到的温文尔雅的老人家，这句话说出口竟然给了人一些急不可耐的感觉。
　　姜眉看自己的外祖父也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便不再卖关子，道：“铺子开张那就发现了，贺老伯虽然一直站在外祖父身边，没有多说什么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更没有表现出来对铺子里的这些东西有什么兴趣，但是我看到贺老伯一直在观察铺子里的客人。而这些客人都或多或少地接触了铺子里的东西，人在第一时间的反应是最真实的。贺老伯看了这么多人，当然比自己亲身体验这些东西所花的时间要短，方法更快捷，而感受也更深刻。”
　　“贺老伯并没有在当时就与我说明此事，今日却又来了，我想一定是下定了主意吧。”
　　贺云笑了，问道：“你个小丫头，倒是真如你外祖父说的那般聪明伶俐。”说完还不待姜眉不好意思，又摇摇头补上一句“我看说是狡猾也说得过去。”
　　姜眉看看一旁笑而不语的薛沐，心里像是流过一道暖流。果然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才能这么无条件地相信她，在背后默默给她帮助。
　　“既然贺老伯已经想好了，那便与我父亲商量商量然后签订契书吧。”
　　“那你呢？”见姜眉不打算参与进来，贺云便有些疑惑。
　　“谈生意是大人的事，我一个小姑娘，又哪里会懂呢？”姜眉笑得腼腆而又羞涩。
　　她这副模样虽然是装出来的，贺云也看出来了，但他看得心里只有好笑。这小丫头，知道给自己爹爹留面子呢。他和薛沐交好不是一年两年了，自然知道薛沐有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女婿，姜少陵的存在的确是让薛沐的家人觉得耻辱的。但是现在姜眉的出现又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如果姜少陵真的是一个什么用也没有的人，那他是怎么把姜眉养出来的呢？那些什么傻子变天才的言论他倒是不信的，只当是姜家人为了挡住外面人的议论而编造出来的谣言罢了。不过这样一来，他又确实对姜眉好感上升许多，一个女孩子，聪慧有能力，但是又不是一味地喜欢出风头。树大招风是常理，姜眉能够自己知道太出风头的弊处也是常人难及的。
　　他看了一眼多年的老友，感慨而出：“薛沐，你的确是有了一个好孙女啊。”


第二十九章 
　　事情谈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姜少陵又不是真的是个蠢材，如果连到手的生意都谈不好的话，那姜眉再为这个家操劳也就没什么用了。
　　为避免再遭受到姜姑婆的骚扰，姜眉把薛瑶就留在镇上了。况且现在铺子刚开起来，虽然有江掌柜坐镇，但是姜少陵一个人又要跟着江掌柜学东西又要吃吃喝喝解决个人问题，还是很不容易的，毕竟姜眉也没忘了不久前他还是一个无所事事并且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马叔陪着姜眉回玉隐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日头已经过去，正是干活的好时间，姜眉简单梳洗了一下，便和马叔再次出了门。
　　这次却并没有走太远，去了里长的家里。原因是姜眉看中了村边的一处地儿，是连在一起的十间房子。房子长时间没人住，下雨的时候也是漏雨的，但是修修也能住人，姜眉准备把这个地方买下来作为香姜阁的作坊。虽然姜家的宅子够大，里面也没几个人住，拿来制作香水绰绰有余，但是人住的地方是有烟火气的，制出来的香水就失去了那份纯净。姜眉就想另寻一处地方，来作为作坊，正好某日见到这十间连在一起的房子，又没有人住，便放在了心上。
　　她已经问过刘婆子和马叔了，两个人虽然是姜家的家仆，可是来这镇上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他们都不知道这处房子的主人，只说最开始随姜眉祖父搬来时这房子就已经没住人了。奇怪的是，这房子虽然没住人，但是几十年来，既没有原主人回来，也没有路过的行人在里面过夜。这房子本就在村子边上，周围少有人烟，又长时间地没有人，虽然没有发生什么骇人听闻的古怪事，但它在村民的眼里已经很是吓人了。
　　刘婆子是个女人，还是个老女人，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她是相信的，她听姜眉说要把这处房子买下来，就连连摇头，说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姜眉还是个小姑娘，万万沾不得这些东西的。把姜眉搞得哭笑不得，偏偏她还不能说刘婆子迷信，毕竟她穿越这件事本身就已经不正常了好吗？她站在什么立场来说刘婆子？
　　最后姜眉没法了就只能说自己只白天待在那里，晚上一定回来姜家宅子里住。刘婆子虽然还是有很多的不情愿，但是姜眉现在是有主见的人，能听她一句就不错了，她又不是人家亲奶奶，再说了姜眉从清醒来到现在还真没做过什么错事，她便也就随姜眉去了。
　　里长姓张，是个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看见姜眉有些诧异，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把她请进家里来。里长在镇上也是有亲戚的，最近香姜阁在镇上炒得沸沸腾腾，他亲戚就跟他说了这个姜家仿佛要东山再起，让他小心点待姜家人。
　　因为姜眉祖父是搬来玉隐村的，不是玉隐村的原住民，所以在刚来时受到过许多来自村民的排挤。这种排挤不是故意的，玉隐村民风淳朴是真的，但是他们也不是没有脑子的热情好客，对于一家刚搬来的人不会巴巴地贴上去，特别是姜家还是那样的奴仆成群财大气粗，跟他们世世代代的生活都有太大的差距了。到了后来，姜少陵出生，又到姜眉出生，也是姜家财产渐渐地被姜少陵给败出去，玉隐村的村民才慢慢地跟姜家人有了接触。只是后来，连他们都瞧不起姜少陵了，姜家二老一去世，他们对薛瑶和两个孩子抱得最多的感情是同情。
　　姜眉很敏锐地从里长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他是在纠结，纠结到底是喊她小娘子还是别的什么。在这个时代，小娘子是对官家小姐的称呼，有钱的商户小姐也可以这么叫，里长显然是不确定她到底家里是有钱没钱？就算现在没钱，那以后到底是会有钱还是没钱？
　　毕竟今天是来求人办事的，而且里长又这么大年纪了，被吴汉生叫一下小娘子就算了，可别为难这个满脸纠结的老汉子了。姜眉首先开口：“里长爷爷好。”她爷爷去世时五十六岁，里长只小了几岁，叫爷爷也是可以的。
　　果然这一叫就把里长皱起来的褶子给拉开了，他眼里有了点笑意，道：“你小丫头嘴巴这么甜，说吧，今天来有什么事？”
　　姜眉一听，暗自庆幸自己的当机立断，里长虽然表现出来了一点羞涩，可是却并没有拒绝她的称呼。她知道里长虽然有个儿子，也已经娶妻，但是夫妻二人至今还没有孩子，里长也就没有孙子或者孙女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姜眉生得还是挺讨喜的，又这么有礼貌，在还没有产生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不怕里长不喜欢她。
　　她便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来意，自己想要买下那处房子，用处没有说。
　　里长知道姜家就算以前的家产被姜少陵败得所剩无几，可是镇上那香姜阁一日的进账也比得上玉隐村村民一月的收入，所以现在说要一气买下十间房子的姜眉不是在说笑。就算姜眉不说，他也能猜得到这十间房子的用处跟镇上的香姜阁有关，他仔细打量这个身高才到他胸口高度的小女孩子，他在想，到底这个女孩子脑子里装了些什么，这种事竟然由她来出面。可他知道的，姜眉只有十二岁而已。
　　“怎么了？不行吗？”姜眉看里长皱着眉头，疑惑道：“如果不能买的话，那我便租好了，先租五年，我可以写契书的。”毕竟那房子是无主之物，现在是原主人没有出现，如果出现了，那就是别人的东西，外人是不能私底下买卖的，她来找里长，也是因为他是这个村子的，房子已经几十年没人管，万一里长就答应了呢？万一不答应，她便求求他好了。
　　里长摇头，却说：“不是不行，只是那房子也不是我的，在我还不是里长的时候，它便在了。我虽然是里长，但是也不能把这房子就这样卖给你，难以服众，我只能给你出一个主意，你去找李秀才给你写一张说明，张贴在村里公示三日，三日之后如果没有人但对的话那我便做主把那房子卖给你。你看怎么样？”
　　姜眉笑了，不愧是里长，没有这反应能力和处理事情的能力怎么能当上里长呢？这方法是再好不过了，只要原主人不出现，几乎是永绝后患的一个法子，只要没人反对，她把这房子买了下来，以后就没有人能多说一句。她什么都不怕，就是最怕麻烦了。
　　玉隐村的人虽然刚开始不太欢迎姜家人，但是还是没有什么正面冲突的，平时也没结什么怨，姜眉心里对于自己能买下房子简直就是百分之百的信心。
　　谢过了里长，姜眉便带着马叔兴冲冲地出了里长家大门，径直去了李秀才家。
　　已经是黄昏时刻，李娘子已经燃火开始做饭，见姜眉来了，便展开了笑容，招呼着她往屋里坐。又一边连声叫着李秀才，说是姜家的眉姐儿来了。姜眉清醒过后她见过她不少次，心中自然是知道的，姜眉来肯定不是来找她唠嗑和绣花的。
　　姜眉注意到李娘子对李秀才的称呼是“先生”，姜寿是李秀才的学生，平时也是这么叫的，但是李娘子是李秀才的妻子，居然也这么叫。姜眉没有觉得奇怪，反而觉得是夫妻二人间的一种情趣，本来两个人拥有的很大的年龄差就已经很萌了，这样的称呼更是苏到爆。姜眉不禁想，李娘子以前是不是李秀才的学生。李娘子是深闺里小姐，因为爱上了来教书的李秀才，不计较年龄和钱财，但是又因为家里不同意，便跟着李秀才来到了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所幸后来生下了李灵均和李容声这两个这么优秀的儿子，生活虽然清苦，但还算是幸福。
　　不知不觉姜眉就脑补了这么一大段，连李娘子喊她也没有听到。
　　“眉姐儿，你怎么了？”李娘子再一次叫了姜眉，还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把她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回来。
　　姜眉看着一脸疑惑的李娘子和李秀才，不禁觉得有些丢人，自己真是太不小心太放飞自我了，面前站的可是未来的公公婆婆啊！虽然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但是要提前打好基础嘛。
　　“没有，师娘，我刚才想事情去了。对了，我来是想请先生给我写个东西。”其实她自己也会写，只是自己会识字这事现在放出来还是太吓人了，毕竟村里应该还有很多人没有从她突然间清醒过来那事反应过来呢。
　　“什么请不请的。”李秀才摸了一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胡须，道：“上次你师娘回来说过了，你不跟我们声哥儿有婚约么？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说这些客套话。”
　　？？？
　　姜眉如雷轰顶地看向李娘子，那不是一个玩笑话么？怎么李秀才这口气倒好像是事实似的。
　　李娘子也是一脸生无可恋，“先生，我不是说了那是为了替眉姐儿开脱用的吗？你怎么真信了？”
　　李秀才无辜，道：“啊？那不是真的啊？均哥儿那天晚上生闷气我还以为他是气声哥儿比他早有婚约呢？”
　　姜眉：“哈？！”
　　她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第三十章 
　　如姜眉所想，说明贴在村里三日，并没有人公然出来反对。当然，私底下有没有反对的声音，姜眉就不知道了，毕竟她没有深入群众，听不到群众的声音。
　　到了第三日，姜眉带着马叔去村门口准备撕下已经公示过的说明，却遇到了吴花生母女两个。
　　看两个人的样子，显然是早就算好今日姜眉会来，特意在那里等着的。
　　姜眉会叫里长为爷爷，可不会叫吴花生的娘万氏为婶子。她有眼睛，看得出既然这个乡下妇人会和她的女儿出现在这里，那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当作没看见就行了，要是再叫她一声婶子，可说不一定会顺杆子爬上来，凭白给自己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马叔撕了说明就想走，可姜眉却被万氏叫住了。
　　“姜眉啊，你等一下。”
　　不愧是吴花生的亲娘，连这语气都如出一辙。姜眉保持微笑，回头问了一句：“有事？”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万氏不太秀气的眉毛皱起来，眼神里的不满几乎不加掩饰，可是看见一旁人高马大的马叔又露出一分不太真诚的笑容来，“我是说，我要是没事干嘛要叫住你呢？你说对吧。”
　　姜眉没有回答她的对不对，只依旧笑着看她。
　　终于把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了，万氏便用手肘拐了一下吴花生，示意她开口说话。吴花生还记得那日被刘婆子支配的恐惧，虽然现在刘婆子不在，但是马叔是和刘婆子同样等级的人物，就算自己的亲娘在旁边，她也不敢太放肆，只声音怯怯地道：“我娘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好奇你买那房子来干什么？买房子的钱又是交给谁？”
　　玉隐村大多数人是不会识字的，这个问题里长和姜眉自然是想到了的，所以让李秀才写了字以后又在下面画了画儿，要是有人想要知道那些字写的是什么，也可以到李秀才家里去问问，就算信不过李秀才，村子里也还是有其他识字的人的。一传十十传百，三天的时间，足够大家都知道了。
　　所以说现在万氏问的两个问题都是废话，前一个问题姜眉没有在说明上写出来，她也没有写的必要，像里长这样的聪明人猜到便猜到了，其他人如万氏这样猜不到也是没有资格问的。后面一个问题姜眉却在说明上写得很清楚了，那处房子算是村里的共有财产，没人买就算了，有人买的话那钱就只有一个去处，大家平分。如果放在现代的话，姜眉还有一个好法子，就是拿来修路，村子里的路是大家都要走的，拿来修路正好，在谁那里都能说得过去，可是在这个经济和生产都严重落后的玉隐村乃至整个世界，都是没有这样的概念的。既然是乡下，就得有个乡下的样子。没法修路，那钱可不就得拿来平分了嘛。
　　玉隐村一共有五六十户人，每家按照标准的四个人头来算，就是两百来个人，一人给上一两的话虽然姜眉承受得起，可是四两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还是挺长时间的一笔消费，财不外露，如果让外面的人知道了姜眉的钱拿得这样容易，指不定心思就会歪掉了。俗话说，就怕贼惦记，姜眉心在大也不能让自己整天在担忧中度过。所以姜眉和里长商量过了，每家不管是四个人还是五个人，统统每家只给上二两银子，才几天的时间，也不担心谁家临时分家出去。
　　“我看你是吴汉生的娘，就跟你说了吧。这钱的数目我是跟里长商量过的，我想既然他是里长，那就应该能做这个村的主。你要是嫌钱少，那就先把我借吴汉生的十五两还给我。你看怎么样？”既然谁都知道是二两银子，万氏还要这样问，就是嫌钱少的意思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万氏的脸也太大了。
　　“姜眉！你怎么如此不要脸？那钱是你自己借给我哥哥的，凭什么要我们还你？”吴花生有些气急，都忘记了马叔还站在旁边，张牙舞爪的样子就像一只花猫。
　　姜眉听到她这句话，不由得默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是她们不想承担吴汉生借下的钱，还是在说“我凭自己本事借的钱，凭什么要还给你？”如果是前者，那么以后万氏她们再找麻烦，就不用看在吴汉生的面子上睁只眼闭只眼了。如果是后者，那姜眉就不得不鼓鼓掌了。
　　那你真是好棒棒哦。
　　万氏帮自己女儿的腔，也道：“就是，明明是你自己借出去的钱，不要以为你借了钱给我们家汉生，就可以拿捏我们了。”到这里，她的暴脾气和泼妇劲终于再也掩饰不住了，满脸都是欲望和贪恋。
　　原来债主是孙子，欠债的才是爷爷这种风气从现在就已经开始存在了吗？姜眉不禁叹为观止，终于是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怎么？说不出话了？”万氏以为自己说到了点上，瞬间变为白莲花教众开始好为人师：“姜眉啊，不是婶子说你，你看看你爹你娘都不管你，你自己也是一个女娃娃，总要学点好不是。买房子是好事，只是人心不能太贪，你就拿那么一点钱，能买个屁啊。”
　　虽然姜眉也不是什么高雅人士，但是万氏这话也实在是太粗俗了，听得姜眉直皱眉，转身就想要走，但是袖子却又被万氏拉住：“唉你这丫头，怎么就走了呢？我话还没说完呢！”
　　马叔见此状，眼神一横，就要上去拉开万氏，可还是慢了一步，万氏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汉子一把扯到一边，同时汉子气急败坏地道：“臭婆娘！你是不是真的想坏事！”
　　万氏愣了一愣，看清来人后五官都扭曲起来：“吴老二！你做什么拉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姜眉听到万氏的话，不禁了然，原来这汉子是吴汉生的亲爹，万氏的一只胳膊被他抓在手里，虽不至于动弹不得，但是还是可以从万氏衣服山的褶皱看出来他用了很大的力。
　　吴老二眉目生得粗犷，发起狠来更是有一种凶神恶煞的味儿，他吼万氏：“我们两个都拉不下脸去借钱，是汉生自己借的钱去读书，但是现在你为什么要闹？是真的以为所有人都跟我一样好欺负吗？儿子的前程，在你的眼里难道还不如一二两银子重要吗？”
　　万氏双眼一缩，就有点点泪花从眼眶里洒出来，全然不见此前的泼辣，她说：“我也只是想多要点钱给你补补身子罢了，最近你的病越来越重，我真的怕你撑不到汉生有出息的那一天。”
　　吴花生自从吴老二来了之后就乖乖地站在一旁，显然是心里对吴老二有所畏惧的，但是现在听到万氏的话时，眼神却如锋利的刀子一样射向姜眉，里面的恨意对比上次只有增无减。
　　姜眉根本不想知道吴花生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恨自己了，万氏的话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苦情大戏，可是她不是圣母，不会就因为这几句话而施舍一点银子给他们。如果真的走投无路，她倒是会出手相救。但是万氏和吴花生之前的表现还历历在目，谁知道下一次不是这样呢？
　　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一字一顿地道：“这次就算了，如果你们下次再诋毁我污蔑我，我不会再这么客气。希望你们把吴汉生的前程放在心上，没有谁是一开始就想做坏人的。”
　　万氏这次彻底呆了，她仿佛在回想自己之前到底做了什么，也仿佛什么都没明白。
　　“马叔，我们走。”
　　刚才万氏因为声音太大，已经吸引了附近的一些人过来围观。姜眉所说的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他们都听到了。此时看向姜眉的眼神就像是看向一个陌生人，里面还有一些畏惧。虽然之前他们就没怎么了解姜眉。此时还是不禁庆幸自己之前没有做这个出头鸟，万氏的心思虽然不能代表玉隐村所有的人，但有一部分人还是这么想的，在这个生活水平不高的村子里，谁不是努力在谋生呢。
　　“他二婶，你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吧！”一个胖胖的夫人推了一把自己身边的另一个妇人，压低了声音道：“之前你还不信，大家都说姜家的女儿清醒过来了，你还打算把这姜眉娶来做自己儿媳妇，现在亲眼瞧见，可不是得歇了心思。”
　　那妇人暗自摇头，口中道：“可不是，这丫头这个咄咄逼人的样子，果然不是我家大毛能够承受的。”
　　胖胖的夫人撇撇嘴：“你怎么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这孩子虽然是有气势了一点，可哪里说得上是咄咄逼人呢？那万氏实在是太贪心，有这个下场就是自找的！依我看啊，这姜眉稳重又聪明，拿去配官家少爷也使得。”
　　“可拉倒吧你！还官家少爷呢！你见过官家少爷么你！”那妇人还是耿耿于怀，虽然不认同胖妇人的言论，但是也没有和她吵下去，因为姜眉看过来了。
　　姜眉的确是听到了，但心里无一丝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她的心是属于李灵均的，什么官家少爷，她才不要呢。


第三十一章 
　　房子既然已经买下来了，姜眉也不浪费时间。
　　找了木匠去修补破掉的屋顶，还有门窗，同时还定制了很多的木架子，又让人去镇上买了一批铜盆回来，折腾几天，一个简易作坊就算是完成了。
　　之前姜眉在牙婆那里买回来的二十个少女一直住在姜家宅子里，现在就是需要她们的时候了。之前虽然住在宅子里，但也不是无事可干，每个人都在刘婆子的指导下会了一些制作香水和香膏的方法，就算不精，也是会些皮毛的。
　　美丽的事物谁不喜欢，姜眉也不例外，她提前就给这二十个人在锦绣绸庄做好了衣服。二十套一模一样的衣服，以天蓝色为底，袖口领口还有裤脚都绣了嫩黄色的凌霄花，胸口处是烟粉色的祥云图案，还有小小的用银线绣的“香姜阁”字样，这样的一套制服穿在二八年华的女孩子身上，真是赏心悦目。
　　“先一人发一套，后面还会再给你们一套换洗的衣服。”在以前的姜家，刘婆子也是手底下有二十个以上丫鬟的人，所以现在做起这种调教丫头的事来，也是得心应手得很。
　　这些丫头甭管之前是小家碧玉还是乡下姑娘，统统是从牙婆手里出来的，牙行里的条件那是相当地差，所以在当时姜眉要去买她们的时候，向往的眼神才会那么不加掩饰，而来到姜家以后，虽然还是像在牙行里那样大家都住在一起，但是有饭吃有衣服穿了，做的活儿又那么轻松，心里再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一个个子瘦小的女孩小心翼翼捧着发下来的衣服，用手轻轻摸上面绣工精美的凌霄花，眼里的泪花闪现出来，哽咽的声音在喉咙里打转：“我从小到大就没有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这个感觉，就像是做梦一样。”
　　可是并没有人接她的话，因为旁边的人大都是这个想法。就算不是在想衣服，也是想到以后的生活，心里有了一丝希望，不约而同地红了眼睛。但是却没有人敢哭出来，因为怕惹恼了姜眉，毕竟从来到姜家到现在，她们和姜眉相处的时间还是挺少的。
　　“以后我会亲自教你们，只要你们好好学好好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虽然姜眉制香的那点技艺还不到大师的级别，仅仅只算得上是皮毛，但是现在就公布出去还是对她挺不好的。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姜眉会制香的事不打算在这些人面前隐瞒，如果连放在自己作坊里的人也不能信任的话，那就非常失败了。
　　接着，她话锋一转，道：“但是，你们也要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上的人，你们是香姜阁的人，以后就要记得，不该说的话出去别乱说，你在我这里学的东西也不要拿出去让别人看到。有一句话我只说一遍，但你们一定要记住，你们是签了死契的。”
　　在这个年代，奴隶是最低等的人，特别是签了死契的，在权贵面前简直就是如同蝼蚁一样的存在，主人家打死了便打死了，就算是没有理由的打杀，官府也是没法插手的。
　　果然，此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惨白一片，显然是都知道死契背后的意义。眼前的姜眉虽然才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甚至还不如她们某些人高，但是她手里握有她们的死契。她要她们死，她们便没有活的可能。
　　“但我当真不想做那恶人，所以我现在就在这里承诺你们，只要你们尽心为我做事，以后我可以把你们的死契还给你们，你们或走或留，都看你们自己愿意。”
　　“还有，虽然这个作坊是我的，你们是为我做事，但你们也是在为自己做事。以后这个作坊还会进很多人，但你们二十个，是第一批，是这个作坊的元老，我让你们跟我一起分这个作坊的收成。比如说，下个月赚了一百两，那你们每个人都会有一两银子，剩下的八十两就是我的。一两银子的价值你们自己应该知道，在这样的村子，够一个家庭生活大半年了，而你们是每个月都会有这一两银子。所以，你们干得越多越好，就是在给自己做事给自己赚钱。”
　　先抑后扬，让她们的期望值先低到一个程度，然后再许给她们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姜眉不是很懂把握人心，她只是觉得应该这样做，就这样做了。事实表明，这样做是对的。面前的一排女孩子已经不是浮在表面的感动和欢欣了，她们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希望。
　　本来来到这里，就是纯粹的奴隶身份，但是姜眉给她们的感动实在是太多了。以后她们不是只需要埋头的下人，她们还可以拿工钱，而且是做得越多拿得越多，还有希望拿回自己的死契，摆脱奴隶身份。
　　“得主如此，夫复何求！”一个女孩突然在姜眉面前跪下去，口中又悲呼一声：“日后拢烟若背叛姑娘，必不得好死！”
　　她就像那日在牙行里面求姜眉买下她的那个人一样跪得那么坚决，但她不是那个女孩。姜眉看了看她，生得眉清目秀，虽然和众人一样穿的都是粗布麻衣，但是即使跪下也仍旧挺直的脊背也昭示了她是一个不一样的女孩子，更何况，她那句“得主如此，夫复何求”又何尝是一般人就能讲得出来的。
　　而且她还有这样一个诗意的名字，姜眉走到她面前，伸手扶起她，柔声道：“拢烟，你起来。”她又转向众人，语气未变：“我不需要你们发这样的毒誓，你们只需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好了。”
　　其他的话再无需多说，话不在多在精，说太多有时候还会失去本来该有的效果，如果心里没有那个打算的人，你说再多都是没用的。
　　刘婆子这几日都与这二十个人相处，自然知道她们每个人的脾性和性子，按照刘婆子的话，姜眉把这二十个人分成了五个小组，每个小组四个人，另选一个合适的来做小组长。虽然有时候太抱团不好，但是在姜眉刚才已经制定了那样一个“多劳多得”规则的情况下，这样有利于增加她们的积极性，互相之间的竞争更有利于成长，双管齐下才能做大地发挥她们的作用。
　　这五个小组长里面有两个人选都无异于对姜眉的眼光给了一个赞，一个是刚才的拢烟，一个是那日跪在牙行求姜眉买下她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妞，姜眉听得一皱眉，便给她改了“春意”。选择小组长的标准不仅是看她们的认真程度，还看组织能力和反应能力，另外三个一个叫如眉，一个叫柳绿，还有一个叫云燕。有人对自己当选小组长喜形于色，有人非常的淡定，但是都没有出现什么让姜眉厌恶的表现，她心里对刘婆子的能力更加地肯定了。
　　姜眉给她们上的第一课是炼蜜，香料和蜜的结合可以让香料成型更加持久，香味更加醇厚。
　　第一步是把蜂蜜放在一个小蛊里重汤煮，这个蜂蜜就是普通的蜂蜜，但是品质还是要找偏好的。第二步是把蜂蜜倒出来熬制，在熬制的过程中注意除水、除杂，最后测试粘稠，如果太老的话就加点水继续熬。粘稠程度要达到滴水不散。炼制好的蜜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加入香粉，两者快速拌匀，合二为一没有明显的分层以后就可以搓制香丸了。这个年代是没有一次性手套的，所以需要把手洗干净，才能让搓制出来的香丸没有异味。姜眉找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就是为了她们的年轻机灵和干净。
　　最后将多余的香粉放在一个小碟子里，把搓制好的香丸放在香粉上面裹一个香衣，然后拿去静置。静置的过程要每天翻动一次以让多余的水分蒸发掉。
　　一套步骤做完，拢烟她们都看到目瞪口呆，心中的崇拜久久平复下去。她们这几日跟着刘婆子学做香水香膏，就已经很开眼界了，现在姜眉露的一手在她们的眼里更是神奇，在叹服之下也更加坚定了她们要跟着姜眉的决心。
　　＂夫＂是句首发语词，无实意。＂复＂是＂再，又，还＂的意思。＂何＂是＂什么＂。＂求＂是＂追求＂。


第三十二章 
　　炼蜜是为了制作香丸打基础，很多香丸的制作都需要用到炼制好的蜜。但姜眉模模糊糊的记忆里还有一样不需要炼蜜的香丸，那就是“鹅梨帐中香”。虽然她现在也能够模模糊糊地默出来方子，但是却知道现在没有去做这种高级一点的香丸的必要。香丸相对比起香水香膏来已经是高级一些的存在了，人们还没接受普通的香丸呢，高级的就先算了。
　　香丸是可以拿来随便携带或者熏衣服的，还可以衍生为香片香线，当然，更高级一些的香纂姜眉现在是没心思去琢磨的。香丸所用的香粉就是把晒干的花碾磨成粉，晒干和磨粉的过程都要保证没有变质和异味，不然制作出来的香丸质量就会差很多。虽然现在可以品香的人还很少甚至没有，但是姜眉更想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要做出劣质品来。
　　她前世的时候接触香道文化，那段时间也考过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证书。什么行香师，香道师，香艺师，说起来好听，其实在业内根本不被认可，做香最重要的还是要坚守好自己的一颗本心。当然，做生意也是一样。
　　越相处姜眉越欢喜，原来拢烟还是个宝贝，不仅会识字还会画花样子。在这个时代，女孩儿都是需要学些女红的，但在不识字的情况下画的花样子仅仅只是照葫芦画瓢罢了，不知道创新也不清楚什么叫做灵动，只有技艺十分娴熟的绣娘才会绣出来栩栩如生的作品，一般人绣出来真的就只是个好看罢了，样子就是那个样子，但是谈不上什么“招蜂引蝶”的程度。拢烟是自己会作画的，所以在画花样子的时候也有自己的很多想法，这种专业的就比别人只会照样子绣的强太多了。
　　香丸随身携带，不仅比之香水香膏要便宜，而且增添观赏性。香丸随身携带就需要一个载体，按照代理来说也是可以放在布制的香囊里的，但是因为布料厚实上面又有额外的绣花，就增加了香丸散发出来的难度，也就达不到效果。于是姜眉打算做一批银制的镂空小球，镂空的部分就做成拢烟画出来的花样子。
　　除了日常所见的菊花和梅花等花，拢烟还画了凌霄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凌霄花在她们的眼里好像就成为了镇阁之宝。其实姜眉最开始选用凌霄花绣在拢烟他们的衣服上，只是觉得凌霄花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却依然开得大气，色彩鲜艳，并不畏畏缩缩，而且凌霄这两个字一听上去就觉得格外的开朗活泼而已。虽这不是姜眉的本意，但这个所谓的“共识”她还是没有反对。
　　镂空小球选用银来制作，是为了不影响香丸的品质，不让它变质。而且银蹭亮蹭亮的，挂在身上小巧玲珑的很漂亮。活泼一些的女孩儿佩戴还可以在上面挂上同是银制作的小铃铛，如果喜欢安静的话那就不挂铃铛。只是这样一来，成本就提高很多了，相对的，也要提高售价。姜眉望天，这样一来，在这区区锦里镇，就没多少人愿意买了，只能销到外地去，大户人家多的地方，还好那个贺老伯看起来就是做大生意的。他既然敢买，就一定有地方卖。
　　姜眉白天在作坊里忙活，晚上就带着二十个女孩子成群结队地回姜家宅子，留下来三个男性家仆夜里守着作坊。日子久了，村里人就知道每天傍晚就会看到一群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穿着统一的衣裳走回姜家，但是不敢凑近去看，也分不清谁是谁。“姜家娘子军”这一称号不知道是谁先叫出来的，连小孩儿看见她们都会喊一声“娘子军们来了！”这样的话，但是这二十个人跟着姜眉日日在作坊里学习香道，性子也磨得沉稳下来，只要不打到面前来，甭管是谁，她们都不多看一眼的，
　　做出来的香水香膏香丸通通让刘婆子和马叔送到镇上的香姜阁去卖，姜眉是一连十天没出村子。有时候刘婆子去镇上回来了就会跟姜眉说些铺子里的事，说是贺老伯前前后后到铺子里来要过两次货，每次没见到姜眉都很失落，还说下一次再见不到姜眉以后就再也不要香姜阁的货了。新制出来的香丸他也没要，说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怎么用，非要让姜眉亲自去给他讲，他才肯要的。
　　听得姜眉啼笑皆非，这贺老伯真是和周伯通老顽童一样的脾性，他可是做生意的人，居然也这么闹，真是不知道他家里面还有什么人，若只有他一个人，那这生意居然也能做起来，当真是奇闻了。
　　埋怨归埋怨，但是姜眉也打算去见这贺老伯一面。贺老伯这样闹，姜少陵肯定是不会跟他一起闹的，至多就是冷眼旁观。若遇到一个正常人，那姜少陵应该还是应付得来的。若遇上贺老伯这样的人，那又该怎么办呢？姜少陵他自己也还是一个神经病呢。但是做生意还是一个长期的合作过程，姜少陵不乐意那姜眉便上好了。
　　这一日，姜眉正在指导春意搓香丸。这丫头以前的名字一看就是乡下的，而且是比玉隐村还要落后的乡下，平时在家里应该也是做重活的那种。“心灵手巧”这四个字放在她的身上简直像睁眼说瞎话一样，搓丸子从来没有搓过一次圆的。别人搓出来不仅圆润，而且风干后的香丸表面一丝裂缝也没有，而春意的作品就跟过家家似的。虽然她是个小组长，别的地方做得都很好，可是在搓香丸这件事上，真的是连一个人也比不过。
　　但每个人都心地善良，对这样的春意也没有嘲讽之类的话，她们总是把别的活让给春意做，搓香丸的活儿就轮不到春意了。但是这样怎么行呢？终于有一天，还是被姜眉发现，立刻就把春意拎出来教了。开玩笑，她要培养的可是可以一条龙手艺成熟的人，不管是搓丸子还是任何一个环节，不会就是不行！
　　“两只手这样，掌心相对，轻点儿，少用点劲就不会压扁了。”
　　“对，就是这样。”
　　“搓大概十个丸子就去洗一下手，来继续搓。”
　　“眉姐儿，外面好像有人来了。”站在姜眉身边的刘婆子突然透过窗户去望了两眼，回过头来道。
　　姜眉便洗了手，嘱咐春意好好用功，便带着刘婆子走出去。作坊地势偏僻，平日里连路过的人都很少，村子里的人也知道这是姜家的地盘，不会刻意到这地方来。现在外面既然有人，那就一定是故意找来的了，她倒要看看，是什么人。
　　正是午时刚过，阳光不是很晒人的时候。姜眉一踏出门槛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真是太不巧了，两个人的嘴脸都让姜眉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大的是姜姑婆，今日气色不错，但滴溜溜转的眼珠一看就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而小的那个，是吴花生。看到姜眉出来以后，她的眼神是得意而幸灾乐祸的。想来是她知道这姜姑婆不是善茬，而且多次找姜眉的麻烦，她今日故意带姜姑婆到作坊来，就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刘婆子一看到姜姑婆就眉头一皱，这老疯婆子可是每次来都没好事，这次指不定又想干什么坏事。虽然她只是姜家的一个家仆，但是她也是看着姜眉长大的，现在姜眉好不容易好了，要是这老虔婆敢来害姜眉，她是一定要与她拼命的。


第三十三章 
　　“臭丫头，见到姑婆也不知道叫人，不认识我了是吧？”姜姑婆是知道姜少陵和薛瑶都不在，才大摇大摆来的。虽然与姜眉的两次见面已经让她知道这也不是个软柿子，可是毕竟是女孩子，还只有十二岁，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还能翻了天不成。
　　想到这里，她脸上厌恶的情绪就再也不加掩饰，继续道：“还是说，你们家在镇上开了个铺子，赚了几个臭钱，就瞧不起我们了是不是？我看看啊，就应该让族长好好管管你们，真是不把自己当姜家人了是不是。”
　　姜眉真的是很绝望，不知道她是倒了什么霉才遇到这样一个极品亲戚，不仅脸大而不自知，而且还擅长强行给自己加戏，简直都快成戏精了。
　　她道：“姑婆所说，姜眉是万万不敢当。刚才未叫姑婆，只是在想，姑婆今日来到底所为何事？”
　　她摊了摊手：“我这里可忙得很，人也多，没个长眼的，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姑婆，那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如果姑婆没事的话，还是请回家去吧。”
　　姜姑婆横了姜眉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自己听听你这语气，真是巴不得我不来！怕我要你们家东西是吧？但你今日可猜错了，我今日来可不是来看你的！”
　　哎哟喂，我真是求之不得，姜眉心里暗暗道。
　　“我今日是和你婶子一起来的，她家的芳姐儿年纪正合适，今日来是说媒呢。”
　　若是忽略姜姑婆脸上的得意洋洋，恐怕旁人还要以为这是她和姜眉在和气地唠家常呢。说实话，姜眉听到“你婶子”的时候是着实心悸了一把的，她又不是只有一个婶子，如果来的是聂清泠的话，她就不免又要想到她和姜少陵的那些弯弯道道。虽然没证实，但是谁知道薛瑶没有往心里去呢？
　　但又听到芳姐儿，就知道不是聂清泠了，因为聂清泠没有儿女。那这个来的应该就是其他人了，但她不认识什么芳姐儿，也就不知道到底是谁了。但她还有一个疑惑：“姑婆上次不是说过这村子里的人都是土老帽你瞧不上么？怎么会想到来这里说媒呢？”
　　“这就要多亏你了，你上次不是说你跟李家的那个什么声哥儿有婚约吗？我去瞧了，虽然没瞧见人，但是问了周围的邻居。本来她们还不肯说，但是我给了点吃茶的钱，她们就都开口了。说李家有两个哥儿，除了你那个声哥儿，还有一个均哥儿呢！那均哥儿也是长得十分俊的人物，看来你丫头确实是捡到狗屎运了啊。”
　　这一番话把姜眉听得有点懵，她试探地开口问道：“姑婆的意思是，你打上了那均哥儿的主意？”
　　姜姑婆见姜眉脸色有些不对劲，顿时就不开心了，瞪姜眉：“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有了声哥儿，还惦记着均哥儿？”她一拍大腿，夸张地大叫：“这可不行啊姜眉！一女怎可嫁二夫？这可是伤风败俗的事，传出去我们整个姜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姜眉还没来及说话，吴花生就怪叫道：“你这老婆子刚才说什么？跟你一同来的那个女孩子想要嫁给李公子？”
　　对了，姜眉差点忘了，这吴花生心里可不就想着李灵均么。想到这里，姜眉不由得抱了些看好戏的心理，原来吴花生连姜姑婆来干什么的都没有搞清楚，现在知道了，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姜姑婆只把吴花生看成一个见钱眼开的乡下女娃，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现在吴花生对自己大吼大叫，她根本就没想忍受，一把就把吴花生推开好远，口中骂道：“你这丫头又发什么疯！不过是个乡下的野丫头，也敢跟我们家芳姐儿抢男人吗？”
　　不得不说，姜姑婆还真是性情中人，这个泼辣劲马上就把吴花生给比下去了，若这里是村里子人多的地方，恐怕早就有人围过来看好戏了吧，毕竟跟跳大神似的这么热闹。但姜眉虽然只与姜姑婆短暂地相处过，却已经知道她是个十分自私的人，现在她这么把这个“芳姐儿”放在心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芳姐儿是她自己的外孙女。
　　“好了好了别吵了，吵得人耳朵疼。”姜眉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作坊里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难免会被这格格不入的声音打扰，还是带走吧。
　　“说不说媒的，姜姑婆还是跟我去李家看看吧。”李娘子性格也只比薛瑶好不到哪里去，强硬不起来，碰上姜姑婆和她媳妇方氏那，的人是完全没办法的，李秀才又是个男人，还是个读了圣贤书的男人，不好跟这些老娘们多说的。
　　“去就去，我不信你还能阻拦不成。”姜姑婆显然很有自信，临走前还朝作坊里看了两眼，只是隔着窗户看不清楚才作罢了。
　　姜眉跟在她后面，走了两步却看见吴花生还愣在原地，不由觉得好笑，吴花生一定是难以接受自己为姜姑婆带路的事吧。
　　她能怎么办？她现在也很绝望呀。
　　姜眉也懒得叫她，反正她自己又不是个玻璃心还需要人安慰的。果不其然，才走了几步，就见她跟上来了，只是这次那愤恨的眼神不仅看向姜眉，还看向姜姑婆。
　　到了李家，果然看到方氏带着一个女孩儿站在李娘子面前，双方在说着什么。但是李娘子一脸地为难，很想结束对话的样子，但方氏是什么人啊，她可是姜姑婆的媳妇儿，简直就是跟姜姑婆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又因为年轻力壮，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李娘子站在她的面前，首先就没了气势，交流起来更是被逼着走。
　　只不过方氏娘儿两个都没被请进去，李秀才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李娘子虽然言语上招架不住，但是原则上的东西还是坚持着的，不让进门就是不让进门。此时李娘子看见姜眉来了，不由得喜上眉梢，也就不再说话。
　　方氏虽然背对着，但是从李娘子的反应来看也知道有人来了。她回头一看，便笑出声，口中道：“原来是姜眉啊我还以为是谁呢。”又把自己身旁的女孩儿拉过来，口气亲热地道：“来，姜眉你看，这是你芳姐姐，日后也是要嫁到李家的，你们两个到时候可就做了妯娌了。”
　　这个芳姐姐大名叫马俞芳，是姜姑婆儿子和方氏的女儿，头上还有一个同岁的哥哥。马俞芳没有继承到她娘方氏的一点泼辣劲，反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穿了一身湖蓝色的裙衫，头上的珠玉也是看起来价值不菲，人呢，生得眉清目秀，有一种小家碧玉的范儿。原来这就是姜姑婆想拿来嫁给李灵均的人，果然还是能看的，不然姜姑婆那趾高气扬的底气从何而来。
　　但是今日她们恐怕都要失望了。姜眉根本没有信心李娘子百分之百会推掉马俞芳的婚约，但是在来的时候看见那个场面还是挺高兴的。李娘子不满意马俞芳，这就够了，那她就还有机会。
　　“你可不要乱说，我还没答应你呢。”李娘子一直轻言细语，但是拒绝的意思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而且，我也不准备答应你。”
　　“不是，你凭什么呀！”方氏一听就急了，毕竟马俞芳这么亭亭玉立地站在旁边，她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李氏会不同意这门婚事。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她就为了婆婆那嘴里快要夸得上天的女婿把女儿带到这里来，可是来到这里，好说歹说。李氏却一直不松口，真是要把她给气死了。
　　“对啊，你凭什么？”姜姑婆也按捺不住了，几步就走到李氏面前，说：“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我们家芳姐儿这个样子，是哪里不好啊？我可敢拍着胸脯说，我们家芳姐儿在十里八方都是出挑的。”
　　她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姜眉，阴阳怪气地说：“你连姜眉都接受了，凭什么不同意我们家芳姐儿啊？难道我们芳姐儿还比不上姜眉这丫头吗？”
　　姜眉正想回她一句这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吗？却被方氏抢过了话头去：“姜眉才十二岁，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的，真不知道你们瞧上她什么？本来如果你同意了，你们家均哥儿就可以跟我们去镇上住，这是多大的好处啊？你们竟然不要！”
　　可拉倒吧，姜眉差点被这些话恶心得吐了，原来不止是缔结婚约，还想让人家入赘呢，真是脸大如天。
　　“你们都不用再说了，我不会同意的。你们要是还不走，就不要怪我让你们这些夫人小姐们难看了！”李娘子本是温顺柔弱的小女人，姜眉印象里从没有她粗俗过的行为，可是现在她就像玉隐村的那些农妇一样，高高举起了一把扫帚，做出要往方氏她们身上扫的动作。
　　方氏急忙把马俞芳拉到自己身后，马俞芳从头到尾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却在此时用探究的眼神看了姜眉一眼。
　　果然这也不是个善茬。


第三十四章 
　　最后，姜姑婆还是带着方氏和马俞芳走了，走时虽然放了很多诸如“你们不同意我们还瞧不上你们呢！”这样的狠话，但是看那个气急败坏的样子，应该不会再有跟李家结亲的念头了。
　　李娘子还没被她们那态度给气到，吴花生就已经气得不行了，可是她开口问的却是：“李家婶子，你告诉我，姜眉她真的跟李公子有婚约了吗？”
　　又是李家婶子又是李公子的，姜眉快要被她这不伦不类的称呼给搞烦了，李娘子也皱起眉：“孩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家两个哥儿什么公子少爷的，他们只是一般的乡下孩子，你这么叫可是不行的。”
　　吴花生便狠狠地语塞了一把，她也多想向姜眉那样不要脸地喊一声“灵均哥哥”，可是她娘告诉她说别人家那些深闺小姐都是很矜持的，哪能随便叫人家哥哥。刚才她见到马俞芳就已经明白了自己和她的差距，所以现在也才这么觉得深恐不安。
　　她终于妥协，几乎是哀求地道：“李家婶子，求您别让李灵均娶别人好吗？”
　　这就过分了啊。姜眉有些看不下去，这算怎么回事啊，什么叫别让他娶别人？难不成就因为她喜欢李灵均，所以李灵均就不能娶别人了吗？
　　李娘子本以为姜姑婆走了就好了，没想到这个吴花生竟然也打着这样的主意，她可比姜眉还要小啊！她知道什么叫做娶别人吗？
　　吴花生见李娘子只沉默着不说话，便有些气恼，道：“难不成婶子你真的像是姜家那老婆子说的那样，觉得姜眉好得不行了我比不上她，你才不同意的？”
　　“你这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李娘子觉得自己真是被缠得头疼起来，“先不说你现在还这么小，这种事还轮不到你头上，就算现在你是适婚年龄了，我也不能让均哥儿娶你啊。”
　　“为什么？”
　　“因为均哥儿的婚事我也做不了主啊！”李娘子说。
　　姜眉还在奇怪呢，虽然现代人崇尚的是自由恋爱，可是在这个时代来说，男女成婚奉行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李灵均也是孝顺的人，他的婚事就算李娘子不能完全做主，但也不是李娘子这个说法啊。但很快，她就没有心思想这个问题了。
　　吴花生自我推销不成功便把脏水泼到了姜眉身上，她煞有其事地举报姜眉：“婶子我告诉你，你以为姜眉就是什么好东西吗？你居然把她许给李容声，她明明喜欢的就是李灵均！”又瞪着姜眉，一边数落她，“你可真是两面三刀啊，喜欢着一个人，却又要嫁给另外一个！”
　　这完全是从天边飞来的一口锅啊，可惜却的确是姜眉的。这口锅把姜眉盖得严严实实，被说一句话了，就算是一个反驳的字她也说不出来，因为她的的确确喜欢李灵均。
　　本来以为这件事可以瞒一段时间呢，起码也要等她追到手再告诉大家嘛，没想到吴花生这个小破孩却看破了一切。喂小孩，你其实是跟我一样，穿越来的吧！
　　李娘子的面色开始变得古怪，那次她因为局势实在是太逼人，就把李容声推出来做了姜眉的挡箭牌，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姜眉喜欢的竟然会是李灵均。她看向姜眉，那眼神里竟然带了一些懊悔，还有一些怜惜。可是看着姜眉清明的眼睛，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也是过来人，她懂，那是少女心事独有的欢喜。
　　在姜眉发现李娘子对自己似乎有什么欲言又止的话以后，吴花生已经生气得走了。虽然吴花生看出来李娘子的确被“姜眉喜欢李灵均”这件事弄得有些失态，可是她却没有感受到李娘子对姜眉有什么态度变化。那个眼神她虽然看不懂，但是却知道那绝不是厌恶。她就知道，李娘子不同意她肯定就是因为她的家世！
　　到最后李娘子也没有与姜眉说些什么，姜眉自己飘了一会儿后就跟李娘子告辞了，接着又一路飘着回了作坊。脑子里晕晕乎乎都是关于李娘子的那个眼神，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喜欢李灵均，可是却没有表态呢，这种感觉可真是让人抓心挠肺。
　　日子又不咸不淡地过去几天，姜眉还在掰着手指头算不清楚姜寿他们还有几日回家的时候，姜少陵却让人托来了一个消息。
　　还是个坏消息。
　　有人在香姜阁买了香水，今日上门来退货，说是这香水擦到身上有中毒的迹象。对的你没听错，就是中毒，请了大夫来瞧过的，就算是轻微中毒，可那也是中毒啊。
　　姜眉看着信纸上的四个字的结尾“姜眉速来”，觉得自己可能是拥有一个假爹。
　　姜少陵这语气完全就是在外面玩儿然后玩砸了让人去收拾烂摊子呢。
　　把事务交给五个小组长，刘婆子留下来监工，姜眉就坐着马车去了镇上。
　　到了香姜阁，姜眉不禁皱眉，这人山人海的，怎么会才一会儿工夫就聚集了这么多人过来围观呢。又不是都是闲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本来姜眉还只是猜测，现在却完全肯定了，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中毒可不是小事，现在又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看，事情终于是闹大了。
　　但也正因为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姜眉更需要打起精神来，管他是哪里的妖怪，统统一棍子打死算了。这件事情一定要处理好，不然才刚起来的香姜阁就会遭到致命的打击。这些人都是人云亦云，但谁都知道多数情况便跟着大众走总是不会错的。
　　“让让让让。”马叔在前面给姜眉开道，站在外面简直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些什么人，又是什么情况。
　　“香姜阁的小掌柜来了，大家让让啊，看她怎么说。”有人认出了姜眉，便吆喝着大家让路。
　　姜眉不由得欣慰地在心里笑了，看来香姜阁在大家的心里还是有了一个好印象的，不说根深蒂固，但是起码在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他们是愿意相信香姜阁的，这就够了。
　　好不容易挤进去，看见原本是空旷的一处摆着一张桌子，上面铺了一张草席，草席上面躺着一个人。
　　那人是个四十岁的妇女，穿着不是很华丽，面容也是苍老不已，一看就是普通人家的女人。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们，恐怕现在外面是没有这么多人敢来围观的，就算是躺在这里，也会在外面给立上一个屏风。
　　姜眉来了也不打算给她立屏风，因为这人是奄奄的，眼皮只半睁着，看起来尤为可怜，可是站在她旁边的两个汉子却是十足地凶狠。不仅长得五大三粗，脸上的表情也是快要吃了人似的。
　　薛瑶应该是在里面没有出来，姜少陵却搬了一根在这女人面前坐着，气定神闲的，这也正是这两个汉子如此愤怒的原因。他们一看姜眉来了，便大骂出口：“可算是有一个能主事的人来了，这原来就听说香姜阁的老板以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今日看来，果然是这样，你们家的香水出了人命也不管！”可不就是嘛，自从他们把人抬来了以后，除了叫人搬桌子以外，就没见过姜少陵有什么其他的反应，简直就跟看不见他们似的。
　　姜眉无奈地看向姜少陵，但见他起了身，让飞白给他把搬到柜台后面去了，挪了个身又继续过去坐着。转念一想，姜眉又想开了，谁说姜少陵这是啥也不管呢？他可不就是在姜眉来之前，守着这个女人，以防其他人搞鬼吗？再说了，来围观的人很多，但是都是一直到现在都是很淡定的状态，并没有出现什么情绪激烈的场面，而这不就是姜少陵在那里坐得优哉游哉的效果吗？旁人是来看好戏的，但是看姜少陵如此有底气，也就在心里想是不是这件事跟香姜阁没关系所以他才这么理直气壮不作为的。
　　姜眉确定自己是有个假爹，但是假爹也是有自己的生活智慧的。优雅地装了个逼，就把围观群众的情绪给稳定下来了，不得不说是高啊。
　　“你还愣着干什么，没有看到人都要死了吗？”其中一个汉子见姜眉没有反应，本来就激动现在更加愤怒了，要不是马叔一直寸步不离地站在姜眉身后，这里又是姜眉的地盘，恐怕现在就要扑上来撕打姜眉了。
　　姜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可别乱说，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咒她呢。”
　　“我咒她？明明是大夫亲口说的，她是中了毒！”汉子说话中气十足，只是那激愤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吓人，“我家里穷，我妹子以前从来不用这些东西的，只是这段时间来香姜阁的名头实在是太响，女人家谁不爱这些玩意的，就省吃俭用买了瓶香水回去，可是才用了一天呢，就中毒了！”


第三十五章 
　　另外一个汉子把那瓶香水拿出来，借口道：“你们自己说，这应该怎么办？我们不是打算要你们的赔偿，只是觉得这毕竟是一条人命，你们再怎么想要赚钱也不该这样做！”这人说到这里，还看了看围观的人群，道：“你们自己说说，在场的谁没有买过这店里东西的，就算自己没买，你们家里肯定也有人买，难道你们就忍心自己的夫人和妹子女儿们遭受这样的毒害吗？”
　　这人擅长蛊惑人心，姜眉听得有些烦躁，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仔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如果放在现代，这简直就是两个十分称职的医闹。他们口口声声要的不是赔偿，是一个公平，再从人民大众的立场上来说问题，把大家一起拖下去，无形中壮大自己的力量。
　　群众们显然也有人开始蠢蠢欲动了，有几个人就在小声说着自己最近刚买了很多香水香膏回去，现在看来也不管用了。姜眉不是经常到这镇上来，也不知道这些人近期到底是有没有买东西，也无法靠眼神来和姜少陵交流，索性就放弃了。
　　她走上前去，看了看那个女人，虽然她没有关于医学方面的专业知识，但是万一呢？学习香道的时候她也多多少少学习过中草药之类的东西，药性毒性什么的还是能懂个皮毛。
　　女人看见她来了，还是能有些反应的，但也只是眼皮无力地撑了撑，就做不出其他的动作了，看起来真是快要中毒身亡的征兆。旁边较矮的那个汉子看见她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子，又开始嚎起来了：“我可怜的妹子啊，你要是没撑住的话，我们家里那么多人可怎么办啊？上上下下一共十几口人，你丢下我们要怎么办啊？”
　　嚎得毫无水平，姜眉皱眉道：“你真是觉得你妹子是因为我这香水而中毒的吗？”还不待汉子反驳。她又道：“我怎么觉得是你们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一起压榨她呢？你们这样可不行啊，再怎么能干，她也只是一个女人啊，更应该出力的难道不是你们这些强壮的汉子吗？”
　　几句话就把这个躺着的女人塑造成了一个吃苦耐劳为家庭无私做奉献的形象，而那两个汉子变成了吃软饭的废物。
　　他们立刻就不同意了，仍旧是矮个子的汉子首先提出反驳：“你放屁！”恼羞成怒的丑态一览无余，但是看周围的人却都是一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马上想起来自己今天是来干什么的，语气未做改变，继续骂道：“你不要胡说八道，我还不知道你的目的就是转移话题吗？今天这事儿你要是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是绝对不会走的！我可好心提醒你，还是趁早给我们解决吧，不然到时候官府来了人，你们这香姜阁就只有关门的下场了！”
　　“好，那我就给你一个说法，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后悔。”姜眉看他一眼，已经很确定这些人是背后有人的了，一直都在说话，却绝不提要钱，恐怕他们要的真是香姜阁关门这个结果吧。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高个子汉子瞪了一眼姜眉，仍旧理直气壮地道。
　　姜眉收回视线来，定定地看面前躺着的女人。又俯下身去凑近看，发现她呼吸急促，用手去摸她的四肢也都是冷汗，而且体表温度很低，她尝试着把手搭在了这个女人的脉搏处，发现她的脉搏紊乱，而且还很严重。姜眉不由深深懊悔自己刚才对那两个汉子的拿捏，浪费了时间，就算是这些人真的是来欺诈的，可是毕竟是条人命，这个女人的确是中毒了。
　　她把女人的鞋子脱掉，袜子也脱掉，在足尖的地方果然发现了紫色的斑点。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望着姜眉的一举一动，本来是没什么期望的，毕竟姜眉才十二岁，但是姜眉的一个个动作却一点都不显得生疏。
　　那两个汉子皱眉了一下，又舒展开，依旧是没把姜眉放在眼里，但下一秒却有些结巴地道：“你你你……你看我干啥？”
　　姜眉正望着他们，眼神里是逼迫的味道，她问：“大夫给她瞧过吗？是怎么说的？”
　　高个子的汉子明显瑟缩了一下眼神，说：“大夫就在这里，你自己问他啊？”
　　姜眉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大夫，精精瘦瘦的，穿着一身灰不拉几的衣裳，存在感挺低的，见姜眉问到他了就走上前来，说：“小姑娘”
　　姜眉却没继续听他说话，转身向飞白道：“这大夫是谁请来的？”
　　飞白道；“是他们自己带来的大夫。”
　　反应快的已经知道姜眉在怀疑什么了，那两个汉子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姜眉道：“飞白，你现在赶快出去，以最快的速度给我找一个大夫回来。”……
　　飞白很快出去了，姜眉则吩咐一个小厮去煮甘草绿豆汤。她没有把目光再放在那两个汉子的身上，但是也知道，事情发展到这里，他们已经慌神了，但是因为围观的人一个都没走，所以就只能强装镇定。
　　甘草和绿豆都是很常见的东西，没一会儿汤就端上来了。姜眉倒了一小碗，拿勺子准备喂给那个女人，矮个子的汉子在姜眉的意料之中伸手来拦：“你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乱给我妹子吃？要是喝下去有事呢？你是不是想要杀人灭口，想一了百了？你这个小姑娘，年纪没多大，可真是好恶毒的心！”
　　“这儿这么多人，我就是想要杀人灭口，也不敢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啊，你动点脑子行吗？”姜眉推开他的手，说：“这只是甘草绿豆汤而已，是解毒的。就算你不信，那这一碗谁都可以喝的汤也毒不死人。这是在香姜阁，我总不可能砸我自己家的招牌。”
　　那汉子还要阻拦，姜眉就不喂了，她把碗放下，抬头看向来人，“大夫。”
　　围观的群众们也纷纷打招呼：“周大夫来了。”
　　来的这个大夫长得就比原来这个顺眼多了，虽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是姜眉已经从周围人的反应就看得出来这是一位在人们心目中很有分量的大夫。姜眉不由得赞赏地看了一眼飞白，能在短时间来带来一位大夫，还是一位说话很有分量的大夫，飞白当真是不简单。
　　周大夫是个和蔼的老者，他上前来冲姜眉笑了一下，没等到回礼就低下头去看那女人的症状，首先切脉，然后姜眉给她脱的鞋和袜子还没穿上，他也一眼能瞧得见，又掰开女人的眼睛看了一下。最后拿过那瓶子香水，打开盖子闻了闻。姜眉这时候已经重新端起了碗，周大夫拿过勺子舀了一勺看了看又尝了尝，然后示意姜眉把汤喂给那女人。
　　这次两个汉子都没敢再阻拦，只是死死盯着姜眉。
　　姜眉边喂药边想，看来自己的判断还是十分正确的。不过也确实多亏了飞白，他一定是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给周大夫大致交代了这件事的始末，所以周大夫来了以后查看了病人之后也没放过那瓶香水。问题就出在那瓶香水上。
　　喂完药，姜眉把瓶子拿过来看。的确是香姜阁的瓶子，上面的花纹和字迹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是里面装的东西就有问题了。
　　“周大夫，您请讲吧。”姜眉礼貌地笑笑，真相已经大白了呢。
　　周大夫已经知道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的小孩子，要是刚才没有那碗绿豆汤，恐怕这个女人就危险了。姜眉的当机立断确实帮了他很大的忙。
　　他说：“此人呼吸急促，体温很低，严重的脉搏紊乱，心跳也很缓慢，而且脚尖出现紫斑，这些都是很明显的夹竹桃中毒的迹象。如果时间再长一点，就会出现嗜睡、昏迷、痉挛抽搐的情况，到最后心脏停止就会直接死亡了。而这碗甘草绿豆汤正是解夹竹桃之毒的良药。”
　　“好的，你们都听到了，这瓶子里面的东西是夹竹桃。但是我今天就要问一下大家，但凡有买过我家铺子里东西的人都有资格说话，我们家的香水或者香膏里面有夹竹桃这个种类吗？”姜眉举起那瓶香水，眼神依旧凌厉，可是在旁人看来那就是蒙受冤屈之后的倔强。
　　人实在是太多，要想让那些围观的人第一个站出来说话还是有些难度的，但是姜眉不怕没有，她就慢慢地等。


第三十六章 
　　终于有人站出来了，是一个和那中毒的女人差不多年纪的妇人，但这个妇女的家庭条件显然要比她好。她穿着的衣裳上面都是有精美的绣花的，虽然没有奴仆随侍，但是从说话的底气就知道在家里绝不是生活在底层的人，她道：“今天就让我来开这个口吧。我是从香姜阁还没开张就用起这里的东西的，那时候东西还在另外一个铺子里出售，后来香姜阁开门以后我就成了这里的老主顾了，虽然一瓶香水我一个人一月都用不完，但是我会买很多回去送给我的妯娌和手帕交们，不说全部的种类，但大部分的种类我还是都买过的。从最开始的牡丹和栀子，到后面的荷花百合之类，但我从来不知道这店里还有夹竹桃这一类，我家里也是做药材生意的，别的不说，夹竹桃我还是知道的，它是有毒性的。”
　　在姜眉的记忆里，“夹竹桃有毒”这一点应该是共识了，可是看这个妇人说出来这句话以后在场很多人都是很惊讶的表情，显然是从来没想到处处可见的夹竹桃竟然是有毒的。
　　她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宫斗剧和看多了的缘故。夹竹桃是花，长得漂亮，所以种它的人家不在少数，可是那也仅仅是用来观赏的，图个好看。这个时代是没有拿花入菜这回事的，没人吃过也就没有人能够知道它有毒。要是小孩子误食那倒是可以知道，但是小孩子误食这种低概率的事是不会经常发生的。不仅是夹竹桃有毒，还有很多花草都是有毒的，或是茎叶或是根部，有毒就是有毒，中毒了以后毒发身亡也不是稀奇事，但是因为接触得少又不是人人都学医，所以这已经成为人们统一的知识盲区了。
　　但是这个妇人这句话说出来反而是给了那两个汉子可乘之机，矮个子的汉子怒气冲冲：“我看就是你们香姜阁搞的鬼，为了赚钱连有毒没毒都不知道就敢随便弄来卖出去！那个女人说的完全不成立，就算以前香姜阁没有卖夹竹桃，但是现在呢？谁说得准呢？你们不是最近还搞了个什么香丸出来卖吗？说不定里面就有夹竹桃呢！”
　　你既然胡说八道，那我就不得不批评你了。姜眉皱眉，都到这个地步了这两个人还是如此地冥顽不灵，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那夹竹桃有毒？难道你是选择性眼瞎吗？我刚才叫人去煮甘草绿豆汤就是用来解毒的，如果我不知道的话，我会这么做吗？还有，那大夫是你们找来的，却来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也不给她解毒，但是夹竹桃有毒简直就是每一个大夫都知道的事情，我真的想知道，这个大夫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你们想眼睁睁看着她死？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你们这次来的用意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矮个子汉子的底气逐渐不足，姜眉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不是家里很穷吗？买一瓶香水也要攒很久的钱，可是怎么会知道我们铺子里最近新出来了个香丸呢？才不过几天的功夫而已啊，难道你们一直在监视着我们吗？”
　　“我妹子也是最近才来买这香水的，当然知道你们铺子里卖了香丸。”高个子的汉子瞪着姜眉。
　　“哦？是这样吗？”姜眉笑问。
　　两个汉子看见她的笑容都有些心虚，却依旧嘴硬道：“不是这样还能是怎么样？”
　　“照我看来，就是你们想往香姜阁头上扣一个屎盆子！她的身上根本就一点香水的味道也没有，她根本从来就没有用过香水！”
　　“那是来时家里人给她洗了澡换了衣服才没有味道的。”
　　“为什么洗了澡脚后跟还有泥，为什么换了衣服裤子上还有泥，你们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不要再狡辩了！我家妹子就是用了你们的香水才会中毒的！”
　　还要挣扎吗？好，那我就给你最后的绝望。姜眉轻轻地道：“那你知道吗？夹竹桃是只有入口才会中毒的。”我卖的是香水，你总不可能拿去喝呀？
　　汉子果然不知道这个，只是单纯地知道夹竹桃有毒，却不知道只有入口才会中毒。一个正常的人是绝对不可能那这外用的东西去喝的，这下他之前所有的话都不成立，都是诬陷了，不管是高个子还是矮个子，两个人的脸都迅速涨红，不是因为羞愧，而是阴谋败露后的愤怒。
　　那个女人这时候已经可以完全睁得开眼睛了，她看着两个汉子，一种从心里散发出来的恐惧顿时遍布了全身，她向姜眉伸出手，无助地道：“姑娘……救我……”
　　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两个男人。她本来是这附近另外一个村子里的人，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次来镇上就被盯上了，这两个男人给她灌下了不知道名字的东西，然后任由她从不适到发烧，直至奄奄一息了才带到这里来。她从来都不知道香姜阁是什么东西，可是她躺在这里，听着那两个男人说她是他们的妹子，用了这里的什么香水中毒了，她知道他们在说谎骗人，可是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现在被救过来了，简直就是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她家里还有丈夫还有孩子，她真的不想死。
　　姜眉看着女人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到以前的姜眉。幸福的人大都相同，苦难的人却各有各的苦难，这个女人所遭受的飞来横祸，又是她应该承受的吗？她用凌厉的眼神看向两个汉子，寒声道：“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矮个子的汉子瞪着姜眉，几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他也想继续反驳姜眉的话，可是他却发现自己找不到话来说出口了。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都在指责他，但他心中只有恨意。他很想动手，可是这里这么多人，他也怕自己不能活着出去。他突然眼神一转，便撞开人群跑了出去。高个子的汉子反应也很快，虽然矮个子的汉子并没有叫他，但他见势不对，也跟着跑出去了。
　　人们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措手不及，有热心的想要拦住他们，但被姜眉叫住了，姜眉让飞白带了人出去悄悄跟着，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背后到底是谁。
　　她把群众留下来，是为了安抚他们，她道：“大家今天可是亲眼所见，这两个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骗子，还是这么心狠手辣的骗子。当然，我知道，他们都是别人找来害香姜阁的，原因就是因为嫉妒，嫉妒我们这里的生意和客人。而我们香姜阁今天所拥有的，都是各位支持的结果，脱离了任何一个人的支持，我们这生意就不可能做得下去。今天，我姜眉就在这里代表香姜阁向各位承诺，以后不管香姜阁的生意做得有多大，我都保证这里绝对不会出现一丝一毫有毒的东西，保证不会出现任何欺骗客人的行为，麻烦大家监督。”
　　“还有，今日来的每一位，都让我很感动，所以今日来的每一个人，都会得到香姜阁所赠的香水或者想搞一瓶，香味大家自选。”
　　话说到这里，大家的热情已经完全洋溢起来了。如果说姜眉前面的那一段话让他们对香姜阁更加信服，那后面的这个福利就是让他们彻底疯狂起来了。他们争先恐后地开始夸姜眉夸香姜阁，和原来那种凝重的气氛完全是天壤之别。
　　姜眉还让人给那个站出来说话的妇人送了一份香丸，香丸是卖到三两银子的，今日来的人不说一百个，五十个也是有的，每人一瓶香水香膏加起来就是五十两银子，但是姜眉觉得送得值，这样的结果也是最好的结果。这些人里面就算有混进来看热闹的，可是毕竟拿人手短，只要不是十足的大坏蛋，出了这个门以后也不会忘记香姜阁今日是被人诬陷的这个事实。
　　场面一度热闹，等人群通通散去，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飞白也回来了，得到的结果在姜眉意料之中，是琳琅阁的老板林掌柜。
　　以前姜眉把香水香膏放在他的铺子里卖，后来见生意好还不同意姜眉不再继续合作，还叫人跟踪姜眉来着。姜眉早知道他看见香姜阁的生意这么好不会善罢甘休，但是没想到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那个女人还很虚弱，姜眉让人租了一辆马车给她送回家去了，还给了二两银子让她抓药来养身体，不管怎么说，林掌柜之所以害她也是因为香姜阁，姜眉心肠不软可是面对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姜眉从来不是个病猫，那林掌柜既然敢惹她，还是用这么腌臜的手段，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第三十七章 
　　“好好好，不愧是薛沐家的好孙女。”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姜眉扭头过去看，原来是多日不见的贺云。她笑道：“贺老伯，今日可是碰上了。”
　　贺云真的就像一个老顽童一样，见姜眉这么说，便配合地斜了姜眉一眼，没好气地道：“可不是嘛，老伯来了两次都没见到你，真是贵人事忙，连老伯的面也不见了，不知道你这生意到底是还要做不做了？”
　　“要做要做，当然要做了。”姜眉觉得自己心理素质也真是好，刚刚才经历了那样的场面，现在就要和这老顽童打起哈哈来了。
　　“你这丫头就是会说好话！”贺云笑道，又介绍道：“来，丫头你看看，这是老伯的孙子，也是做我这个生意的，你们认识认识。老伯老了，以后就不可能每个月都在外面跑了，只能让我这不成器的孙子来代替我了。”
　　贺云身后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年纪应该是二十岁左右，他的五官生得和贺云有五分相像，笑意盎然的那个类型，只是相比起年迈的贺云来说，他的眉眼间又有一种年轻的朝气，眉头舒展开，笑容如春风过境，看着他姜眉就联想到“儒商”二字。
　　他道：“少掌柜你好，在下名叫贺靖书，以后会和少掌柜有很多合作，希望少掌柜不嫌弃才好。”
　　他一口一个少掌柜，温柔得不行，但是姜眉觉得自己在面对除了李灵均以外的其他男子时，那心就是铁石做的，根本荡漾不起来。而且贺靖书是和薛玉明一样的年纪，大了她十多岁，都是像哥哥一样的人。
　　她笑：“果然不愧是贺老伯的孙子，既然你这样叫我，那我便叫你贺掌柜好了。”
　　贺靖书笑：“好。”又说，“少掌柜小小年纪，和在下家中幼妹是一样的年纪，却已经是如此地聪慧和果断，刚才见到了少掌柜处理事情的能力，当真是让在下心服口服。”
　　姜眉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和他家中幼妹一样的年纪。真是太不会说话了，谁喜欢在外面跑东跑西忙里忙外的啊，她也想做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整天在家里不是读书写字就是绣花赏雪的啊，可惜运道不太好，穿越也没穿好。但她还是谦虚地说：“让你们见笑了。”又暗自想，这爷孙两个真沉得住气，原来他们刚才就在了，一直到人都走了才出来。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说话也太不带劲了，跟打太极似的。”贺老伯撇撇嘴，很是嫌弃，又道：“今们出来也没多少时间，还有事没办呢，我们这就先走了，你那香丸过几再派人来拿。”真是难为他还记得此事，上次来见姜眉不在就耍脾气不要这香丸的。
　　“好好好，贺老伯你去办事吧，香丸我会给贺老伯便宜价的。”姜眉笑眯眯送了他们走，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嘴上说有事要去办呢，可是刚才却在这里看了这么久的热闹。总之就是看起来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贺家到底是做的什么生意。每次贺云拿货都拿得很多，付银子的时候也一点都不手软，感觉到他手里的东西就没有卖不出去的一样。姜眉心里有一个猜测，但是却无法证实。想来想去便放弃了，反正现在来看，贺云是值得继续合作的人，他今天把贺靖书带来打招呼也是一个很有诚意的表现，既然如此，就不要猜测其他的了。谁都有自己的生财之道，不能与外人道也的事多了去了。
　　这时人都走完了，薛瑶从里面出来，一脸抱歉地看着姜眉道：“眉眉，真是难为你了。”刚才贺靖书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她又何尝不知道，像姜眉这么大的小姑娘本就应该是家里面千娇万宠的，就是她未出阁前，在家里也是受尽宠爱的，可是姜眉却要为了这个家忙得脚不沾地。刘婆子来镇上的时候也告诉过她，现在姜眉还买了个作坊，里面二十个人都是姜眉在管。她本来以为，她和姜少陵两个人就算不懂关于制香的事，也至少能给姜眉守好这个铺子。可是现在出了事，还是要姜眉从玉隐村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处理、
　　她第一次体会到一种愧疚感，生下了女儿，以前因为她是傻的就不愿意在她的身上投注过多的感情，现在女儿好了，还没有享受到她一丝一号的温暖，反而要替这个家付出这么多。
　　姜眉拉住她的手，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自己虽然刚才随口吐槽两句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也和这家人有了感情。如果现在要她去当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倒是不愿意去的。她要是走了，这一家人怎么办。她早就想通了，穿越不就是变相地投胎么，只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而已。她还是应该庆幸的，这个家虽然不是有很多的钱，可是却也没有落魄到要去挖野菜吃的地步。
　　“你们是我的爹娘，我不为你们辛苦为谁辛苦。反正寿哥儿他们不是要放假了吗？我到时候等了他们一道回家去。”姜眉不愿意薛瑶有过多的心理负担，便变着法地安慰她。至于姜少陵，好像不管刚才姜眉的处事在多少人的意料之外，也是在姜少陵的可接受范围之内的。
　　姜少陵此刻坐在柜台后面，早就拿起了纸笔和江掌柜学习做账呢。江掌柜也是一个妙人，心理素质那是十分地好。
　　薛瑶道：“正是的，阿寿他们就是明日放假了，而且我听说他们这次放了假就要等到年后才回去贡院了，春闱要开始了，考生们都在自己家里温书已经提前回去了，贡院的夫子们每年这个时候也提前休假回家，阿寿和灵均他们都不急春闱的，这次放假也能让阿寿帮你些忙。”
　　？？？这就放寒假了？姜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古代的学生很少假期的吗？怎么这里的工院如此随性呢？但是转念也就想开了，她其实根本就不用奇怪这件事的，毕竟是穿越，又不是一个历史上存在的朝代，那这些制度有些偏差也是可以理解的。
　　放寒假了好啊！现在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上次他们回来就只来时见过一面走时见过一面，要不是一念执着，姜眉肯定自己肯定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个人要追这回事。
　　但是让姜寿帮忙这件事上，姜眉还是有些犹豫的。毕竟她现在能有的清晰的目标就是让姜寿好好读书，然后考取功名，如果让姜寿到作坊里帮忙的话，会不会打扰他学习。但是要是不让他来作坊里的话，那又有什么理由让李灵均来作坊里呢？不来作坊的话，那又哪里有机会让两个人亲密接触呢？
　　哎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姜眉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能靠弟弟，这种事应该靠自己。
　　姜眉还记得那次他们放假是天刚亮就出来了，所以第二日姜眉很早就起床，直接到贡院门口去接他们了。
　　就算这个时候空气还泛着冷意，天边也没多少颜色，但是贡院门口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了。各家驾着自己的马车，丫鬟小厮到处站，姜眉只带了马叔来赶车，在这人群中就显得有些气势不足。
　　家属是不能随便进贡院去的，所以这些人都在这里等着。时间一长，眼睛就开始不老实地到处转，也是闲不住，自己一个人站着没意思啊，就找些乐趣。
　　姜眉不忍心马叔一个人在外面受冷，便也陪马叔坐在车门前。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出现在这里总是不大和谐的，贺靖书说的确实是真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子哪个不是娇养着的，姜眉大早上地出现在这里，身边又没有带上一个丫鬟婆子，只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仆，看起来实在是磕碜极了。
　　有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厮坐在自己家的马车上问：“小姑娘，你这儿早来是来接谁啊？”
　　如果忽略他脸上猥琐的表情的话，那他这句话是没有问题的，就是问两句搭话而已，可是他的眼神实在是看得人不舒服，上上下下地打量姜眉，从头到脚。
　　姜眉看了他两眼，知道这不是个好东西，也就不想理。
　　马叔用眼神警告了那个小厮一下，可是他主人家大概是很有权势的，也不把这两个主仆放在眼里，特别是姜眉穿的不是什么上层料子，那马车上也没刻有图腾，肯定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惹了便惹了呗。他轻笑一声，问：“是不是来接你家的小情郎啊？”
　　哎哟好家伙，姜眉一听这话，眼睛立刻就亮了，其实她真是来接未来情郎的。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跟这兄弟击个掌，咋这么厉害呢？独具慧眼啊。


第三十八章 
　　姜眉没应声，旁边也有些人听不下去了。有一个和刘婆子一样年纪的婆子瞪了那小厮一眼，道：“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嘴巴这么臭？人家还只是一个小姑娘，你积点德成吗？”
　　那小厮听了话就不乐意了，眉头一拧，就道：“你也知道她是小姑娘啊？就你这样的老婆子，我还不想逗呢？”
　　哎哟个作孽的！那婆子差点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她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被这小崽子这样欺辱。但她也不是好惹的，正想破口大骂时姜眉却开口了。
　　“马叔，你说，这大早上的，怎么就有苍蝇开始嗡嗡叫了呢？”
　　“早起的苍蝇才有屎吃啊。”马叔的声音是纯爷们的浑厚，一句不太好听的话也被他说得挺正经。
　　哈哈哈姜眉简直是要笑疯了，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苍蝇有屎吃，实在是没有看出来，马叔还是个段子手。周围的人也开始悉悉索索的笑起来，毕竟看姜眉这个小姑娘和大叔你一言我一语地这样，也蛮有趣的。
　　那小厮面子上过不去了，很是气愤地跳下马车，走向姜眉，还边走边说：“我就不信我今天治不了你个小丫头！”他丑态毕露，眼神里散发出淫邪的光。他平日里哪里敢这个样子，看到好看的小姐只敢偷偷看两眼，也知道自己不过是狗仗人势，但是他仗势也仗得很爽。今日看到姜眉打心眼里觉得是穷人家的孩子，又在这个环境下被刺激了，心中的那点欲念更是无法藏身，所幸便发泄出来。
　　还没等他走到跟前，马叔就想下了马车去，但是却被姜眉拉住。他不知道姜眉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他也没把这个小子放在眼里，这样的，他能打三个。
　　“真是给脸不要脸，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肖家是什么人家！”小厮见姜眉和马叔都坐着一动不动，以为是他们怕了，便开始自报家门，语气中都是盛世凌人的傲气。
　　但姜眉觉得自己的耳朵仿佛受到了侮辱，她还以为真是什么大户人家呢？这锦里镇上的世家统共不过三家，但三家的名头里却根本就没有肖家。又是一个强行给自己加戏的人，这个肖家倒还是挺有名的，就是不是那种好听的名。肖家现在的家主捐钱买了个员外，从此在外面行走都叫肖员外了。可是这员外是叫起来好听，但是在朝廷里根本连个屁都不是，一点朝廷俸禄都没有的，更没有什么权力了。可肖家人却根本不计较这些，该怎么嚣张还是怎么嚣张，占地和苛刻佃农这样的事做了不在少数。
　　姜眉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是会和肖家对上的，毕竟香姜阁的生意越做越大，肖家要是不眼红那就不是肖家了。可是却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还是以这种方式，结梁子也结得太早了。但她又怕什么呢？
　　小厮已经走到了姜眉跟前，丑陋的目光还是未收敛半分。他笑道：“想不到你这乳臭味干的小丫头长得还挺漂亮的，不如跟我回去给我做老婆好了。”他伸出手去，准备往姜眉脸上摸，却在半空中就被另一只手截住，然后用力地翻转。
　　姜眉都听到了骨头的咔擦声，那小厮整个脸都绿了，巨大的痛楚让他疼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姜眉没有心思去看他现在有多惨，她笑盈盈地看向小厮背后，喊：“灵均哥哥。”
　　李灵均站在那个小厮背后，他甚至还矮了人家半个头，可是他满脸愠怒的样子特别是为了姜眉而满脸愠怒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了。
　　他瞪着那个小厮，语气寒得像是冬天里的冰棱子，偏偏又冒着愤怒的热火，“不管你是谁，今天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保证你会比现在还惨。”
　　如果李灵均是身后奴仆结对成群的公子，这话还说得过去，但姜眉知道现在的李灵均一无所有，家中只有一个年老的父亲和一个温顺的母亲，但是他现在仍然这样不加犹豫地为姜眉惩治这个小厮。如果说以前姜眉还只是单方面地喜欢着李灵均，而现在，李灵均的表现终于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李容声和姜寿、吴汉生也随后赶来，李容声看着不远处的李灵均怒气凌人地为姜眉出气，而姜眉则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管是围观的旁人还是随后赶来的他们，都不在她的眼里，她只看得见他。李容声甚至在以后的很多年都在想，他和李容声与姜眉之间，是不是就差了这几步。
　　“放开放开，你是哪里来的无赖，赶快放开我！”
　　“大爷您是大爷成了吧，快放开我，我真没想动这小姑娘啊！”
　　“少爷，救我，救救我啊！”
　　小厮疼得几乎眼冒金星，恍惚间看见自己的少爷出来了，急忙呼救。
　　肖家的少爷是一个和李灵均他们杀不多年纪的人，十六七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一出贡院门就看见自己家的小厮被别人钳制着。他生下来就是肖家的种，至少在锦里镇上是没有受到别人压制过的，性子没有被打磨过，就是一点就炸的炮仗，此时见到这种情景，脑子里哪里还有思考的能力，上去就是干：“姓李的小子，你算是什么东西，赶快把他给放开！”
　　“你又算是什么东西！”离他最近的姜寿一个箭步上前就抓住了他的衣领，又将他狠狠甩开，“我告诉你，敢动我姐，我今天就是拼了命也要弄死你！”
　　肖金保简直一脸懵逼，他一出来就看见自己家的人被别人拽在手里，没想过忍受就出声了，现在姜寿又说什么他姐的。肖金保被甩开以后没有立刻还击，却朝李灵均那个方向看去，等到看见了姜眉，所有的怒气都一冲而散，他腆着脸笑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这时候李灵均已经把那小厮的手放开了，他又道：“永根，你还不赶紧给人家小娘子道歉！”
　　姜眉此刻已经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了，一个李灵均，一个姜寿，来自喜欢的人和亲人的温暖，真的让她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就痛哭流涕。她穿越到这里来，几乎是没过过多少不舒心的日子，虽然跟她天生乐观有关，但是身边的人也都是功不可没的。
　　她想着想着，眼前突然出现了李灵均的脸，他的眼里还有没有退去的担心，面上却偏要作一副冷硬的样子：“你还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赶紧到里面去。”
　　姜眉偷偷笑，却听话地钻到了马车里面去。
　　看到姜眉进去了，肖金保脸上出现遗憾，他道：“今日家仆瞎了眼冲撞了小娘子，肖某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不如请小娘子移步与我一同去天香楼喝口茶，好让我给小娘子赔罪如何？”他刻意把“肖家”两个字说得很重，生怕这些人听不到，不知道他是肖家的人似的。
　　但没有一个人理他，姜眉来时还叫了一辆马车，一辆马车是坐不下这么多人的，另一辆马车的车夫虽然是在路边随便叫的，但是看这个场景，哪里还能不知道姜眉想要接的人是谁。他朝姜寿道：“小少爷，请上车吧。”
　　姜寿不再理肖金保，这种会咬人的狗他是不怕，但是与他做过多纠缠就是跌了自己的份了。他招呼李容声和吴汉生都上车，不得不说，这次他们因为要放很长时间的所以把贡院里的衣服和书卷都带回家了，要是只有一辆马车，恐怕就只能发东西而不能坐人了，不得不说他姐还是十分机智的。
　　李灵均看到这边三个人都上了车，自己却还站在姜眉马车的前面，一瞬间觉得有些尴尬，他想了想，正准备往这边走，姜寿却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笑眯眯的样子哪里还有刚才的影子，他摇摇头道：“这边已经坐不下了，灵均哥。”
　　本来以前姜寿是支持李容声的，但是后来也想通了，是他姐要嫁人又不是他要嫁人，而且李灵均虽然性子冷了点，其他的地方还是挺好的。特别是刚才为姜眉出气的那个样子，简直就是像极了他的未来姐夫。只要姜眉喜欢，他又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李灵均脸上都快僵住了，这个姜寿什么时候学得跟他姐一样的精怪了。
　　“快上来吧，灵均少爷。”马叔木着脸，给姜眉做了最后的助攻。
　　李灵均看了看遮着帘子的马车，几乎已经想到了里面的姜眉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哪怕是在贡院里十几日未见，她的脸却还是不能轻易忘掉的。刚才还没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姜眉的声音，几乎是没来及多想就加快了脚步把几个还不明就里的人甩在了后面，一看到那个小厮的时候，浑身的血液几乎是全部往上涌的，他用了三秒钟的时间说服自己下手轻点，可是走到跟前的时候还是恨不得将他的手掰断。
　　自己刚才的担忧一定全部都被姜眉看见了，所以她才会笑得那样……好看。
　　最后，李灵均还是冷着脸上了马车，坐在姜眉的对面。
　　姜眉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李灵均劈头盖脸的一句喝：“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来接你啊灵均哥哥。”姜眉捧脸，丝毫不因为这句责备而感到不愉快，反而还有些欢喜。
　　李灵均果然就被噎得接不下去话了，他瞪了姜眉一眼，再不理她。
　　马车里的场景外面的人自然是看不到的，马叔给另外一个车夫点了头示意，两辆马车便相继离开。


第三十九章 
　　肖金保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去拦他们，他从来都是不知道收敛自己脾气的人，现在这样自然也不是就表示他原谅他们了，而是在想姜眉到底是什么人。
　　他已经在贡院里学习了好几年了，又因为自己背后有一个肖家，早就成了地头蛇一类的人物。不久前李灵均他们入院，完完全全抢了他的风头。贡院里没有女孩子，男孩子们比的不是家世就是学业，李灵均一行人皆是从乡下来的，但是在学业上的实力却足以压倒所有人。他也知道，背后还是有很多人是瞧不起自己的，但是那又如何呢，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只要在外面鬼魂的时候没人敢砸自己的场子就行了。
　　可是自从李灵均他们来了以后，除了那个吴汉生土了点，其他三个人都永远是一副清高不已的样子，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因为这些人学业上的优秀，连贡院里的夫子们都青眼有加，其他学生们也开始成为拥趸一类。
　　他感觉自己的地位渐渐不如从前了，自然心中对李灵均他们有诸多意见。可是在一次找麻烦之后，他就再也不敢再去当面发生冲突了，原因就是被李灵均狠狠揍了一顿，李容声虽然没动手，但是一看也是练家子，而那吴汉生，虽然没有什么有逻辑的拳法，可是奈何不住蛮力大啊，完全不分章法地把拳头往他身上使。在贡院里又不让带奴才的，没人做帮手，往常跟在他背后的那几个人一看见他被打了，虽然也上来帮过，但到后面看他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后，就站到旁边去了。
　　今天敢吼李灵均也是面子关系使然，这贡院门口这么多人，有谁是不知道肖家的，他肖家的人被别人欺负成那样，他要是怂到不敢出声的话，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这镇上待下去。
　　现在他脑子里就是姜眉。看样子姜眉和李灵均关系还不错，应该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既然没有背景，又惹了他，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他想着想着，突然听到旁边的人在议论，忙问道：“你说什么？她是香姜阁的少掌柜？”
　　那说话的人是一个满脸正气的大妈，见是肖金保发问，心中对这人没什么好感，斜了他一眼便走开了。
　　肖金保气得脸都皱起来了，旁边一个男人见状道：“肖少爷，您别气啊，张大妈她是有眼不识泰山。她不愿意说，那我说。”
　　“好，那你说。”肖金保好不容易才消了点气，便没好气地道：“那你说。”可面前那男子却是贼眉鼠眼地笑着，左手的食指和拇指相互搓着。肖金保哪里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心里气极，却还是喝了自己的小厮一句：“守根，还不赶快给他。”
　　守根的手还疼得不行，闻言却也不敢违背肖金保的话，连忙打开了钱袋子，给了那男子十几个铜板。
　　那男子得了钱，才开了口：“谢肖少爷赏。那姑娘的确是香姜阁的少掌柜，好像是叫姜眉的。昨日有人到香姜阁闹事，都是这姑娘去解决的，听我婆娘说，这姑娘可厉害了，几句话就让那些找麻烦的人没话说了，最后只得灰溜溜地逃了。”
　　肖金保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才笑了，口中却是别有深意地蹦出来几个字：“香姜阁，姜眉是吗？”
　　马车没有再绕去香姜阁一趟，径直回了玉隐村。
　　这一路来李灵均都没有主动和姜眉说话了，虽然坐以待毙不是姜眉的性格，可是她还没忘记刚才李灵均那些个责备的眼神，知道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心里一方面对李灵均为了自己生气有些高兴，一方面却还是有些发怵。
　　李灵均说了“你还小”。姜眉心里有些不确定，不知道他是在说自己还小不应该到处跑还是真的嫌弃她的年龄。两个人之间差了五岁，虽然这个年龄差是很常见的，可是她现在还只有十二岁，指不定在李灵均心里她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呢。那个小厮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马车到了姜家宅子，李灵均先下车去，回身扶了姜眉。姜眉还没确定他是不是把自己当妹妹看，之前因为他出现心里而有的悸动也消失于无形。以前也许会因为这样的身体接触而欢喜，但是现在心里却麻木如同草木。
　　另外一个马车上下来的几个人也不知道这一路上是发生了什么，姜眉的表情居然是失魂落魄的，和之前那个明媚的姜眉完全不一样了。
　　李容声看了看也是一脸冷漠的李灵均一眼，知道他也是无从知晓，心里却微微地雀跃了一下。他道：“灵均，我们还是先回家去吧。”
　　李灵均看了姜眉一眼，不知道姜眉的情绪为何转化得如此之快，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还以为是自己说她不该乱跑生气了。可是姜眉根本不是一个会因为这样的话就生气的人啊。
　　少女心事总是禁不得猜的，姜眉知道这几个人都在互相使眼色，也不想多说，便自己进了大门。
　　走到二门的时候姜寿就追上来了，他不快不慢地走在姜眉身侧，悠悠地问一句：“阿姐可是因为今天的那登徒子生气？”
　　姜眉听到这话停下来瞪他，可姜寿却是一副十分无辜的表情，仿佛他真的就是以为姜眉被那小厮调戏才生气的。姜眉对这凭白捡来的弟弟还是很有感情的，见他这一本正经耍着无赖的样子也不舍得骂他，半天只憋得出来一句：“姜寿你就是个笨蛋！”
　　“阿姐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姜寿笑，“阿姐是不是在说那李灵均是个笨蛋？”
　　“那不是你的灵均哥么，你们两个好去吧。”姜眉没好气地道。
　　“是了，我好像也没听到阿姐叫灵均哥哥呢。是不是他在车上欺负你了，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去！”姜寿说到最后还撸起袖子做出就要找人算账的动作，明明是文质彬彬的一个人，做出这个样子真是别扭到不行。
　　可姜眉一看他这样子就想到了在贡院门口他拎着肖金保衣领的模样，尚且年幼，也无实力，真要打起架来，他肯定是打不过那高了他一个头的肖金保的。可就是身体单薄的姜寿，毫无顾忌地冲上去了。姜眉心里之前还有再多阴霾也无影无踪了。
　　姜寿是真心待她好。
　　李灵均也是真心待她好。
　　这都是不能否认的。
　　姜眉心中突然敞亮，她本来就是妹妹啊，她本来就是在喜欢着李灵均。喜欢本来就是单方面的事，他现在会为她生气为她出头总比以前那个理都不理的样子好很多吧，她想那么多干什么？完全是自讨苦吃啊。
　　“阿寿，那个，明天你跟我去作坊里帮忙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呢。”
　　“作坊？什么作坊？”多日未回家的姜寿并不知道自己家姐姐又干了一件大事。
　　“你别问了，明天去了就知道了。”姜眉又重新笑起来，又在心里反思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真是太不懂事了。
　　明日姜寿去了作坊，也把李灵均请去，再多的话，还怕没机会说吗？


第四十章 
　　姜眉主意打得挺好，可是第二日一直在作坊里等到日上三竿，她都没有看到李灵均的身影。
　　姜寿也知道姜眉的心思，他也是一大早就打发了人去请了李灵均的，可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音。
　　见姜眉愈发地无精打采，姜寿心里也有些不好受，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早先对李灵均才有的那点子当他姐夫的好感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想数落姜眉两句，说她就是喜欢人也要找好对象。就李灵均这样的，面上冷冰冰的，心里也冷冰冰的，皮囊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可是看见姜眉皱作一团的脸，还是无从下口。
　　“阿姐你在这里等着，我亲自去先生家一趟，看看他到底为何不来。就算不来，也要给个理由吧。”姜寿今日来作坊一早上，就跟着姜眉学做香丸，虽然姜眉大多数时间都在心不在焉，没怎么教他。
　　他接过拢烟递来的拧得半干的帕子，低声说一声“多谢”，擦干净了手，便边放衣袖边往外面走去。
　　姜眉来不及去拦，也拦不住，便索性没动了。俗话说是告白了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可她都还没告白呢。这李灵均究竟是为何不来呢？
　　姜寿这一去也没费多长时间，但回来时面上的冷凝让姜眉觉得他还不如不去。
　　但话还是要问的。
　　“怎么了？他说什么了？”
　　姜寿看她一眼，知道她语气虽然迫不及待，可到底还是没多少忧心。不管是姜眉的痴心相付，还是李灵均的冷面相待，时间还短，都没让人感受出这桩事的不可能来。但他去了一趟，却是知道自己姐姐的一番心事，终究是错付了。
　　他找了找措辞，也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姜眉知道以后不伤心。
　　“阿姐……”
　　一察觉姜寿的欲言又止姜眉就知道要坏事，她不听了还不行么，索性一摆手道：“你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这样一来，姜寿更加难过了，一味地逃避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本来还想到底要不要和姜眉说的，可是现在看姜眉的反应，却是觉得非说不可了。姜眉不敢接受现实，要是时间一长，她还是对那人抱有幻想，有朝一日如果知道了，岂不是难以接受进而整个人直接崩溃掉？
　　“阿姐你听我说。”姜寿上前拉住姜眉，她已经转身往里面走了。
　　“我说了我不听，你怎么不听话呢？”姜眉瞪他。
　　“你不听我也要说。”姜寿面对她的斥责还是忍不住有些面红。这作坊里毕竟有二十个年龄女子，他今日已经是十二岁的男儿，自然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虽然他不至于那么迂腐，但是长久地待在一个屋里还是浑身上下地不自在。
　　现在他拉着姜眉说话，说的又是那种事，刚才递给他帕子的拢烟还站得最为靠前，虽然她在专心致志地试着香，但是姜寿还是别扭得不行，那最活跃的一个姑娘春意也若有若无地往这边看。
　　他姐一定是知道他这样才说不出话来才特意到这屋子里来避着他的，可他要是不说那话就一直如鲠在喉，既是伤自己，将来也要伤了姜眉。
　　“李灵均对你有意无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李娘子是对你无意的。”
　　“她是李灵均的娘，子女婚约，父母做主，她既不接受你，那你将来是绝对进不了李家的。”
　　姜眉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李娘子不同意她与李灵均在一起。毕竟是平日里那么善解人意的李娘子啊。
　　“姜寿，你这……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听到她叫自己全名了，姜寿就知道姜眉是认真了，也是真的被这事打击到了。他也是没有想到的，他虽然未与李娘子单独相处过，但是在李家求学这么多年以来他是知道李娘子的温柔贤惠的。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李娘子计较姜眉以前是个不通人事的，现在又是个行事另类的，可李娘子那眼神，他虽然看不全懂，但是却肯定里面是没有嫌弃的。
　　姜寿凑到她耳下，自己比她高一些，做这个动作是极为自然的，但是他清楚地看见姜眉动都不敢动，心疼她是不敢听，但他还是要说的：“那李娘子说，阿姐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好男儿有的是。”
　　李灵均昨日已经知道自己惹了姜眉不痛快，想要安抚两句也没机会，今日就算真不想来也不会不来。君子之风是容不得他这么做的。可拦着没让他来的人，是李娘子。
　　姜眉听姜寿连师娘也没叫了，一个李娘子便划开了界限，心里顿时难受起来。她喜欢李灵均没错，李娘子不接受她也没错，但姜寿因为她而疏远有教育之恩的李家却着实是不应该。
　　“阿寿，我知道了，此事容我好好想想。”姜眉不想唉声叹气的，但确实在这作坊是待不下去了。
　　刘婆子见她面色不好，虽然不知是什么事，但她心疼姜眉已经是条件反，便劝着姜眉回家去。
　　姜寿看她这般，心里又是气又是无奈，便也陪着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姜眉又小心翼翼问起来：“阿寿，你也是这般想吗？”
　　“想什么？”
　　“我不该爱慕他的。”
　　这话一出口，姜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想答“是”呢，怕是姜眉会更加伤心。若答“不是”，又对不起他自己的良心。
　　“我如今这般，在你眼里是不是真的离经叛道，和你书中那些知书达礼的女子不是一个模样？”姜寿没有回答姜眉的话，姜眉便自己说下去了。
　　她也胡乱猜着，莫不是李娘子觉得自己所作所为入不了她的眼，所以才不能进她李家的门的。
　　“……”姜寿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半晌才憋出来一个答案“阿姐，我们书中……没有女子。”
　　看姜眉神色更加郁郁，姜寿心中叹气，却不得不寻一个新鲜的理由来逗姜眉：“阿姐，那李娘子不是说过，你与李容声有婚约么？虽然当时是权宜之计，但谁知道她心里到底是不是那么想的？会不会就是因为如此，才不同意你与李灵均在一起的？”
　　姜眉久久未曾答话，姜寿也觉得自己这话实在是太牵强了，李娘子实在不应该是这种人啊。
　　可谁知，就在姜寿已经背着姜眉猛拍自己脑门怪自己乱说话的时候，姜眉却突然如醍醐灌顶一般道：“说不定真是这样呢？可我确实不喜欢那李容声啊，李娘子怎么能这样呢……”话里已是满腹的委屈了。


第四十一章 
　　姜眉很是为难，她既然喜欢的是李灵均，就不可能嫁给李容声。不管李娘子如何想，她是不可能做那“一女嫁二夫”事的。
　　为难了几日，终于知道自己这样是没用的。想再多都是无用功，李灵均在家里不来看她，她也不可能跑去李家问李灵均。李娘子不同意是一回事，她怕的就是李灵均心里也是那么想的。
　　这样担忧着，终于出了事。
　　姜家迎来了第二个媒婆。
　　这媒婆是为肖家来说媒的。从媒婆单身一人前来就知道肖家对这门婚事根本没多少尊重，而他们给姜眉的位置更是将人侮辱到了底，肖家想让姜眉做妾。
　　肖金保的妾。
　　姜眉差点被气得原地爆炸，真不知道肖家是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脸。
　　那媒婆长得尖嘴猴腮，颧骨高高隆起，一看就是刻薄进骨子里的，相由心生，定不是什么好人。
　　她看到姜家宅子里只有姜眉和姜寿两个小孩子，没有大人，便放开了胆子引诱姜眉。说那肖家是如何如何财大气粗，肖家的公子又是如何如何玉树临风，姜眉嫁过去了虽不是正妻，但是只要虔心侍奉公婆，相夫教子，便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姜眉不由得想起国内某一线明星的豪言壮语：“嫁什么豪门？我就是豪门”。正是了，她现在虽然做不到“荣华”，但“富贵”还是没问题的。而且肖家一个买来的“员外”又是哪里来的荣华，名声在锦里镇上都坏了，谁嫁过去谁倒霉。她就算这辈子嫁不了李灵均，也绝不嫁去肖家。
　　“姑娘呀，你是走了多大的运，肖家才看上你。而且要娶你的那个公子又是肖家唯一的嫡支血脉，将来你的儿女也要跟着沾光的。”她上前来欲拉姜眉的袖子，“依我看呀，你就不要再犹豫了，现下就跟着我去肖家，嫁妆什么的去了那边再商量。”
　　姜眉极其不客气地避开她的拉扯，问她：“嫁妆？”这肖家果真是个奇葩了，娶人家的女儿不出聘礼反而要女方出嫁妆。
　　那媒婆也不在意，说：“是啊，嫁妆，你们姜家在镇上不是有一处铺子吗？卖香水的那个，日后你入了肖家，就交给肖家人打理，你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姜眉觉得这个媒婆实在是毁了自己容忍傻逼的能力，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她大声叫着：“马叔马叔，快拿棍子来，给我把这老太婆打出去，她要是走慢一步，你就打断她的腿，让她再也不敢登我姜家的门！”
　　马叔早就在门外跃跃欲试了，他也知道姜眉这两日心情不好，还以为这会影响姜眉的发挥，没想到姜眉还是一如既往地硬气。旁人欺辱到头上来，她没有哪一次是会忍下的。
　　媒婆是第一次见识到姜眉的厉害，虽然仍旧不把她放在眼里，却在危险来临时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求生的反应——往门外跑。可即便如此，她身上还是挨了好几下，一边跑一边叫嚷着：“你这个臭丫头真是不识抬举，肖家你都敢拒绝！”
　　“快滚吧！你这个老虔婆！”马叔是典型的“人穷志不穷”，棍子跟长了眼睛似的往媒婆身上落，直打得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等人走了，姜眉心中的愤慨又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感伤。她进不了李家，肖家就来这样侮辱她么。
　　竟然还打上了香姜阁的主意，简直想都不要想。
　　薛瑶和姜少陵还在镇上，还有一月多就要过年了，姜眉想了想，便给他们去了书信，让他们一起回来。现在铺子里也没多忙了，等再过几天，让江掌柜也回家去，大家安安心心过个年了，生意来年再战。
　　钱反正是赚不完的，她又不缺钱用，便让大家也放个寒假好了。
　　当天晚上姜少陵与薛瑶便回来了，两个人与几月前已完全不同。姜少陵面上虽然还是那个什么都不关心的老样子，但姜眉知道他跟着江掌柜的这段时间来也学得十分用心。江掌柜也是个老年人了，不好辞退，便让他一直留着，日后香姜阁开分店了，姜少陵一人去坐守也是可以放心的了。
　　薛瑶呢，虽然嫁到姜家已经十几年，也有了两个孩子，但以前的姜少陵那是什么人，举案齐眉相濡以沫是想都不要想的事。现在她与姜少陵在铺子里同吃同住同进出，也有了那么一些夫妻间的默契。日间他算账时她收钱，夜里他读书时她红袖添香，发生在帐子里的事更是数不胜数。若不是去药铺开了药，恐怕还要给姜眉姜寿姐弟俩添个弟妹。
　　此次回来也是十分地欢喜，这座住了十几年的宅子也有了满满当当的家的味道。
　　她知道自己性子软弱不成事，便听姜眉的。而姜少陵是个男人，却也对姜眉的话听得那么自然，让他去镇上便去镇上，让他回来村里便回来村里，一切都是如此地从善如流。
　　她不是一次怀疑过谁才是女儿谁才是父亲，可两个人的相处起来又是正常的。姜眉叫一声“爹”，姜少陵应一声“眉眉”。姜眉的“爹”里面没有多少尊敬，姜少陵的“眉眉”里面也没有多少宠溺，但两个人相视一笑后便凑在一起玩儿爆竹烟花去了。
　　正是夜色中，女儿年幼，丈夫也是孩子心性，烟花炸成团，小儿在旁纠结地喊：“爹，阿姐，这还没到过年呢，你们今夜就把那些爆炸放完，过年怎么办？”
　　喊了一会儿，发现是丝毫没有作用，姜寿便又喊起来：“你们……你们好歹给我留点呀！”
　　薛瑶的眼睛都笑得眯起来，让人一看，又记起年少时的“锦里第一美人”来。


第四十二章 
　　俗话说是多事之秋，姜眉未曾想到这冬季也是多事的。都已是年关将至，可某些人却连一点点平静都不愿给她。
　　姜家又来人闹了。
　　自认为战斗力很高的姜姑婆还是打头，同行的还有姜少钦，聂清泠。
　　这三个人里面，说实话，在姜眉看来，实在是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只有一个聂清泠稍稍有些分量，毕竟她读过书，又好像与姜少陵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姜眉就算是要在乎薛瑶的心情也是要顾忌些聂清泠的。
　　果不其然这次她一进门，就把目光放在了姜少陵的身上。但姜少陵一看见姜家人就烦，实在是连和他们对视的兴趣都没有，便生生辜负了她的心意。
　　姜眉实在是不明白，这个聂清泠到底是什么意思。聂清泠嫁给姜少捷比薛瑶嫁给姜少陵的时间还要长一些，两个人之间虽然到现在也没有孩子，但是也从未听过两人感情不好的传闻。姜眉的祖父把家搬到玉隐村来这么多年，姜家人来这里探望的次数屈指可数，聂清泠一个媳妇也是没有名头过来的，就算她当年的确是与姜少陵有过去，这么多年过去了一面也未见，心中再有想法都也该散了。若说是真爱，姜眉自然是不信的。
　　当真是奇怪了这件事，可姜眉确实是想不通。她虽然与姜少陵相处的方式更像是朋友，但他总归还是长辈，姜眉不可能去过问他这些事。
　　“见过姑婆，二叔，还有大嫂。”薛瑶知道自己丈夫的脾气，他是只对族长见礼的。但他可以任性，薛瑶却不能给人留下“不尊重长辈”的话柄。她朝着三人行礼，也用眼神示意姜眉和姜寿行礼。
　　姜姑婆的斜眼病还是没有治好，看得姜眉都想出钱给她治病了。她不叫薛瑶起身，便自己坐到了首座上去。
　　姜少陵也是坐在首座上的，现在姜姑婆也上去了，一左一右，一个长辈一个晚辈，看起来甚是奇怪，也不合礼数。姜姑婆本就是为了摆出自己长辈的架子才坐到首座上的，姜少陵坐在那里她是看见了的，就是想要自己坐下了以后姜少陵自觉点然后起来，可是姜少陵却丝毫没有反应，该喝茶喝茶，一点要起身的征兆都没有。
　　薛瑶也算是在姜姑婆手里领教了几次，知道这个老婆子根本不会在乎别人的感受，便自己起来了。她看着自己夫君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又看看姜姑婆憋着一股劲要和姜少陵一决高下的样子，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但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就算再想笑也必须得憋着。
　　但姜眉可不是，她知道姜姑婆的性子，也知道她也只可以压制薛瑶，在姜少陵手里根本走不了一招的。
　　简直是突如其来的骚，闪了老子的腰。
　　此时她坐在那里全凭演技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笑了。
　　于是姜眉就笑出来了，然后收获了姜姑婆的眼刀一枚。姜姑婆也借此机会起了身，骂骂咧咧地道：“果然是一家人，大的不懂礼数，小的也无法无天！”
　　她又摆出一副“我大人有大量”的样子来，道：“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了，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您哪日没有正事啊？姜眉自穿越来，见过姜姑婆四次，每次都是摆足了谱来的，每次都是有正事的，也每次都是灰溜溜而去的。姜眉也真是佩服死她了，屡战屡败就算了，竟然还屡败屡战。
　　“今来，也是受别人所托。姜眉你就算再不听话，那也是我姜家的子孙，我是你的长辈，总是要为了你打算的。”姜姑婆另寻一处坐了，继续道：“你如今已经十二岁了，虽然嫁人是早了点，但先定下婚约也是可以的。你也别跟我再提你们村子里李家那门婚约了，不管那家公子是如何好看，那也是乡下人，穷人就是穷人，什么有情饮水饱都是骗人的，你要是真嫁过去了以后可有得哭的，依我看呐，那门婚约你还是趁早取消了算了。今天我来，是给你一个更好的选择。不，也不是选择，你根本不用选，这门亲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呢，你一定会满意的。”
　　姜眉问：“姑婆说的，可是镇上肖家？”
　　“是是是，就是那肖员外家。也不知道你这丫头是走了多大运，才撞上这门婚事。”姜姑婆很是得意，肖家是什么底子，她是知道的，虽然没有什么底蕴，但走在外面别人还是要叫一声员外的。她虽然不是真心替姜眉开心，但是想着自己以后也是成了员外家的亲戚就觉得倍有面子。
　　姜姑婆此话一出，薛瑶与姜少陵就皱起了眉，他们之前不在家，所以就不知道肖家找媒婆来过的事，后来姜眉也没跟他们提过，现在乍然间一听到这个消息，都是又惊又气。但凡是有脑子的人都是知道的，这肖家徒有一个名头，内里却什么也没有，可他们却凭借这个名头在锦里镇上横着走，不知道惹了多少人不痛快。
　　他们以为姜姑婆只是纯粹地看重小利小惠，没想到她却是利益熏心了，竟然要把自己的侄孙女推入火坑。就算是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肖家一定是私底下找去了姜家，所以姜姑婆这样只会为了利益奔走的人才会专程走这一趟。
　　姜眉耐着性子继续问：“那姑婆可知道，那肖家想要我去做什么？”
　　“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毕竟你们家在这乡下已经住了这许多年了，虽然还是姓姜，但说出去还是有些跌份的。肖家毕竟是大户人家，丢不起这个脸，所以你过去做的不是妻，是妾。”姜姑婆一开始知道肖家要求娶姜眉之后，还是有些眼红的，她自己还有个亲孙女马俞芳呢，但是后来知道是做妾以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巴不得自己的孙女嫁到王孙贵族家里去，又怎么能止步于这一个妾。
　　是了，现在已经把所有的话都套出来了。之前把那肖家请来的媒婆给打了出去，没想到还没死了心，居然还敢来，直接找到姜家本家去了。现在她爹她娘都在，接下来就该上演男女混合双打了。


第四十三章 
　　就算是泥人也还有三分血性呢，姜少陵和薛瑶又不是什么没脾气的活菩萨，让人几次三番欺负到头上来还能一声不吭。更何况这次当真是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了，为人父母的，哪能不疼惜自己的孩子的。就算是以前的姜少陵，也不会忘记自己还有两个孩子。
　　薛瑶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这样的神态对她这样一个美人儿来说实在是不适合，可她为母则强，就算是今日姜少陵不在这里，没有人给她撑腰，她也敢扑上去和这几个恶人撕扯上一番的。竟然想把她的女儿给卖了，亏姜姑婆还是一个长辈，不知道私底下到底收了多少黑心钱。为老不尊，就也不要怪她不尊敬她了。
　　“还请你们出去，这里不是你们家，若是想胡言乱语的话，还是回到自己的地盘上去。”她眉头深深拧起，平日里含水脉脉的眼睛此刻迸发出愤恨的光芒，直看得姜姑婆脚下不稳。
　　姜姑婆这也真是第一次见有人对她这番模样了，她丈夫死了以后十几年一直住在姜家，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是姜家族里上下还是看在她是长辈，又是姜氏族长姜堰的亲妹妹的份上，便处处让着她。时间一长，便也就助长了她嚣张的气焰，不论是小小还是男男女女，都是没法在明面上反驳她的。哪怕现在聂清泠是注定的下一届族长夫人，也不能在她面前讨到半点好。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有恃无恐地收下肖家的钱财并答应关于姜眉的事，在她的眼里，姜眉就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父母再宠她，也不可能留她在家里待一辈子。儿女婚事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姜少陵和薛瑶都是不晓事的，她便带了姜少钦和聂清泠过来，走个过场，姜少陵他们要是识相点，也就不多为难他们。等姜眉嫁过去以后，香姜阁的残渣碎末多少给他们一点就是了。可是她实在没有想到，薛瑶作为外来的媳妇，竟然还敢这样吼她出去。
　　“薛瑶，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是在跟谁说话。我是姜氏族里辈分最高的长辈，而你不过是一个嫁进来的媳妇而已，若不是看在你生了一对儿女的份上，我今日就要把你给赶回娘家去。就算你薛家是世家，但你对我不尊敬，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哪怕是薛家也是没话说的。”姜姑婆今日也是把自己的狠劲全部拿出来了，看出来是下了决心地要为肖家办成这件事。
　　“我自己的女儿，不关你们任何一个人的事。想要动她，也要先从我这里过去。但是我今生是姜家的媳妇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姑婆再怎么强硬，也是没办法决定我的去留的。”她微微侧过头看姜少陵，道：“我是姜少陵的妻子，就算要把我休了，也要他亲手写休书，旁人的决定，我是万万不会当真的。”
　　“你放心，不会的。”姜少陵仍旧坐在座上一动不动，此时眼睛却是看着薛瑶的，而里面，竟然还有些意想不到的温柔。
　　姜眉很佩服自己的这对爹娘，就算是这个时候了，也还是要秀恩爱。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聂清泠，从她突然灰暗的眼神知道自己爹的这番行为无异是在血洗女友粉了。不管聂清泠对她爹是什么心思，只要薛瑶在，身为女友粉的聂清泠还是爬回棺材板吧，姜眉不介意给她盖上棺材盖，还用钉子给钉得死死的。
　　多谢聂清泠的存在，才让姜眉知道自己爹不是只有自己娘喜欢的。
　　俗话说好看的皮囊太多，世人们还是更喜欢有趣的灵魂。可是以前的姜少陵那灵魂也无趣得很呐，虽然现在也不至于多有趣就是了。聂清泠大概是被屎糊了眼睛吧。心疼。
　　“姑婆。”姜少陵站起身，走过来，口中道：“我今日姑且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我自出生就在这玉隐村里，可是从来没见过什么三姑六婆的来我这家里拜访，甚至是我爹死的时候，长辈们也照样地给我甩脸子，当然，我是知道的，那些也不能怪你们，谁叫我自己不争气呢？但是我想让你明白的是，我落魄时不曾求你救济过我，我风光时你也不要靠上来打主意。我们不熟的。”
　　“姜少陵你大胆！”姜姑婆眼睛瞪起来有如铜铃大，不敢相信这是以前的那个姜少陵。
　　“你要知道，我虽然是个败家子，但却从来不是个窝囊废。”姜少陵微微一笑，输不了那意气风发的族长之子姜少捷几分颜色。仍旧是慵懒的性子，却把骨子里血性一一展现出来让人看见。
　　姜姑婆再说不出话来，嘴巴一张一合，就算眼里还有不甘心的光芒，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姜少钦也被姜少陵这番气度震慑住了，他本来就是一个比以前的姜少钦好不到哪里去的人物，今日也是打着香姜阁的主意才愿意与姜姑婆走这一趟的。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底气开口了。
　　聂清泠从来是个聪明女子，知道今日这场仗是打败了，但浑水她还是要搅一搅的。
　　“少陵，就算姑婆说话不好听，我作为大嫂，也是要说上两句的。”
　　谁都没想到，姜少陵没接聂清泠的话，反而左右看了一下，然后疑惑道：“谁？谁在说话？”
　　姜眉差点都笑喷了，姜少陵可真是把“目中无人”这个词表现得淋漓尽致啊。
　　聂清泠不占而亡。
　　姜姑婆只好落败地领着两人回家了，今日遇上的，不管是薛瑶还是姜少陵，都颠覆了她之前的想象。
　　假的，都是假的。


第四十四章 
　　“李家公子如何在这里？”
　　姜姑婆他们还没走远，便听见从外传来的马叔的声音。姜眉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会这么巧就撞上了，李家公子，会是李灵均吗？
　　从姜眉听到“李家公子”这四个字起眼神就明显不太对了，手脚也是急促地开始变换位置，这一切都被姜寿看在眼里，他阿姐总该是稳不住了。不管之前做生意时的从容能干，还是面对姜姑婆时的不卑不亢，只要是遇上关于李灵均的事，总是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被吃得死死的呢，可该怎么办呢？
　　上次他就已经与姜眉说过了个中道理，虽然姜眉向来聪明，可是陷在恋爱中的女子又有几个是清醒的。姜眉口口声声无所谓，神态也是惯常地不在意，但是在这种档口，便一眼能够看出来她内心的动摇。
　　正想着，那门外的李公子却已经进来了。看清来人的时候，姜寿不可察觉地松了一口气。他扭头看姜眉，她脸上果然是已经无法掩饰的失望。
　　李容声仍旧笑着，仿佛不曾看见刚才灰溜溜出去的三人。他朝姜少陵和薛瑶拱手：“小侄见过叔叔婶婶，方才我去镇上为母亲抓些调补的药回来，途径此处，便进来打声招呼。”
　　他又夸姜寿在贡院里很是用功，深得先生喜爱，日后定然有大作为。
　　薛瑶自是欢喜的，又问李娘子是怎么了，怎么需要吃药调补？
　　李容声道：“婶婶不用担心，近来接近年关，天气转冷，母亲感染了些小风寒，却是不碍事的。”
　　姜少陵与他没什么话说，便回了屋子。薛瑶见状，固然是知道自己丈夫是这个脾性，也仍然有些过意不去，她未去镇上前与李娘子也是合得来的，便让姜眉带些鸡蛋过去看看李娘子，若是要送重礼，李娘子也是不收的。
　　姜眉听她的话让刘婆子去捡了些鸡蛋，然后在她的注视里跟着李容声走出姜家大门。
　　姜寿全程一副“阿姐，你一路走好”的表情。
　　他不打算同去，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和命数，若这两个人走不到一处，做再多也是无用功。若是有缘，便是再多人阻拦也还是能够走在一起去的。
　　姜眉其实也没打定主意要去李家，因为她不知道李娘子是单纯地不想要她和李灵均在一起，还是根本不喜欢她。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都是尴尬的。怎么说灵魂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又不是真的只有十二岁还不晓事，追人是一回事，别人不喜欢你你还死皮赖脸地贴上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她以前是不喜欢也不屑于做这种事的，往后也不会喜欢。
　　想到这里，便把装着鸡蛋的篮子往李容声手里一塞，“我不去了，也不用代我问好，这鸡蛋是我娘送的，不关我事。”
　　李容声哭笑不得，这还是姜眉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这种小女儿情态呢。姜眉自清醒以后便很懂事，有强硬还有坚毅，什么娇嗔和痴喃都是给那个人看的。
　　他问：“今日的事，需要我同他讲吗？”
　　他不曾说是什么事，也不说明那个“他”是谁，但姜眉已经全晓得了。
　　他说是途径此处，却把重点都听得明白，也知道怎么样才能够让她同他接话。
　　只是这话题，到底沉重了些。
　　姜眉想叹气，又觉得太老气横秋了些，最后低低道：“不用了。”
　　说了又有什么用，李灵均就能来同她说要娶她吗？李娘子同意不同意暂且不说，李灵均的态度到现在还未表明呢。
　　李容声知道了她的答案，便就走了。
　　那声叹气，姜眉终究还是听到了。姜寿目睹了全部，然后摇摇头走掉了。
　　姜姑婆走后便很长一段时间未来，姜眉想着她也该歇下心思了，毕竟快过年了。
　　镇上的江掌柜已经回家去了，飞白也是有家的，姜眉便也放了假让他回去了。既然铺子里的人都已经放了，也就没有让作坊里的姑娘们再辛苦的道理。姜眉勉强收了其他的心思，到作坊里把事务都给处理了。已经做出来的够量的香水香膏香丸仔细收好，没做完的材料也一一封存。这些姑娘们都是在牙行里待了有一段时间的人，大多已经是无家人，就算是还有家人，也是几年未见，不知道搬家到哪里去了。
　　姜眉是有心在这年关也放她们回家去探亲的，但是无人主动开口，问了又怕触及伤心事，便把这事交给拢烟了。
　　拢烟心思细密，也善解人意，平日里又是和她们一起做工的，总不会像与姜眉一样之间有或多或少的隔阂。拢烟问了一圈来回姜眉的话，说是还有三人有家人，其中有两个是想回家去的，一个是五个小组长之一的柳绿，还有一个是拢烟这组的醉菊。
　　姜眉听后便准了，每人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给点路钱，姜眉自己再出钱给她们置办了点年货。姜眉当初与她们定下的分红条例到今日虽然未满期限，但毕竟过年图个喜庆，姜眉便每人给分了五两银子，二十个人一共便是一百两。姜眉也不心疼，毕竟这是早就答应给她们的，若是食言，岂不是伤了她们的心。
　　送走了她们，姜眉又问拢烟剩下的那一人是谁，为什么不想回家去。
　　拢烟说是春意。
　　姜眉了然，原来是这傻丫头。春意是典型的乡下女孩子，当初定是因为家中贫困生存不下去了，所以才把她卖进了牙行。春意虽然是个咧咧没心没肺的丫头，但想来心里对自己的父母也是有怨怼的，所以才不想回去。既然自己不想去，姜眉也不为难她。
　　过年的日子一天天接近，突然有一天早上起来就发现夜里下了雪。
　　银色的雪花挂满枝头，白茫茫的一片，玉隐村的家家户户也开始在自家的门上窗上贴上红色的剪纸，也有顽皮的小孩不惧寒冷在路上放鞭炮，皆是一派喜庆景象。


第四十五章 
　　不管是镇子上还是村里，到了过年这段时日都是有着同样的欣喜。孩子们拍着手在路上成群结队地唱年节歌。“二十三祭灶天，二十四写联对，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割年肉，二十七杀只鸡，二十八蒸馒头，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包饺子。初一初二磕头儿，初三初四耍球儿，初五初六跳猴儿，初七初八干活儿。”
　　当雪下了一轮停了的时候，年味也越浓了，终于到了过年这日。
　　这一日也叫除夕，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节日。在现代时姜眉就很喜欢这样的节日，虽然随着社会的发展，传统节日已经在国人的记忆里不甚清晰，甚至没有什么情感，但姜眉是对这样的节日怀着一种崇敬感的。
　　镇上的铺子关门都关得很晚，姜眉给全家上上下下都置了新衣，又带着人把姜家宅子里里外外地打扫了。
　　薛瑶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中自然是开心的，但眼眶也是渗出了泪来，她本以为婆婆公公相继去世以后，这姜家就落败了，仅剩下的几个人凑在一起虽然是一家人，但总归不会有别人家那样的和谐。
　　可老天给她送来一个好女儿，以前总嫌大的院子竟然也被忙碌的人们挤得叽叽喳喳的。闲暇时候姜眉又带着一群人打雪仗，她是当家主母不好亲自下场，但是看着两个儿女明媚的脸和此起彼伏的嬉笑声，心里就觉得圆满了。
　　将近下午时，各家的厨房就忙开了。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食物进入沸油的声音，井井有条，不绝于耳。姜家的厨房也是如此，年菜都是早两天就准备好的，冷吃的摆盘，热吃的下锅，陆陆续续地上桌，供过祖先后在门口放上一串鞭炮，便可以开饭了。
　　因为人多，便在院子里摆了几桌。天色渐晚，又点上蜡烛，气氛便变得非常好。不会饮酒的也勉强喝了一杯，会喝的像春意这样的竟然喝多了在桌上与小厮划起拳来。也没人怪她，这一天若是还节制就未免活得太拘束了。
　　吃过饭以后，薛瑶开始给大家发红包。她是当家主母，来做这件事正是合适。
　　把一个个金子打的梅花粿子装在小荷包里，每人排着队上来领一个，诚心诚意地磕一个头。这些女孩们也不过比姜眉大上几岁，花儿般的年纪，做薛瑶的女儿也是可以的。
　　姜眉也跟在最后一个凑上去，死活从薛瑶手里抢了两个荷包。春意笑她是喝多了，薛瑶了然地点头，说道：“怕是给李家两个公子拿的，你放心，我自然是不会少了他们的。”
　　众人一听这话，皆是笑开了。姑娘的两个青梅竹马么，早就听说过了。
　　薛瑶又道：“你看，说曹操曹操到，这可不就来了。”
　　姜眉看过去，居然是李灵均穿着一身鸦青衣衫站在姜家门口。
　　下肚很久的酒居然还有些上头，她揉了揉眼睛，却发现那个人并没有消失。
　　“这里大家都在玩呢，你们两个出去说话吧。”若说是平时，薛瑶或许还会为了姜眉的女儿家名声考虑一番，但今日是过年，又是在这民风淳朴的乡下，没那么多忌讳。她也没去想，李灵均此番前来到底是不是来找姜眉的，但是自己女儿的心思她又哪里不知道。就算不是很清楚，但隐隐约约心底总归是有个底的。
　　没错，这娘是亲生的。
　　其实姜眉酒量还是挺好的，只是一时之间不太能接受李灵均会出现在这里的事实。毕竟自他们从贡院回来姜眉就没能见他一面，李娘子不准，今日怎么就准了？该不会是李灵均偷溜出来的吧。
　　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姜眉自己打消了，她真是在胡思乱想了，她何德何能，能够让李灵均偷跑出来而只是专为了见她一面呢？
　　“灵均哥哥。”姜眉慢慢走过去，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已经不淡定成什么样了。
　　“嗯，我们出去吧。”李灵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但是从这句话姜眉就知道他是来找自己的了，简直开心到要原地爆炸。
　　两人也没走多远，就在墙角跟下。路上还有鞭炮燃烧后的残余，红彤彤的一片，很是好看。
　　姜眉想到前些日子以来自己或多或少的迷茫，觉得这次的见面很是不容易，过年了以后他们就又要去贡院了，要见上一面更是难，反正说不说都是一个死，还不如让自己痛快点。于是她率先开了口：“算我求你的，喜欢喜欢我吧。”
　　任是谁也对姜眉的这番话反应不过来，李灵均作为当事人显然是受了一惊，他后退一步站定，眼神放在姜眉的脸上，却久久未有回话。
　　姜眉还以为他会很快回绝的，却没想到自己的这番心思还有存活几率。但想想又自己安慰自己，她都豁了面子出去求他了，他毕竟是个正人君子不是，面对女孩儿的心悦太过残酷总不好。
　　可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李灵均的一个字。
　　这可就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你倒是说啊。
　　“灵均哥哥……”
　　“我……”李灵均今日的眼睛像是染上了一层愁色，他紧抿的嘴唇已经说明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是难以开口。
　　姜眉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他应该是在想拒绝她的理由了，想得这么辛苦，为何不用一句“拒绝”就解决了呢。
　　“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但是……”李灵均有些艰难地道，“但是我要走了。”
　　想这么半天就想出来这么一个破理由啊，姜眉很是不屑一顾，又觉得难过，这么骗她，难道李灵均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哦，那你走吧。不送了。”姜眉生气了，转身就要走。
　　李灵均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一把从后面拉住她的手腕，气急道：“姜眉，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若放在以前，李灵均这样的主动接触是会让姜眉开心到转圈的，但是现在她心里只有酸楚，说出来的话自然也就不是那么好听，“没有，给我滚。”我们仙女可不需要良心。
　　李灵均终于也是被姜眉激起了一丝的愤怒，又找回了以前骂姜眉“蠢丫头”时的坏语气：“我话只说一次，你不信就算了，日后不要后悔。”
　　姜眉闭了闭眼睛，抽出自己的手，一字一句地道：“李灵均我告诉你，你以后要是死了，就是活活骚死的。”真以为自己万人迷呢，不就长得好看了一点嘛，不喜欢就不喜欢，谁稀罕。
　　“你！”李灵均虽然长在这玉隐村，可听到这种粗鄙之语的机会还是少之又少，现在姜眉的嘴里吐出来这种话，他还是受害者，脑子都不太够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姜眉跑进了姜家大门。
　　而他也没有借口再进去一次了。


第四十六章 
　　一个好端端的年让李灵均的到来给搅得再无心情，但姜眉踏过门槛时就把那些不好的情绪给压下去了。别人不知道，姜寿还不知道吗，若他知道李灵均来这一趟两个人还是不欢而散定是又要对姜眉苦口婆心了。
　　这事，便就这样算了吧。
　　刚才出口一时爽，可事后想起来却是火葬场。
　　李灵均是什么人，清风明月一般的人，整个玉隐村最不接地气的人，可是姜眉刚才竟然对他说出那种话来。恼羞成怒下当然没有多少理智，但应该是已经触及到他的底线了吧。
　　但姜眉没有什么后悔的，火葬场就火葬场吧，反正已经没有可能了，让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好吗？
　　好，很好。
　　这么想着，姜眉也就真的开心了那么一点点。心情恢复到和见李灵均之前一样的好，若无其事地和大家玩闹，又是守岁，到了十二点以后才洗漱了去睡的。
　　终于到了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姜眉几经忍耐，还是没忍住，终于在被子里偷偷哭出来。
　　泪水当然是滚烫的，就算是告别她这一场无疾而终的初恋吧。
　　第二日，便是新的一年。
　　姜眉绝对不承认昨晚在床上哭得像一条死狗一样的那一个是她，一夜过去，事情就算是翻篇了，谁还不是一条好汉咋滴。
　　薛瑶想要带着姜眉和姜寿两个人去一趟薛家拜年，姜眉想了想还是跟薛瑶说不去了，虽然薛家一家人给她的印象很好，但是她眼下实在没那个心思，上次她与薛瑶去的时候，姜寿还在贡院里，这次也正好让姜寿在外祖家好好发挥一番。
　　过去的十几年也实在是苦了这个孩子。因为姜眉的痴傻，那边的人再有血肉亲情也对一个傻儿提不起多大的兴趣，连带着把姜寿也冷落了。别人都是沾光，姜寿可是实打实地被连累了。他不仅长得好，也十分聪慧，又是刻苦，实在没有不被宠爱的理由，但是因为姜眉的存在，却活得像个小大人一般，自己读书都快没时间了，哪里还有机会去承欢长辈膝下。
　　薛瑶知道她有自己的主见，便也不强迫她。
　　姜寿却是个人精，看了姜眉好几眼，然后问她：“阿姐，昨晚那个人与你说什么了？”
　　“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你说话能不能不要拐弯抹角的，还是个男孩儿呢！”姜眉瞪他，一本正经地装着傻。
　　“嘴硬什么啊，又没人怪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若他欺负了你，你只要与我说便好了，我阿姐虽然并不怎么聪明，但是也不是可以任由别人欺负了去的。”姜寿淡淡地笑，还未长开的眉角带着些稚嫩，但让姜眉又想起那日在贡院前小儿为她不顾一切上前抵抗的情景来。但想起了那日，又怎么能绕得过去另一人呢。
　　那日的李灵均，眼神里明明是对姜眉有意的，可不知道怎么后来就那样了。
　　姜寿看着她想着想着又低下头去了，便无奈地摇摇头，与薛瑶一起上了马车。
　　不管平时姜眉是多么地没心没肺，不管父亲母亲提起她时虽然态度各有不同，但总归是不担心的。可说到底，他阿姐还是心里那个坎过不去。
　　给她点时间，让她自己想开吧。
　　今天是短小君呢。。不过接下来剧情要进入转折了，一个伪种田要翻身了


第四十七章 
　　姜眉在这之后便一直待在作坊里，想要专心把心思放在制香上。
　　有一句话说的是，人有时候，越缺什么，就越想拥有什么。同样的，越是想逃避什么，就越是想起什么。
　　她左思右想，还是任由那些情绪去了。心情越是郁猝，就越难静下心来。人在极限的状态下，往往能够激发出来一些自己也想不到的潜能。
　　薛瑶从薛家回来以后也与姜少陵一起又去了镇上，姜眉好说歹说铺子里的成香都是已经封存好的，不会有什么损失，但他们还是放心不下，收拾了东西急急赶去镇上，给了姜眉一种“事业心非常强的一对父母即视感”。
　　他们走了以后，姜眉更是不用打起精神应对谁。她心情不是很好，连带几日吃不好也睡不好，虽然瞒着大家，但还是有细心的人能够看出来。虽然也是为着姜眉的面子没问，但一个两个脸上的担心又哪里是可以藏得住的。
　　到后面姜眉自己也过意不去了，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又哪里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日日待在作坊里，天生敏感的嗅觉又让姜眉闻香都闻到差点麻木。身体与心情形成恶心循环，便就真的难以好起来了。
　　有一日拢烟突然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最近我大概是因为年底的时候玩闹太过，以至于现在静下来就连续几夜地睡不好，姑娘可有什么办法？”
　　姜眉一脸奇怪地看她，反问道：“我又不是大夫，我能有什么办法？”
　　拢烟默默吞了一下口水，继续努力道：“我是想问，姑娘不是精通制香之道么，有没有什么香是可以帮助调养？”
　　这倒还真是有。不过么，拢烟这病也来得太巧了点。姜眉狐疑地看了拢烟好几眼，道：“我试试吧。”
　　“好，那就多谢姑娘了。”拢烟面上喜出望外，见姜眉背过身去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姜眉打算炮制出一种名叫“养元香”的香。顾名思义，这是一种调养元气的香。姜眉也是模模糊糊记得一些，所以在家里一个人静静回想了两天，才把这“养元香”的制作方子给默出来。
　　养元香所需要的材料又不是随处可见的，譬如“栈香”，就需要到惠安县去找。栈香是沉香的一种，沉香其实被分为三类，一为沉，二为栈，三为黄熟。
　　栈香形态相对完整，油脂内敛，花香带甜味，味道深邃而悠远，所以才作为“养元香”的主香。虽然没有沉香的清甜，但是香气偏清醇，没有霉气和杂气还有酸气。而栈香又结香细致缜密，清理干净可以入药，亦可入酒，入香更是佳品。
　　姜眉到镇上找了南北跑商的商人，托他们带一点栈香回来。当然是先交的钱，在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普及制香，但是栈香还是价格昂贵的，那商人也不好啥也不管地就带回来，若是带回来姜眉又不要的话，那他就亏惨了。姜眉知道这个中道理，也没与他多纠缠，付了钱立了字据，便安心在家里等着栈香回来。
　　主香算是有着落了，辅香却还需要花心思。“养元香”的辅香需要两种香，一种是檀香，一种是。檀香和虽然麻烦一点，但是在药铺里一家一家地去找，还是找得到的。
　　带回来时是一块完完整整的药材，这玩意儿虽然能入药，但没几人知道它也能入香。姜眉把它洗净，切成块儿，然后一定量的米醋，拌炒至表面光亮。这种方法叫做醋炙法。
　　辅香用以调和主香，有稳定调和香气的作用。在沉檀的清香中辅以甘涩，使之散发出类似花蕊的芯香，甜中又带了点涩的韵味。为了减轻中的焦气，又另增加了三味带有辛香气的药材佐之。
　　焚烧后属于留香持久的那种，相对地讲，这“养元香”有了，香气的持久性就会有所增加，附着力也会有所增强。其实“养元香”适合在冬季使用，更适合用来熏衣，但它的主材料实在是太昂贵，制作成本过高，姜眉还是不打算将它用作熏衣香。
　　“养元香”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小寒线香。听名字就知道了它的形状，香水香膏都不用费神，香丸也很容易，线香的话就需要花点心思了。因为并没有现成的机器或者器械，还得姜眉自己动手。
　　找来软一点的油布，裹成一个锥子的形状，也就是糕点师们做蛋糕时用的裱花袋。把做好的香泥装到里面去，尖口处剪一个很小很小点的口子，然后把握好力道，把香泥从里面挤出来，一条一条地铺在撒了香灰的板子上，等它干了以后便是一根一根的线香了。
　　姜眉在做这些的时候，作坊里的人已经全部围了过来。其实这手艺很简单，看起来就跟玩儿似的，只是个中技巧，还是要自己心里有数才行。姜眉也不打算藏拙，她本就是要教给她们的，若什么东西都藏着掖着，那就什么都需要她来做了，那还不得累死。
　　这“养元香”本是姜眉做来给拢烟试试的，可拢烟知道主香和辅香都不是寻常之物，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哪里还要试。她本来也是胡诌来让姜眉转移注意力的，姜眉自己都吃不好睡不好呢，做了这调养身体的香，自己还没用呢，就已经精神好了很多了。
　　姜眉自己也发现了，她沉迷于制香的这段日子，早已经把某些事藏到心里去，没时间也没心思想了。
　　昨日吴汉生就来找过姜眉，还了姜眉五两银子，还为自己亲娘和妹子对姜眉的无礼向她道歉，姜眉想起来前段时间吴汉生的爹染了病，便随口问了一句如何了。吴汉生倒是爽快，说他爹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又是常年打猎的，身子底子哪有那么差，现在已经不碍事了，不然他哪有钱来还姜眉呢。
　　算一算姜寿要回去贡院的日子也接近了，想来几个人还是要一起结伴去贡院的。姜眉不想见到某些人，便带着刚做来的养元香去了镇上。


第四十八章 
　　如姜眉所想，这次的养元香放到香姜阁里一定会引起些轰动。毕竟现在香姜阁的热度还是很高，而姜眉趁着这股风又推出来一款“养元香”，彻底刷新了人们的认知。
　　这也是香姜阁第一次上这种带有药性效用的香，而不仅仅局限于女人的打扮梳妆。往常那些香水香膏，或者是香丸，都是局限于女人家的，这个时代的男子傅粉画面的还难以见到，腰间挂个络子的虽然比比皆是，但沾染胭脂水粉的还是看不到的。虽然说不管哪个时代，最好赚的钱都是女人的钱，但是男人的钱也不能不赚啊。
　　养元香虽然有药用，但是主香和辅香还有加入的一些药材都是一点毒性也没有的，也不用担心发生些药性相克对的坏事。它好就好在这里，就算不想着它能对调养身体有多大的作用，就是拿回去做安神香也是可以的。
　　过了一个年以后，重新登门香姜阁的人也是很多，老顾客们总是格外大方的，见店里是这个年轻的少掌柜，想起她年前在香姜阁里智斗恶徒的一番事来，敬佩之心又油然生起，就算是给姜眉面子也都买了一些养元香回去。
　　姜眉耐心讲了这款香的效用和用法，她知道虽然没几个人把她的话往心里去，但是只要回去试过以后就会知道养元香的妙处了。
　　果不其然，第二日就有人来回访了。
　　说是用了养元香，昨日夜里睡得十分安稳，虽然不确定是不是这养元香的作用，但今日也要来再买上一点回去试试。姜眉从善如流地笑，然后给这些人带上新的养元香。等她们第三日来的时候，姜眉就只能双手一摊，因为做出来的养元香已经没有了。
　　便有妇人皱了眉，道：“这可如何是好，我家老爷今早起来就打发我来买了，说是还要送一些给交好的其他老爷们。”
　　见架上真的已经是空了，姜眉只是笑，却拿不出来新的养元香了，妇人便妥协地叹气：“罢了，还是怪我，我应该打早就来的。”
　　又拉着姜眉的手，开始套近乎：“少掌柜啊，你可得想着我，这养元香什么时候再有了，你得给我留着，最起码是昨日买的三倍的量。”
　　这次姜眉可以答应了，“好好好，姜眉一定记着王夫人的。”养元香的制作不算难，就是原材料不是很好找，若她大范围地去惠水那边搜集栈香，便会有人察觉这个商机，趁机提高价格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不能大量地制作养元香，而且物以稀为贵嘛，这次的养元香全部卖出去以后，所赚的利润高达几百两，还是让她很满意的。
　　这个王夫人也是世家夫人，能结交的也多是世家，所以她有能力买大量的并且昂贵的养元香。日后这种高端一点的香便只供这类人了。寻常百姓用普通的安神香就可以了，一是效果差不多，二是原材料也便宜些，反正不害人是姜眉的原则，赚多赚少是次要的。
　　香姜阁因为养元香又一次在锦里镇上掀起采购热潮，渐渐地也来了不少邻镇的人，来进货的贺老伯常常看着铺子里的盛况叹气：“丫头啊，你这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就怕日后坐拥千万家产，就看不上我们这点小合作了。”
　　“贺老伯既然自己知道这回事，那就要多给我要些香走吧，每次都是几百两的，你也不嫌丢人。”姜眉一连在铺子里几天，早一门心思地扑在生意上了。
　　姜眉说这话贺云也不生气，他与姜眉就像是一对忘年交，两个人都是兴起说的玩笑话，自然也就不会有谁生气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现在的香姜阁可谓是春风满面，姜眉仅仅才推出了三四样东西，就已经可以说得上是赚得盆满衣钵了，相信开分店的计划，在不久之后就可以实施了。姜家的财政危机已经彻底过去，村里的几亩花田等到立春的时候也可以播种了，姜眉所谓是一身轻松，整天没什么忧心的，剩下的，便是看着姜少陵与薛瑶秀恩爱，还有守着姜寿读书了。
　　但树大招风这件事在哪里都是存在的。
　　从早些时间“琳琅阁”林掌柜的蓄意陷害，还有这段时间香姜阁每日开门时门口的烂菜叶和烂鸡蛋，姜眉就知道自己的香姜阁已经引起有一些人不满了。锦里镇上老铺子不少，根基深的更是一条街排过去都是，香姜阁出现得最晚，却又占尽了风头，心里或是不满或是嫉妒的大有人在，商业不管在那个世界，都不是没有竞争的。
　　生意就是人吃饭的本事，香姜阁虽然没砸了人家饭碗，但铺中人头济济的情形让人看了总是觉得不舒服的，更何况香水香膏皆是贵重之物，别人寻不到门路照着做来卖，看着香姜阁一家独大，钱财源源不断地到钱柜里来，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
　　但这些都是阴着来，姜眉虽然不是多聪明，却也不是傻子，暗地里的勾当总是见不得人的，她不怕事站出去解决就是了。但只要明着来了，她就毫无办法。
　　官总是能够压民的，而官商勾结更是一把不是可以轻易阻挡的利刃。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一方是周县丞的地盘，他虽是父母官，但可不会真像父母一样对你千依百顺百般疼爱。锦里镇的县丞姓周，姜眉从来没去送过东西，也没有打过交道，她不是不愿意去，而是还没想着要去。只是没有想到的是，周县丞的手段会来得这么快。


第四十九章 
　　先是无缘无故不准香姜阁在门口摆一个试香的小摊，再就是官兵来铺子里增收什么不知名目的税。小摊谁家都摆得有，而且都是在自己家的门口，既然这个铺子是香姜阁的，那么门口的三分地也是。姜眉在现代是见过城管驱赶小摊贩的，但这是古代啊，她也读过不少书，但真是没见过这个规定的。而且独独赶她香姜阁一家，连旁边的锦绣绸庄都没有受到影响，姜眉算是知道这是冲着香姜阁来的了。她应不应该庆幸呢，还好周县丞不知道那锦绣绸庄也是薛瑶名下的，不然也要一起整治了。
　　还有那税，这个时代是有税的，但是在年底快关门的时候就交了。现在刚过了年就又来收，还是在香姜阁正在因为养元香而火的这段时间，不用去别人家问也知道，这税肯定也是只征收了她家的。
　　薛瑶很是生气，但是这种事又不能找自己的父母。薛家虽然是世家，但薛瑶父母这一支最是清贫，没有与官府里有关系的。就算是有，她也豁不下脸去求助。
　　姜少陵倒是一言不发说是要去拜见周县丞，全家人都知道他以前在风月场上还是有些手段的，但是这种事除了低头送钱又有什么办法呢。不管怎么来说，姜少陵的确是最适合出面的一个人了，姜眉又怕他单身一人去受欺负，毕竟瘦弱书生，便把马叔和飞白都叫上一起去了。
　　事实证明，姜眉完全是多虑了。
　　因为，姜少陵连官府的门都没能进得去。姜少陵是不惯好言的，只能塞钱，但是塞钱也没办法，不让进就不让进。
　　既然不是要钱，那是要什么呢？
　　姜眉脑子一向转得快，但是这次真的是快要卡机了。
　　第三天的时候，姜眉就到了一封信。
　　她算是知道周县丞这场压制是为什么了，可知道了又有什么办法，她不可能出卖自己。
　　周县丞不过是一把刀，背后的持刀人是肖家，还有姜家。这两家的不要脸和没下限实在是出乎了姜眉意料，上次姜姑婆带着姜少钦和聂清泠过来，落败而去，姜眉知道他们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就算是姜姑婆为了香姜阁，也不会就这么收手。但是没想到，两家竟然勾结在了一起，背地里送钱给周县丞，三方勾结在一起来压制香姜阁，然后各取所需。
　　是的，姜眉承认，她这次是失算了，输得毫无悬念。她只是一介白身，姜少陵也是白身，没有一个可以站得出来阻止这次的压迫，但是要姜眉妥协，是怎么也不可能的。
　　大不了，就举家搬迁。她能够成功一次，就可以成功第二次。但这样的错误，她再也不会犯第二次了。
　　随那封信送来的还有两份生辰八字，不知是哪里的什么大师凭空下了定论，说上面的两个人八字相和，若是结合在一起，必定阖家幸福，福泽后世。
　　一份生辰八字是姜眉的，另一份是肖金保的。这便是姜眉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后面还有姜家的参与了，她的生辰八字肖家是不可能知道的，自己的家人不是不可能出卖她的，唯一的可能便是姜家那里了。姜眉生在几时，族谱上都写得清清楚楚。连子孙都可以拿出来这样糟蹋，如今姜眉是真的对这家人恶心透了。说不上失望，因为她从来都没有对他们抱过希望。
　　这件事姜眉是瞒着贺云的，这虽然是她的贺老伯，但是贺云毕竟是薛沐的好友，事情又不是小事，贺云要是知道了，那薛沐铁定也就知道了。姜眉不想麻烦外祖一家，姜少陵和薛瑶也是这个意思，便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做好处理好一切事务然后便举家迁走的打算了。
　　姜眉没有什么舍不得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心态一向好，遇上这种事也就只是自认倒霉，到了别的地方还不又是一条好汉。
　　姜少陵也没什么惦记的，倒是薛瑶，却放心不下玉隐村那处姜家的宅子。
　　那宅子是姜少陵的父亲置下的，三代人都曾经在里面住过，薛瑶嫁进来也在里面度过了二十几年的岁月，早就已经对那地方有感情了。舍不下的不是房子，而是情怀。
　　但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办法。丈夫和女儿都要走，她当然没有留下来的道理，只是心里有一道坎过不去罢了。若是可以，谁愿意离开住了这么久的地方，去到另外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啊。
　　姜家剩下来的那几个家仆还有拢烟春意她们倒是好安置，左右是姜家的人，也无牵挂，一起上路就好了。
　　唯一对不起的便是香姜阁里的飞白和江掌柜了。他们都是在这锦里镇上有家的人，江掌柜更是从薛沐那里借来的人，若想把这件事一直瞒着薛沐，恐怕还是不容易，江掌柜一回去就露馅了。而且原来的时候姜眉明明想好的，等香姜阁的生意日益做大，就开分店，让江掌柜日后自己管理一家铺子，他这么大年纪了，为人又是可以称道的，姜眉是想给他养老的。
　　而飞白呢，是原来的古玩店留下来的伙计。姜眉虽然不与他有多少接触，但是知道这是一个干活踏实的人，而且又有能力，放在日后，也是可以坐镇一个铺子的准掌柜。但是离开了锦里要去哪里，姜眉自己都还没想好，又怎么能许诺给飞白些什么。若是走远了，飞白回家就变得困难了。
　　说来说去都是难。
　　但难也是没有办法的，刘婆子托信来说姜寿已经去贡院了，但是并没有和李灵均他们一路。听得姜眉又是心里一根线断了，连一路上学去都不愿意了，那这一场离别真是没什么可惦念的了。打理好一切，便从贡院里接了姜寿走吧。


第五十章 
　　这样想着，姜眉便回了玉隐村。
　　可这一回去，却让她知道了一件事，一件在玉隐村甚至是在锦里镇上都算得上是很大的事。只是消息还未传到镇上，或者是根本有人不让这个消息传到镇上，所以她在镇上才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李家出事了。
　　却不是什么坏事。
　　原来李容声根本不是李娘子亲生，李娘子与李秀才也并不是夫妻。
　　这件事在很久以前姜眉就是有疑惑的，李秀才区区一个穷秀才，又年老，李娘子的姿色算不上什么好，但也是个十分年轻的媳妇，她与李秀才之间足足有差二十岁。虽然这样的年龄差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都不是少见的，但深究下来，不是男方有钱就是女方有钱的那种，真爱的概率实在是太少了。而且李娘子与李秀才夜间如何，旁人是不知道的，但白日里也根本看不出两人有夫妻相。
　　俗话说“儿肖娘女肖父”，而不管是李容声还是李灵均，也都与“夫妻”二人长得没有一点相像之处。虽说龙生九子又有不同，但总归是不会和父母相差到哪里去的。
　　李娘子与李秀才来到玉隐村时就是带着一对孩子的，所以并没有人知道这对孩子究竟是不是他们生的。但是玉隐村毕竟是个小村子，没有人去恶意地猜这些东西，所以他们的来历他们的目的都没有人去了解。
　　这下好了，姜眉的猜想全都验证了。
　　李娘子与李秀才一直都是在很用心地在带李灵均和李容声，李秀才教文，又花了钱请村里的武夫让两个人习武，而李娘子扮演着母亲对的这个角色，也对两个人照顾有加。不管是日常吃下肚的饭食，还是穿在身上的衣服，都是花了心思准备的。以前村里的人都认为是因为这一对兄弟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所以李娘子与李秀才才这样费心教养，但是现在看来，那不像是教养，更像是伺候。
　　李容声原来是沈家的孩子，原名沈容声。而这个沈家，又不是一般的沈家，是京城里的沈家。沈家当家老爷，位极人臣，是京城里官居从一品的沈尚书。而这个尚书，还是吏部的尚书。姜眉常识还是有一点的，知道吏部尚书是六部里掌权最大的一个官，掌管官员的升迁与降职。
　　李容声，哦不现在应该叫沈容声了，居然是这个沈尚书的儿子，还是最大的一个儿子，也就是尚书府的大少爷。
　　姜眉心心念念地穿越到豪门这样的愿望从第一天来到这里就知道自己没实现，还以为以后也是接触不到这样的圈子了，没想到，身边竟然有一个隐藏的豪门。但她与不管是现在的沈大少爷，还是以前的李容声，都没有什么关系，这件事怎么扯都扯不到她身上，惊讶一番也就罢了。
　　沈家派来的人说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大少爷，当年是为什么丢的，又是怎么找到的，统统没人知道。而沈家找来这件事，本来也是应该没人知道的，但是谁叫正好被人瞧见了呢。瞧见的这个人，实在不知道是该说巧还是不巧，是吴汉生的娘。
　　她娘嘛，是老熟人了，姜眉是知道的，也就自然而然理解为什么这个消息会传得那么快了。但是一开始的时候吴汉生的娘万氏并不知道找来的这家人的身份，只以为是一般的富贵人家，便把消息传开了，哪里想得到是位高权重的官宦之家。后面那家人便用了沈尚书的名头把消息封锁在玉隐村里，没让传到镇上去。
　　玉隐村里面的人怎么说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被一震吓，便把嘴闭得紧紧的了。
　　而那万氏，却又动起了旁的心思。听说现在整天在家里就一个劲地骂吴花生，说她眼神不好，竟然看上的是李灵均，若是看上的是李容声，现在估计就能捞个官太太做了。
　　姜眉听了可真是啼笑皆非，莫说是看不看上李容声，就算是看上了，她吴花生如今又能怎么样呢，这万氏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这些事不管怎么样都是与姜眉没关系的，她听过了便把心思放在了处理作坊上。
　　作坊当初被姜眉买下来的时候，在村子里是引起了很大轰动的，可以说是除了不晓事的小孩子以外，所有人都是知道的。现在姜眉要处理作坊里的东西，就要把这个房子交还出去。虽然当初是买下来的，但是以后用不着了，姜眉也不想让它就这样废弃了，便打算把房契交还给里长，以后打算怎么处置都与姜眉没关系了。
　　里长很是为姜眉的这一番举动而感动，虽然姜眉没有与他说是什么原因要放弃这个作坊，但是当初人家是交了银子的，村里每个人甚至包括他都是有份的。现在姜眉不要了，也不收回那些银子，不就是白白给他们送了银子吗。里长很欣慰，所以还算识得一点字的他就自己写了一份大字报，贴在村口，对姜眉的这一事迹大加赞赏。
　　但就是因为这份大字报，引起了某一些人的关注。
　　那些沈家的人这几天都一直住在李家，有些人实在好奇就不小心地路过一下，去悄悄看一下官宦人家的风采，姜眉对这些不感兴趣，就没过去看，也不知道原来李容声和李灵均都已经从贡院回来了。
　　姜眉是在傍晚时见到李容声的，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价值不菲的衣料与袖口襟前所绣的繁复的丝线都昭示着这个人现在的身份，头上的玉冠更是精致得旁人一辈子都没见过。
　　当然，姜眉也是那个旁人。她笑着问：“沈家少爷，你这么晚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沈容声依然笑着，仿佛他的名前冠的姓还是以前那个“李”一样。他问姜眉：“你以前叫我李家哥哥，叫他灵均哥哥，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个滋味。现在更好，连哥哥也不叫了。”


第五十一章 
　　“沈家少爷说笑了。”姜眉并不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当，她刚从作坊回来，还未踏进家门就看见这个人了。倒像是，他特意在这里等着她的一样。
　　“我此次前来，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家镇上那铺子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没有。”姜眉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那你为何要把那作坊还回去？”沈容声的声音是温柔的，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我只是想要换个作坊罢了。”不管沈容声在想什么，他想干什么，姜眉都是不打算跟他有接触的。想着他没几天就要走了，反正以后再也不会到这里来，那她为了减少麻烦避免追问骗他一次又如何，左右他是不会知道也不应该在乎这个的。
　　“你不说实话也没关系，我自有办法知道原因。”
　　是，你现在是沈家大少爷了，家远在京城，在天子脚下。你想要知道什么，还不是轻而易举吗？姜眉突然很不喜欢这段对话，沈容声是好意也罢，她与他没关系，是不愿意平白无故承他的情的。
　　见姜眉不吭声，沈容声也知道姜眉那对着他才有的脾气又上来了，便转身欲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来道一句：“今问你这事，是他让我来问的。”
　　又是和上次一样的一个“他”，却还是再一次让姜眉没有稳住心神。本来以为过去了这么久，她可以释怀可以不再在乎的，没想到，还是不行啊。她再怎么说也是心理年龄二十老几的人了，却在陷入爱情时也无形中弱化了自己的情商智商，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虽然姜眉一向不喜欢没关系的人管自己的事，但是听到这句话时，她心里居然心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原来是他想到的，他在关心她。
　　可是从头到尾姜眉都只知道沈容声是沈家少爷的事，却没有听过关于李灵均的任何事。现在沈容声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那怎么李灵均还能叫得动他，两个人的相处方式难道没变吗？还是说……
　　姜眉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聪明如沈容声，一下子就看把姜眉的想法看穿，然后说：“你放心，他不姓沈。”
　　他这次来，确实是为了李灵均。但是又何尝不是借着这件事试探姜眉的想法。其实他一直都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李娘子是他家仆妇，李秀才是他家教书先生，他也早知道自己会有一天要回去的。可是如今他要回京城了，心里居然有了一抹影子。虽是淡淡的，但的确是有的。
　　他在不说明此事是李灵均问的时候，姜眉一直是抗拒着回答他问题的，甚至还在骗他。虽然不太舒服，但是还是要接受这个事实。她连他这一点小小的善意都不愿意接受，更别说带她回京城什么了的。
　　姜眉清醒后第一次看见的那个人，不是他。
　　有时候，来得早大概就是赢了吧。


第五十二章 
　　姜眉回去想了一夜，还是没有把这件事给想明白。沈容声当然没道理要骗她，那个人是关心她的关心她的关心她的啊。要不是姜家院子里摆了些碍事的花花草草，她就要出去跑圈了。
　　可过年那晚上的见面还历历在目，她对李灵均的口出恶言犹响在耳边，要拉下面子去见他一面也是不太可能的。反正姜眉也纠结惯了，不在乎多这一次，便怀揣着这许多的少女心事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第二日醒来时，便觉得四周都是吵吵闹闹的声音。刘婆子听到她醒了，便进来看她。
　　姜眉完全清醒了以后发现是外面的声音，但姜家宅子怎么说也是玉隐村里最大的屋子了，而且住处又不是大门口，隔了这么远竟然还觉得吵闹，可想而知外面是怎样的一副喧闹景象。
　　姜眉想着，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刘婆子是不知道自己家小姐与李灵均的那点事的，便道：“是沈家的人要接着人走了。”
　　“今日就走？”姜眉有些诧异，心里奇怪怎么会如此突然。沈容声昨夜来这一趟也未与她说要走的事，但姜眉想想又觉得好笑，人家凭什么告诉她呢。
　　“是啊，今日就走。村里的人连活也不干了，就跑来看，现在那马车快要过我们家门口了，所以才会如此吵闹，眉眉可是被吵醒的？”
　　“无事，我已经睡好了的。”姜眉下床穿衣，要走了便走了吧。
　　刚洗漱好，还未来得及去用早饭，却有小厮进来报，说是沈家的少爷让姜眉出去一趟，就当告个别。
　　刘婆子见姜眉脸上有些抗拒，便婉言劝道：“我们眉姐儿虽然是与那位公子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家不在这里，是不可能留在这里的，眉姐儿就算再不开心也不能让他就这样带着遗憾走是不是，以后他不可能回来，我们姜家也要搬去别处，是真的不可能再见面了的。”
　　姜眉听刘婆子完全是误会了，也顾不上跟她解释多的，便出了门去。她虽然不是多喜欢沈容声，但也不是讨厌他，她只是把注意力全部给了李灵均而已。虽说沈容声这人是天生的中央空调，但是不管是在以前姜眉傻的时候还是在姜眉清醒以后，他都是满面笑意，这样的一个人，又能让人讨厌到哪里去呢。
　　沈家这次派来差不过二三十人，侍卫有之，丫鬟有之，小厮有之，看来对这个失散多年的儿子还是挺重视的。姜眉出去时沈容声正站在一辆装潢非常大气的马车面前，他见姜眉来了，便道：“不管姜家妹妹是如何不喜欢我，今也是要走了，望来日有缘再见。”
　　谁希望和你有缘再见啊，我们圈子都不一样好吗。姜眉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给憋下去了，人家都要走了，就不能给点好脸色吗？
　　她声音低低地道：“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你。”
　　“哦？那就是喜欢我咯。”沈容声轻声笑道。
　　啊？被套路了！姜眉反应过来，暗恨自己果然不会说话。
　　“好了，不逗你了。”沈容声突然伸手在姜眉头顶轻轻拍了拍，这是一个他想了无数次的动作，甚至连什么力道都想好了。高了姜眉一个头的他真正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却只有自己知道内心是如何地无奈。
　　这一别，便是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我要走了，你还有什么别的话对我说吗？”沈容声问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可笑地带着些期待。
　　但姜眉只展露了一个笑，说祝他一路顺风。
　　他便接不下去话了，但要上车的动作又迟迟不能做出来。
　　最后还是姜眉先转的身，心里一个劲地叹气。人家是回京城里享福去了，而她却要为了躲避欺压举家四处搬迁，果然说的还是“保持一颗平常心，不要攀比”，因为人比人，气死人。
　　但有时候最捉弄人的，莫过于“错过”一词，还是这么像是有预谋一般的错过。
　　她要是知道与自己只有一帘之隔的马车里，就坐着那个人的话，会不会勇敢一次呢。


第五十三章 
　　沈家的人浩浩荡荡出了玉隐村，不知道往着哪个方向去了，玉隐村养了十几年的人终于也跟这个村子没关系了。直到今日，姜眉才对这个村子的名字有些感慨，明明是什么都不发达的乡下，却不知是谁取了这么一个风雅的名字，玉隐玉隐，美玉隐于中，却还是遮蔽不了它的锋芒。
　　来围观的群众们也各自散去，除却还在对沈容声“翻脸不认人”的万氏还在骂骂咧咧，路上已无人。热闹是谁都想要看的，但是要紧的还是自己家中的事，该下地的下地，该打猎的打猎，处在热闹中间的那个人可不会为了你这一场围观而给你些银钱。
　　姜眉在宅子里听着人声渐渐散去，心里却突然有些慌起来。她昨夜心里不是有一件事吗？怎么现在却想不起来了呢。
　　“眉姐儿，里长来了。”刘婆子已经将人迎进来了。
　　姜眉连忙起身去，心里也在疑惑为何里长会亲自上门，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里长一见姜眉就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姜眉一看，原来是自己前些天才给里长的那份地契。这一来心中更加不解了，于是她问道：“里长，你这是？”
　　“姜家丫头啊，今就是来归还你这地契的。”里长道：“我虽然不是个多实在的人，但还是有最起码的良心的。”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里长为何要这么说？”姜眉实在是一头雾水了。
　　“前些天你把这地契交给我的时候，并没有说明是什么原因。我知道你们大户人家，总是有些话是不能对外人说的，我便收下了。可是刚才我才知道，你们家原来是生意上出了问题，所以才会把这地契给我，但是姜家丫头啊，我们虽然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但是好歹从你爷爷起你们家就在这村子里住着了，现在要走了，竟然连一声招呼都不打算打的吗？”
　　姜眉简直是没有反应过来，里长是知道了香姜阁对周县丞怼的事，但是现在他把地契拿过来做什么，她还不是照样要走？
　　“那这地契？”
　　“哎呀丫头啊，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姜眉简直是要被里长被一惊一乍地给整懵逼了。
　　“那周县丞已经被下任了。”
　　“周县丞？下任？”
　　“哎呀不是下任，是本来要被下任，但是因为他顶上有人，便保住了他的官位，但是已经被调离锦里镇了，还有那肖家，说是因为贿赂官员，又欺压佃农，已经被下令尽数吐出名下不正当的田地和资产，那肖家的少爷被镇上的贡院赶出来了，里面说是不接受家中品行不干净的学子。”里长说起这番话来简直是眉飞色舞，周县丞在位几年来根本未曾为百姓做过什么事，反而是一直拿着架子压人，还有那肖家，早就是臭名在外，又与周县丞有些不清不楚的裙带关系，便经常勾结在一起干坏事。如今双双落马，可不是大快人心吗。
　　“那，是不是还有姜家？”姜眉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是发生了什么事，便试探性地问道。
　　“对对对，还有姜家。姜家名下几个铺子都被新来的县老爷给关掉了，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里长一气说完，奇怪地看了姜眉一眼，“姜家丫头，你告诉我，这次针对你们香姜阁的事里面，是不是还有姜家的参与？”周县丞和肖家都被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原因都已经传开了，人们也都知道了，原来前些日子香姜阁屡屡被针对，是因为背后有个肖家在下手。
　　本来这原因大家都是不知道的，但是那肖家的当家夫人是个泼妇，竟然跑到香姜阁门口去让他们住手，香姜阁自己的人还没来得及去报官呢，就有热心群众把官府的人找来了。新来的县丞是个冷面人，二话不说就把那女人给拖走了，说要是不闭嘴，就把肖家一家赶出锦里镇。
　　这样一来，消息便传出来了，但几乎所有人都是拍手称快，因为周县丞和那肖家都不是什么好人。
　　现在姜眉问了姜家，里长便猜到了。还等不到姜眉回答，他便一拍大腿，嘴里骂道：“真是杀千刀的！明明同是姓姜，却也这样狠心，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眼中除了那点子利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姜眉点头，深以为然。
　　等送走仍然义愤填膺的里长，姜眉回来坐下，心中已经彻底冷静不下来了。
　　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李灵均，昨天晚上沈容声来找她的时候就说过的，那是李灵均问的。现在出手摆平这件事的，难道不是他吗？可身为沈家少爷的不是他，他又怎么有能力办成这件事。难道是，他求的沈容声？
　　姜眉突然感动得一塌糊涂，为什么这个人会是这样的呢？有什么话就不能说出来吗？暗戳戳地搞事，然后让她后知后觉，这种感觉是真的很不好啊。
　　算了，不管了。
　　姜眉站起身来，她要去找他。


第五十四章 
　　姜眉算盘打得挺好，可终究是慢了一步，让她失望了。
　　李家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院子虚虚掩着，却没有关。姜眉推开门进去看，的确是一个人都没有了。里面一件衣服也未剩下，明明是人去楼空的节奏。
　　不仅沈容声走了，连李灵均，也，走了？
　　事实表示：真的走了。
　　“姜家的小娘子，你在里面看什么呢？”一面善的中年妇女突然路过，道：“这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姜眉虽然认不得这婶子，但是心中空落落的感觉却来得异常猛烈，她焦急地问道：“婶子，李家的人呢？”
　　“走了啊，灵均那孩子还是和沈家少爷乘的一辆马车，看来不管是什么身份，两个人从小到大的兄弟情分还是没法改变的呢，真是两个好孩子。”女子看不出姜眉脸上那是什么表情，只道：“小娘子你快回家去吧，没什么好看的，让别人看见又有闲话要说了。”
　　“好的我知道了，多谢婶子。”姜眉道了谢出来，失魂落魄地往家里走。
　　李灵均居然也走了。
　　一句话也没有留就走了。
　　还是和沈容声乘的一辆马车，意思就是说早上她与沈容声在那里说话的时候，李灵均就在马车里面。
　　可是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姜眉心里突然像蒙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网，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沈容声走都知道要和她打一声招呼呢，可李灵均呢，居然一个字都不说，难道他真的就这么讨厌她吗？可是分明不是这样的，若他讨厌她，又为何替她摆平了香姜阁的事，现在她不用再搬家去别的地方，也不用再重复一遍白手起家的经历，可是背后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如果沈容声没有说的话，那有可能姜眉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是李灵均做的。可是沈容声说了，还说的那么明确。姜眉确信他没有骗自己，但李灵均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就这样留给她遗憾算是怎么回事呢？
　　姜眉绝对不相信李灵均是跟着沈容声去享福的，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寄人篱下，接受别人的恩泽，他与沈容声一道走，是不是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他是与沈容声一起去了京城，还是半道下车去了别处，姜眉都不知道。可就算姜眉知道，她又能如何呢？
　　失望和无奈席卷了姜眉心里每一个角落，这样一个人，躲着她。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不管她对于李灵均来说是姜眉还是玉隐村里的一个村民，她都是失望透顶的。她真的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可是这个人只想着拒绝她躲着她，只差明明白白地跟她说一句“他不喜欢她”了。
　　现在不用再搬家了，作坊里还未处理完的东西也不用着急了，不管是周县丞还是肖家或者是姜家，都为自己的所做作为负了责任，香姜阁以后在锦里镇上是存活还是鼎盛，都是凭自己本事。姜眉现在是真没什么忧心的了，可是心里空的那一块，却是怎么也补不起来了。


第五十五章 
　　“婆婆，我阿姐呢？”姜寿一跨进姜家大门便脱口而出这句话。
　　刘婆子看着姜寿毫不掩饰的焦急，头发也乱了些，无奈地摇头，这孩子是担心他姐姐呢。她手一指，道：“在里面呢，也不讲话也不笑的。”幸好还是吃饭的，不然可就要把她给急死了。人要是不吃饭的话，那就没几天活头了。
　　她又何尝不心疼呢？自从李家一家子走了以后，姜眉就不知道是怎么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然后便什么话也不说了。作坊里那几个年轻的女孩子轮流去劝也不行，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怕姜眉又变成以前那样子。
　　清醒过一次以后，刘婆子真的怕她再傻一回了。
　　姜寿听了话以后便脚不停地往里面走，从李灵均和李容声从贡院里告假说要回家的时候，姜寿就知道有些事要发生了。那时李灵均说让他好好照顾姜眉，姜寿还怀揣着他惹姜眉不高兴的愤懑，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现在想来，怕是他早就知道自己要走，所以才与姜寿说了那句话的。
　　贡院里消息不灵通，姜寿就算是有心打听李家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办法。后来直到肖家出事，肖金保被贡院逐出去，他才模模糊糊听到一些风声。
　　但就算李容声是沈家失散多年的少爷，那又关李灵均何事呢？姜寿在贡院里迟迟等不到李灵均回去，他又是知道姜眉对李灵均心思大的人，担心姜眉出事，便也从贡院里告了假回来了。
　　本就是一路担心着回来的，又怕惊动了姜少陵和薛瑶，到家时已经是接近精疲力尽。可还在忧心着姜眉呢，哪里有心思歇一下的，便直奔姜眉屋里去了。
　　姜眉状态不是很好，眼睛也无神采，她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书，连姜寿进屋去也没有听到。
　　“阿姐。”姜寿小心翼翼叫了一声，果不其然的没有听到姜眉对的回应。
　　他便走上去抽走姜眉抽中的书，那书却是反的。姜寿脑子里有些嗡嗡的鸣声，心里猝不及防地就慌起来了，他又叫了两声，却始终得不到姜眉的反应。
　　她的眼神不知落在何处，眼皮许久都不曾动一下。
　　姜寿这下是真的快急死了，从他出生以后，便是亲眼看着姜眉傻了这许多年的。她是他姐姐，却从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她弟弟，后来她清醒了，会不满意他比她还高半个头的个子，会笑嘻嘻地与他开玩笑，会为这个家忙里忙外，虽然他刚开始确实是觉得姜眉醒了还不如傻着，但是这个家在她的手里，变成现在这个他想都不敢想的样子的时候，他是有多么庆幸她醒了。
　　他在意的不是这个家有多少钱，也不在意香姜阁的生意有多么火爆，他在乎的是这个家的其乐融融，是姜少陵的归家，是薛瑶的笑容，是姜眉这个姐姐的存在。他也不想她这么辛苦的，可是现在的他，除了用功读书，便没有其他的用了。他想要日后可以让姜眉不再这么辛苦，可是现在，姜眉竟然是连那一天都等不到了吗？
　　“阿姐，你别这样？你再舍不得他又能如何？”
　　“他已经走了，你作这幅样子折磨的是自己，他是什么也不会知道的，你懂吗？”
　　“他让我好好照顾你，看来我要让他失望了。”
　　一直到听到这句话，姜眉的眼珠子才转了一下，然后看向姜寿。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外界是什么样子，谁来了，谁又走了，谁在叹气，谁又在心疼。若是可以，她真巴不得就这样傻过去算了，可她就是颗钻石心，对李灵均走了的这件事是无法释怀，但也不会让自己就对生活丧失斗志了。
　　看来李灵均是早就知道自己要走了，不然也不会让姜寿好好照顾她了。
　　姜眉突然想起来过年的那天晚上，李灵均来找自己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他要走了。可惜当时姜眉已经他是为了逃避特意编出来的一个借口，还对他口出恶言，她现在简直不敢想，那天晚上她转过身以后，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所以他生气了，所以他连最后一次的告别也没与她作。
　　真是因为这样吗？
　　现在的结果，原来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第五十六章 
　　“姑娘，你看，那里有花骨朵儿了呢。”拢烟指着花田里一处地方，朝着姜眉开心地喊。
　　姜眉便闻声转过头去，果然看见了成片成片的绿色中出现了几个花骨朵儿。她带着拢烟几步跨过去，途中极其小心，害怕不小心踩了谁。
　　花骨朵儿包裹得紧紧的，像是一位害羞的小姑娘一般，不敢抬起头来。姜眉便伸手轻轻去摸了一下，早晨的凉风还未褪去，茎叶上便多多少少带了些露水，如玉的指尖接触嫩粉色的花骨朵儿，看起来煞是好看。
　　“姑娘，你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拢烟本是在看花的，不知道目光什么时候就转到姜眉身上去了，并且再也无法移开。
　　“你就知道跟春意学贫嘴，你下次再这样说我，我便把你和飞白的事告诉我娘。”姜眉知道怎么治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边有力地还击。
　　“我和飞白？我和他有什么事啊？”拢烟装傻。
　　“你还不承认么？你们两个整天眉来眼去还少吗？我又不是瞎子，看得见的。”
　　“哪有眉来眼去？我们明明整整七日才能见得上一面好吗？”
　　“哦？”姜眉饶有兴致地看她，问道：“你是在怪我让你们两个见面得太少了吗？”
　　“哪有啊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拢烟的脸皮还是挺薄的，禁不起姜眉这样的调侃，顿时便一跺脚，转身跑出了花田，“我才不与姑娘你说了。”
　　“哎！你害羞就害羞嘛，跑什么跑啊？你就算跑，你要看着点脚下啊，别踩了我的宝贝花们。”姜眉在原地叫嚷得不行，这个拢烟与飞白的事都已经有两年了，如今提起却还是这般地面薄如纸，不知道以后嫁过去要怎么办。
　　拢烟跑也没跑远，在花田入口处等着姜眉的。姜眉一出去便瞧见了她，一边在心里说逗不得逗不得，却还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拢烟，我回去便把卖身契还给你吧，你年纪也到了，可以成亲了。”
　　这下拢烟的脸便是彻底红了，她气鼓鼓地看着姜眉，又忍不下去心中的羞意，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
　　姜眉本来是后悔自己口无遮拦的，可是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却已经快要笑死了。这话虽然是兴起之语，但又何尝不是她的真心话。拢烟和春意她们已经跟了她许久，到年底就整整五年了。香姜阁的生意越来越好，铺子也越开越多，当初的作坊已经远远不能满足这些铺子的供应量，姜眉只能另修建了好几个大房子，还招了好几批人进来。拢烟她们，也从最开始的小姑娘变成现在的领班们，当初的二十个人，每人手底下都至少带有十个人。
　　当初姜眉答应过她们的，只要表现好，她就会把卖身契还给她们，放她们去嫁人生子。这二十个人没有人是不让她满意的，五年间，来挖墙脚的不在少数，来用各种条件引诱她们暗地里下手的也很多，但现在二十个人都还在，就是对姜眉最好的回报。
　　“姑娘，你说什么呢？拢烟还要继续跟着你，一辈子也不离开。”拢烟听姜眉说这话，眼睛却突然红了。
　　“我可不喜欢女人的。”姜眉嫌弃地看她，然后又笑道：“你也不要听着我要把卖身契还给你就开心，你就算成了亲也还是要在我这作坊里继续干的，里里外外这么多人，你要是跟着飞白跑去当老板娘了，我可把她们交给谁呢？交给春意这傻丫头我可是不放心的。”
　　如今飞白是邻镇香姜阁的掌柜，家里人也早早就跟着搬过去，但他还是每隔七日就来玉隐村一趟，说是补货，谁不知道是来看拢烟的呢。
　　拢烟这下便彻底拿姜眉没法子了，论嘴皮子，她是比不过姜眉的。无奈，只能拉了姜眉的手臂，道：“好啦，姑娘说的话拢烟都知道了，拢烟不会忘记的。我们回去吧。”
　　姜眉跟着她往回走，却还是嘴欠地问一句：“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呢？飞白不是昨天才来过吗？”
　　“姑娘！姑奶奶！”
　　伴随着拢烟气急败坏的声音起来的是姜眉的笑声，少女初初长成，眼角眉梢皆是好看的颜色，笑声也是如同银铃一般的悦耳。
　　如今的姜眉，已经十七岁了。
　　离李灵均从玉隐村离开，已经快五年了。


第五十七章 
　　说是五年过去了，其实也只是拢烟一人有了对象，其他姑娘还都是光棍一条呢。而姜眉这样急着把卖身契还给她们的原因，却没有几个人知道。
　　但姜寿却是知道的。
　　姜眉从花田回来，便回了宅子。现在作坊的事基本上用不着她了，有时候她还没有拢烟几个清楚自己的作坊里到底有多少人，她现在每天的事不是去花田看种下去的花苗如何了，就是去镇上看有多少收入，然后时不时地照搬一些现代商业经济中的促销手段。
　　香姜阁能在短短五年有这么大的发展，除了因为姜眉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贺云。姜眉是在和他合作的第三年才知道，原来贺家是皇商。
　　皇商就是直接和皇室贵族做生意的商业家族，他们手里的商品是直接卖给宗室甚至是皇室的，所以合作的对象必须底子干净，而且货品要好。香姜阁的东西他们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呈到宫里去，因为毕竟姜眉只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姜家也并没有什么根底，要是出了什么事，不光姜眉，就连他们都是没有办法的。
　　姜眉表示理解，这个时代毕竟是皇权至上的社会，要是一不小心触怒了龙颜，砍头也是分分钟的事。和皇商合作，香姜阁的东西直接送进宫里，有利也有弊。
　　好处是宫里的权贵们用了香姜阁的东西，觉得好，嘴碎的宫人们把消息流传出来，民间就会争相效仿，等于给香姜阁打了个广告，这也就是古代的“明星效应”。
　　坏处是香姜阁这样一来，就提高了知名度。而且这是一条别人完全没有走过的路，看香姜阁名利双收，就有人难免眼红。不是背地里下狠手，就是明里的效仿，各种各样的拦路虎都跑出来了。
　　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得跟以前在锦里镇上碰上周县丞一样的下场。香姜阁现在的市场又不仅仅只限于锦里镇，市场大了，威胁也就大了，但幸好姜眉经过那一次事后便有了预防，把各种隐患都在摇篮里就给掐死了。而贺云他们是皇商，关系网也是错综复杂，姜眉遇上什么不能解决的事了，他得知了，便会顺手给姜眉解决了。
　　所以现在不管香姜阁发展得多快，给贺云的供货的重要性还是排在第一的，合作只有这样才能长久。
　　“阿姐你回来了。”
　　“嗯。”姜眉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姜寿，如今少年已经十五岁，个子早窜得和姜少陵差不多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姜少陵才彻底改了那时不时驼背的习惯，那是姜少陵以前在风月场上沾染上的毛病，一不在意就矮了半分，现在他要是不站好，就比姜寿矮了。就算是为了作为一个父亲的尊严，他也是很拼的。
　　姜寿五年前就已经初见风采的脸现在更是帅得惨绝人寰，充分汲取了姜少陵和薛瑶两个人的优点。但他始终是男子，眉宇之间的英气掩盖了不少艳色，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姜眉有了些自信。矮就算了，还不如人家好看可怎么得了。
　　“阿寿今日就开始收拾行李吧，我看看日子我们就要动身了。”姜眉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眼里的笑意很是明显。
　　“阿姐是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姜寿站着没动，他虽然一直都知道姜眉的打算，但是还是觉得这样的决定实在是不太现实。
　　“那不然呢？那你以为我这些年来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姜眉瞪他。
　　“如果我这次秋闱没有考上，阿姐是不是就不会去了？”
　　“当然啊，你都考不上我去干嘛。你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嘛，反正你年纪还小。”
　　“那如果我永远都考不上呢？阿姐是不是就要断了这心思。”
　　“阿寿何必这样激我。”姜眉把帕子揣回袖中，坐到桌子前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啜了一口后道：“这个心思我五年前便有了，阿寿自己也是知道并且支持我的，不然也就不会这么用功读书了是不是？”
　　“我读书那是为了我自己，才不是为了你。”姜寿年纪越长，脾性也越沉稳，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在姜眉面前说不了两三句话就要吹胡子瞪眼睛的。
　　“好了好了，是为了你自己，姐姐我是沾了你的光。”姜眉知道他这傲娇的性格，又笑道：“你自己看看你这副样子，若是被那些爱慕你的小娘子看见了，恐怕都不敢相信呢。”
　　“不相信就不相信，反正我也不喜欢她们。”姜寿垂下眼走了，嘴上不愿意，身体却很诚实，让收拾行李就收拾行李去了。
　　其实姜眉让姜寿去收拾行李，说的是要去京城里考春闱。姜寿考过了今年的秋闱，如今已经是举人了。虽说十五岁中举人已经是很优秀的了，但是凭姜眉对姜寿的了解，他有可能是故意这么晚才考中的。
　　只因为他去京城里考春闱的时候，姜眉要与他一起去。
　　沈容声在京城里，那个人有可能也在京城。
　　就为了一个有可能，姜眉就等了这五年。直到今年，姜寿也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吧。


第五十八章 
　　姜眉要去京城这件事，是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才告诉了姜少陵与薛瑶。
　　夫妻两个这么多年已经看不懂他们的女儿在想些什么了，对于姜眉的这个决定，却是支持的。姜眉能扔下这么多人跑去京城，就说明她是早就做好部署的，不需要担心什么。
　　其实也确实是这样，姜眉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姜寿秋闱考中，然后两个人北上京城。
　　江掌柜和飞白都在邻镇，其他的一些铺子也都是找了信得过的人过去镇守。在薛沐去年过生辰的时候，姜眉还送了一家铺子给他。要知道，现在的香姜阁一月的收入就抵得上普通铺子一年的营收，姜眉送出去的这铺子其实是替薛瑶给父母的养老，里面的货都是从姜眉的作坊里面拿，营收全是薛沐的。
　　而薛沐百年之后，这铺子归到薛家谁的名下都是可以的，只是到时候拿货就需要自己掏钱了。
　　当初薛瑶嫁给姜少陵，可以说得上是“下嫁”，因为当时的姜家除了有点钱，便没有其他的什么了。而那个时候的姜少陵又是成天花天酒地无所事事，百里闻名的败家子一枚，薛瑶嫁过去后，少不得旁人的讥笑。在闺中的时候怎么说也是有“锦里第一美人”的名头的，却嫁给姜少陵这样一个人，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可是谁想得到呢？现在这姜少陵却是时来运转了，要知道，现在市面上要是什么东西与“香姜阁”三个字沾上边，就能赚钱。金字招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人们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
　　以前薛瑶甚少回娘家，现在却是因为有了底气，连薛家主家那里也能去走一走了。所到之处，无不是拉着“姐姐妹妹”地叫个不停的，不是说想请薛瑶给带两瓶限量版的香水，就是说想入股香姜阁的。
　　前者薛瑶都是无一不应，她在这边左右逢源些，薛家二老的日子也能好过些。虽然他们并不需要这种阿谀奉承的好意，但是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就算是虚情假意，热闹些也是好的。但是后者她就不会答应了，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了。同姓姜的那些人都没能够成功从这里分一杯羹呢，这些姓薛的人又是哪里来的自信。
　　有一句话叫做，我落魄时不需要你来帮助，我风光时也不需要你来分享。
　　这是姜眉教给她的，女儿诚不欺她也。
　　现在姜家的那群人，见着他们都是绕着走的。什么姜少钦什么聂清泠，哪里还敢出现，甚至连香姜阁的大门都不敢登了。五年前的那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帮忙，薛瑶到如今还是不知道，但是看姜眉的样子，应该是知道的。只要她女儿知道，她也就不用知道了。姜家的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这个反应很好，她以前太过软弱，一味地顺从，不知道反抗，但是以后不会了。
　　她和姜少陵终于也成长成了一对父母，不管合格与不合格，能让两个儿女开心地长大就好了。


第五十九章 
　　姜眉与姜寿是在路上过的年，两姐弟坐在客栈的厢房里，要酒有酒，要肉有肉，也过得十分惬意。这皇帝住的地方就是不一样，姜眉还没到京城呢，就已经充分感受到了有钱人与没钱的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就算是过年，这些客栈也是开着的，根本没有什么关门回家过年这一说法。在他们看来，只要有钱，什么时候都是过年了。
　　客栈里也不只是姜眉与姜寿两个人，只要是能住的房间基本上都住满了，而这个时候，出来住店的也多是上京赶考的。下至姜寿这样十几岁的少年，上至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在走廊时常能看见有人拿着书在默默背诵，关闭的房门内也能传出来读书声。
　　姜眉记得以前课文上学过《范进中举》，范进半生都在考试，却一直到年老时才考上进士。实在是可怜，也是可悲。这个年头，想要赚钱，你可以不读书，做生意就好了，但是想要做官出人头地，你只能十年寒窗苦读。苦读还不一定就能考上，若是考不上，便继续考，有钱的能连续考个好几年，无钱的也没志气的考个两次考不上便回家种地去了。
　　姜眉虽然一直希望姜寿早早考中，但是心中也不是抱了多大希望的人。她从穿越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她这段穿越人生并没有开金手指，所以也不去想那些让祖宗十八代都风采不已的事，这次姜寿的春闱只要考上个进士就行了，什么状元榜眼探花的，她就不想了。
　　若考完以后，她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的话，便回家去，从今以后再也不踏入这京城。
　　“两位客人。”突然有人敲门，是客栈小二的声音。
　　“何事？”姜寿问。姜眉为了减少麻烦，一直做的男子装扮，没法变声，所以在外人面前她是不开口说话的。她虽然作了男子打扮，但是却没有特意扮丑，她本就是漂亮的一张脸蛋，就是不喜欢遮起来。
　　“隔壁有一位客人，想来拜见一下你们。”小二的声音恭敬而又谄媚，可想而知是收了那人多少钱。
　　姜眉轻轻摇头，姜寿便道：“不见。”
　　小二在门外为难起来，他是收了别人的钱，但是也没办法直接推开客人的门进去。现在那个人就站在他旁边，盯着他的眼神显然已经是不耐烦，他当真是左右为难，便硬着头皮再往里面叫了一声：“不过是见一面罢了，两位客人不必如此提防，今日又是过年，人多总是热闹些。”
　　姜眉皱眉，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路，现在又是想做什么。这已经是姜眉和姜寿已经在这客栈住的第三天，打算明日起早就赶路的，却没想到还能赶上这档子事。
　　“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不待姜眉反应，那人已经一把扔开小二，推门走了进来。
　　姜眉凝神一看，原来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的年纪，满脸横肉，虽然身着锦衣，却是掩盖不住的恶心。他眯起眼睛看向两个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人，危险地道：“你们两个，谁是姜寿？”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已经满是戒备，这个人的来意已经很明显了，非友是敌。而且已经有如此明确的目标，看来是有备而来。
　　姜眉面上表情不动，脑子却一直在想主意。她绝对不能让姜寿出事，也不能让自己出事，两个人都要无事。
　　“我们两人都不是姜寿。”姜寿得到姜眉的示意，开口道。
　　“不可能，我这明明是有画像的！”那汉子抖出一幅画像，上面画的分明就是姜寿的模样，只是现在姜眉也是作的男子打扮，头发束起来了，便与姜寿很是相像，那汉子也是分辨不清，才犯了难，语气更是不客气：“若是主动说出来，也许我还会留了另外一个人的性命，若是不说，我也不介意一下子处理掉两个。”
　　“说不说？嗯？”汉子的眼睛瞪大如同铜铃，眼神在两个人的身上来回扫视。
　　姜眉心里想，这个人貌似还是有些职业操守的，让他杀谁便只杀谁，但是也不排除把他逼急了便把两个人都杀了的可能。若是冲着姜寿来的，便大概是知道他上京来考试。会知道姜寿来考试的人，目标便锁定在锦里镇了。
　　肖家现在已经落魄到仆妇已经尽数解散的地步，那周县丞也从来没有来寻过仇，姜家的话也不太可能。那范围就缩小了，是贡院里面的人，看不得姜寿上京看不得姜寿高中，所以在想在上京途中便把姜寿给解决了。
　　可姜寿虽然脾气臭了点，但是还不到能够让人恨不得置于死地的地步吧，而且就算是把姜寿给杀了，那他也不能考中啊。
　　思绪间，那汉子的耐心已经全部耗完，他袖中落出来一把匕首，便是立刻向姜眉砍来，口中恶狠狠地道：“是你们自己不想活的，那我就把你们两个人都给杀了，总不会放过该死的那一个。”
　　“阿姐！”姜寿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姜眉受伤，脑子甚至都没多想一下身子就往姜眉这边扑来。
　　姜眉看那明晃晃的匕首就快要刺到姜寿背上，心里暗骂一句“蠢小子”，使出最大的力气扯着姜寿一起往旁边滚去。那汉子的匕首便落了空，姜眉和姜寿两个人都滚在了地上，皆是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
　　但他却突然心情大好起来，手上没有再动作，上前提了桌上的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壶酒，然后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这是个女娃，想来便是那香姜阁的少掌柜了，如此一来更是省了我不少事了。”
　　姜眉敏感地捕捉到“香姜阁”这三个字，心中的疑惑便一下子解开了。先前他还奇怪为什么会有人那么恨姜寿，他只是学业好了一点，何至于挡了别人的路，在外面的时候又不曾余人结过怨，实在是没理由惹得这样的凶恶之徒来杀他。现在却是全部想明白了，从头到尾都是冲着香姜阁来的。


第六十章 
　　这么几年下来，虽然香姜阁势力逐渐扩大，但还是白身一个，再怎么家大业大都与朝廷没有关系。贺家是皇商，香姜阁可不是。贺云也与姜眉提过几次让姜眉少去中间这道环节，直接将香姜阁的货品卖给皇室，但姜眉都婉拒了。香姜阁能有如今，与贺家的提携是脱不了关系的，现在少去与贺家的合作，不就是相当于过河拆桥，甚至是卸磨杀驴了吗。
　　姜眉深以为这实在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香姜阁现在的处境就相当于是“树大招风”，声势够大，可是背后却没有靠山。别人虽然明面上不好下手，但是背地里可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
　　现在姜寿上京赶考，若是春闱考中，成绩又再好点，那就说不定日后当上什么样的官了。这样一来，香姜阁背后的靠山也就有了，时日再长久一些，更是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现在赚钱的人多了去了，但是独独香姜阁被盯上。原因就是香姜阁所卖的东西是之前没人见过的，利润又高，有心之人买回成品回琢磨一番就知道手艺也不是很复杂，只要得上几张方子，就能开出来第二个香姜阁。
　　所以，姜寿不能考上。
　　所以，姜寿死在上京途中是最保险的结果。
　　姜眉承认自己现在的一身制香技艺也都是搬照前人，什么商业技巧也是在现代社会学来的，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些就是她的东西。别人眼红可以，但是也要看她同不同意了。
　　“好了，今们姐弟就一起去死吧，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怪只怪你们自己太不识好歹，凭什么钱只能让你们赚，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呢。”汉子很有信心自己今日能一下子解决掉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连刚才大开的房门也未关就朝两个人走过来。
　　只要两刀下去，香姜阁的死期便是指日可待。
　　汉子越想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成堆的白花花的银子自己长腿朝自己跑过来了，眼睛里有着凶恶的憎恶，却也有着欲望的丑陋。
　　可是就在下一秒，汉子毫无征兆地抖了抖，然后往旁边倒了下去。眼睛还地睁着，里面的情绪都还未褪去。
　　姜眉心叹自己果然是个穿越女，穿越女能这么容易死吗？不能！
　　她和姜寿两个人相互拉着站起来，去看这前一秒还凶神恶煞，现在却已经呼吸都听不见了的汉子，瞧见他脖子左侧的皮肤上插着一支大拇指大小的铁器。姜眉虽未见过这玩意儿真实的样子，但是心中猜想，这大概是飞镖吧。
　　到底是哪里来的英雄好汉，这个地方已经不能待了，要是再不露面她可就收拾东西带着姜寿赶路了啊。
　　“阿姐，是贺家公子。”姜寿看姜眉一个人对汉子的尸体嘀嘀咕咕，无奈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人。
　　姜眉抬起头来，看到果然是贺靖书。五年过去，他也仍未娶妻，但正是少年儿郎，风流正好的年纪，如今已经接手了贺云手里的大部分生意，是贺家当之无愧的少当家。这样一个厉害的人，再拼搏两年也没关系，害怕找不着老婆吗？更何况姜眉所奉行的理念一向都是，如果遇不到喜欢的人，那就算单着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两姐弟可真是比天都还大的心眼，第一次见死人都不怕的么。”贺靖书看姜眉一直蹲在那个汉子的尸体旁边，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刚才若是晚来片刻，也许现在两个人就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姜眉站起身来，没好意思告诉他自己这是第二次见死人了，说起第一次，那还是在姜少陵父亲的灵堂，那时候傻姜眉还笑出来了，爷爷太气就把她带走了，所以姜眉才会到这里来。不过这些话是不能说的，她走过去，问道：“今日不是除夕吗？你怎么会来此？”
　　对于贺靖书，她是挺熟悉的了。这个人一直一副笑模样，可心里却冷漠得如同寒冰，让人看不懂。但姜眉也不用去看懂他，贺靖书是贺云的孙子，也当了她几年的合作伙伴，两个人之间的接触就仅限于生意上的交流。而姜眉也一直在保持着距离，做生意的人便专心做生意好了，沾染上些其他的东西，利益就不再纯粹了。
　　所以就算贺靖书家里有一个与姜眉年纪一样大的妹妹，他有时候也将姜眉当做妹妹看待，但姜眉从来没去贺家见过他那位妹妹，贺靖书自己也不曾主动提起过。也或许是因为，姜眉与他那位妹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强行做好朋友也是会坏事的。
　　“是啊你也知道今日是除夕。”贺靖书穿着一身黑色的裘，领上有些残雪，他没好气地道：“既然知道快要过年了，那为何不等过了年再上京呢，又不是赶不上时间，非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睡这硬邦邦的床，还要招这杀身之祸。”
　　像是贺靖书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猜不到这“杀身之祸”是为什么有的，但是他始终是外人，所以他不说。
　　“是了是了，我知道了，定是老伯知道我上京的消息担心我，所以才让你随后而来护我周全么不是？”姜眉笑，贺云是只老狐狸，恐怕早就知道这次上京不会没有一点危险。但是贺靖书好歹是个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做“尾随”这样的事，他定是慢了两天才上路的，到时候再装成一个“偶遇”，一切就完美了。
　　可千想不到万想不到，会在这个除夕夜出事。开玩笑说穿越女不会死，但谁又说得准呢？或许真的就像贺靖书说的那样，他再晚来一步，就只能带她们的尸体回去了。
　　“是，你都知道，反正那个老头子是将你看作他亲孙女的，我靠边站就行了。”贺靖书开起玩笑来，又道：“这个地方不能久留，要赶紧走了。”
　　“好。”姜眉笑嘻嘻地去收拾包袱，这真是她过得最刺激的一个年了。
　　要说人就死在她面前她不怕吗？怕，她当然是怕的。只是比起身边这些人的关怀来，又有什么是踏不过去的坎呢。


第六十一章 
　　在这个时代，杀了人当然是要被抓去报官的，但是姜眉觉得那汉子要是不死她就得死了，所以也就没有什么良心上的谴责。连夜离开了客栈，这段事便被掩埋了。
　　让贺靖书好笑的是，姜眉临走时还特意把那汉子脖子上的铁器拔出来，说是不能留下作案工具。其实那不是飞镖也不是什么暗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铁皮而已，当时实在是情况危急，已经来不及去思考的那种，便随随便便抄到什么就拿什么上了。
　　姜眉很是认真地端详了那铁器一番，发现真的只是一块平淡无奇的铁皮而已。她以前在武侠中也看过许多这类的东西，什么唐门的暴雨梨花针啊、方天画戟啊，还有丐帮的打狗棒之类的。可是真是可惜了，她到现在还没见过这些东西呢。
　　贺靖书常在外游走做生意，学些功夫可以用来防身，但是姜眉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虽然知道李灵均从小也是练武的，但姜眉没见过他使出功夫的样子，现在贺靖书这番行为在她看来，简直就是帅气！
　　她拉过姜寿，问贺靖书：“你看看，他已经这个年纪了，还能学吗？”
　　姜寿作为男儿，血气是有的，方钢也是有的，就是方才对那个汉子还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姜眉知道自己穿的是什么时代，打打杀杀离她离得远，却也十分近。
　　贺靖书看了一眼姜寿满脸的不愿意，便笑道：“好了，你别闹他了，我带你们进了京城，找一处宅子住下，我便要回去了。你也不要整日想着这些事，虽然我不知道你上京是为什么，但是姜寿是要好好温书的，你别打搅了他。”
　　“感情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小丫头么。”
　　姜眉在心里嗤之以鼻，这个贺靖书，时常不经意就把她当成他家中那个妹妹了呢。姜眉在谁面前都能仗着自己的心里年龄托大，但偏偏碰到贺靖书就是不行，他是不知道吗？他爷爷都不曾这样跟她说话呢。
　　贺家是皇商，在各处都有人脉，这次到了京城也很快有人过来接应，说是已经备下了一处三进的宅子。位置还挺好，放在今日来说就是市中心的地方，市中心房价可不低啊，更何况这是京城的市中心。
　　姜眉怀揣着肉疼的心一路跟着贺靖书到了宅子，可一打开门，她就把刚才的担忧抛之脑后了。
　　去他妈的房价，老娘有的是钱。
　　姜家在玉隐村的那套宅子都只是一个门的，这宅子还是三进呢。三进虽然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是小了些，但是现在只有姜眉和姜寿两姐弟住，是足足够了的。
　　曲折的回廊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院子里假山流水也皆是生机勃勃，黝黑的砖瓦，朱红色的柱子，粉白色的墙壁，其实一切都是那么地不足为奇，但是对于姜眉这种第一次看到的人来说，脑子就突然兴奋了。
　　姜眉站在垂花门下，很开心地朝姜寿招手：“阿寿，快过来啊，你看看，你喜欢哪间屋子，自己去挑。”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姜寿平日里不过问家中钱财之事，现在的家底有多少他也没有数，但是现在看姜眉欢喜若狂的样子，心里也不禁雀跃起来，嘴上却还是冷硬地道：“我又不是什么小姑娘，挑什么挑，住哪间都是可以的。”
　　姜眉对于自家弟弟这种没预兆的打脸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自己欢欢喜喜地去看了各处感兴趣的地方，然后跑回来给贺靖书算钱。这宅子本是贺家的人租来的，但是现在姜眉甚是喜欢，甚至有了买下来的可怕想法。
　　贺靖书被姜眉这可怕的想法吓得不轻，若是他真收了姜眉的钱，恐怕回去以后又少不了唠叨。平日里做生意是做生意，一丝不苟、分毫不差那是态度，但是现在却是在做人情。姜眉和贺云说是忘年交，更像是一对亲爷孙，那他也就是姜眉的兄长，这点子小钱收了心里可亏得慌。
　　姜眉见他不要，心里便想：还有一月多便是春闱，姜寿能否考上还是未知数，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个人呢？也不知道要在这个宅子里住多久，虽说别人的屋子空着也是空着，但她住在里面心里肯定是有些负担的。毕竟无亲无故，那就只有以后在生意上让一点了。
　　贺靖书见姜眉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是生气了，便道：“这样啊，你也不要觉得占了我便宜，等来日姜寿考上了二甲，我便把这处宅子送给你。”
　　既然能来参加春闱，那姜寿肯定就不是庸人。但是才参考的学子何其多，姜寿这个十五岁的年纪实在是太小了，在他之上者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一甲只取三名，他倒是不对还小的姜寿抱希望的，但是二甲或许可以试上一试。其实只要姜寿考上三甲就已经很了不起了，他只是想看看这个跟姜眉性子南辕北辙的弟弟姜寿，又是什么路子的人。
　　“好啊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啊。”姜眉立刻像吃了蜜一样地笑起来，接着去摇姜寿的袖子，口中道：“阿寿，你能考上的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近年来做这些娇憨的动作越来越熟练了，大概是那颗深埋已久的少女心已经在复苏了。
　　姜寿简直不知道怎么去形容自己这个姐姐了，刚才还财大气粗的呢，果然还是白捡的不要白不要，反正也不是姜眉自己考。他看姜眉，无奈地道：“能否考上我现在怎么能知道？你要是行的话你就替我去考，反正你挽起头发来也是雌雄莫辩呢。”
　　“兔崽子，谁跟你说雌雄莫辩是这么用的？”姜眉立刻炸毛，也顾不得贺靖书还在这里，就追着姜寿打去了。
　　贺靖书看着包袱都还未放下就被姜眉追着打的姜寿，抱以深深的同情，对姜寿，也对自己将来的妹夫。


第六十二章 
　　贺靖书说是走了，却还是贴心地给姜眉和姜寿请了将近十个护院。
　　姜眉也第一次觉得这京城不是一般人待的地方，俗话说是“天子脚下好过活”，可是就算是在皇帝眼皮底下也还有人搞小动作呢。表面繁华和谐，内里却是不知名的风起云涌。
　　她想要在这茫茫大海里去寻找一个有可能根本不在这里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姜眉在家里是懒惯了的，不说睡到日上三竿起，但是让她起来做饭是决计不可能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姜眉在外面找了一个煮饭的婆子，还是个哑巴。
　　一来呢，这样的人老实本分，听到什么也不会说出去。二来呢，不会吵，就不会打扰姜寿看书。
　　可让姜眉没想到的是，就这样，还是出了事。
　　这婆子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她看得见，也会写字。她在给姜寿的书房打扫的时候，看了姜寿放在桌上的纸张，然后回去就默给自己孙子了。
　　姜眉得知这件事，是因为这婆子最后一次偷看的东西是姜寿写出来的一篇策论，洋洋洒洒的一大篇，那婆子竟然也一字不漏地默了出来。这策论流传到坊间，都夸写这篇策论的人有大将风范，而姜眉偶然间听到策论内容，竟然听到里面有一些观点和自己的想法相同，而这是她与姜寿说过的。
　　姜寿不喜欢出风头，所以这策论绝对不是他自己拿出去的。姜眉心中疑惑，便回去问了姜寿。
　　姜寿知道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去了，心中很是不平，想来想去，两姐弟便把目标对准了老婆子。
　　这婆子也算是个神人了，竟然有这等过目不忘的绝技，还能照样子写下来。但是再厉害又如何呢，姜眉还是觉得她不能留，这次只是一篇无关紧要的策论，指不定以后又会是什么东西。
　　姜眉把这婆子辞退以后，也才知道原来这婆子已经是个惯犯了。
　　她家里有个不学无术的孙子，整日不用功读书，却想不劳而获。于是这婆子就用自己的绝招给这孙子偷出一篇篇“不俗”的文章去，这边厢刚默完，那边就拿着墨也未干的文章出去吹嘘了。这老婆子是个哑巴，又是个看起来低眉顺眼的，谁也不会对她有多大戒心，也只有姜眉这种情况才能这么快就把案子破了，家中就她一个外人，不怀疑她怀疑谁啊。
　　这婆子被赶出去了就去下一家，为着孙子那点子虚荣心和欲望继续去偷别人的“成果”。姜眉一开始还很是奇怪，这婆子这样的行为已经可以说得上是犯法了，但是在古代是没这条法的，也没人跟她一个老人家计较，而更重要的是，她背后是有靠山的。
　　都说这婆子是沈家的老一辈的乳母了，以前因为那个过目不忘的绝技被主子看中，但是自孙子出生以后便就这样毁了。也许是女儿女婿都不在了，仅剩下一个孙子，所以她才这样溺爱，最后竟然偷到自己主人家去，沈家一气之下就把她和她孙子赶了出来。不管他们，却也不让他们就这样死了。
　　姜眉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沈家，这京城里还有哪一个沈家，原来是沈尚书家。
　　啊，惹不起惹不起。
　　姜眉就是这样，人怂话不多。
　　没有了煮饭的人，也不放心在外面再找了，姜眉便自己动手了。她没什么厨艺的，穿越这五年来更是在家务事上活得跟个米虫一样，但是事到临头，硬着头皮也要上的，不做就只能等着饿肚子了。
　　姜寿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很为难，丢下书来帮忙，姜眉又把他给赶回去，心中暗骂：真是不知我的良苦用心，小兔崽子，你要是不好好用功，这宅子就不是我的了。
　　等姜眉被烟呛得咳起来的时候，外面的门被敲响了。婴儿拳头大小的铜环敲在门上，真有些大户人家的感觉。
　　然后姜眉便顶着张花脸去开门。
　　打开门就惊了。
　　妈的，是沈容声。
　　五年未见了，但长得好看的人还是依旧好看。
　　身量已经拔高到姜眉需要仰视的程度，眉眼也都舒展开，以前是温温春意，现在却是如月下柳风吹过的润朗，他的眼更加深邃，却又浅浅的，仿佛干干净净一眼便望得到底。
　　他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姜眉的手还维持在推门的姿势上。
　　“姜眉？”
　　对的，是本姑娘。姜眉收回心神，心中还是有些喜悦的。五年未见，也算是故人了。
　　“沈家公子安好。”姜眉想了想，还是给他见了一个礼。
　　“我只是姓回了沈，又不曾改名，你这样叫我当真是太过疏离。”沈容声推开姜眉的手，自己走了进来。
　　阴阳怪气的，举报了。
　　拜托，我不这样叫你我应该怎么样叫你啊？姜眉真是无语，跟在沈容声后面，这个人好像自来熟一样，怎么什么都不说一声就进来了啊，我让你进来了吗？
　　姜寿闻声也从屋中出来，看见是沈容声的时候，便惊讶了。姜眉来京城这么几天，可从来没跟他说过要去找沈容声的，这个人，以前他可以叫他哥哥，当他是一起长大的兄长，可是现在他是沈尚书家的公子，身上就算什么官品也没有也能够让他们这样的老百姓敬而远之。但是看姜眉跟在沈容声后面满脸不乐意的样子，又觉得大概不是自己姐姐的锅。
　　也许，这沈容声找来，只是巧合罢了。
　　他也像姜眉那样叫了沈容声一声：“沈公子好。”
　　沈容声一听这称呼便皱起了眉头，他道：“你们不在这就罢了，但是既然已经到这里来了，见了我也不好当做不认识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难道我还没忘，你们就先忘了吗？”
　　？？？
　　姜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的人难道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沈容声吗？不可能改了个姓，就连性子也换了吧。
　　“好了，我不与你们玩笑了。”沈容声冷静下来后也为自己刚才的幼稚感到汗颜，他当然是故意说出那句话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姜眉姐弟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但是这种事做了却还是自己先感到心虚。姜眉与姜寿如今当然是变了的，长相个头还有周身的气质，唯一不变的是那份心性。


第六十三章 
　　他刚才怎么也没想到门打开以后出现的会是姜眉的脸，那双眼睛，他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不管是在玉隐村还是锦里镇，这双眼睛都带给他过许许多多奇妙的感觉。五年过去了，她长得越发漂亮，如今大概是已经不在乎姜寿个子比她高了吧。
　　“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只是听说这里赶出去了一个老妇人。”沈容声自己不说，姜眉也不知道叫他坐或是上茶，三个人就这样站在厅中。
　　实在是姜眉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人对她的态度晦暗不明。说是一起长大的，却又疏离得跟陌生人一样。说是没交际，可又有些事是两个人都知道的。
　　比如她喜欢李灵均这件事。
　　但说起老妇人姜眉就知道了，她是听说过这婆子以前是沈家的人，可是现在沈容声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来兴师问罪的。
　　不待姜眉想到答案，沈容声就自己说了下去：“那篇策论我也看过，觉得不论是思想还是笔力都是极好，所以便左右打听了一下，找到这里来，却没想到，竟然会是你们。”
　　原来是这个原因。那也是天上掉下来的缘分，躲不开了。
　　“姜寿不才，谢公子夸奖。”姜寿是个爷们儿，虽然很明确沈容声如今的身份，肚子里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听沈容声夸自己，倒像是回到了以前在玉隐村时，他也是那么说他的。即使今时不同往日，但是心中对崇拜者的敬佩还是存在的。
　　沈容声不是个市侩的人，见改不掉这两个对自己的称呼，便也就这样受了。他环顾了一下周围，心中立刻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问道：“这宅子是谁给你找的？”不等姜眉回答，自己又说：“这宅子好是好，但就是太小了，周围也没什么热闹的，姜眉你还是个小姑娘，住在这样的地方会不习惯吧。”
　　“我早就已经及笄了。”姜眉面无表情。
　　沈容声听到这句话心中便突然明亮了一下，是啊，已经过去了五年，姜眉今年也是十七岁了。如花般的年纪，他看着姜眉满不在乎顶着的一张小花脸，知道她方才肯定是在做饭，也不知道做得怎么样，但他现在真的是找不到凑过去的理由了。如今，他们都长大了。
　　“这宅子很好，住得太热闹了我还嫌打扰阿寿看书呢。”不知道沈容声打着什么主意，是他们还是怎么样，姜眉都是不想麻烦他的。
　　这便是婉拒了，沈容声了然，而后点点头，又道：“我是看中那篇策论才来的，如今知道是阿寿的作品，我也就举贤不避亲了，日后不管阿寿考中还是没考中，我父亲都收他当门生。”
　　这话听得姜眉不是很舒服。想把考中的人揽之于自己的麾下，这是很多大臣都会干的事。若是考得好，考生自己还有选择的权利。指不定到时候看上谁呢。但既然沈容声敢这么说，肯定就是觉得姜寿是考不中的。毕竟他年纪真的太小了。
　　姜眉本来还无所谓的胜负欲到这个地步终于爆发了，考中，必须得考中！考中了就有一处位于京城市中心的宅子，还能打一打沈容声的脸，何乐而不为？
　　还有，什么叫举贤不避亲啊？谁是你亲了？你以为你是淘宝卖家吗？
　　她给姜寿使了个眼色，姜寿便朝沈容声一作揖，道：“多谢公子好意，我今年来也只是碰碰运气，尚书门生之类的，还是留给在我之上的人吧。”
　　姜眉满意地笑，虽然说每次姜寿都会按照姜眉眼色行事，但还是得姜寿自己愿意才行。姜眉与他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也做了五年的姐弟了，他在想什么姜眉知道，姜眉在想什么，他也知道，最是默契不过了。
　　“既然阿寿如此说，那我就先收回这话，等来日再议。”沈容声当然看见了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心下觉得好笑。很久很久以前的傻姜眉，可是从来不会跟姜寿有什么交流的，后来姜眉清醒以后，姜寿简直变成一个护姐狂魔。面上别扭得要死，底下却什么都想着姜眉，他看在眼里，便只是笑。
　　只是这样的热闹，终究是少了一个人。
　　沈容声告辞的时候，走了两步，还是如预想的那样，听到来自背后的脚步声，还有一句轻轻问出口的话。
　　“你可知道我的灵均哥哥在哪里？”
　　沈容声站在姜眉面前，说：“若是给我一次机会回到五年前的那次告别，我一定会叫你忘了他。”
　　也是怪他多事，当初明明都要走了，还把那件事是李灵均让他问的告诉了姜眉，两个人之间本就应该是没可能的，是他生生搭了这一句话。可是任他再怎么想也没有想到，就因为这一句话，姜眉竟然会想了这五年。而今站在他面前，满眼希冀看着他的女子，他却要扫了她的兴。
　　“为什么？”姜眉不愿意再这样虚无缥缈地等下去，现在哪怕有一丝希望，她也想知道原因。就算是放手，也要放得干干净净。
　　沈容声深深地看一眼姜眉，居然有些后悔今日来到这里了。今日故人相见固然让人高兴，但是也让他知道姜眉这五年一直都在等着那个人。
　　“没有为什么，你就当我今日没来过。”沈容声下定决心不告诉她，却狠不下心就这样转身离去。
　　姜眉皱眉，沈容声越是不告诉她，她就越想知道李灵均现在何处。当初他走时不曾知会过她一声，也真是太过分了。
　　哦？你是说过年那次说过的吗？那次不算。
　　但沈容声执意不说，姜眉也没法子。本来也只是来这里碰碰运气而已，她可从来没有把希望放在沈容声身上过。只是这次见了，还是没有忍住，便问出来了。
　　“你回去吧，我很快便给你寻个稳妥的煮饭婆子过来，你看看你，都花成什么样子了。”沈容声不欲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便自己转移了话题，催着姜眉回去。
　　姜眉被他话里若有若无的宠溺意味炸得整个人都快傻了，但又暗暗拍自己脑袋，瞎想什么呢，指不定人家把她当妹妹看待呢。她大老远地过来，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找个煮饭婆还是个会绝活的，自己又不会做饭，点儿背起来吓死人，所以沈容声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伸以援手的。今日已经明里暗里拒绝了沈容声几次，姜眉觉得自己也需要好好反省自己，老是没理由地就对人家有这么大敌意，人家又没怎么样你，就算是个中央空调，那也是暖到了你的。
　　“好，那就多谢沈公子了。”姜眉向他道谢。
　　“我不要你的谢。”沈容声侧身躲过去姜眉的行礼，定定看着她，但半晌还是没有说出话来，便自己走掉了。
　　今时今日，姜眉还是不懂他的心，倒也情有可原。毕竟以前他不曾吐露过自己半点心迹，被忽略便是被忽略了。但是以后，他便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阿姐，他喜欢你。”
　　姜眉刚回到屋，就听到姜寿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她瞪过去，道：“瞎说什么呢你。”
　　“我可不是瞎说，我这个人什么时候瞎说过。”姜寿把手中的书放下，看了看姜眉还是花着的脸，道：“五年前，他就已经喜欢你了，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那时候你满心满眼都是另外一个人，自然瞧不见他的喜欢了。
　　这话，姜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
　　或许真的应了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姜眉的确满心满眼都是李灵均。
　　她记得他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的清贵模样，记得他让她挂在腰上的那个貔貅，记得他在贡院门口为她血脉贲张的样子，也记得他在除夕那夜听到姜眉“口出恶言”后脸上的惊讶。
　　这些她统统都记得，心里再没有多余一个位置给谁的。
　　所以不管是沈容声，还是谁，都是一样的。
　　等沈容声派遣的婆子过来以后，姜眉便与她说了，自己会自掏腰包开她的工钱，让她不要在沈家那边拿钱了。婆子也是个老实人，连连说好，又说沈容声让她记下姜眉喜欢吃的菜式，然后回去告诉他。
　　姜眉听得面无表情，沈容声被自己的人卖得这么快他自己知道吗？不知道吧。


第六十四章 
　　日子就在小打小闹中悠悠过去了，转眼已经到了春闱的日子。因在春季举行，也试。但在姜眉的历史印象里，这些重大考试都是三年才有一次的，但姜眉所在的这个时代，也许是朝廷急需人员还是什么，一年便有一次。
　　姜寿这次去考试，一考就是三天。
　　姜眉是在相关资料或者野史里面看过的，古代的考试也非常严格，几乎与现代的高考严格程度差不多，只是没有那么多精密的仪器而已。考生要带进考场的东西，统统都要检查一遍的。为的就是避免考生作弊。
　　但姜眉完全没这方面的担忧，姜寿的用功她都看在眼里，就算考不上，也是尽力了。学业上用不着她操心，她就在其他地方下功夫了。
　　比如说，吃的。
　　考试期间，考生都是待在一个封闭的小屋子里，能解决的都是在这个空间里面解决，是为了避免徇私舞弊的现象发生，也是为了节省考生的时间。但是这个空间里面空气不流通，时间一久，体质弱的人卷子都还没做完就晕过去了。
　　但是姜眉了解到，这个考试的规则还是有些人性化的。若是有洁癖的，不愿意在自己的小空间解决个人问题的，便可以让两个官兵陪同，去如厕了又回来。
　　为什么姜眉会了解到呢？因为是沈容声与她说的。春闱虽然是在礼部考试，但是身为吏部尚书的沈尚书却是主考官。沈容声多多少少知道些消息，就告诉了姜眉。左右也是不打紧的事，关乎不到成绩，姜眉便从善如流地记下了。
　　这三天的伙食都是考生自己解决，有些常识的都知道不要带容易吃坏肚子的食物，多准备些饽饽馒头大饼之类的，俗称“干粮”，但是吃了干粮肯定就要喝水，水一喝多就要跑厕所了，太浪费时间了，不能把时间都消磨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上。
　　姜眉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终于想出了一样好东西：。
　　把煮好的面过水放凉，然后再入油锅炸。姜眉实在是不知道的“针织”应该怎么打，便只有胡乱打了结扔进去炸，但是出来的成品太丑了，煮饭的婆子看不下去，便出主意让姜眉兑点面糊把面堆在一起，这样一来就好弄多了，而且面粉和面条都是碳水化合物，容易饱腹，就算吃多了积食三天回来以后再调养一下也就好了。
　　而且这若是不方便就直接上手吃，若是有富余时间就拿泡水吃。姜眉把各种佐料都配好比例装在姜寿的包里，一小包便对应一份，热水的话更不用担心，礼部是会按时给考生送热水进去的，这三天光吃冷的也不行。
　　姜寿去考试什么也没带，就带了姜眉给他做的十几份。还是各种口味的，姜眉深以为傲。
　　“你走吧皮皮虾！”姜眉和那婆子两个人在门口送姜寿，一不小心就把心里的口号喊了出来。
　　姜寿没听懂姜眉在说什么，只能背着沉甸甸的他姐对他的爱意上路了。
　　姜寿去考试的这三天姜眉也没想闲着，跟着那婆子四处转了转，绕了好大半天，也不过才走完两条街。
　　再一次深深感叹一下京城的繁华果然不是小地方能比的，姜眉眼睛一扫，看中了一家铺子。没等婆子开口，她就已经走进去了。
　　“小娘子你可别乱跑。”婆子紧张得不行，她是知道的，自家公子对这个小娘子着紧得很。虽说不知道来历，但是相处这大半个月下来，也让她喜欢上了这个娇俏活泼的女孩子。一看就不是京城里长大的人儿，性子跳脱得让人欢喜也让人忧，公子是自小吃了不少苦的，若他要这个女孩子，沈家是不会有人不同意的。但她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出姜眉对自己家公子有什么意思呢。
　　“我可没乱跑，我这是遇见熟人了。”姜眉转头来对她一笑，她便朝柜台上看去，心道果然是熟人，只是怎么还是姜眉的熟人呢？
　　她还没想通，姜眉就已经喊出了声：“师娘。”
　　柜台里站着的人的确是李娘子，她本来气色不错，只是在看见姜眉的那一刻就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奄奄无生气，她好半天才幽幽地应了一声，却不叫姜眉。
　　“小娘子是如何认得我们府里的人的？”姓兰的婆子问道，又疑惑为何姜眉会叫“师娘”这个称呼。
　　“你们府里？”
　　“是啊，她是我们府里的玉芬妹子，前些年在庄子上立了功，老爷说放她回去养老，她竟然不愿意，于是便在这铺子里干了几年。”兰婆子看不到李娘子痛苦的表情，一个劲地与姜眉说话，又道：“还是我们这些家生子心向着主人家，玉芬为人和善，是个好的。”
　　听完这些话，姜眉狠狠皱眉。这一次的皱眉比任何一次都要难过，听兰婆子话里的意思，李娘子竟然以前就是沈府里的人。前些年立了功，说的不就是把沈容声从玉隐村接回来吗？原本姜眉以为，与沈家有关系的只有沈容声一人，可是现在，李娘子竟然是沈家的家生子。
　　家仆生下来的孩子，一落地便是家仆。这便叫做家生子。
　　李娘子作为沈家的家生子，带着沈容声在玉隐村那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姜眉已绝对不相信是什么失散多年了，这明显就是早有部署的事。
　　李秀才教文，又找了村子里的武夫教武，虽是粗糙，却一样没有落下。在生活方面，又是李娘子在照顾得无微不至。姜眉早就有一种感觉，李家夫妇不像是一对有感情的夫妻，而他们对两个孩子的态度也实实在在不像是对自己的孩子。
　　但是现在，沈容声的身份已经揭晓了，那，李灵均的呢？


第六十五章 
　　姜眉满心的疑惑不知道该向谁去求证，光是看见李娘子那个反应，姜眉也知道她是不会告诉自己的。
　　沈容声不告诉她，李娘子也不告诉她，她好像在这件事上再也找不到一个缺口去探寻自己想要的真相，真的无计可施了。
　　失魂落魄回到家中，兰婆子看见她这副模样，也赶紧给沈容声去了口信。
　　没一会儿功夫，沈容声就到了，他问姜眉：“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姜眉很想反问他，我到底能知道什么？是知道你们沈家人当年在玉隐村埋下了一个惊天大阴谋吗？什么李秀才李娘子，什么李家私塾，统统都是假象，是你们为了迷惑世人编造出来的假象。
　　在玉隐村的时候，你们是一家人，是恩爱的一对父母，是孝顺的一对儿子，可是在这京城，你们却全都不一样了。你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公子，而昔日的娘亲是立了大功的家生子，昔日的父亲是已经退休养老的老秀才，而昔日的兄弟，也不知道在哪里？
　　“我只要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姜眉望着沈容声，几乎是用了自己这辈子最温柔的目光。
　　她希望他回答她。
　　可是，他还是让她失望了。
　　沈容声轻轻摇头，她问什么他都能回答，唯独这一条，是不可能的。起码现在是不可以的。就算是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点小自私，他也不可能让她知道李灵均如今在哪里，又是叫什么。
　　“哦，那你走吧。”如果人人都阻拦，是不是她就没有坚持的必要了呢。
　　“姜眉，你听我说，你以前年纪小，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情，儿时的好感哪里当得了真呢？”以前是看破不说破，而现在沈容声是第一次把姜眉的心思剖开来与她说，声音温和，目光明澈。
　　李灵均是个什么情况他清楚，所以才这样劝她。
　　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而这次，是他先走进她的第六年。
　　不是儿时不是儿时！老娘喜欢上李灵均的时候都二十几了好吧，什么是好感什么是感情她还是分得清的。哪怕现在的沈容声在他面前像一条温暖的大金毛，她还是想着自己英俊潇洒的德国牧羊犬。
　　“而且五年过去了，你记得他，还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你呢？”沈容声眉目润朗，说出来的话却像带有攻击力一样。
　　老铁，扎心了。
　　你尽管说，我哭了就算我输了好吧。
　　姜寿考完回家那日，发现大门紧闭，拍了好久的门姜眉才跑来开门。
　　“大白天的，怎么把门给锁上了？”
　　“沈容声与狗不得入内。”姜眉丢下一句话，接过姜寿的包袱就走了，又甩下一句，“我早让兰婆婆给你备好热水了，去洗洗再进屋。”
　　姜寿刚考完，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却不知道姜眉受了多大刺激。
　　沈容声可太扎心了，尽说些不好听的话，不知道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跑到哪里去了，姜眉在感情上又是个十足的玻璃心，一个没忍住就碎了满地，她可是把心都交给李灵均了，怎么可能让他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老是在“姜眉千里寻找李灵均”计划里泼凉水的人，姜眉觉得还是让他不要出现为好。
　　等姜寿洗干净了，坐在阔别已久的饭桌面前，突然有一种想要泪目的感觉。在考场上接连吃了三天的啊，要是薛瑶在的话，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对自己亲生弟弟的。
　　“怎么，你还不高兴了你？”姜眉见姜寿带回来的包袱里除了一些佐料，一个都没剩下，大感欣慰，但是看见姜寿这个苦兮兮的样子就不乐意。
　　“我高兴啊，怎么不高兴。”姜寿现在是考得没力气，不然他真得跟姜眉讲讲，他在考场里泡时候的场面。不，不应该说是场面，毕竟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小空间里，看不见其他的人。所以他只能听到考场里此起彼伏的吸气声，都是在闻这个味。若不是有个小房子当着，恐怕姜寿真得出名了。
　　然后姜寿就成为首个考试成绩还未下来就吸引了满场目光的考生。
　　其实香是说不上多香的，只是在考场里大家带的多是没多少味道的饽饽和膜，这样一碗有盐有酱的经过热水一冲泡，简直是满室飘香。
　　姜寿忍了忍，再吃了两口饭之后，发现还是忍不住自己姐姐的丰功伟绩，便把考场里各种奇奇怪怪的吸气声告诉了姜眉。
　　姜眉听后差点笑死，她拍着姜寿的肩，问他：“那你怎么没被赶出来啊？”
　　姜寿一脸无辜：“我为什么要被赶出来啊？”
　　“因为你影响他人作答了啊。”姜眉继续笑得像个患了小儿麻痹症的傻子。
　　姜寿保持微笑，这是亲姐，绝对是的。


第六十六章 
　　考试过后等待放榜的日子就像高考以后等待成绩的日子一样，漫长而又艰难。
　　但真要到那天了，姜眉又不太感兴趣了，别人都起了大早去外面等着朝廷的出来贴榜单，姜眉还在家里刚起了床在用早食。
　　然后出门去买菜的兰婆子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撞开了门，她那菜篮子里一棵菜也没有，显然也是去看放榜了。
　　“兰婆婆你跑这么快，可是看见了什么好消息吗？”
　　“小娘子可确实是说对了。”兰婆子笑起来满脸褶子，两只眼睛里面的喜气让姜眉看得也好笑，便顺从她的意思去催促她：“那婆婆快说吧。”
　　兰婆子得了鼓励，更加兴奋，说话的时候上下两排牙齿都在打架：“我们小公子啊，考中了！”
　　姜眉笑笑，考中还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姜寿是个聪明孩子，又刻苦，该有这个成绩。
　　“小娘子，你这个性子可是教我怎么才好！可把我急死了。”兰婆子嗔了姜眉一眼，居然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吃东西，她心中是镇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啊？
　　“怎么了？”姜眉看向仍旧停不下来的兰婆子，心底也不禁泛起了一丝狐疑，难道……考得还真的挺不错？
　　“小公子考了第七名！第七名啊！”这便是可以直接去金銮殿上见皇上参加殿试的啊！老百姓一生中能见过几次皇上，而且只要能够去参加殿试的，都是给祖上添光的事。
　　“第七名是多少啊？多少啊，上二甲了吗？”姜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子也在这一瞬间乱了许多，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上了上了！”兰婆子本来只以为自己来照顾这两姐弟是因为沈容声对姜眉多有青睐，姜寿只是一个顺带的罢了。却没有想到，小的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年纪轻轻就考取到第七名的好成绩，可当真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啊！我的宅子！属于我了，彻彻底底地属于我了！姜眉脑子里就满满当当的是这几个字，快来人拦住她，不然她就要出去跑圈了。
　　姜寿听见两个人在外屋的说话声，却听不真切，便走出来。看见两个人都是欢喜若狂的表情，他心中一动，已经大致猜到是什么事，可是还没有开口说什么，就被姜眉一巴掌拍在肩膀上：“真是个好小子！”不枉费你姐姐我这么努力赚钱供你读书。
　　此时此刻内心的喜悦是万分真实的，脑子有些清新过来了，便知道“第七名”这样的成绩意味着什么。来自全国各地那么多地方的学子，谁都是在暑天腊月里一页页书熬过来的，谁都不容易，实力也不容小觑。所以姜寿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真的太棒了，让她怎么能不雀跃。
　　“恭喜恭喜了。”外面有人一路贺着进来，姜眉不看也知道是谁来了，眼底的喜色更加明显，之前这人还说些大话呢，没想到吧，看走眼了。
　　沈容声笑着，赞赏的目光看向姜寿，然后对姜眉道：“的确是想不到，之前是我夸下海口，竟然不知阿寿这般年纪已经是这样出色了。”
　　“有志不在年高呀。”姜眉与有荣焉地笑。
　　“是是是。”沈容声无有不应。
　　放榜的地方简直就像战场似的，人挤人挤得不行，都争先恐后地替自己家的人看名单。但是第七名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消息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播得很快，还好平日里姜眉不太串门，不然这个时候邻居早挤进来凑热闹了。
　　把门一关，便隔绝了所有声音，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姜寿就住在这里，恐怕这个三进的宅子就是今日京城里唯一清净的地方了。
　　但是兴奋过后，也要想想其他的事。
　　比如，在来京途中，遇到的那次谋杀。
　　当日还没考呢，就有人坐不住怕姜寿考上然后做个大官以后香姜阁就有了靠山，所以急不可耐地想要杀人。现在姜寿考上了，还是这么好的名次，若是歹人得知，恐怕是不择手段也要打压的，所幸消息还是在京城里流传着。姜眉便想趁着消息还没传回去，把姜少陵和薛瑶接来京城，一家人还是在一起稳妥些。
　　沈容声知道了那次谋杀，第一次有些生气，问姜眉：“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我跟你不熟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姜眉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想起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把这个人放进来了，不是说“沈容声与狗不得入内”吗？算了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就破例一次。
　　“你写一封家书给我，我派几个人一起去接世叔和婶子。”说完又埋怨地看一眼姜眉，真不知道这两个是怎么来的京城，一路上又遇到了些什么，甚至是差一点点，他就看不到她了。
　　“拜托，你现在可是尚书公子哎，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做你世叔的。”姜眉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你现在说也就罢了，若是以后我爹来了你还这样叫，怕是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我爱叫谁是我的事。”沈容声很是烦恼姜眉一直时不时地就提醒自己身份的事，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奈啊。
　　“我只是单纯地心疼我爹罢了。”姜眉眼神一甩，进屋写信去了。当然咯，没人敢找你的麻烦，可我爹那个二货是分分钟丢命的那种存在好吗？
　　剩下沈容声与姜寿大眼瞪小眼，姜寿最后摊摊手：“随便你咯，反正是你自己要喜欢这种人的。”
　　以前他觉得沈容声比李灵均更适合做自己姐夫，后来觉得只要姜眉喜欢就行了，再后来，已经放弃了。只要姜眉开心就好了。


第六十七章 
　　在春闱中名列前茅的考生称之为“贡生”，贡生是可以上金銮殿去的，由皇帝和大臣现场出题考核。又因为是当面考核，也相当于面试，可以很清晰地看到考生的相貌或是人品。
　　人品虽然不是一眼看得出来的，但皇帝和大臣们也不是吃素的，为君为臣这么多年，心中总有一把尺度。
　　说到相貌，皇上钦点前三甲的时候，也会多少考虑一下自己宗室里面的女儿们或是大臣的女儿们，年轻又俊朗的前三甲总是多得这些人垂青的。若是点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当状元郎，骑着高头大马过长街的时候，便没有多少人朝他身上扔花球了。
　　但总之文化品德不能相去甚远，不然就失了公正，也伤了天下学子的心。
　　到了殿试这日，姜寿穿了一身青衫去，姜眉看着甚是心喜，姜寿本就长得不错，这样打扮得清清爽爽的，就像是一根修长的竹子。
　　这样比喻听起来有些可笑，但是还是很贴切的。殿试用不着会试那样要考个三天两夜，只要他离家半个时辰了，姜眉便可以出门去等着迎了。
　　上了殿试的人，皆是人中龙凤，考得好的，点了前三甲，就算是考得最末等的，也有个官当当。
　　姜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已经杀出重围入殿试了，就表示姜寿已经很厉害了，她自己读书是读不去的，便因为有个这样的弟弟而觉得骄傲，任是这次姜寿是什么个情况，她都是开心的，
　　约莫是午时时分，街头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人也开始多起来，官兵们都集体出动，像现代的保安一样开始维持秩序。把棍子横起来开始拦街道两边的人，把中间让出一条足够宽阔的道来。
　　这道是用来给前三甲骑马过的，两道上的姑娘们看中谁便扔花球，接住你的花球就是你入了他的眼的意思。若是姑娘们脸皮薄不好意思出来亲自丢的，就让自己家的丫鬟出来代替。
　　前三甲都是日后有为的人物，就算凡事有个意外，但这些人面对现在的盛况哪里还能考虑得了那么多。
　　这些人说是抢女婿还不如说是抢个以后对家族有用的好帮手，还有小厮听了主人家的话冲上去强拉人家下马来的。只要不伤到人，皇帝都是不管这些事的。
　　人声依旧喧闹，却左等右等等不来人。姜眉被挤得实在没法子，只能找了一家有二楼的店里去坐着，反正她又不用扔花球，不用离得那么近。
　　又再等了半盏茶，终于有人敲锣打鼓地出现在尽头。
　　骑着马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年纪的男子，前前后后跟着为他压阵的人足有十多人。
　　“这是今年的状元郎？”姜眉喃喃道。
　　“不，这是榜眼。”
　　突然有人在旁边答了一句，姜眉诧然转过头去，看到是沈容声。
　　“状元早在刚出宫门的时候就被将军家的小娘子劫走了，那么多人硬是没有拦得下来，估计是得到了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便早早地在宫门口等着了。”沈容声在姜眉对面坐下来，继续道：“但状元是文，将军是武，上面不可能让一家人文武双全的，就算这状元有意将军家的小娘子，两个人也是不可能的。”
　　姜眉越听越急，这沈容声的父亲沈尚书也是在金銮殿上的考官，他作为儿子应该是知道些消息的，怎么来了这么久也说不到重点，还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这不是存心让她焦躁吗？
　　“状元郎叫什么名字？”姜眉还是问出了口。
　　沈容声看她一眼，知道她急了，便也不再逗她，道：“你放心，就算姜寿有能力，皇上也是不会点他当状元的。”
　　年纪太小了，状元是要做官的，能力有，但是眼界和阅历都没有，姜寿还需要历练。
　　闻言姜眉便松了一口气，居然被将军家的小娘子强抢回去，也不知道那状元郎是怎么一个厉害法。卷进是是非非，就再难脱身。谁都有点私心，姜眉不想让自己的弟弟成为政斗的牺牲品。
　　只要不是姜寿就好，姜眉便安静下来看楼下骑马而过的榜眼。俗话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榜眼虽然是三十的年纪，但看起来还是面生，让人一看见心里便生出来一个“稳重”的印象。
　　有不太看重样貌的人便也扔了花球过去，这榜眼郎却是一个也不接，目不斜视地就从中间过去了，徒留下一地的唉声叹气声。
　　姜眉看得好笑，这人倒是有趣得紧，也或许是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那方面不太开窍。
　　“来了。”沈容声轻轻提醒。
　　“谁来了？”姜眉抬起头，把目光从走远的榜眼身上收回来，还未得到沈容声的回答，视线便被出现的一身青衫吸引住了。
　　姜寿的那身青衫款式简单，也并没绣花，只是在袖口衣襟上压了些暗纹，前一天晚上姜眉还用香淡淡地滚了一遍。
　　这款香类似于“银色山泉”，姜眉有幸闻过一次，估摸着便把方子配出来了。银色山泉是性冷淡风，虽然价格不是很友好，但却很适合男子用。不会让人觉得香风阵阵，只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有修养又善于自持的男子。
　　如今姜寿骑在高头大马上，从转角处信步走来，而周遭压阵的人明显与之前榜眼的人不一样，不是宫中打扮。
　　“那是灵昭郡主的人。”
　　“灵昭郡主？”姜眉觉得自己的心情仿佛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刚刚才从姜寿不是状元郎的喜悦中出来，现在又得知姜寿是探花郎，还莫名其妙与这什么“灵昭郡主”有了关系。
　　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第六十八章 
　　姜寿坐在马上，心情却是郁闷得不行。他知道前三甲是要骑着马从街上过的，也知道要遭受怎样的待遇，他脸皮不算薄，但是毕竟才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实在受不住这样的攻势。
　　可谁知道，皇上就钦点了他做探花呢？
　　刚出宫门口就被劫走的状元郎，简直成了他心里的阴影。所以当宋灵昭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吓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便是姜寿？”宋灵昭问他。
　　哪怕她是问“你就是今年的探花？”也好啊，现在可好，连姓什么叫什么都知道了，姜寿想要埋头遁走都做不到。
　　“喏。”宋灵昭把一个花球塞到姜寿怀里，又道：“你若是把这花球拿着，任你在街上走个几遍，都没人敢向你扔花球的。”
　　他便手抖着接了，左右为难间觉得还是用一个花球去挡其他的花球要划算些。
　　但是他跟在榜眼后面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被诓了一回。扔花球就扔吧，不接就是了，闭着眼走完这件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现在那个花球就在他的手中，周围跟着的人也都是宋灵昭的人，他觉得自己只要扔掉花球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捡起来立马又塞回给他。太丢人了，还是不要了。
　　但若是留着，这些人就都知道他接了那个女子的花球，好像还是某个权贵的女儿。用不着明天，他还未走完这条路，恐怕消息就要传遍了。
　　手中的烫手山芋真是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姜寿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心里却委实难受。
　　突然间就在某个方向发现了姜眉，还有笑意盈盈的沈容声。
　　他眼中就流露出了从来没对姜眉有过的情绪。
　　“阿姐，救救我！”
　　姜眉本来是担忧着，但是现在看见姜寿的这副表情，就在二楼笑得快要打跌。
　　姜寿从来都是一副小老头的模样，虽是姜眉弟弟，也喜欢用一副哥哥的口吻来教训她。日常总是稳重的，没见过他有这么急躁的时候。明明心里急得不行，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那灵昭郡主也真是个妙人，这手段可比将军家的小娘子高明多了。只接了她一个人的花球，又派了自己府里的人围在姜寿旁边，让人一看就像沈容声这样知道那是灵昭郡主的人。这个探花郎，已经被她灵昭郡主定下了。
　　刚才沈容声说了，这灵昭郡主是越亲王的女儿，也是唯一一个嫡系宗室女，生下来不用自己父亲上奏请封，皇上便赐下了郡主的封号。
　　虽然说亲王的女儿拥有郡主封号是天经地义，但若是皇上看你父亲不顺眼，你就算长大出嫁也只给你一个县主的封号。
　　县主和郡主都是有封地和食邑的，但两者之间那可就差距大了，所以这个灵昭郡主是十分受宠的。
　　这么一想来，姜眉又笑不出来了。这灵昭郡主今日的举动何尝不是流氓手段，若是她就这样看中了姜寿，而姜寿却不愿意，那该怎么办呢？
　　“灵昭是个好姑娘，既无刁蛮也无骄纵，你大可放心。”沈容声看出姜眉的担忧，柔声劝慰。
　　姜眉听沈容声这个意思就是，灵昭郡主是个好姑娘，姜寿会喜欢她的。但天下好姑娘那么多呢，姜寿总不可能谁都喜欢吧。
　　“感情这种事，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确定的。”姜寿已经走远，姜眉也起身准备回家去。
　　“是。”
　　正要下去一楼的时候，姜眉突然听到身后的沈容声说了这么一个字。
　　“什么？”她好像又没太听清楚。
　　“没什么。”沈容声轻笑，又在姜眉转身离去的时候落寞下来。他怎么也没想到的，宋灵昭竟然会看上姜寿。
　　若是这样，那除了他，姜眉与那个人之间便是又有了一条相互牵连的线。
　　但他想想又冷静下来，姜寿的名声在京城里已经连续热了这么几天，那个人没可能不知道。可他一直没动静，这是不是就说明，他不在意了呢？
　　他默默轻叹，希望如此吧。
　　姜眉回到家，兰婆子正在拿她出门之前就准备好的零钱散给前来祝贺的人，姜眉帮着散了些就进了屋。
　　预料之中的场面。
　　姜寿坐在桌旁，正在生闷气，那花球放在桌上，彩色的穗子看起来煞是好看。
　　姜眉走过去，将那花球拿起来看，果然是做工精致，看起来是花了不少心思。
　　“阿姐，你还看它做什么？”姜寿气自己在女孩子面前如此不能自持，又被她诓了一回。回来时兰婆子看见他手里的花球就直笑，现在连姜眉也不放过她。
　　“既然不喜欢，干嘛不扔了。”姜眉就算不清楚当时的情况，也知道姜寿肯定不是自己愿意接这花球的，但是那郡主用了什么法子骗这傻孩子上钩就不知道了。
　　姜寿与她说不下去，又不是把花球留着就是有意思了，扔了就代表没关系了。今天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他才十五，都还未及弱冠，哪里就是可以娶妻的人了。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姜眉也不想惹急他，青春期的男孩子最是敏感不过了，她柔声道：“爹和娘也快要到了，你别急，这事我们从长计议，你年纪尚小，现在娶妻还为时过早，而且你苦读这么多年书，又不是为了去当那一个郡马的。”
　　姜寿听她说话还在理，便也就渐渐冷静下来。他读书是为了让家人过好日子不错，但是却不代表他是个需要靠女人上位的人。
　　“但我们阿寿啊，今天骑马过长街的时候，可真是好看呢。”
　　姜眉浅笑，对自己弟弟犯花痴可是合法的。
　　“……”姜寿无语，刚说她正经呢，这就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第六十九章 
　　殿试之后，别的不说，三甲皆是入翰林院。状元授予翰林修撰，正六品，榜眼与探花授予翰林编修，正七品。在翰林院中考核过一段时间之后，相当于实习，再授予其他的官职。或是去外地，或是留在京城，都是凭自己本事和想法。
　　去外地的皆是派去那些边陲，解决上任官员没能解决的问题，若是办得好，皇上高兴了便把你给调回来，在京城任职。
　　留在京城的固然比在外地的日子好过些，但京城里重臣居多，刚上任的学子若是没个本事就难以出头。而且也不是你想留在京城就能留在京城的，你需得有个可以帮你在吏部说得上话的人脉。
　　吏部专管官员升迁和调任，这些事若皇帝没有亲自下令，那就也绕不过去吏部的范围。
　　沈容声父亲是吏部尚书，沈容声就专门为了这事来问姜眉，等姜寿在翰林院任职期限满了之后，姜寿是想去外地，还是想留在京城。
　　每年赶考的考生为了考中都非常努力，而他们想做官的原因也各不相同，但总结起来不过就是两种。一是为了当个清廉好官，真心想为天下百姓做些事的。二是为了出人头地，光耀门楣，日子能好过些，政绩上面只要能过得去不出错就行了。
　　这两种人都是没错的，人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努力总是无法说不对的，只能说每个人的志向和生活向往不一样而已。
　　姜眉是没法替姜寿做决定的，这种事只能看他自己想法，便让沈容声直接去问姜寿了。
　　最后的结果是：留在京城。
　　姜眉有些难以理解，她以为，姜寿大概是会出京的。
　　姜寿从来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因为父母弱势，亲姐痴傻，所以这样他自小便是很独立的。姜眉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姜寿还是一个十岁的小少年，却为了家中的事整天板着个脸，什么苦都自己扛，早早没了少年的天性，养就了一副小老头的性子。
　　后来香姜阁开起来，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去读书了，才渐渐可以天真地笑出来。可是这样天真的年纪也没几年，他长大了又得学会沉稳。所以姜眉和他相处时才会跳脱些，有时候惹得他失态，把心中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或是笑或是气，都是好的。
　　要是姐弟两个都是端庄得不得了的样子，那可真像个假人了。
　　所以这样的姜寿应该是不会贪图安逸而要留在京城里的，可是现在，事实却就是如此。
　　姜眉想了想，还是从自己身上找到了原因。
　　等沈容声走了以后，她去找姜寿，然后面对面地问他：“你不想去外地，是不是为了我？”
　　姜寿看着她，他知道她聪明，但是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看来早先编来为了骗姜眉的话也不能用了。
　　“我承认，让你用功读书然后来京城考试是我为了自己也跟着来找的一个借口，但是我并不希望你这一辈子都耗在我这件事上。”姜眉说着说着突然就有些生气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什么后果？你本就年纪小，皇帝点了你当探花，惹多少人非议，你现在想要留在京城，就会给别人留下一个你骄奢的印象，日后谁还敢用你。”
　　“你费尽心思考到这个地步，你问问自己，当真是不辛苦的吗？”
　　“你简直是对不起我给你做的那十几块！”
　　“阿姐……”你重点歪了。
　　姜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好，就当是我自私，我用你读书这件事来搭上我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但是现在我说不用了。”
　　“我说不用了你听到了吗？”
　　姜寿为难地看着姜眉，他知道的，自己一旦去外地，姜眉肯定是放心不下要一起去的，可姜眉来到京城这么久都一直在陪他备考，根本就没有时间出去找自己的想要找的那个人。他不想让姜眉留下这个遗憾。
　　姜眉的眼神突然就黯淡下来，是的，她以前太自私了。根本没考虑姜寿这么小的年纪这么用功地读书是多么地痛苦，她只想着他早日考中，然后她陪他一起上京，然后为了心中的那点子执念去找一个没可能的影子。
　　说也说不通，姜眉懊恼不已，便回自己房间生闷气去了。
　　姜寿坐在凳子上，看着姜眉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些难过。
　　姜眉觉得他辛苦，他却觉得姜眉辛苦。
　　为了这个家，忙里忙外。他还在贡院读书时就听到别人说，家中的姐妹不是出去赏花就是出去游玩的，但他姐姐呢，只在家中终日与作坊里那些香香水水作伴。好不容易有一个喜欢的人，那人却也跑了。
　　李灵均刚走的那天早上，他回到家的途中心跳得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快。他真的好担心，怕姜眉承受不住打击，又变成以前那个样子。
　　虽然那个样子什么都不知道，不会忧愁也不会烦恼，可是他还是喜欢那个会笑的姐姐。
　　后来姜眉重新振作起来，香姜阁发展也越来越快，他便知道自己不能拖了姜眉的后腿，他知道姜眉想要的是什么。
　　女追男也没什么的，就是以后若让他找到那个人，定会为了姜眉这么多年的等待而痛打他一顿。
　　但是现在，那件事一点都没有进展，他唯一能决定的，就是继续留在京城。
　　就算是和沈容声耗着，他也要把那个人的消息磨出来。


第七十章 
　　这几日京城里都在为着殿试的事热闹着，大户人家招婿的事也异常突出。
　　如沈容声所说，那状元郎果然没和将军家的小娘子在一起，但两人之前是有意还是无情外人就不知道了。
　　状元二十五岁，年纪正好，又生得不错，后来被大理寺卿家要去了。
　　皇帝对臣子们的婚事还是挺少操心的，只会在涉及到大势力的时候才会出面干涉一下。
　　姜眉也知道了，原来那榜眼自己是有老婆的。所以他过街时才目不斜视，想来心中对自己妻子是十分忠诚的。
　　而年纪轻轻的探花呢，大家也是都知道的，他被越亲王家的灵昭郡主定下了，虽然说到现在还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来，但是灵昭郡主定下的人，他们再有什么想法也只得先按耐住。
　　虽然探花动不得，但是探花有个姐姐啊。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说是探花的姐姐生得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难得一见的美人一个。
　　女儿嫁不了探花，但是儿子能娶探花的姐姐啊。这样一来，那些有对姜寿动过心思的人便开始呈现两种姿态。
　　一是跃跃欲试就想上手的，一是捶胸顿足恨自己没个儿子的。
　　女子虽然只能嫁一个男子，但一个男子可以娶几个女子啊。也不用担心资源浪费了，就算是这探花日后没什么大出息，娶回来的那个女人冷着也就冷着了，男子的枕边向来是不缺女人的。
　　如此一来，姜眉的市场便比姜寿更广阔许多，但日日有媒婆来踏门，也没见姜眉迎进去一个人。就算如此，这处三进的宅子还是比以前热闹了三倍不止，有些媒婆更是越挫越勇，大有在门口扎个帐篷就这么耗着的打算。
　　沈容声来时，就让人把这些不管是官媒还是私媒的老婆子都给赶走了。尚书家的面子总是好用的，然后便传出去了“尚书公子有意探花姐姐”这样的消息。
　　沈容声进得门去，见姜眉和姜寿两个人都对外面的喧闹无所动容，他笑道：“你们两个倒是好定性，外面吵翻天了都不在意的。”
　　又问姜寿，“灵昭郡主那事，你准备怎么办？”
　　姜寿苦笑，他能怎么办，他是真的很绝望啊。
　　他不是世家出身，也没有多大的官职，都还没去翰林院任职呢，哪里有资格拒绝一个受宠的郡主。
　　本来姜眉说了要与他一起想办法的，但是他惹恼了姜眉不松口去外地，姜眉便一直在跟他冷战。话也不跟他说，他郁闷得快要死了。
　　“我只告诉你几句话，你自己听着。”见姜寿苦哈哈地点头，沈容声继续道：“郡主是个女孩子，总不可能为了女儿名节跑来这里，但你也不去越亲王府上商议此事，或是回绝或是接受，你若是就这样晾着，恐怕郡主就会直接请求皇帝赐婚了。”
　　姜寿大惊，道：“可我父母都还未到，这件事我自己如何能做得了主？”
　　其实姜眉是能做半个主的，一般她说的话姜少陵和薛瑶都不会反对，而且她也不是随口胡说，但是现在姜眉不理他啊，他也没办法。
　　沈容声点头，“正是这个理，所以我已经往越亲王府去了书信，说世叔和婶子还在来京城的路上，你们两个的婚事等他们到了再商议。”
　　还不待姜寿说话，那边姜眉就皱起眉头，问道：“等等，你去的书信？你是以什么名义去的书信？”
　　虽然说沈容声与他们是熟识的，但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沈容声写了信过去，又是以什么理由让别人信服的。
　　“姜眉。”沈容声突然正色，看向姜眉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在唇边带了点笑意，“我今日来正是想与你说此事的。”
　　“什么事？”姜眉看着他的脸，突然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我心悦你，想娶你为妻。”沈容声伸手去拉住姜眉放在桌上的手，“我说的便是此事。”
　　姜眉像触电了一样缩回自己的手，这也太毫无预兆了。
　　沈容声居然要娶她？？
　　她是要拒绝呢？还是要拒绝呢？
　　“我的心都是他的，你没可能了。”姜眉根本不曾多想，一句话脱口而出。
　　是了，这些日子她受沈容声的照顾够多了，她将他看作兄长看作朋友，但他除了在李灵均的事上劝过她以外，也没有其他的逾矩。她很感激他，也渐渐开始信任他，但是有些事是真的没办法想怎样就怎样的。
　　或许她这样是在消耗沈容声的感情，但是她一直都是被动的，而且行事大方，光明磊落，心中并没有什么愧疚的感情。
　　所以，这个拒绝，还是很容易说得出口的。
　　日后要做朋友她当然也欢迎，若要这样成为陌路人她也没办法。人各有命，沈容声不是她的归属，她也不是沈容声的命数。
　　姜寿见事情发展得太快，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节奏，而且这里也不适合他再待下去了，便起身轻声进了屋，把空间留给这两个人。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与你说这件事了，你跟他是没可能的，你怎么就不听呢？”沈容声看着姜眉的眼睛渐渐泛上感伤，他真的很想求姜眉放过自己，也成全他。他会待她好，不计较她的出身，也不在乎她是否有个当探花郎的弟弟。
　　他这前半生都是灰白的，他知道自己是尚书公子，却还是在一个偏远的小村落隐姓埋名过了十几年。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是会回来的，但是在这么多年的等待中，还是过得很不舒心。这一切，本不是他应该承受的。这一段经历，让他唯一觉得有一点彩色的便是姜眉的存在。可是现在姜眉却喜欢上了那个人，她看得见他的真心，却拒不接受，真真让他感到难过。
　　“为什么没可能，他到底是什么人？你告诉我啊，费尽心思隐瞒着不告诉我，却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然后就让我自此死了这条心呢？”姜眉这是第二次跟他摊牌了，她心里只有那个人，可是沈容声却对他的身份闭口不谈，这难道不让人觉得奇怪吗？
　　“他……”沈容声真的很想说出口了，可是努力了一下还是不能。
　　他不再是玉隐村那个穷小子，他背后有整个沈家，他现在做很多事都会有顾虑，现在也不例外，他不能把那件事就这样说出来。而且他实在是不能说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不想说。他说他们不可能是他自己在说，但是他不了解姜眉，他拿不准姜眉知道了以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事，那个人的性子一向冷硬，虽做了十几年的兄弟，但是他却好像从来没真切地认知过他。
　　姜眉就知道即使自己用了激将法沈容声也不会说的，这个人的嘴实在是太紧了，但是他这样纠缠对自己对他都没有什么好处，便故意道：“你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喜欢我吧，你只是为了弥补五年前没能得到的遗憾罢了。”
　　但沈容声又如何不知道她这是故意说来气他，他五年前没得到，那个人不也没得到吗。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难过，她为了拒绝他，还真是什么违心的话都能说出口。
　　“你何必这样，我便是千种万种比不上他，但这一条我却是不认的。”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道：“真心就是真心，你否认不掉的。”


第七十一章 
　　姜寿那边的事还没有解决呢，姜眉这边又遇上难题了。
　　沈容声的真心她无法避而不见，便只能避而不见。还好当初没有同意沈容声提议要换房子的事，不然现在住在别人的房子里还躲着别人，那可心虚得紧呢。
　　姜寿现在只求姜少陵和薛瑶快点到了，姜眉自己都在那边焦头烂额了，他这边还有一个难以应付的灵昭郡主呢。
　　越亲王府已经来过书信，说是不急，等着姜寿的父母都到了再商议。但是越亲王和越亲王妃都问了那日在殿试上的大臣，都说姜寿此人可以为婿。虽然年纪小了些，但灵昭郡主年纪也小呢，和姜寿同岁，都是十五，不着急，可以等。
　　这封信姜眉也看了，觉得甚是好笑。姜寿年仅十五，怎么就看得出来可以为婿了？
　　姜寿估摸着姜眉已经不是太生他的气了，便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姐，你觉得此事如何？”
　　姜眉看他一眼，问他：“你到底是不想娶亲还是不想娶这位郡主？”她心想，这孩子该不会是看她早恋，心里也有了一个“自由恋爱”的概念吧。
　　虽然说也不是不行，但是现在在这个时代，姜寿又是整日在读书的，就算是考上了探花没几日就要入翰林院了，也依旧放不下手中的书。整日都在与书为伴，就算是想自由恋爱，可是又该和谁恋爱啊？和书吗？书中自有颜如玉吗？这可不是个魔幻世界，姜眉是不信那书中有个女子的。
　　所以以后等姜寿到了年纪，还是要薛瑶给他挑几个合适的人家的小娘子，然后姜寿就在这个范围条件里面选择，条件若是允许，两人私底下见几次面也就算是相识了，后面的事也就定下来了。
　　姜寿大惊，他都没好好看看那个郡主呢。那日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心都在打颤，还不等他分辨清楚自己是害羞还是恐惧，怀里就被塞了一个花球，好像还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嗯，是他们香姜阁出来的东西。
　　“嗯？你是在脸红些什么？”姜眉看到姜寿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顿时兴致就上来了，“来吧，说出你的故事。”
　　姜寿简直是羞愤，他没可能脸红的，不知道姜眉是在瞎说些什么。他吸了口气，找回自己正常的神态，沉声道：“我当然是不想娶亲了。”
　　“哦？是这样吗？”姜眉摸着自己的下巴，眼睛咕溜溜地转，“你是觉得你自己年纪还小是吧？年纪小没关系嘛，只要有感情，多等几年也是没事的，你们可以先定亲啊，那位郡主也才十五呢，我这辈子好像都没见过比我小的女孩子，挺想请她来见一见的。”
　　千万别跟她提吴花生，那个疯一般的女子，不提也罢。
　　“千万别啊阿姐……”姜寿欲哭无泪，自己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不是好说得好好的吗？她还劝他来说，说不想娶就不娶，现在怎么就发展到要请人家来见面了？难不成事因为姜眉自己那里碰上了点事，心里头不舒服，所以便这样折磨他吗？亲姐，求放过！
　　“好的，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就给越亲王府送帖子，说不定真是个好姑娘呢。”姜眉觉得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才能不想其他的事。
　　“你要是把他请来我就告诉沈容声你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姜寿为了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只要在兰婆子面前故意念叨上两句，我想她一定会很愿意把这个消息告诉沈容声的。”
　　“好弟弟，我们有事好商量。”姜眉瞬间怂了，本来就因为这件事烦心呢，姜寿要是再火上浇油那就要烦死人了。
　　姜寿冷笑，其实姜眉就是个人怂话又多的女孩子，禁不起吓。
　　邀请灵昭郡主的事便就这样放过去了，但两个人之间的冷战虽然结束，却并没有解决到什么实质上的问题。
　　沈容声知道姜眉恼他，他回去以后也恼了两日，冷静下来以后又觉得后悔。他早做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可是没想到姜眉的拒绝还是让他这样难过，以至于到失态。
　　他再登门时姜眉便把门从里面锁上了，她让兰婆子买了好几日的菜，三个人就关在宅子里面不出来，他真是毫无办法。又从这紧闭的大门看出了姜眉的决心，大概她真的要知道那个人的消息才死心。
　　既然这样，他便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赌赢了，姜眉心里的那根执念就断了，他是有机会的。
　　赌输了，她毅然决然去找他，然后便没有他的事了。
　　姜眉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是在第二日的早上，听兰婆子说是外面扔进来的，上面写着姜眉亲启。
　　姜寿认出来是沈容声的笔迹，便避开了，非礼勿视，别人写给姜眉的东西，他才不看。
　　可他再进来时，却看到姜眉泪流满面。
　　“阿姐，你怎么了？”姜寿脚步都变得沉重，慢慢走过去。
　　姜眉不说话，却把沈容声写的那封信递给姜寿。
　　姜寿接过来，目光速速在上面扫了一遍，随后便脸色凝重，也知道为什么姜眉哭得这么伤心了。
　　原来在玉隐村的时候，沈容声就与姜眉说过，李灵均不姓沈。李灵均当然不姓沈，他是皇帝的儿子，怎么会姓沈。
　　他原名叫宋灵均，是贵妃所生。当年贵妃还是个小贵人的时候生下了他，但是那时贵妃势弱，没法保护自己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就施了计让人以为这个孩子被另外一个妃子因为嫉妒给送出宫去了。当年的一个小贵人一个人当然是没有办法完成这件事还没露马脚的，她背后的家族是沈家。
　　沈家之所以要和当年的贵妃合作是因为沈尚书对这个贵妃余情未了，没错，这两人在各自都还没婚配的时候是一对情人，后来贵妃入了宫，沈尚书也另娶他人。沈家把这个孩子接出去，说要在宫外养大等贵妃地位稳固之后再送回来。但是那时候贵妃真是已经被形势逼得不敢相信任何人，她要沈家交出一个孩子去陪她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沈容声。


第七十二章 
　　后来那个被嫁祸的妃子因为谋害皇嗣被赐了一条白绫，贵妃也因为自己提出了一个自己都知道是无理的要求，后来再也没有接受过沈家的帮助，凭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皇后在几年前就因病重去世，如今中宫之位空悬，丢失的儿子也找了回来，贵妃的胜算是最大的。
　　前提是，当年的那件事必须得每个知情人都守口如瓶。
　　当年贵妃是与沈家夫人在御花园一起赏花的时候，留在宫里的宫人来说小皇子丢了，沈夫人也是带着孩子一起来的，作案的人竟然连两个孩子都抱走。五年前沈容声找到的时候，李灵均也就自然而然地找到了。
　　但是抚养了沈容声和李灵均十几年的李娘子如今却还是能够堂而皇之地回到京城，而沈家一点也不怕被发现的样子，姜眉想想就觉得可怕。还有那个为了丈夫的一己私心连自己生下来的孩子也交得出去的沈夫人也实在是狠心，这家人，实在是让人敬而远之。
　　这件陈年旧事实在是太狗血了。
　　先说贵妃。她的错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而陷害别人，人在局中，有时候自己都没有办法。但无可奈何当然不是做这种错事的借口，这世上，有时候是是非非本就是说不清的。沈家既然助她了，她还要沈家交出一个儿子与她的儿子同去，这个要求不得不说是无理，甚至对沈家是极大的不公平。但作为一个母亲，还是一个皇子的母亲，她以后既然要指望着这个儿子能够出人头地，那他就不能被养得太平庸，而且当年她做出决定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让儿子回来，时间长了，人心是靠不住的，她不敢孤注一掷，所以她要沈家赌上一个儿子。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也是一个残忍的女人。
　　而沈尚书，明明自己已经有了家室，却还是念着旧情帮助了贵妃。甚至答应她那个要求，把自己刚生下不久的孩子送走。为了让沈容声能够时刻警醒着那个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他未来的君上，还不惜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他的身份，让他在思家和极大的落差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他是一个伟大的情人，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和丈夫。
　　沈夫人呢，也许错的就是在当年抱着沈容声进了宫中，在她故作不知孩子即将与自己分别的时候，一边与贵妃谈笑。姜眉不知道她心里是怎样的感觉，孩子可以再生，但是沈容声的存在也是真真切切的，可她为了自己的丈夫，还是没有选择为母则刚。她是一个伟大的妻子，也是一个狠心的母亲。
　　姜眉真的是无法表示自己的感受了，这件事里的受害人又何止一两个，所有人这么多年都是在痛苦中过来的。李灵均就算在玉隐村的时候一点都不知道，但是后来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又是怎么想的呢？为了一个位置，牵扯到这么多人。可他又没法埋怨自己的母亲，因为她的的确确都是在为了他。
　　而这些事姜眉本来以为自己都可以忽略不计的，她知道了自己的灵安哥哥现在姓宋，知道他还好好地活着，她是可以去找他的，她喜欢他从来就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就算他现在还是玉隐村的一个白身，姜眉也是愿意嫁的。
　　可是，这些都太片面了啊。李灵均现在不是一个普通的皇子，他现在的位置后面有那么多人的心血，那么多人的血泪，贵妃十几年的打拼，沈家夫妇十几年的等待，还有沈容声十几年的隐忍，还有李娘子李秀才十几年的付出，都是真实存在的。
　　而李灵均的以后，也不是一眼就望得到的，更不是她可以参与的。
　　沈容声说得没错，她与他之间的确是不可能的。
　　她哭只是因为自己承受不住这么久以来的期盼扑空的打击，整整五年，她付出比真心还要多的等待和努力，若是当年李灵均是与她说好了走的，说不定五年以后姜眉就会将他忘得差不多，也许是心中的白月光也许是朱砂痣，但总之是不会这样日等夜等盼着来这京城的。可是李灵均留给她的就是一个遗憾，一段没有画上句号的感情，她不想放弃。
　　但是来了以后知道了真相又是这么地无奈，她没有办法的，毫无办法。
　　姜眉哭完了，又冷静下来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姜寿在旁边不敢轻易开口，早知如此，他就该带着她去外地的。沈容声虽然喜欢姜眉，但是应该也不会限制她的自由，他现在去找他说他要改变主意去外地，应该还来得及吧。
　　“阿寿，你站住，你别去。”姜眉看见姜寿想朝外走，就猜想他应该是要去沈容声。可是她不愿意再去麻烦他了，他自己都不容易，姜眉不想再为了自己让他难过。既然决定了不是这个人，就不要给他希望。
　　现在是没法走的，姜少陵和薛瑶已经在路上，姜寿的事也还没有解决，她要是一走了之，丢下他们该怎么办。
　　姜寿就站住了，他能够感受得到姜眉铺天盖地的悲伤，也能理解她的无奈，但是真的对不起，他也毫无办法。


第七十三章 
　　任白天再如何热闹，夜间这热闹也就消散了，最后一丝热风都躲得无影无踪，树影斑驳，明月无声。
　　宅子的门突然被人敲响，兰婆子还未睡，便过去开门，却迟迟不见有人进来。
　　姜眉以为是沈容声，便有些疑惑，怎么大晚上了还过来这里？
　　“兰婆婆，怎么了，是谁啊？”姜眉又有些不确定，便在屋子里朝外喊。
　　可是良久都等不到兰婆子的回应，姜眉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便悄悄摸了出去。
　　该不会是碰上什么凶恶之徒了吧？
　　没可能啊，贺靖书走之前给这宅子请了护院的，要是打起来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
　　姜眉的脚步一直轻轻的，生怕发出点什么声音打草惊蛇，却在看清院子里月光下站着的那个人时，刹那间呼吸都变得沉重。
　　那是，李灵均。
　　她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李灵均。
　　她千里迢迢来寻的李灵均。
　　漫无希望又执意不放手的李灵均。
　　她的灵均哥哥。
　　可是现在这个人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开口喊不出来那四个字。已经过去五年，她不是过去的姜眉，李灵均也不是过去的李灵均。
　　如今的他，和沈容声一样高的个子，一样瘦削又宽阔的肩膀，一样被一个玉冠束起的乌黑的发。不同的，是他的脸。
　　眼睛变得幽深，看不到底也摸不着边，如同一潭古井深深地拘着姜眉的视线。他的鼻挺拔，他的唇薄凉，他的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他现在已经十九岁，快要弱冠了。
　　“姜眉。”反而是李灵均先出的声。
　　他唤了一声，姜眉不应，唤了两声，姜眉还是不应。等他再仔细去看她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哭了。
　　姜眉长得像薛瑶，骨子里却不是女儿家的婉约，相由心生，便在面上也生了一种英气。好看的美人总是带些英气的，这样笑时便娇俏，哭得再恼火也不会像一滩烂泥，有鼻子有眼，棱角还是分明。
　　可是现在，姜眉的哭却叫李灵均手足无措起来。
　　他真的已经有五年未见她了，她如今已经长得这么高这么好看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能干，与姜寿两个人就这样上京来了。
　　他也是真的，好想她。
　　五年前，在那个除夕夜，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了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身份都是假的，他并不只是一个出身在偏远小村落的穷孩子，而是远在京城里的皇帝的儿子，他是这天下之主的儿子。他以后的生活将不是在这个默默无闻的小村子里度过，而是会回到繁华的京城，与他生下来就该得到的权利和财富一起，他还有可能走向那个最高的位子，那个他父亲现在坐着的位子。
　　可是这也就意味着，他这么多年的父母亲情和兄弟情义都是假的，不管是李娘子还是李秀才，甚至是李容声，他们都是为了服务他而存在的。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从小这些人都和他不太亲密，虽然对他好，但是却无法真正交心。
　　他一度以为所有的家庭都是这样的，直到后来见到了旁人都是把自己的儿子扛在肩上走路的，旁人都是和自己的兄弟睡在一张床上的。就算是因为李秀才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就算现在沈容声是与他一般的年纪需要讲究些，但是他小时候那么小，会重到哪里去，他也从来没有过和沈容声同睡在一张床上的经历，就算是家里不太富裕，可他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睡的一张床，李娘子也与李秀才睡的一张床。
　　以前他不明白的事情，现在全都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是个皇子，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一路人，就算那十几年都是在装作是一家人，但是还是有明显的界限。等级界限。
　　他们之间是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了，他叫爹叫娘那两个人都不太敢应的。
　　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以后他的确很难过，可是多年养成的性子让他没法发泄出来，对这些人更是没法发泄的。他终究是要走的，这件事情是抗拒不了的，结局他也只能接受。
　　所以他去找姜眉了。
　　他对她的感情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的，也许是她故意塞给他一堆瓶瓶罐罐，他虽然不太适应她的接近但还是收下了，也许是她非要拉着他一起到镇上去，然后他在后面看着她与老板伶牙俐齿地讨价还价，也许是她送给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礼物的时候，那枚貔貅他还是留着的，也许是他在贡院门口看见她被欺负然后自己什么都没想就跑上去的脚步。
　　每一次她在他面前的撒娇，每一次她对他的笑脸，每一次她甜甜叫他的“灵均哥哥”，都是他心上抹不去的印记。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她清醒过来后问他的第一句话。
　　“这位哥哥我可曾在哪里见过？”
　　她是喜欢他的，他知道。
　　他也是喜欢她的，可她却不知道。
　　他回京后会接受什么，他当时自己也不知道。就是因为前途未卜，所以他才不能随便向她承诺什么。他怕自己护不了她。
　　他也是想要好好向她告别了再走的，但是没有想到姜眉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根本不信他的话，还向了甩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就走掉了，他只知道姜眉是误会了，可是他却无从解释，他不可能把自己的来历和身世都一一与她说清楚，所以他只能悄悄走掉。
　　当时他坐在那辆马车里，听到姜眉在外面与沈容声说着话，好几次都差点想出去看看她，但是最后还是没有，他知道自己这一去也许日后就与姜眉再无可能，所以他要把这念想也断个干净。断姜眉的，也是断自己的。
　　回京以后他回到皇宫，金銮殿上与皇帝滴血认亲，从此他便是皇宫里的九皇子，是贵妃失而复得的儿子。
　　一切都归到原位，可是有些东西，却好像丢失在某个地方，没有带回来。
　　也带不回来了。
　　他以为自己也许以后会按照十几年前某些人所预想的那样，在皇室的夺嫡风波里厮杀，然后如了母亲的愿望坐上那个位置。
　　回京以后的日子过得激烈如猛江，却又平静如死水。
　　他自己都厌了。


第七十四章 
　　直到今年的春闱，他听到了姜寿的名字。
　　他还是没忍住让人查了姜寿的来历，确实是玉隐村那个姜寿，姜眉的弟弟。
　　他激动一阵过后又安静下去，这又如何？
　　后来姜寿又做了探花，又被宋灵昭看上，再然后就是听到各路人马对探花姐姐有意的消息。
　　姜寿不是个会在外面说嘴的人，那这些人又是如何知道探花郎有个姐姐的？莫非是，姜眉来了，她也在这个京城里。
　　但他还是坐着没动，这也不关他的事。
　　到最后，是知道了尚书府公子向姜眉提亲的消息，还说是姜家父母也在来京城的路上了。
　　他这才惊醒，原来沈容声竟然是喜欢姜眉的。到底是这段时间才发生的事，还是五年前就有了？
　　他内心满是疑惑，又觉得失落。若姜眉是与姜寿一起来这京城里面的，那就是说来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在这期间，他完全不知道她是不是和沈容声在一起，两个人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姜眉是为什么来到京城的？她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李灵均在京城里的这五年早磨炼得比在玉隐村时还要寡言少语，性子又冷硬得不行，若是没能力，怕是早就被踢出夺嫡的圈子了。但这也是他最坚硬的盔甲，旁人轻易走不进他的心，也就伤不了他。一向在别人口里内敛稳重的他，却还是没能跨过去姜眉这道坎。
　　他开始整日在注意姜眉有没有答应沈容声，后来知道姜眉不让沈容声进门了，晚饭都多吃了一碗，贵妃还奇怪他胃口为什么突然间变好了。
　　他自从知道了姜眉也在这京城里以后，就一直在捱着。直到今日，他终于忍不住悄悄出了宫，然后向那个自己脑海里已经轻车熟路的地方走去。
　　他印象里的姜眉，一直都是明媚而娇俏的。他想了很多次他们两个再次见面的场景，姜眉也许会跳起来骂他当初不告而别，或许会生闷气不理他，但他从来没想到她会哭。
　　还哭得这么难过。
　　可他没安慰过人，唯一不多的几次柔情也全是给的姜眉，现在整个人几乎都是傻的，愣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笨手笨脚地给她擦眼泪。
　　他越是擦，姜眉就越是哭得厉害，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给流干净似的。
　　“别哭了，难看死了。”李灵均，或是应该叫宋灵均。他微微皱着眉，却轻声道。
　　姜眉抬起头看他，果然还是在他脸上看到了那熟悉的嫌弃的表情。以前他就一直嫌弃她，如今才刚见面呢，这就又嫌弃上了。
　　“你心中要是怨我，你就打我好了，只要你别再哭了。”宋灵均心肠都要被她哭得断掉，她这么惹人心疼的样子真是看不下去。
　　“你确定吗？我可不是什么娇娇小娘子，我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的。”虽然还是很伤心，但姜眉骨子里的和逗比还是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仍然能够说出这样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来。
　　“那就来试试。”宋灵均见她终于除了哭还能干点别的了，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姜寿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其实他早就听到了的，只是想看看这两个人如何解决这件事。只是听了半晌还是只听得到姜眉的哭声，他这个姐姐平时可不爱哭啊，一年都难得见掉一次眼泪的。可是现在却是在短短的时间里，就为宋灵均连续哭了两次。
　　他知道这个人在姜眉心中的分量，就算是五年不见，也没有一丝减轻的，反而是随着日子的增加一天天重叠起来，最后厚重得不行，所以姜眉的上一次哭便是被这层厚重的感情给压的。可是那又如何呢？他已经知道姜眉的打算，是不想要参与这个人剩下的人生的，既然决定了不会拥有，那就不要让自己越陷越深。
　　“阿姐……”他轻声提醒。
　　姜眉听到他的声音，便胡乱地擦擦脸，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陷得太深。她知道的，她只是没有想到，在自己决定放弃之前还能够再看见这个人一面，这些年来所有的情绪在刚才看见他的那一刻一股脑地冲向脑门，没忍住便哭了。
　　“我知道的，我会与他说的。”
　　“说什么？”宋灵均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难道姜眉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吗？
　　“灵均哥哥。”姜眉最后擦了一下眼泪，顾不上此刻的自己是美是丑，她站在李灵均的面前，说：“我很感激你今天能来，也算是全了我这么多年的一个愿望。”
　　“我想你应该是知道的，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但是你啊，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以为自己只要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把你打动的。但是后来，你就突然走了。那时候的我，真是绝望。但是我又不是个爱哭的姑娘，便等了这五年。到了京城以后，我以为自己应该可以找到你的，但是还是不行。后来……”
　　“你知道了？”宋灵均突然就好像知道了姜眉想要说什么，他当时瞒着她，就是为了不让她卷到这件事里面来。
　　姜眉点头，道：“我确实是知道了，所以才这么清楚自己对你的喜欢对你而言却是你的负担，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耗在我这一个小女子身上，所以我就没想去打扰你，所以你今夜的到来才让我这样欢喜而又难过。”
　　“你是要走？”宋灵均语气都凝重了。
　　“对。”不走还留着做什么呢。
　　宋灵均倒吸一口凉气，他现在心中尽是后怕，若是他今夜没来，明日还是没来，会不会就让姜眉这样走了。她悄悄地来，也悄悄地走。存心不让他知道，可刚才她所说的，明明是为了他才来到这京城的。
　　他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他伸手揽住姜眉的腰，没让她说话，就对着她哭得脏兮兮的脸亲了下去。
　　非礼勿视。
　　姜寿心中只有这四个字。


第七十五章 
　　“阿姐，爹娘就快要到了吧？”
　　“阿姐，等爹娘到了我们就去越亲王府把话说明了吧？”
　　“阿姐准备什么时候走？”
　　“阿姐，你倒是回答我呀？”
　　姜寿在姜眉的房门口徘徊了半天，姜眉还是不理他。自昨晚宋灵均走了以后，姜眉就一直待在房里，也没什么动静。
　　他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姜眉你不会反悔了吧？”
　　“臭小子，你叫谁姜眉呢？”
　　这下终于回答了，而姜眉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也并不是刚睡醒的样子，定是早就醒了，那刚才他说的话肯定也都是听到了的，就是不回答他而已。
　　姜寿摇摇头，聪明如他，已经知道了姜眉的打算。
　　定是被昨晚宋灵均的甜蜜攻势给攻下来了，早先说起的要走，现在也不走了。不回答的原因也是觉得自己前后矛盾所以不好面对姜寿吧，她并不是个这样的人，却因为宋灵均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例。
　　但他又能如何呢？她是他姐，亲姐，他晓得她此时心中都是欢喜的，他不会劝她再多想想，多考虑，姜眉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肯定是不会改变了的。所以他要做的，便是给姜眉一个有力的后盾。
　　就当他高攀了，日后姜眉若要嫁宋灵均，现在的身份肯定是不够的。所以他要在京城打好基础，一个皇子能娶的女人必须是有背景的，他现在毫无权势，帮不了她分毫，可他并不想让世人觉得姜眉不配站在那个人的身旁。
　　虽然在他的心里，姜眉真的很好很好，可是外人不知道，外人只知道看家族看背景，父母没有给姜眉这一切，但是他努努力，是可以给的。
　　姜眉为了这个家辛苦这许多年，这一次，就让他来付出吧。
　　等姜眉处理好心情走出房门的时候，却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姜寿。
　　她心里想，这傻小子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气她两面三刀，气她说了的话又反悔，气她这么容易就改变主意，气她自己没有立场。
　　可是她能怎么办，她就是这么怂啊。
　　本来她是认为宋灵均的身份太复杂，背后的故事太过珍重，她无法参与进去，所以决定要走。
　　还有一方面原因也是因为她对自己没信心，不知道宋灵均心中对她是什么感觉。五年前她就不清楚，五年后她更是不确定。若自己一直都只是一厢情愿，那也太尴尬了。
　　可是谁能想到，昨天晚上宋灵均会来找她，一如既往地嫌弃，一如既往地说不了两句好听的，可是姜眉却突然觉得，他还是五年前的那个人，她喜欢的那个人。
　　他甚至还在月色下亲了她。
　　怎么说这也是她穿越以来的初吻，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是宋灵均啊。
　　他大概是掏干净了自己的心，把所有的心里话都说给她听。
　　他说自己一直都是喜欢她的，但是觉得太早说出来就不矜持了。他个性本是这样，生冷慢热，姜眉是知道的，是她自己没信心他也是喜欢自己的罢了。
　　她早就该从他开始慢慢接受自己的靠近，从他在贡院门口为她生气甚至动手，从他越来越柔和的眼神中知道的，只是一直错过，便就直到后来他的不辞而别。
　　他并不曾说起除夕那夜姜眉的所作所为，但姜眉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所以他的不辞而别，是理所当然的，怪不得他。
　　五年前是喜欢的，但整整五年间这感情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的，说出去大概世间所有人都不会相信。毕竟两个人之间，没有联系没有交流，甚至是音讯全无的。
　　姜眉是并不知道宋灵均的现况，有心无力。
　　而宋灵均却是不想姜眉卷进这场夺嫡风波，所以狠下心对姜眉不闻不问。
　　他们两个，一个在为着相逢努力，一个却在为了另一个好在刻意疏远。
　　等到了如今，这个情况反过来，一个想为了另一个离开，一个却想成全对方五年来的付出和千里迢迢的奔赴。
　　毕竟穿越只有一次，生命也只有一次，姜眉觉得不管以后怎样，最起码自己要把握住机会。
　　既然喜欢的那个人都说了要在一起，那她单方面说不行也是太不公平的。
　　她并不知道为什么沈容声之前都绝口不提的往事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告诉自己了，也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露面的宋灵均在昨夜会来。
　　哪怕五年未见，她也不会去对宋灵均的动机阴谋论。她现在一无所有，宋灵均一个皇子会图她什么呢？
　　钱吗？香姜阁虽然说是有点小钱，但远远达不到天下首富的地步，连百名以内都排不上的。宋灵均自己是一个皇子，他背后有拥有整个国库的皇帝，说有钱总是比不过皇帝的。
　　权吗？当然也不可能，虽然宋灵均是在夺嫡，但是现在的姜寿显然是不可能在势力上给他什么帮助的。
　　但她不想深究这许多，就当一切是天意，连老天都成全了，她还有什么理由说不能。
　　“小娘子，刚才小少爷出去了。”兰婆子听到姜眉在找姜寿，忙过来说。
　　“兰婆婆见他去哪儿了吗？”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兰婆子摇摇头。
　　“好吧。”姜眉没个头绪，但姜寿不是个冲动的人。就算是因为生气出去散散心，肯定一会儿也会回来的。
　　他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和考虑，她就不要多插手了。
　　直到第二日，越亲王府送来那一张帖子来时，姜眉才知道昨日姜寿去了哪里。
　　他昨日回来时，姜眉只当他是出去散心，回来时不生气就罢了，她也不好再去问他让他恼怒。
　　姐弟俩少有生气的时候，偶尔的一次分歧便让她没办法不在意。她总是希望他开心的。
　　昨日不问，就这样把事情放了过去，现在姜眉看到那张帖子，才知道姜寿背着她做了些什么。
　　他竟然去越亲王府向越亲王夫妇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却不是拒绝，而是接受。
　　现在越亲王府送了帖子来，说是明日越亲王妃要带着灵昭郡主过来这里，亲自上门拜访。
　　从这里看，越亲王府的确是没什么架子的，没有摆皇亲国戚的谱，王妃亲自带着郡主过来，更是把态度摆到了实地。
　　但是，姜寿是在做什么呢？他明明不喜欢这门亲事的，不管他是不是对那个灵昭郡主有好感，他都是亲口说过的不想现在就娶亲。
　　可是才一天的时间，姜寿怎么就变卦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想来想去，姜眉还是痛苦地发现，问题依旧出现在自己这里。
　　是她现在改变了主意，要与宋灵均在一起了，所以姜寿也要留在这京城，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灵昭郡主的心意呢？
　　“阿寿，我是好言问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姜寿看着她，好久才说道：“我之前的话都是存在于我对她没有了解的基础上的，现在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既然早晚要娶亲的，娶谁不是娶呢？”
　　“可是你明明……”
　　“再说了，她是郡主之身，我娶她已经是高攀了，她看得上我，当真是我的福气呢。”姜寿从头到尾语气都是淡淡的，好像说出来的话真的就如同他内心所想一样。
　　“姜寿……”姜眉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她是绝对不相信姜寿的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他其实也并不想这样说话来刺姜眉，只是自己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去向她表示自己的想法。姜眉其实一点也不自私，所以他要是把自己的真是想法说出来了，姜眉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就这样吧，阿姐，明日就要劳烦你多费神了。”姜寿不欲再说，转了身走出姜眉的视线。
　　姜眉的目光变得异常地灰暗，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姜寿做这件事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第七十六章 
　　早间的凉风总是让人心情愉快的，可姜眉因为心中揣着事，所以昨夜并没睡好。越亲王府送来的那张帖子如同烫手山芋一般还静静地躺在桌上，她始终没有想明白，姜寿是想要做什么。
　　其实她努力想一下还是可以想到的，只是姜寿是她弟弟，虽然年纪没多大但是至少光明磊落，她不愿意朝不好的方面去想他，不想用不好的心思去揣摩他的做法。
　　兰婆婆从厨房里转出来，看见姜眉起得这么早很是惊讶，毕竟以前姜眉是不睡到自然醒是不会起的。但是姜眉有没有起床气她是不知道的，因为她压根没有叫过她起床。
　　“小娘子在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她问。
　　姜眉看看她，摇摇头，心中只能苦笑，这件事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虽然她现在在这家人的眼里是能干且付出最多的，但是她在以前可是很任性的一个人，因为穿越以后的环境太过奇葩，所以把她衬得有些主角光环了。
　　她知道，姜寿绝对不是在无理取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做出决定的，就像是他为了她留在京城一样，这一次的原因，大概也是她。
　　她有时候自己也能够感觉得到，她在变得强势，家人习惯了听她的安排，她也习惯了决定这决定那。她有时候，是不是真的太不顾别人的感受了？
　　不管是一门心思栽进对李灵均的喜欢里，还是毫无顾忌地进这京城，再或是因为见了李灵均一面就打消了原来准备要走的念头。其实说实话，她确实也没什么大错，只是这次姜寿的反应对于她来说就是一次比较有力的警钟了。
　　兰婆子见姜眉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有些心疼，便另转了话题：“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小娘子的爹娘快要到了吧？”
　　姜少陵和薛瑶自上路起便是被沈容声派去的人接应到了的，所以他们的安全姜眉倒是不担心，只是算算日子，真的该到了。
　　“砰砰砰……”姜眉正想说话，突然间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兰婆子看了一眼姜眉，便快步走过去开门，她对自己家少爷那点心思还是挺在乎的。沈容声这几日没来，她又担心沈容声是与姜眉闹别扭了才几日没上门，现在听到敲门声，以为是沈容声，开门的心思就更迫切了。
　　可是门一打开，出现的却是两张陌生的脸。
　　“你是兰婆子吧？”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子突然从这两人背后站出来，道：“这是姜小娘子的父母。”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兰婆子一拍脑门，忙让开路来，“原来是老爷和夫人，里面请里面请，小娘子刚才还在想你们什么时候到呢。”
　　这二人正是姜少陵与薛瑶。虽然从锦里镇到京城是将近半月的路程，但是因为沈容声派去的人太过靠谱，伺候得很是用心，姜少陵与薛瑶就算是舟车劳顿也没有吃多少苦，现在的样子也就算不上风尘仆仆，只能看出来一点点疲倦而已。
　　那边姜眉已经听到声音走出来了，看见姜少陵和薛瑶，心里的什么惆怅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管他么，忧愁什么，及时行乐才是硬道理。将近两月没见到这两个人，她还真有些想他们的。
　　“爹，娘。”先叫出口的却不是姜眉，而是姜寿。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起了，只是在书房里待着不出来。
　　姜眉闻声回头，看到他，笑了笑，然后朝他招手：“阿寿，快过来。”
　　她的态度比起昨天来说简直是天差地别，姜寿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甚至是有些受宠若惊了。但是从小养成的好涵养没让他在父母面前拆穿姜眉，虽然他也并不知道姜眉是为什么突然间态度就转变了。
　　姜少陵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脸，看到久隔的儿女，也只是一笑置之，然后大度地把舞台交给薛瑶。
　　父亲惯常坚毅，也不轻易流露自己的内心情感，但是极少会有母亲不是柔肠百转的。就算女儿以后是会嫁到别人家，儿子也会娶自己的妻子，但是薛瑶怎么也才只是个小女人而已，她自生下一双儿女，就是从来没有与他们分开过的。这次姜眉与姜寿一走就是这么长的时间，她偶尔回到玉隐村去，只能看到空旷的宅子，心里便不是很舒服。
　　还好现在姜少陵多少也能体会些她的感受，让她不至于一个人把思恋儿女的痛苦生扛着。
　　“眉眉，阿寿。”薛瑶手上本来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把它塞到姜少陵手里就伸手来抱两姐弟。
　　姜寿在长大以后就很久没与母亲有这样的亲密接触了，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是看姜眉老老实实得任由薛瑶抱着，便也不挣扎了。姜眉现在还生着他的气呢，虽然她在保持微笑，可是谁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他还是不要惹她好了。
　　“哟，这就母子母女情深上了，把我们母女两个给完全忘记了是吧。”
　　一个有些刻薄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小院里温馨的气氛。
　　姜眉抬头看去，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什么呀？也不知道叫婶子的吗？”方氏有些不客气地道。
　　姜眉从薛瑶怀里挣脱出来，疑惑地看薛瑶，用眼神询问她是怎么回事。
　　薛瑶为难地摇摇头，在姜眉耳边道：“这件事说来话长，进去以后娘再与你细说。”
　　她又抬头看了方氏，还有她身后的马俞芳，这次的语气就重了些：“你们母女两个最好搞清楚，你们是马家人，跟我们家是没什么关系的，这京城也并不是锦里镇，不要颐指气使的，你们应该很早就知道的，我们不吃那一套。”


第七十七章 
　　薛瑶柔软半生，的确是很少能够这么硬气几回。但是现在的她加重了语气说话，也把方氏嚣张的气焰给打击得所剩无几。
　　自从几年前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给香姜阁出了气，周县丞还有肖家通通没有幸免。而与那件事有关系的还有她和姜姑婆，姜家名下的几间赚钱的铺子都被关了，惹了姜家很多人的不满，但姜姑婆因为是长辈，没人敢拿她怎么样，可她方氏却是姜姑婆的儿媳，丈夫是姓马的，自那以后，她和女儿马俞芳在姜家的日子就开始变得难过起来。
　　现在跟着薛瑶和姜少陵上京来，一时之间还是改不了那个喜欢指手画脚的习惯，但是经薛瑶一番话至少还是清醒了点。现在的她真的是一无所有，手里能用的就是那样东西，在稳操胜券之前还是不要激怒这家人为好。
　　见方氏闭嘴了，姜眉也不想多跟她纠缠下去，让兰婆子引着姜少陵与薛瑶进去，方氏和马俞芳的情况她还没搞清楚，只能等往后再解决了，现在越亲王妃即将的到来才是件重要事。
　　“家父家母这一路，多亏了你，谢谢。”姜眉对刚才说话的那个小哥道谢，他既然认得兰婆子，那应该也是沈家的人。
　　小哥一身深黑色的劲装，浓眉大眼的，看起来就是一个心胸宽广的男儿，他见姜眉道谢，连忙摆摆手，继而又一拱手道：“小娘子客气了，在下是容声少爷的侍卫，名叫轻风，既然这次是少爷的吩咐，轻风没有不上心的理。”又说：“我还要回去向少爷复命，先告辞了。”
　　“好，慢走。”姜眉笑着点头，目送他离去。带人进去的兰婆子又去而复返，见姜眉好像在想些什么，道：“轻风是沈家的家生子，因为做事踏实武功又高强，受老爷喜爱，所以在十岁那年就被赐了沈姓的，现在他跟着容声少爷也是忠心耿耿，这次安全把小娘子的父母送到京城，也算是幸不辱命了。”
　　姜眉听着，心中却在暗自琢磨。这个兰婆子真是神助攻了，她说这个沈轻风很厉害，然后沈容声又把这么厉害的人派去接她父母，沈容声的心意，她当然是明白的，可是有些事，真的不能勉强。
　　“婆婆，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兰婆子与刘婆子不同，刘婆子完全是一颗老母亲的心，忙里忙外只知道勤勤恳恳地干活，但是兰婆子就不一样了，她是有些小聪明的。而这些小聪明，在沈容声的事情上又格外地突出，随时随地找着机会就在姜眉面前说沈容声的好。
　　“什么事？小娘子你说。”
　　“我跟沈容声是没可能的，等什么时候你找个时间，就收拾一下东西回沈府去吧。”姜眉还是很感谢这么多天的她的照顾的，她拉起兰婆子的手，道：“婆婆对我的照顾，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只是你是沈家的人，一直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现在我爹娘都已经来了，人多了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年纪也大了，还是回沈家去做些清闲的活儿吧。”
　　兰婆子真是始料未及，姜眉这个意思竟然是要赶她走。她反将姜眉的手握得死紧，语气急切地道：“小娘子可别这么说，我虽然是沈家的人，但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工钱都是小娘子自己掏钱包付给我的，所以我照顾你们姐弟两也是应该的。”
　　她是在沈府长大，也是在沈府苍老的，旁观和接触了那么多事，自己也深有感受，所以并不是什么蠢人，她的眼神变得真切起来：“小娘子心里在顾忌些什么我也是知道的，但是少爷的事是少爷的事，我既然到了这里，就要好好照顾小娘子。我年轻的时候什么活没干过？就算是煮小娘子一家人的饭，也是完全没问题的。若是小娘子真的厌倦我这个老婆子了，那我现在就走。”
　　说完她放开了姜眉的手，做出往屋里走的姿势。姜眉吓了一跳，没想到兰婆子会这么决绝，连忙一把拉住了她：“婆婆婆婆，是我错了，你留下来留下来，我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
　　听到姜眉这么保证，兰婆子才满意地笑了。她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腰上系着的围裙，道：“那小娘子就进去陪陪爹娘吧，我去做饭了。”
　　“好。”姜眉点头答应，却在兰婆子转身以后就无奈地扶额，这兰婆子分明是在套路她，而她还中套了。她感叹一句这京城的人真是没一个简单的，才进屋去了。
　　姜寿是个好孩子，已经给姜少陵和薛瑶都倒了茶，方氏再怎么不好也是长辈，姜寿一个男儿也不好跟她计较，便也没落下她的。
　　只是姜眉看着看着，就发现好像有一点不太正常的东西出现了。
　　马俞芳没有站在自己亲娘的身边，也没有找个椅子好好地坐下来，反而是跟在姜寿身边，前前后后地叫他：“阿寿……”
　　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姜寿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冷冷地说：“别这么叫我。”
　　马俞芳尴尬了一下，脸上展露得恰到好处的微笑都僵硬了一下，但她不愧是方氏的得意女儿，很快就把这阵尴尬放过去了，继续锲而不舍：“寿哥儿。”
　　可就算她改口了，姜寿也还是没有理她。
　　方氏这就看不过眼了，带着些玩笑地开口：“寿哥儿这是在干什么呢？你芳姐姐叫你呢。”
　　“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别吞吐的，真以为自己是个大家闺秀呢，大家闺秀就不会这样直接站到别人面前去拦着别人说话了。”姜眉是个暴脾气，看不得姜寿受这样的别扭。
　　“哟，刚才眉姐儿一直没说话，我还以为你转性子了，原来还是这副泼……”她说到这停了一下，像是不小心说出口的一样，又连忙改口：“原来还是这幅爽快劲啊。”
　　“你阴阳怪气的干什么？你就是这么做婶子的吗？”薛瑶把茶盏放下，很是不舒服方氏的这副做派。
　　“哟还成我的错了？”方氏势必要把“阴阳怪气”演绎到极限，她那双眼睛露出不屑的神色，道：“哪怕你这么看不起我们，但是有些事还是没法否认掉的呢，我看啊，我就以后，我就不是婶子了……”
　　姜眉本来就被方氏和马俞芳这对母女的到来十分不解，现在方氏的这番话更是让她疑惑，可薛瑶说“说来话长”，到现在她也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呢？
　　“好了，你去把这件事与他们两个说一说吧。”姜少陵开口了。
　　薛瑶看看方氏，又看向姜眉，终究还是起身道：“眉眉和阿寿都进来，我与你们细说。”
　　姜眉临进去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方氏母女，两个人脸上都是稳操胜券的表情，她心中“咯噔”一下，突然浮上来些不好的预感。


第七十八章 
　　一进屋，薛瑶就拉住了姜寿的手，语气有些悲伤地道：“阿寿啊，娘对不起你，你要受苦了。”
　　姜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姜眉就眉头一皱，怎么突然就上演起了苦情大戏，薛瑶这个样子，仿佛是注定了姜寿是真的要受苦一样。
　　“娘，你先别这样，你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眉心里想着一会儿越亲王妃还会来这里，要赶紧把这件未知的事给解决掉。
　　“好好好，我说。”薛瑶冷静下来，表情也变得严肃。
　　一个月之前，沈容声派去的沈轻风到了锦里镇，姜少陵和薛瑶也看到了姜眉的家信，打理好香姜阁的事情打算跟沈轻风走的时候，姜姑婆却带着人找上了门来。
　　这么多年，他们是与姜家一直没有联系的，只是在宗庙开门祭祀祖宗的时候姜少陵会带着姜寿回去拜一拜祖宗，毕竟姜少陵的父亲牌位还在里面呢。
　　偶尔碰到姜姑婆的时候，她都急急忙忙地躲开，不敢与他们正面对上。可是现在却敢公然闹上了门来，还稳操胜券的样子，着实把薛瑶给气了个不轻，可偏偏她还没有丝毫办法。
　　因为姜姑婆是带着一纸契书上门来的，那契书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将姜姑婆的外孙女指给姜明的孙子。而姜明，就是姜少陵的父亲，就是姜眉的爷爷，这个孙子，就是姜寿。而那个孙女，就是方氏的女儿，马俞芳。他们要把马俞芳指给姜寿。
　　不管是姜少陵还是薛瑶，统统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存在。可它又是确实存在着的。
　　姜姑婆是姜氏族里长辈里唯一的一个女性，当年她嫁到马家生下一对儿女之后，丈夫就死了，她带着一个儿子就回了姜家。兄弟们见她实在是可怜，便都尽自己可能地给她帮助。那个时候，姜眉的爷爷正是生意场上失意的时候，所以并没有能力帮补到多少，便立下字据，给了姜姑婆一个承诺。日后两个人的孙辈年纪性别有合适的，就结合成为一对。
　　这件事，姜眉的爷爷是瞒着姜眉奶奶的，搬到玉隐村以后，姜少陵娶妻生子，他却也直到死都没有说出自己曾经给过姜姑婆的这个承诺。
　　虽然并不知道他是执意瞒着还是真的忘了，但是现在白纸黑字的，没法否认。
　　可这件事放在任何一对父母的身上也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接受，因为他们一家与姜姑婆一向不和，现在要让姜寿娶马俞芳，那两家以后的恩怨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他们也不是傻子，当然不可能指望着两家结亲以后会化干戈为玉帛，这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没可能的事。
　　姜姑婆看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没开口，便急了：“你们两夫妻可不能这么没良心！我跟你们说啊，这可不是我故意的，这是你们父亲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这手印还是他自己按下去的呢，可没有任何人在为难他。本来你们家在族里的名声就很不好，我如今遵守这个承诺把芳姐儿嫁给寿哥儿，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姜姑婆一句“仁至义尽”真是听得薛瑶从头顶到脚趾地不舒服，感情是他们还要感恩戴德吗？生气归生气，薛瑶还是要调整好了语气开口：“可是这件事明明早就有了，为什么姑母一直瞒着不告诉我们？”现在他们就要上京了，却突然来了个这么大的麻烦，让人一时之间怎么能够接受。
　　“什么叫做我瞒着你们，这件事本来我也没想说的，只是突然间想起来，觉得不能对不起你们那已经死去的爹。”
　　“可是……”
　　“你别什么可是了。”姜姑婆的态度开始变得气急败坏，本来这么多年她一直也算是夹着尾巴做人了，而之所以那么惨，全都是因为这家人，现在她手里有东西，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算是在锦里镇闹得人尽皆知，她今天也要逼他们两个把这件事给承认了。她直接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姜少陵，接触了一下姜少陵的视线以后还是重新选择了目标：“薛瑶我告诉你，你别再找借口了，白纸黑自己就在这里，当年决定这件事的时候姜氏族里几位长辈也都是在的，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但也没有你们拒绝的资格。”
　　“可是芳姐儿比我们寿哥儿大了好几岁呢，两个人从小到大也没怎么接触过，就算是成亲了以后怎么会幸福？”
　　“你别给我来这一套，大几岁怎么了？再说了，现在哪有没定亲前就偷偷见上面的，大家闺秀都是注重女儿名节的，也只有那种乡下的没学过规矩的野丫头才会跟男孩儿厮混在一起。”姜姑婆不屑的眼神越来越明显，似乎是要把这几年收敛的情绪在今日一下子全部发泄出来一样，说话也开始变得丝毫不留情面。
　　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薛瑶却是知道的，她在含沙射影地讲姜眉。讲她两句她还能忍受一下，可是一讲到姜眉她就忍不了，当下就气愤地睁大眼睛，道：“姑母可当真是无理，只知道为自己的外孙女打算，却也不想想我们姜寿的，他还在读书的年纪，哪里有心思和时间来想这些事，若芳姐儿真是姑母口中所说的大家闺秀，那还是早日另寻高就，嫁到世家贵族里面去吧。”言下之意，便是我们姜寿承认不起这样的大家闺秀。
　　“要死啦！谁给你的单子这么说话的？竟然是瞧不起我们芳姐儿么？”她说着说着开始拍大腿哭了起来，眼泪就像不要钱一样地往外面滚，边哭边说道：“我们芳姐儿的父亲才刚去世，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对待他的孩子，那契书又不是我写的，你们凭什么不认？我倒是要出去找人评评理，一个已经没了父亲的女孩子，夫家也不愿意要，这难道不是要逼死她吗？”
　　就在上个月，姜姑婆的儿子因为喝醉了酒与别人起了冲突，被打死了，凶手也没找到，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姜少陵还去姜家吊唁了，薛瑶也为这个苦命的没见过几次面的表哥悲伤过几天。那个时候却根本没有想到，现在会发生这种事情。
　　此次姜姑婆是带着好几个人过来的，男男女女都有，姜姑婆的哭泣就像是一句暗号一样，大家都开始哭起来，又是在香姜阁里，香姜阁就在大街边上，也没有关门，路过的人一眼便看到了，这好几个人一起哭，当真是一个壮观的景象。
　　薛瑶面对这样的流氓攻势，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何况姜姑婆这种人是没理都要吵的，现在有理更是停不下来了，她与姜少陵对视一眼，便点头应了下来。
　　到此时，两个人的心里就仅剩下愧疚了，本来姜眉与姜寿两姐弟千里迢迢上京赶考就已经很辛苦了，他们不仅不能够给予什么坚持，连在这里安安稳稳地等着他们回来都不行。


第七十九章 
　　不知道姜姑婆到底是从哪里得到姜少陵和薛瑶要上京的消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找上门来，明显就是故意的，可左右也没办法拒绝，白纸黑字又是族里长辈都知道的，这件事真的没办法否决，幸好姜姑婆没有表示出要一起去的意愿。
　　姜姑婆的儿子死了，方氏也不可能还继续待在姜家，便是跟着马俞芳一起上路的。
　　姜少陵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有姜少陵在身边的薛瑶也不是什么都好商量的。方氏这个隔房的嫂子就算有心在他们两个面前摆点谱，也被两个人有意无意的冷落给打击得怀疑人生，次数多了自己都觉得无趣，所以一路上倒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她不太敢惹这两个人的原因还有沈轻风。沈轻风的身份没有特意隐藏，方氏知道他是从京城来的，就算是个奴才也是从京城里的奴才。看沈轻风整个人的气度，就知道他的主子肯定也不是一般人，可是沈轻风从头到尾都只对姜少陵和薛瑶恭敬，对她和马俞芳就是无视到彻底的那种。
　　她们两个自己租了一辆马车，车夫也是自己找的，若是车夫偷懒赶不上姜少陵和薛瑶乘坐的那辆马车，她们也毫无办法。前面驾车的沈轻风是根本想不到也不会停下来等她们的，她们就只能不停地给坐地起价的车夫加钱，所幸姜姑婆还是挺疼爱马俞芳这个孙女的，给的盘缠也经得起这么折腾。
　　一路上的忍气吞声到了京城见到姜寿就全部发泄出来了，方氏对那张契书有信心，更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
　　这几年她虽然在姜家夹着尾巴做人，但是香姜阁的生意在外面做得有多风生水起她还是知道的。不仅分店开到了好几个镇上，以前铺子里的一个小伙计如今都是一个铺子的掌柜了，而且现在香姜阁的香水香膏还直接卖到皇宫里去了。
　　说不眼红，又怎么可能呢？
　　姜眉再能干，香姜阁以后总不可能是她的，姜寿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总会长大的，而且在她的认知里，没有哪对父母会觉得女儿会比儿子更重要的。
　　就算马俞芳在她的眼里是十分得意的存在，但是要是把女儿和儿子对比起来，她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儿子。
　　姜眉默默听完这些，觉得脑门子有些疼，虽然薛瑶把事情讲述得很凄惨，但是事情还是不会就是这么简单的。
　　方氏和姜姑婆是都一样喜欢钱的，可是她们的脑子也都是一样，不好用的。
　　那张契书在姜姑婆手里已经很多年了，可是她到现在才拿出来，绝不是因为什么以前忘记了之类的，这不是巧合，她就是故意的。
　　香姜阁近年来发展得越来越好，旁人都是有眼见的，可是姜姑婆宁愿用暴力手段把香姜阁夺过去，也不愿意把那张契书给拿出来，足以见得她是有多么讨厌姜眉一家。
　　现在贴上来，说是因为贪恋香姜阁资产的可能性太小了，在姜姑婆和方氏的眼里，马俞芳已经是大家闺秀的标准了，姜眉很早就知道，她们是想要把马俞芳给嫁到世家里去的，香姜阁再有钱，在她们的眼里也是“暴发户”，她们虽然爱钱，可却瞧不上暴发户。
　　是什么原因让她们舍得把契书拿出来，把马俞芳嫁给姜寿的呢？
　　不是因为钱，那就是因为权了。
　　姜寿中了探花入翰林院的事到现在一定还没有传到锦里镇，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向姜家透露了这件事。
　　她们就是冲着姜寿高中来的。
　　想明白了的姜眉觉得背上冷汗直冒，这件事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
　　姜寿的确是在今科试子里面过于亮眼了，本身就年纪小，取得的成绩却又那么好，还被越亲王的灵昭郡主给看上，那可是宗室里最受宠的一位郡主。很多人瞧不起吃软饭的男人，但是一个很有能力的男人还沾染上这样的裙带关系，那就很可怕了。
　　姜眉十分庆幸姜寿入翰林院之后会留在京城的消息还没传出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姜寿一路都顺遂，那看不过去的人就要翻倍了。
　　姜眉看姜少陵和薛瑶的意思是已经妥协了，契书是姜眉爷爷留下的，他们不管是出于孝道还是道义都没法拒绝。
　　可是姜眉不这么想，姜姑婆和方氏在她的印象里简直就是劣迹斑斑，而在这样两个人的教育下长大的马俞芳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们又是带着目的而来，与背后指使她们的那个人还有多少计划姜眉都不知道。姜寿虽然聪慧，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女人骨子里生出来的弯弯绕绕他怎么弄得明白。
　　所以，姜眉是绝对不可能接受马俞芳嫁给姜寿的。
　　她不是瞧不上马俞芳的出生，她自己都这样了，又能瞧不上谁？也决不是因为现在条件比以前好了就嫌贫爱富，她真的敢摸着良心讲，如果马俞芳是个好姑娘，就算她一无所有，只要姜寿喜欢，她也绝对不会说一个不字。
　　可现在，姜姑婆、方氏、马俞芳，就像是三只来势汹汹的狼，她不敢引狼入室。
　　“阿寿，你信我吗？”姜眉早就把前两天那点不成熟的小别扭抛之脑后，她没有金手指，不能任性。
　　姜寿对于这场突然冒出来的婚约当然浑身上下都是拒绝的，可是他看薛瑶那意思是已经同意了，他不想违抗父母，就算是再不舒服也得接受。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姜眉会这样问他。
　　她问他信不信她。
　　她是他的姐姐。
　　他当然信的。
　　“眉眉，你要做什么？”薛瑶看这架势心里便有些没底，慌张得急忙拉住了姜眉的手。姜眉傻了十几年，清醒后却几乎是果断懂事到极致，有人跟她说过姜眉这是天生反骨，让她好好管管她，不然以后姜眉到了夫家不服管教，可她却是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就拒绝了。
　　这就是她的女儿，这就是姜眉，她不想约束她任何。
　　“娘，你别担心，这件事由我和阿寿来解决。”姜眉莞尔一笑，道：“我和阿寿是您和爹的儿女，你们辛苦了这么多年，以后就别再操心了。”
　　薛瑶盯着她的眼睛良久，心里那些惆怅突然一扫而空，眼眶也不由得湿了，半晌答出一句：“好。”


第八十章 
　　姜眉刚从房中走出去，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有一个人的目光紧紧锁定着自己，不用说，一定是方氏了。
　　她在打算着什么，姜眉是知道的。正是因为知道，才更不能让她留下来。
　　她看了一眼姜少陵，点头示意，也不管姜少陵是否同意自己的决定，但是一般来说是没有不同意的，而且这种事情是不能缓的，一给她们机会她们就会作妖，造成你想都想不到的后果。
　　方氏看姜眉目光坚定地直接朝自己走来，还没开始说话，心里有已经有些稳不住了。
　　“你……你一个小丫头片子，你想做什么？”话是这么说出口了，可是姜眉的厉害她心里还是有些底的。五年前姜眉才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在香姜阁里智斗恶徒的事在锦里镇上已经不是秘密了，就连姜家府里的下人也会绘声绘色地讲上两句，就算她不乐意听，但是经过熏陶，还是比较清楚的。
　　五年以前就那么厉害，五年后还与姜寿独自上京赶考。这样的魄力不是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儿可以拥有的，她嘴上说不喜欢这样的野丫头，但是对于自己的女儿还是比较忧心的。
　　马俞芳跟着她长大，虽然学了些内宅妇人用得着的手段，她也一直希望马俞芳能够嫁到深宅大院里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去，但是那深宅大院里又不是只有莺莺燕燕的，有时候男人间的权谋斗智也会牵扯到。
　　马俞芳是无法做一个贤内助的，碰到自己擅长的事，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也是为什么她得知了姜寿与马俞芳有婚约之后，会把马俞芳这么着急地送来。
　　打不过还不能躲着吗？旁人马俞芳对付不了，姜寿这个知根知底的傻小子，还怕马俞芳不能将他紧紧地攥在手里吗？姜寿就算是有点本事，考中了名次，可是他依旧是姜少陵的种。
　　姜少陵自己都是那副没出息的样子，被自己的女儿和妻子拿捏在手里，姜寿又能硬气到哪里去，这也就是方氏如此有底气的原因。
　　只要姜寿娶了马俞芳，还怕香姜阁会跑掉吗？
　　姜眉看着她，冷笑了一声，这个女人还真是把自己的想法和欲望都不加掩饰地表现在脸上，生怕她看不出来一样。她不想跟她打什么太极了，说再多都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以暴制暴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也给你们母女两个留面子，这些话我只当着你们的面说，请你们两个听好了。”
　　方氏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但是姜眉开口的速度比她的反应还要快。
　　“她，姜寿是不会娶的。这个地方，你们也是不能住的，住一晚都不可以。我可以给你们一笔钱，算是毁约的赔礼，不管你们是留在这京城，还是想要回锦里镇上，我都可以帮忙。”
　　“你什么意思？你不承认那婚约？那可是你爷爷与你姑婆亲自当着族中那么多长辈的面定下来的，你怎么可以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当它不存在了呢，你这是违背长辈的话，是的不孝啊！”方氏瞪大了眼睛珠子，极度不敢相信的神情，她是有预感姜眉会讲出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来，但是没想到姜眉竟然会如此大逆不道。
　　姜眉摆摆手，皱着眉头道：“你别瞎说行不行，我没有不承认婚约，我这是不解释而已，我要退了它。你听明白了吗？”后面几个字她直接加重了语气，方氏想要装傻蒙混过去是不可能的。
　　方氏呆呆的，仿佛真的还没有从姜眉胆敢提出这个要求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姜眉没了耐心，便直接看向站在方氏背后的马俞芳，很严肃地问她：“你听明白了吗？＂
　　马俞芳的眸光一闪，迸发出仇恨的光芒，而这些仇恨，全都是朝着姜眉去的。
　　姜眉没有躲避，虽然马俞芳不是个省油的灯，属于的那种心机婊，但是她怕什么呢？
　　“姜少陵，你说句话啊！”方氏终于搞清楚自己刚才是被姜眉牵着鼻子走了，她是说不赢姜眉的，而姜眉占着小孩子的理，她说什么她都可以不听，那她就只能拿出嫂子的身份去压姜少陵了，“婚约大事岂非儿戏，你难道就任由着你这女儿胡言乱语吗？”
　　“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婚约作废，但是会赔你一笔钱，你聋了吗？”姜少陵对娶老婆这件事其实是没什么心得的，在锦里镇时被姜姑婆找上来，不得不承认那门婚事的时候，薛瑶整个人是万念俱灰的状态，但他就没有那么感同身受了。
　　当初他娶薛瑶，是因为他爹给他求娶的。那时候薛瑶“锦里第一美人”的名声还是挺响的，他爹就想把薛瑶给他娶回来好收收他的心。所以他本人对薛瑶是完全没有什么个人感情的，他收不了心，两个人连“相敬如宾”都很难做到，在后来两个人生了一对儿女之后这种局面也并没有什么改变。直到姜眉的清醒。
　　他后来把自己的转变归类为“日久生情”，就算不是薛瑶，其他任何一个女人在这样的日久生情下与他产生的化学反应也是一样的。只是已经选择了薛瑶，他便不会再有其他的想法了。
　　所以姜寿娶马俞芳这件事，他没有什么大的想发表的观点。只是现在看形势，姜眉是不想让姜寿娶马俞芳的，那就不娶了吧。
　　什么？你说姜寿的想法。
　　对不起，那从来不在姜少陵的考虑范围内。
　　“赔我一笔钱？”方氏想着想着，眼珠子就活泛开了，反正她想嫁女儿的目的也是想要香姜阁，如果能拿到香姜阁还能省下马俞芳的话，那就更好了。
　　她看着这一家人，她知道她们都看不起她，但她说出了口：“我要香姜阁。”
　　哎哟喂！您还真敢开口呢？您怎么不直接说你要我们的命呢？
　　姜眉差点气到昏厥，她最大方的程度是能够把香姜阁的资产给到方氏三分之一，方氏一个人带马俞芳两兄妹，这么多钱是完全够他们过好下半生的。可是没想到方氏竟然连点渣都不给他们留，她简直都要被逗笑了。
　　“滚吧。”姜少陵嫌恶地皱眉，反正他不孝不是一两天了，也不多这一条罪名。


第八十一章 
　　姜少陵的简单粗暴直接把所有人都吓到了，包括姜眉在内。
　　她敬佩地看向姜少陵，心中感叹一声：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但是话是这么说了，却还是不可以就这么做的。方氏和马俞芳身上是带了点钱，但是她们在京城一无住处，二无生路，若是留在这里就是等死的节奏。若是她们回去锦里镇的话，心里是怀着愤恨的，索性觉得在这里没了盼头，就相当于撕破了脸，又不知道会作出什么幺蛾子来。
　　姜眉最后给了她们五千两银子的银票，这些当然是不够的。等什么时候方氏回锦里镇了，她就跟着回去当着面把剩下的该给的钱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清了，她又不傻，如果现在全给方氏了，到头来她又不认账该怎么办。她的心可是个无底洞，填不满的。
　　“我就把话放在这里了，我是不会离开京城的，你们今日所作所为，最好自己想好后果，反正我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方氏拉着马俞芳就要走，银票拿在了手上，但是狠话也是要说出口的。
　　姜眉看着方氏怒气冲冲出去的背影，想着刚才方氏说的那句“反正我们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脑子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但是冷静下来想想，这里虽然不是现代那种法治社会，但总是有官府管着的，不能造次，还是算了。
　　“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还有贵客上门呢。”不管怎么样，总算是把这两母女给送出去了。
　　这两个都是女子，在京城当然不安全，姜眉也没那么心硬。贺靖书早在上次离开的时候就说过的，等姜寿成绩出来会上京来，说好的把这处宅子送给姜眉的呢。姜眉打算到时候等贺靖书来了以后让他派两个人跟着这母女俩。等她们身上的钱都用完了以后大概就要回锦里镇了吧。
　　“什么贵客啊眉眉？”薛瑶很是疑惑，她和姜少陵才刚到就有贵客上门，可真是赶巧了。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姜眉不打算提前与他们说，虽然那是尊贵的越亲王府，但是她也不想让自己的父母有什么心理负担。反正是不打算结亲的，正常交流就好了。
　　等把姜寿的事给解决了，就轮到自己的事了。她和宋灵均接下去有很长的路要走，势必要和姜少陵与薛瑶摊牌的。
　　姜寿悄无声息看了姜眉一眼，心里很不是个滋味，看来姜眉还当他是瞎胡闹呢。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姜眉相信，他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决定的。马俞芳的事，对于姜眉斩钉截铁的拒绝他是很感动的，虽然姜眉的拒绝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就够了。
　　兰婆子把做好的饭菜摆上桌，虽然姜眉姜寿心里都揣着自己的事，但这顿饭因为久别和家庭自身的和睦吃得还是很其乐融融的。
　　宅子的门是在吃过饭两个时辰后被敲响的，看来有涵养的人家就是不一样，不会大清早就上门，也不会撞在饭点上门。在这时候来，大家都方便。
　　姜眉特意走在姜少陵和薛瑶的前面去开的门，姜寿就紧跟在她身后。
　　“等等……”姜眉正要开门，姜寿突然出声。
　　姜眉回头看他，发现他额头上居然出了密密的细汗，看来内心还是有些紧张的。姜眉忍不住在心里笑骂一句傻小子，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呢？
　　“怎么了？”薛瑶不知道两姐弟之间的小九九，只是直觉有些不对劲。
　　姜眉朝她一笑，却是转移了话头，道：“没呢，娘，我是想让你看看，今日阿寿好不好看？”
　　姜眉……姜寿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在自己的后槽牙在发紧，就算是随口胡诌，也不该拿他开涮的。但真不愧是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也是不管什么时候什么话题都可以找到共鸣点，薛瑶听了姜眉的话便很快将自己刚才的疑惑抛之脑后了，一双眼睛在姜寿身上打量一番，然后道：“阿寿的确是好看。”
　　虽然姜少陵也是俊的，但是她这一双儿女啊，在薛瑶看来，还是随自己的多。
　　姜眉知道姜寿心中的别扭，但她就喜欢这么逗他，强忍着笑意开了门，脸上的笑容却在看清门外的人时就凝固了。
　　门外不是只有一个人，但是排除掉后面站着的明显是侍女之外的人后，就只有一个能够称得上是这次上门的客人了。本来应该是越亲王妃带着灵昭郡主一起上门来的，那张帖子上就是这么写的，姜眉也是这么想的，可是那里站着的，只有一个俏生生的少女。
　　约莫是比姜寿矮上半个头的身量，身段玲珑，发黑如墨，肤白如玉。脸不是尖尖的瓜子脸，而是带些贵气的小圆脸，然后是一双清明的杏仁眼，小巧挺拔的鼻子，自然红润的嘴巴，眉毛画得不是很长，只比眼睛长上一点儿，粗细颜色都十分均匀。头发编成精致的小辫儿束在头顶偏后的位置，发饰也不是很多，只在束发的位置盖了一个金灿灿的姜眉叫不出名字的东西，耳朵上甚至没有穿洞，真是简单纯粹的一个姑娘。
　　姜少陵和薛瑶本来就没有搞清楚情况，现在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姜眉也是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胳膊肘一拐姜寿：“你倒是说话啊。”
　　姜寿愣了一下，怯怯地看向那个女孩子，然后才吞吐地道：“……郡……郡主。”
　　果不其然，是灵昭郡主。
　　不知怎么的，知道她的身份以后姜眉心中倒还松了一口气，她也笑起来，却还是明目张胆地推推姜寿：“怎么话也不会说了？”
　　姜寿深吸一口气，自己这个姐姐真是一言难尽……虽然刚才有些怯场，但是也不排除是因为灵昭郡主只身一人前来，冷静下来以后还是恢复了以前的稳重。
　　他开口道：“见过郡主。这是草民的爹娘，这是家姐。”又朝姜少陵和薛瑶道：“爹，娘，这是越亲王府的灵昭郡主。”
　　越亲王府、郡主这几个字虽然姜少陵和薛瑶少有听过，但是什么是亲王他们还是知道的，面前这气度不凡的女孩子竟然是郡主，这就是姜眉所说的贵客。两个人心中顿时便有些稳不住了，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少女一句：“叔叔婶婶好。”
　　在这里跟各位读者朋友们道一下歉，文中前后出现了一些错误，例如“某某的儿女”这样的问题，但是因为书旗上更改极其困难，所以暂时改不了，但我会努力争取，在影响剧情之前将所有错误一一改正。这本书在渐渐完成，也谢谢各位朋友们的指出。


第八十二章 
　　一听到这句“叔叔婶婶”，姜眉的眉心就忍不住开始跳起来，她想起了沈容声，不太明白这些人怎么都喜欢管陌生人这样叫的。就算是因为他们有礼貌吧，可是封建等级制度的森严也不是说着玩的，这些权贵人家脑子里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一样，人与人之间的悬殊还是明确存在的。
　　再退一步，沈容声是在玉隐村长大的，对姜少陵和薛瑶也熟悉，叫一声世叔婶子虽然勉强但还是能够理解，可是这灵昭郡主是怎么回事？她可是出生在宗室里并且千娇万宠着长大的，今日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叫真是有够惊悚的。
　　宋灵昭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出口把四个人都惊到了，她没想到会这样，赶紧摆着手道：“别介意你们别介意，我不太会说话。”她心里暗自嘀咕，难道是自己叫错了吗？应该叫伯父伯母？可她来之前她娘就是教她喊叔叔婶婶的嘛。
　　就你还不会说话？姜寿差点被气了个倒仰，他真想问问她，那日在宫门口巧语花言骗他拿了一路花球的人是谁？
　　“还是先进去说话吧，别站在这里了。”最后还是得姜眉出来主持场子，任由他们就这样搅和下去的话，还不知道要磨到好久呢？大门口的，宋灵昭又带着这么些人，就算别人不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是个身份不俗的人，人是最喜欢看热闹的了，姜眉毫不怀疑他们如果继续在这里站下去的话围观群众会堵成什么样。
　　“哎对进去，姑娘……郡主，我们先进去，有什么话进去再说。”薛瑶还是有些不自在，招呼着宋灵昭往里面走。
　　宋灵昭很是不好意思，但是经过刚才的场面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便只好道：“都听您的，您先走。”
　　薛瑶听她一口一个敬语更是感觉头皮发麻，哪家的小郡主这么没有等级观念的？虽然她不是个攀附权势的人，也不仇权，但是她就算不知道越亲王到底是哪个亲王，也知道亲王是皇上的兄弟，郡主是皇上的侄女。能让郡主唤上一句婶婶的，不是皇后就是王妃。可她是一介白身，哪里能担得起这声称呼。
　　几个人行到了里面，姜少陵倒是把这小郡主的脾性已经摸清楚了，便也没有把主位留给她坐，就算是让她坐，她也是不会坐的了。
　　姜眉倒是因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还算淡定，以至于还有心思去观察姜寿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这灵昭郡主是他招惹来的，可不是该他招呼吗？
　　宋灵昭长这么大就没有怯过场，最高位置的那个人她都熟得不得了，还会怕什么。只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个小院子里面的她，是紧张的。
　　她的眼神有些无处安放，看来看去，就定在了姜寿的身上。
　　这个人自接了她的花球以后就一直没有消息，是拒绝还是接受倒是一句话都没有，她好几次按耐不住想要上门来问的，却被娘亲按住说是女孩儿要矜持点。越亲王和越亲王妃都对她极其宠溺，他们已经是极有权势，钱财也不缺，所以并不需要用这个女儿去换取什么利益，其他世家女儿的“联姻”命运是落不到她身上的。
　　所以在知晓事的时候，父母就已经交代过了，只要是她认定的人，不管身家地位如何，他们都是不会介意的。只两条，一是那个男子也要喜欢她。而是那个男子不得有家室，他们不让自己的女儿做那破坏别人夫妻感情的恶事，也不让自己的女儿受委屈去做别人的妾。
　　所以这次对于姜寿，越亲王和越亲王妃都还是满意的，虽然没有接触过，但是在宋灵昭表现出来那个意思之后，他们就开始动用关系在私下了解姜寿的人品。后来姜寿上门去说有意，他们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但是也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意。
　　越亲王妃是个聪明人，一开始她是想陪着宋灵昭前来的，但是后来想想自己始终身上有些宗妇的名头，去见女儿的心上人说不定会给他以及他的家人造成压力，便打消了念头。索性让小儿女先自己处理好感情，确定好心意，她再作为助攻联合两边父母来给这门婚约定局。
　　宋灵昭其实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从小没人拘着她，也没有人让她会有危机感，所以她的纯真都是最真实的。虽然这次只是情窦初开，但大有“非君不嫁”的阵势。
　　姜眉看宋灵昭的眼睛珠子都快掉到姜寿身上去了，觉得好笑，可是又必须得给姜寿留点面子。姜寿虽然坐在那里目不斜视，可是内心情绪有多起伏姜眉完全能够感受得到，他有个小习惯的，就是紧张的时候，五指会无意识地伸得直直的。这个小习惯也是姜眉在他为数不多的失态里察觉的，平日里喜欢端着架子的小先生，终于也是有了自己的克星吗？
　　可是转头看看仍旧不自在的薛瑶，姜眉又觉得迷茫，不知道姜寿与宋灵昭的相遇，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是到现在，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了。
　　姜寿对宋灵昭，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的。
　　“啊……那个。”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宋灵昭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姐姐和一对长辈，忙道：“今母亲本是应该与我一道来的，但是因为临时有些事便就我一个人来了，她交代我，向大家问好，还说下次一定上门拜访。”
　　宝贝您能不能好好说话啊？求您别这么说话了吧小郡主。到现在，姜眉也是终于体验到了一把欲哭无泪的感觉，她也开始怀疑这个郡主真的是那个从小生活在蜜罐子里面的越亲王独女吗？那个可是宗室里唯一的一个嫡出女儿，所以被皇帝赐予了与皇子们一样的“灵”字辈，要知道，公主都是没有这个待遇的啊。
　　可是宋灵昭话里一字一句都透露出来的谦卑意味是怎么回事？到底谁教她这么说的？还上门拜访，恐怕越亲王府里面一半的下人就可以把这个小院子站得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吧，所以刚才跟着宋灵昭来的那些侍女都已经原路返回王府了，这个宅子没有她们能下脚的地方。
　　姜眉朝薛瑶苦笑一下，尽量用真挚的语气道：“郡主，不用这么客气的。”简单点，让我们说话的方式都简单点。
　　“那姐姐也不要叫我郡主了，叫我灵昭吧。”宋灵昭也看得出来姜眉是个好相处的人，便顺着她的话说了。她自己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怎么自己说什么话大家都不太自在的样子。
　　“好的呀灵昭，你也看到了，这个宅子比较小，是原来我和阿寿两个人在这里住的，现在我爹娘也都来了，人就有点多，所以让阿寿陪你出去玩一下吧，你第一次来，我让家中婆子好好给你做一顿饭，一会儿你们回来用晚饭。”姜眉觉得这么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姜少陵不是个正常长辈，薛瑶也还不清楚状况，她还是把他们都给支出去，自己先给二老打一下预防针吧。
　　对的，你没听错，是他们。
　　宋灵昭仿佛知道了姜眉在想些什么，眼睛都笑得弯弯的，连声道：“谢谢姐姐。”
　　姜寿：？？？
　　好，很好，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就被亲姐姐给卖了个干干净净。


第八十三章 
　　把人给送走了，姜眉就赶紧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给姜少陵和薛瑶说了。
　　她也很清楚地向他们表示了自己之所以拒绝马俞芳绝对不是因为宋灵昭，她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宋灵昭呢。宋灵昭的身份和背景的确是在这世间女子里能够排得上前列，她现在还没有接受宋灵昭，但就算是将来接受了，原因也绝不是她背后的越亲王府。
　　薛瑶的心中倒是五味陈杂，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滋味的。才刚刚打发了一个马俞芳，这就又来一个宋灵昭了。
　　而且两个人都不是一般的存在，前者是因为一纸尴尬至极的婚约书，后者则是带着自身而有的光环，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给他们压力了。
　　“少陵，你倒是说句话呀。”姜少陵一直都是闷不出声的性子，薛瑶也是一直习惯的，可是今日连续了经历了两件都算不上是小的事，她心里的那根防线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身边这个男人再无所作为，也是她的天。
　　你要我说什么呀傻婆娘。
　　姜少陵放下手中茶杯，半晌才悠悠说出一句：“娶不娶都是他自己的事，他如今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再有五年就是弱冠了，他心中自己有分寸的。”
　　“那可是五年，也亏你说得出口，五年是随随便便就能过去的吗？”薛瑶斜睨姜少陵一眼，但到底是笑开了。是了，现在她的儿子不仅考中，还是个探花了，入了翰林院，是祖上几辈都没有的荣光。
　　灵昭郡主虽然身份尊贵，但是今日短短的相处，也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家中父母定然也不是那等喜欢刁难人的。她对宋灵昭放心，还不如说是对姜寿有信心。
　　姜眉看着父母的互动，心中突然涌上来一阵感动。姜少陵与薛瑶虽然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有什么肉麻的行为，也不会表现出来对对方的感情，但是他随便说句话，也可以让她停止心中不安的。
　　说着话呢，外面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姜眉透过窗户看见兰婆子已经去开门了，心中还奇怪姜寿和宋灵昭不是出去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难不成是出事了吗？
　　可是姜眉这次却是想岔了，进来的人不是他们，而是沈容声。
　　沈容声与宋灵均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他好像更偏爱浅的、明亮一些的颜色，今日的他一身杏黄色的衣，腰间金色丝线打的络子衬得人更加意气风发。
　　一双眸子一看见人就满含笑意，温润的嗓音彬彬有礼道：“轻风回来告知我世叔与婶子已经到了，但我想着你们长途跋涉的，刚到需要整休一下，便到现在才上门拜见，希望世叔和婶子不要责怪容声才是啊。”
　　与那宋灵昭是一样地客气，只是宋灵昭的话听起来有些不经意的压迫感，而沈容声说这番话时却如春风拂面一般让人觉得舒服。姜少陵和薛瑶早就知道沈轻风是他的人，一路上也是真的颇受沈轻风照顾，自然而然地，他们也就想到了姜眉和姜寿在京城里是受着沈容声照顾的。
　　虽然现在沈容声的身份不同往日，但是总之也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权贵，姜少陵二人对他的印象还是挺好的，便也就欣然接受了这声“世叔”和“婶子”。又对他的照顾表示了感谢，沈容声是个十分会做人的人，便又是一番推辞。
　　姜眉冷漠地看他们寒暄许久，才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姜少陵和薛瑶已经把沈容声当做自己人了。
　　偶尔悄悄看一眼沈容声爽朗的笑容，姜眉心中唯有纠结。她又不能去拉着姜少陵和薛瑶说“你们不要对他太好了”，可是事实却是沈容对他们太好了，包括姜眉自己在内，都接受了沈容声不少的照顾。
　　她的心不在这个人身上，她也是已经与他说清楚了的。他今日上门来，说是来看姜少陵和薛瑶的，谁也不能否认。
　　可姜眉，就是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姜眉想得多，但沈容声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渐渐地，他悲伤地发现，现在的姜眉居然对他怀着一种愧疚。偶然间的一个视线对上，便能够感受得到她有些淡淡的忧伤。然而那种愧疚却不是完全因为拒绝他。
　　寻到机会，沈容声便与姜眉单独说了几句话。
　　果不其然，姜眉讲明她已经跟宋灵均见面。沈容声很不想相信，可是姜眉的笑容却根本不似作假，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姜眉会对他有所愧疚，那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当年的见不得人的一切，也已经选择站在了和宋灵均一样的立场。
　　十几年前的那场戏，他是最大的受害者。
　　姜眉，是在可怜他。
　　沈容声终于能够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心中的痛楚了，这么多年，他一直隐忍，表面人与谁都春风满面，可是心里却是死死守着的。
　　他以为自己只要守着，就不会有人进去，也不会有人能够让他心痛了。
　　可是还是失策了，如今姜眉站在他的面前，却已经选择停留在另一个人的身边。
　　他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如眸中墨色一般黑，他说话的声线都变了，变得低沉而又让姜眉陌生：“他确是对不起我，你也应该知道，我想要的，我会问他要，而他也应该不会拒绝我。”
　　如果沈容声选择欣然放手姜眉还会再愧疚上一阵子，可是这样的一句话却让姜眉就如释重负了。她从来也不了解沈容声，可是却不相信他所描述的那个自己：“不，不会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姜眉在他面前笑得如清风明月，可他真的又确实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磊落。
　　他至始至终想要的都是她，没变过。
　　“是的，我不是。”他依旧笑着开口，笑意却再也到不了眼底。


第八十四章 
　　沈容声没有多作停留，还未等到姜寿与宋灵昭回来就告辞了。
　　薛瑶问了一句：“怎么声哥儿这么早就走了？眉眉没有留他在这里用饭吗？”
　　姜眉拉起薛瑶的手，道：“娘，你怎么还这么叫他呀？”
　　前面就说过了，姜少陵与薛瑶都是对沈容声印象不错的，他在两人面前为人谦逊，又处处照顾，根本让人想不起他还有个“尚书府公子”的身份。姜少陵认了他一声“世叔”，薛瑶也带些亲昵地叫他“声哥儿”。
　　此时姜眉这么问起，薛瑶倒是有些奇怪了，她看着姜眉笑：“这么叫怎么了？哪里不对？”
　　沈容声现在是尚书府公子不错，但他们若是见外成那个样子，说不好还会伤了沈容声的心。
　　姜眉道：“我知道爹娘是不跟他见外，毕竟你们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可他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
　　“这我们都知道的呀。我们一不图他的权势，二不图他的钱财，他的身份跟我们没关系，所以相处间亲密一点儿也没关系。”
　　终于把话套到这个份上了，姜眉勾起嘴角，把准备了好久的话说出来：“那娘你可不能双标，既然你这么叫沈容声了，那对灵均哥哥你也不要改变你的态度才行啊。”
　　“灵均？”薛瑶完全摸不着头脑，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个人的。她本以为这个人是消失了五年，以后也会继续消失下去的，没想到，姜眉居然还把他给找到了。
　　“对呀就是灵均哥哥。”姜眉其实很愿意跟薛瑶分享这样的事的，母女之间本来就应该亲密无间的，说些有关少女心事的东西，只是以前宋灵均没有给她这个机会而已。
　　“你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双标吗？”薛瑶无奈地摇头，又笑道：“一口一个灵均哥哥，可我却从来没有听你叫过一声容声哥哥呢。”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不知道姜眉怎么就对沈容声亲近不起来。现在长大了倒还好了，能笑着说话了，小时候不是红眉毛就是绿眼睛的。
　　“娘。”姜眉假装着嗔怪了一声，她现在也是十七岁的女孩子了，薛瑶能这么开玩笑一定也是在心里打算她那方面的事了。就算她不会强迫姜眉，可她是姜眉的母亲，女儿年纪到了，心里没有点想法是不可能的。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你快说说灵均怎么了？他也在这京城里吗？”
　　“是的呀，他不仅在这京城，还在皇宫里呢。”姜眉尽量用轻快的语气去讲出这句话，虽然她知道姜少陵和薛瑶都不是那种人，不管她将来找的那一个是什么身份，他们都不会反对，但是一个皇子的存在还是会直接打击到他们的。
　　果不其然，就算她已经很风轻云淡了，薛瑶还是已经愣住了，连姜少陵也惊讶地看过来。
　　“眉眉你说的，是真的吗？”薛瑶拉着姜眉的手紧了紧，出她内心已经掀起的波澜，“那李灵均，是宫里的皇子？”
　　姜眉点头，也不说其他多余的话，她要给点时间让他们两个消化一下。
　　“这两兄弟竟然一个比一个了不得，李娘子和李秀才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养了这一对兄弟的？”女人家还是脱不了八卦的天性，很快就对这件事发表了议论。
　　姜少陵一听这话就皱眉，道：“说这些干什么？你应该问一下眉眉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什么？”
　　薛瑶才如梦初醒，看向姜眉的眼神有些颤抖，她也不是个笨的，她知道姜眉在清醒后就对李娘子家的均哥儿有些心思。那均哥儿长得好看是当然的，周身气质也不像是乡下出来的孩子，但沈容声同样也不差啊。对比起李灵均的清冷来，她还是比较喜欢沈容声的柔暖的。
　　可姜眉看上的就是李灵均，她有什么办法，又不是她嫁人，姜眉欢喜就够了。
　　只是现在在李灵均消失了五年毫无音讯，又知道了他真实身份是个皇子以后，薛瑶的心真没那么宽了。
　　她惴惴不安，连眉都开始皱了，但姜眉还是开了口，说了一句让她无比的话：“爹，娘，我喜欢他。”
　　“眉眉……”薛瑶喊了她一声，却不知道怎么把话说下去。
　　她不知道姜眉与李灵均的相遇是偶然，还是早有打算。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她心里都是没法接受的。
　　如果是偶然的话，也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沈容声好歹还打了一声招呼呢，李灵均倒好，他当初无声无息地就走了，又是什么消息也没有的消失了五年。
　　虽然姜寿瞒着她，但其实她还是知道的。知道姜眉在李灵均走了以后不吃不喝将近三天，差点又回到以前痴傻的样子。那时候姜眉才十二岁，男女情爱对于她来说也许是真的远了点儿，可是一个人毫无征兆的离开会给另外一个人带来什么样的伤害，薛瑶就算是想，也能体会到姜眉心里的痛的。
　　现在李灵均是身份尊贵的皇子，先不说什么皇室里从来就少不了的夺嫡，就是李灵均没那个夺嫡的心思，他的后宫也绝对不是一个姜眉这样的女孩子能进的。一个出身就把姜眉和李灵均之间的距离拉开好远了。
　　固然她是姜眉的母亲，她也认为姜眉很好，独立自主，聪明漂亮，又善良可爱的，世间能配姜眉的人少有。但是如果对象是李灵均这样一个皇子的话，她又怎么放心姜眉会在他的后宫里安然无恙。
　　如果是后者，那她就更害怕了。五年的时间都没让姜眉忘了李灵均，反而是一直在暗中安排着香姜阁的事，就等着姜寿通过秋闱上京赶考，然后她一起上京来。
　　这几年，香姜阁所赚取的钱财足够姜眉上京了，而她也从来不是个不敢自己独立上路的女孩子。她能够等五年，就说明在这五年里，她也一定有过挣扎，有过犹豫，有过考虑，可最后她还是上京了。
　　薛瑶真的怕姜眉一番真心错付，就当是她小心眼了。李灵均一个皇子的身份，就算是屈尊降贵娶了姜眉，他也不会只娶她一个，面对其他的女人，他会护着她吗？就算会护，李灵均那个性子，又能护得到姜眉什么？
　　姜眉感受着三个人之间逐渐冷硬的气氛，没有一个人说好，也没有一个人说不好，就算是从来无所谓的姜少陵，脸上的表情也都可以称得上是心疼了。
　　这次……好像超出了她的预料。


第八十五章 
　　凝重的气氛最终还是被姜眉的厚脸皮打破了，她挽着薛瑶的手道：“娘，你刚才都说好了，不能双标的，现在怎么是这个反应？”
　　薛瑶看着她，却半天不开口。
　　姜眉便朝姜少陵道：“爹？”
　　姜少陵一下子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睁大了眼睛，语气急匆匆地道：“女儿大了不中留啊。”说完也不等姜眉回答，便快步走进了屋里去。
　　哎哟她这个爹哟！姜眉很是郁闷，虽然她不太认可一味地“出嫁从夫”，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薛瑶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听姜少陵的。在这件事上，薛瑶的反应比姜少陵还要大一点，看情况她是不可能从薛瑶这里找出路的了，可现在姜少陵不配合，她看着姜少陵的背影只觉得无可奈何。
　　“别看了。”薛瑶没好气地道，这也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姜眉讲话：“就算你爹同意了，我也不可能同意的。”
　　“那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啊娘？”姜眉很是疑惑，就算她现在的身份真的和宋灵均相差很多，可是这难道就成为了定局吗？
　　薛瑶看着姜眉坚持的眼睛，心中无奈，她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心中的顾虑全部都说出来。那些话虽然是事实，可是却是有可能伤了姜眉的心的。
　　五年前姜眉就差点因为那个男孩子的离去而大受打击，如今的局面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的姜眉不管对于她薛瑶还是对于姜少陵来说，都是失而复得的存在，如果从前的事再来一次，她真的不敢想象那对于这个家来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在姜眉痴傻的时候，现在这个聪明善良的灵魂又是停留在哪里的？
　　眉眉啊，你如何懂得为娘的苦心呢？
　　“那你好好跟我说说，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见的面？见过几面？你告诉我你喜欢他？可是他呢？”薛瑶拉着姜眉的手坐下，她真的太害怕了，怕得必须要对姜眉和那个人的感情知根知底。
　　这几句话却是把姜眉给问住了。
　　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就在薛瑶和姜少陵到达京城的前两天，宋灵均才来与她见了一面。
　　又是在夜里，一场没有预兆的重逢更像是做梦一样。
　　他那夜对她说出的喜欢，或许只是为了成全她五年来的努力和千里迢迢的奔赴。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的理由很不靠谱，说给薛瑶听的话，又怎么能够让她信服？
　　只是当时的自己怎么就相信了呢？是她自诩为对感情的豪爽，还是对自己太过膨胀的信心？
　　宋灵均回去以后就再无消息，薛瑶与姜少陵到京城已经大半日了，连沈容声都来过了。宋灵均如果是在乎她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说是还打算像上次那样在夜里来，可又太扯了。
　　面对着薛瑶询问的眼神和等待，姜眉心里渐渐的没有底了。
　　姜寿和宋灵昭回来的时候，姜眉已经把自己关到房里了。她要好好想一想，这段感情，到底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还是连她也都没有在认真？
　　或者在于为什么喜欢上宋灵均这个问题上，她都是无法回答的。
　　一见钟情吗？
　　可是现在的她只想对这个答案摇头了。


第八十六章 
　　贺靖书进京的时候就听到一个已经在大街小巷口口相传的消息，说是宫里五年前在民间找回来的那个九皇子，已经与林丞相的嫡孙女定下了婚约。
　　那丞相的嫡孙女闺名林扶弦，倒是标准的一个大家闺秀兼美人坯子的名字。只是这桩婚事与贺靖书并没有什么关系，这消息在旁人那里还能作为一顿饭的谈资，在他这里却是什么用也没有的。
　　贺家作为皇商，与皇室的关系就应该仅限于在“金钱交易”这一范围内，如果超出了这个范围，那便是不守本分了。生意人都没有老实的，可是手伸得太长，命也就不长了。
　　这九皇子自回来以后便是风头无两，一部分原因是他在外流落了十几年，皇帝有心要补偿一下，另外一个原因便是他有一个没有身家背景却已经登上贵妃位的亲生母亲。
　　虽然他一次也未见过这位九皇子，但是从此也可以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是对那个位子有所期许的。
　　这次九皇子与林丞相嫡孙女的婚约，大概就是在大众面前的第一次大动作吧。林丞相可是两朝元老，他父亲也是一位两朝元老，林家在宋家的江山上的确是出了不少力，这次九皇子既然能够定得下林扶弦，不管是多是少，但也说明皇帝也是对这位九皇子有意的。
　　反正不管坐那个位子的人如何变，他要做的，就只是把贺家的皇商身份延续下去就是了。其他事，与他何干。贺靖书笑笑，踏上了前往自己在京城已经易主的那处小宅子。
　　姜眉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开朗乐观，落落大方的。虽然长得比京城贵女逊色不了多少，但从来不会正视自己的美貌的。哪像他那在家中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几次门的妹妹，一有空闲就坐到梳妆镜前面揽镜自照去了。
　　“哟，您是贺公子吧？快快快，里面请，小娘子已经吩咐过了，但凡看到一位腰间有一把青色折扇的人就把他给迎进去。”兰婆子对自己的记性还是挺有自信的。
　　贺靖书一个多月没来，却也想到了兰婆子是姜眉请来做饭的。姜眉什么都好，就是不会做饭。虽然这点在他的眼里根本不是缺点，但是奈何长辈们却很重视这点。虽然主母们根本不用亲自下厨做饭，但是却要要求她们必须得会做。这不是瞎折腾人嘛。
　　兰婆子把贺靖书给带进去，便知趣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两天家里的气氛都很奇怪，凝重得让她做饭都不安心。但幸好姜眉还跟她讲了两句话，态度也没什么变化，她才有心思一直安慰自己其实是自己想多了。
　　然而兰婆子并不是想多了，因为贺靖书一踏进门也很明显地感受了这种气氛。他收敛了步子走进屋里去，见堂上坐着姜少陵与薛瑶，却不见姜眉，姜寿也不在。
　　他抬手与两位长辈见了礼，刚刚坐下，薛瑶就问了一句“靖书啊，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贺靖书看他们两个脸上的表情都看不出什么来，便不再多想地答了：“回婶子，我此次来，是与姜妹妹商量一件事的。”
　　“什么事？严重吗？”薛瑶看贺靖书有些吃惊的表情，知道他是奇怪自己这个原来从来也不过问香姜阁大小事的人今天会开这个口，便耐心解答了：“实不相瞒，你姜妹妹她，近来有些不好，怕是没有心思跟你商量事情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便把事情与我和你叔叔说了吧。”
　　贺靖书一听她说姜眉不好，眉心便皱了起来，这根本不是姜眉的画风。自从祖父把香姜阁的事过手给他以后，他和姜眉的联系也从来只有多没有少的，这五年来，也没见过姜眉有过失态的时候，就算小女孩子是有意在他的面前隐藏。但是这次他要来姜眉是知道的，而且她也通知过刚才来迎他那个婆子了。现在姜寿已经考上了，姜家父母也都好好的在京城，她五年都没在他面前露过任何软弱，这次更没理由。
　　“姜妹妹是如何不好，婶子可否明说。”贺靖书是真的很担心姜眉，他把她当做一个妹妹来看待，却也在一直欣赏和佩服着她，如今她有事，他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薛瑶看贺靖书的表情不似作伪，他也没必要作伪。姜眉作为姐姐，一直都是在照顾姜寿为姜寿操心，其实薛瑶也希望她能有个哥哥的。虽然舅舅家的薛玉明是个不错的人，但是那次有关姻缘的玩笑以后，薛瑶回娘家娘几个也不会提孩子的事了，既然没那个心思，就还是要多少避讳些的。
　　而姜眉又忙，叫一声哥哥的机会都是没有的。
　　还好贺靖书的存在填补了薛瑶心中的遗憾，他自己有个妹妹，便把姜眉也看作他的妹妹。就算不是血浓于水的关系，可是现在在这件事上，既然贺靖书问起了，她思来想去，是没有瞒着贺靖书的理由的。
　　便问他道：“靖书来了京中，在坊间行走时，可曾听说过九皇子与那丞相孙女的婚事？”
　　贺靖书点头，可是这件事与姜眉又有什么关系？要说她与九皇子有什么关系，他是打死也不肯信的。姜眉才来京城多久啊，他敢肯定，她连这京城里有多少条街都是没有摸清楚的，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一个人呢？
　　可是打脸却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响亮，薛瑶声音低沉，不无悲伤地道：“那我告诉你，你姜妹妹，喜欢上了那九皇子。”
　　贺靖书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却也只得先静下来听薛瑶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原来九皇子就是姜眉五年前那个小竹马，难怪难怪，他就说姜眉不会如此草率。可他还是叹了气，他也想不到姜眉会如此长情。
　　林扶弦的身份，是不可能做侧室的。
　　可姜眉的性子，就能够做侧室吗？
　　他在这一刻，甚至想到了自己祖父那个在自己来京前与自己的提议。
　　但是想想姜眉，他还是摇了头，他不应该这么想的。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姜眉没有说不，那就还不是定局。
　　其实有时候，贺靖书也是挺佩服自己这迷之自信的。


第八十七章 
　　最后贺靖书还是去找了姜眉，毕竟姜眉既然有心和兰婆子讲了他要来的消息，就说明她还是清醒的。整日关在房里也不是个办法，喜欢不喜欢的，或者能不能成的，这件事也总要有个结果。
　　姜眉其实是没有表现出来多少悲伤的，上次薛瑶毫不掩饰地说了自己的反对以后，她就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一夜。
　　她和宋灵均之间，的确是谈不上有感情的。
　　她是如何喜欢上他，现在想来自己都记不清了。她一直说自己是个颜控，但扪心自问，如果当时有一个比宋灵均还要好看的人出现在玉隐村，她姜眉喜欢上的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又或者，只要当时第一个出现在姜眉眼里的，不是宋灵均而是沈容声的话，现在的结果会不会又不一样。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初中生高中生那种只会春心萌动的年纪了，可是她又是真的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说服所有人的理由。
　　一见钟情这个东西，当真是虚无缥缈的。
　　五年前她会对一个人一见钟情，难免五年后她又会对另外一个人一眼万年。
　　以前在玉隐村的时候，从来都是她在主动，是她死皮赖脸地靠上去，是她要送他礼物，是她故意很亲密地叫他“灵均哥哥”，可是他却从来不会叫她一句“姜妹妹”，永远只有冷冰冰的一句“姜眉”。
　　他的为数不多的温柔，大概也是可怜姜眉的付出罢了。
　　她从来没有认真审视过这段感情，不管是之前的一厢情愿还是后来的千里奔赴，都是凭着自己的一门心思。和宋灵均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交流，更别说交心了。她来到京城这两个月，或许沈容声对她的了解都要比宋灵均比她的了解多。
　　那个月夜宋灵均说的话，姜眉从来不怀疑他的真心。
　　他说当初一直未说明自己的喜欢，是因为自己生来性子如此，姜眉信了。
　　他说自己走时不与她告别，是因为他不想她卷进自己身为皇子会面临的风波，姜眉信了。
　　他说自己生捱着这么些日子，终于忍不住了来找她，她也信了。
　　可他却没有说过，要娶她。
　　她一开始还给他都想好了理由，两个人刚见面，不可能这么快就说这件事，总要是有些时间缓冲一下的。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今日醒来，听外面买菜回来对的兰婆子说了才知道，他和另外一个女子定下婚约的消息就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
　　或许他也真是喜欢她的吧，只是喜欢的程度，不深而已。
　　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姜眉，可他却不是当初的那个李灵均了。
　　“你打算怎么办？”贺靖书小心翼翼地问，他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只是现在九皇子与林扶弦的婚约已经相当于昭告天下了。除非，姜眉做妾，否则这件事真没其他解决办法。
　　不，有一个，那就是两人从此陌路。
　　他们，本来也就不是一路人的。
　　“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为什么还要问我，是觉得我还不够难过吗？”姜眉幽幽地朝他望了一眼，心中却如止水。
　　她下决定总是很快的，而今日的局面又是这么明显，她和宋灵均两个人，是没可能的了。只是想起昨日与沈容声话里信誓旦旦的站队，现在觉得有些可笑罢了。
　　这个时代，总是与她原来生活的社会不一样的。在这里，天子就是天子，皇帝的儿子有可能就是下一个天子，她只是个身份如泥的普通人而已，想要嫁他，高攀，实在是高攀了。她昨日还可怜沈容声呢，现在想来，自己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是她总是抱着“穿越女会有金手指”这样的想法，可是却没有想到，在现实中，没有一个人是可以作弊的。
　　“那我问你，你还留在京城吗？”贺靖书不是女子，也没那个心思与姜眉细聊情伤，只是把所有的话都敞开来讲，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
　　“留啊为什么不留。”姜眉轻笑一声，就算自己留在这京城，也是与他此生不复相见的。
　　他的童年和少年是因为错位才会在玉隐村与她相遇，不然，两个人真是老死都不会知道对方存在的。
　　不管他的母亲是个贵妃还是个宫女，只要他是皇帝的儿子，他就是皇室里的一份子。是注定要娶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要做皇宫外很多男子都不会做的事的。
　　而她会在锦里镇上认识很多人，也许也会陪着姜寿来赶考，但姜寿肯定是不会留在京城的。所以她也会在不是京城的地方找一个门当户对也喜欢的人嫁了，快乐而又平淡地度过自己这一生。
　　只不过，现在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还是继续做他的皇子，而她也会渐渐地把他淡忘。就算忘不了，也是不会再去靠近的。
　　姜寿已经是要留在这个京城的了，而看他的意思，是对那灵昭郡主有好感的。她是姐姐，不能这么自私，就算自己的事不能成了，也要为姜寿想一想。他既然是真的想娶宋灵昭，那她就好好在这京城打下基础，有钱能使鬼推磨，她的目标便是让香姜阁成为他的靠山，日后两人成了亲，便也就是她功成身退之时了。
　　嗯，一个穿越种田女平淡而又不平庸的一生。
　　贺靖书看着姜眉突然诡异地笑起来，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这丫头，不会是真受刺激了吧？
　　“喂，你还说不说啊，不是来这一趟就是要与我说事的吗？怎么现在还磨磨唧唧的。”
　　“说的。”贺靖书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汗，刚想开口，却听到了从门外传来的声音，这下再有什么想说的也说不下去了。
　　是姜寿的声音，他在叫姜眉出去：“阿姐，你出来见一见他。”伴随着姜寿声音响起的，还有薛瑶的惊呼和姜少陵的叹气。
　　这个他，姜寿并没有说是谁。可是却连贺靖书都知道是谁。
　　是宋灵均。
　　他看向姜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都在扑通扑通地跳。
　　可是姜眉却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她不打算出去见他。
　　有些事，想清楚了，没可能就是没可能。
　　相见，还不如不见。
　　就这样吧。


第八十八章 
　　她始终是没有出去见宋灵均的，当然了，也没有让宋灵均进来。他们两个人就算只有一墙之隔，可中间还是像隔了千山万水一般，走不到一起的。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宋灵均终于走了。
　　宅子里的气氛却还是冷硬得如同寒冬腊月里的风，姜寿没有敲门，走进屋里来，看看姜眉，又看看贺靖书，最后又把目光放到姜眉身上，不无疑惑地问道：“阿姐，你究竟在想什么？”
　　姜眉这才知道，原来姜寿一大早上不见就是去找宋灵均了。他一定是看这几天姜眉都在为这件事情苦恼所以才想到去把宋灵均找来一趟，让他们两个之间好好地说清楚。
　　想明白这件事的姜眉有些生气，却又对姜寿发不起脾气来。因为毕竟他真的是在担心她，是在为他着想。
　　贺靖书一看屋里这气氛，觉得甚是尴尬，虽然他与他们两姐弟关系都很好，刚才与姜眉说的也是这件事，可是现在的场面他真的觉得自己不适合待下去。
　　可他站起来想走，又被姜眉叫住：“你还没给我讲那件事呢。”
　　她真是毫不在意刚才宋灵均的到来，还是在装作不在意？
　　贺靖书觉得这个小姑娘甚有意思，恐怕心里已经痛得要死了吧，却仍然这样倔强。既然她有意逃避，他便随着她吧。
　　姜寿看姜眉竟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反而在与贺靖书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心头顿时冒上来一阵微微的怒气。他知道姜眉这五年前的坚持，也知道她对于这次的重逢很是开心，可是究竟为什么？她的态度转变得这么快，她做决定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果断得让人难以置信，也绝情得让人难以接受。
　　他上前一把拉住姜眉的手，语气变得强硬，道：“你不能这样，你现在就跟我出去，去找他说个清楚。”他就算是要娶别人了，你们也该说声告别。话是这么说，可姜寿却是在为姜眉不平。这么多年，宋灵均远在京城，他根本不知道姜眉留在玉隐村做了什么，李家的那处旧房子，姜眉一直有让人去打扫，五年无人居住却还是干干净净的。
　　深情到什么程度，或者说傻到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到现在姜眉与宋灵均也只见了一面而已，按照姜眉的性子，她肯定是不会对宋灵均说这些的。就算是姜眉在一厢情愿地付出，宋灵均也有知道的权利和义务。他并不强求宋灵均要为姜眉的感情付出什么，但是就这样看着姜眉失魂落魄的，他心里实在不好受。
　　“放开放开，你怎么这样拉她。”贺靖书看姜寿急了，又怕他伤到姜眉。两姐弟之间的感情一直都很好，这次姜寿又是为了姜眉好的，不要因为争执而伤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了。
　　姜眉却毫不在意，她轻轻地笑一声，道：“阿寿，你相信我吧，我是真的想清楚了，在这件事上，我努力不了的。而且你看我也不伤心，大概也是因为没有小时候那么喜欢他了吧。”
　　她这句话说得平静，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反而看得姜寿心里慌慌的。
　　就算姜眉说得是真话，可是毕竟是五年啊，人生中能有几个五年，又能有几个这样如花似玉的五年。这期间，姜眉一心投在香姜阁的生意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有意求娶说到薛瑶这里来都被薛瑶给回绝了。因为薛瑶知道姜眉没有那个心思，但是却只有姜寿知道，她对别人没有心思，只是因为她的心思都花在了远离玉隐村的那个人身上。
　　姜寿缓缓放开了她的手，自己的亲姐姐，哪里会不心疼的呢？可她已经这么说了，他再挣扎也只是在伤害她，那便算了吧。
　　“日后你别再操心我的事，好好在翰林院待着，期限满了到了任上也只好好做你的政绩，若真喜欢那姑娘，也别操之过急，你们都还小，可以等几年的。”至少要等到你姐姐我在京城扎好根，好让姜氏成为一个有能力与越亲王府结亲的姓氏。
　　听姜眉说到这个，姜寿心中尽是苦涩，却有苦说不出。
　　他之所以选择了接受宋灵昭的好感，就是因为当时他知道姜眉与宋灵均有意。姜眉想要嫁宋灵均，比他想要娶宋灵昭更加困难，所以他要做她背后的那座山。他是光明磊落的男儿，又是多么骄傲的人，可是却愿意为了姜眉去扯上这样的裙带关系。
　　可是现在，姜眉与宋灵均，还没有受到来自于皇室的阻拦，就自己先散了。他现在抽身虽然有些困难，但是努努力也是可以做到的，可是现在姜眉一句话下来，他反而不敢说出自己原来的动机和现在的打算。
　　“好，我知道了。”姜寿最后还是选择了点头。说话的时候姜眉的目光坚定，只要她心里还有一个目标就好，就算是为了姜眉，他也要把这场戏假戏真做下去。
　　得到姜寿的回应，姜眉才真正是把心放了下来。
　　而贺靖书也终于有机会讲自己憋了好久的那件事了。
　　姜眉听完以后先是惊讶了好一会儿，才把心情平复下来。
　　贺家竟然想要解除与香姜阁的合约，说得更具体点是把香姜阁的东西从皇商交易里剔出来。
　　对于姜眉来说，贺家的这个行为无疑就是她想打个瞌睡的时候，就有人递枕头过来了。如果不是因为贺靖书姓贺，她几乎都要以为贺靖书是知道了自己的想法特意要这样做呢。
　　虽然皇商听起来确实很厉害，宗室的喜好在这个时代就相当于现代的“明星效应”，可是各种厉害只有皇商的家族自己才知道。宗室毕竟是古代食物链的，他们想要吃点霸王餐也是不能反抗的，而且有时候，某些稀有的玩意儿，你要是不第一时间上交宗室，你就是大逆不道，一不小心被人举报了，就是一个不尊宗室的罪名。
　　这些听起来都很骇人，但是以前香姜阁并不是直接与宗室做生意，而是贺家挡在前面，所以姜眉还体会得不是很明显。她觉得明显的，是自己有时候想要搞点“限量”都不行。宗室里那么多人，随便一个就是平民百姓得罪不起的，她给一个不给一个的，都不好，自己留着更不行了。
　　想赚钱，还是要自己做大头才行。
　　贺家，当真是重情义，也有大胸怀。姜眉深深感叹了一下，然后郑重其事地像贺靖书说了一句谢谢。


第八十九章 
　　姜少陵对于贺家的想法也表示理解，薛瑶虽然一开始不太懂，但是后面听姜眉解释过也就明白了，而姜寿是不过问生意上的事情的，所以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香姜阁不再与皇商扯上关系，只要以后能在京城里面站得稳脚跟，那以后的前途就不可限量。姜眉是没有“富可敌国”这样远大的理想的，她想要的，只是一个旁人但凡听到“香姜阁”这三个字就能想到“有钱”，这样就够了。
　　和现代社会一样，重要省份的房价就是贵。在锦里镇能够买下一座五进大宅子的钱，在京城却连买姜眉现在所住的这处三进宅子都够呛。还好现在这座宅子是贺靖书送给姜眉的，不用花钱，就能省下一大笔买房的钱。
　　他们一家四口人，加上兰婆子五个，住在这里完全没问题，只是一个门面上寒酸的问题。但是现在家里需要注意门面的就只有姜寿一个，他自己都不介意，其他人就更没意见了，寒酸就寒酸点吧，钱要拿来做生意，其他的，能省就省。
　　贺靖书比姜眉年长几岁，对京城也比姜眉熟悉，所以便留了下来，帮助姜眉找店面。
　　京城有两条主街，长泰街和富源街。
　　长泰街一般是京城本地人做生意的地方，卖东西讲究的是原汁原味和物美价廉。京城特有的手艺和特有的食物，在这里都卖得特别好，因为京城是一个流量大的地方，不仅有本地人，来京城就职和找出路的外地人也很多。
　　而富源街上的店面一般都是外地人士所开，天南海北的什么地方的都有，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你能想到的，都能在这里找到。有些京城人一辈子没有出过京城，但是却可以在富源街找到很多外面的影子，简直就是一个现代的长期展览会了。但是在这里竞争也大，谁都有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和点子，你要是落在别人后面了或是没别人吸引人了，那你就会很快被淘汰。
　　有钱的人都是直接把店面买下来，没钱的就租。长泰街的商家店面大都是自己的，就算生意不好他的家也在这里，再怎么样也不会饿死的，但是在富源街，若是你赚的还不如你租店面的钱，那可就亏惨了，最后的结果只有卷铺盖走人。
　　贺靖书还是有几分本事的，他可以在长泰街找到店面，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姜眉却更中意富源街。
　　没错，她就是想寻求刺激。
　　风险大，收益也大啊。
　　香姜阁从千里迢迢的锦里镇火到京城这几年，其他脑子聪明的人也没闲着，在富源街上姜眉就已经看到了好几家里面摆着香水香膏的首饰店。都是依葫芦画瓢了，但是相比起以前一直与皇商挂钩的香姜阁制品，他们卖出的价格却低了很多，就算不是正版，但是这两样最基础的香制品实在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所以还是被他们仿造了个八九成。生意说不上火爆，但也到可以冲击香姜阁销量的地步了。
　　姜眉需要庆幸的是，他们都是在首饰店里配着卖的，没有一家专门卖这玩意儿的店面。大概也是怕自己把握不好那个度，怕入不敷出，也是因为一个店铺只卖那两样东西的话不免有些不好看。
　　贺靖书再三与姜眉确认好了要在富源街选择店址，他虽然不喜欢介入别人的事，又是生意的事，但是他也是在富源街亏过的人，这地方竞争实在是太大了，想要站稳脚跟真的太不容易了。香姜阁虽然有优势，可是到了这京城，也所剩无几。
　　京城里面的人鱼龙混杂，不是锦里镇那种小地方单纯地靠跟风就可以带动购买的地方，他知道姜眉热情满满，也知道她是在借这件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如果失败，他怕姜眉在这么脆弱的时候会承受不住打击。
　　姜眉当然知道钱不好挣，长泰街那边就是一副安宁的场面，像是现代的步行街一样，而富源街这边，真是充分体现了商业的火爆。她在富源街开店，就是从别人的手里面抢钱，别人会愿意吗？别人当然不愿意了，可她就是想抢啊。
　　富源街的店铺比长泰街好找些，这地方弱肉强食，更新换代也快，只要你有钱，随时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店面。
　　姜眉选择了一家与锦里镇上的香姜阁差不多的店铺，没有土豪行为直接买下来，虽然她买得起，但是除了店铺，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要做呢。店铺在长泰街的中间，算是一个好地方。叫了押金和前三个月的租金以后，姜眉就去了隔壁的小街上找了木匠来店内做工。店铺里面的设计是她在家里就画好了的，木匠们只要照着样子做就好了。
　　姜眉把原来香姜阁里面的“S”字形小廊取消了，那个玩意儿一开始看的时候的确很新鲜，可是却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作用，还占地方，简单地来说就是鸡肋，索性便不要了。八宝柜扩展到一面墙那么大，装香水的瓶子也要换换，换成彩色的，到时候摆满了一面墙就好看了。再有，还设计了一个像是酒吧吧台一样的柜台，客人可以坐在那里试香，喜欢就买。
　　姜眉知道这些都很简单，但是一切都刚刚开始，她的大招不能光用在硬件上，要把东西卖出去，还是要把心思花在方方面面上。
　　店面的事情解决了，贺靖书又带姜眉去富源街和长泰街上各见了几个人，这是在把与贺家有交情的老主顾介绍给姜眉。
　　姜眉受宠若惊，也很不好意思。
　　贺家不管是贺云贺老伯还是贺靖书，都对她很好。光是皇商的事就已经能够让姜眉感恩戴德了，现在又这么做，她真的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她以后又不会嫁到贺家去，贺家也没有要娶她做媳妇的意思，对她这么好，她都要厚脸皮地把原因归结为自己的人格魅力了。
　　贺靖书倒是毫不在意，对于姜眉，自然是能帮就帮的。都已经合作认识五年了，她是个怎样的人他和贺云也都知道。贺云自己家里有一个混吃等死的孙女，也想要一个聪明能干的孙女，他当然不会拦着。不仅不会拦着，还会帮着。


第九十章 
　　店面是搞定了，但是里面的货还是很大的一个问题。
　　租金都付了，姜眉是不可能去在京城现找一个作坊，等生产出来货品以后再开张的，不然就白费了至少一个月的租金了。
　　姜眉是早就想好不要再麻烦贺靖书了的，可是没办法，在现实面前还是要低头，她铺子里不能没货的。
　　但还没用她开口，贺靖书就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他此次来京城是孤身一人而来，并没有千里迢迢地带货来，而他之前也并不确定姜眉会想要留在京城发展香姜阁的。
　　所以货品只能从贺家的货里解决，京城远郊有一个小镇子，那里有一个贺家的库房。所幸香水香膏都是可以久存之物，贺靖书前去清点了一番，里面的东西够姜眉支撑一阵子的，至少在新香制出来之前是不会缺货的。
　　姜眉这下真的是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表明自己的感激之情了，可贺靖书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她的感谢。现在姜眉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而他来到京城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家里的生意还是需要他回去出力的，便跟姜眉告了别，离开京城一路南下。
　　其实还留在玉隐村的刘婆子、马叔还有作坊里那二十个女孩子，姜眉都是想要接来的。
　　刘婆子和马叔自是不用多说，他们已经在姜家搭上了自己的一生，姜眉有义务尽一个赡养的义务。而作坊里的女孩子们都是姜眉的得力助手，虽然说不上个个都是心灵手巧之辈，但是在作坊里待了这么久，姜眉会的，她们大多也是会的。
　　她们在作坊的五年间一直都忠心耿耿，姜眉对她们也是一点戒心都没有的，若是有心背叛，恐怕现在市面上已经有无数家能够与香姜阁抗衡的香制品店出来了。姜眉可从来没有小瞧过古人，她能做的，他们当然也能做。她占的，不过就是一个“经历过”罢了。
　　但是现在真的没时间回去，一来一去在路上就要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而且到了那边也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她现在是要留在京城发展不错，可是却没有说过以后都不再回去了，她总得给自己留点后路。
　　姜少陵和薛瑶知道了，便主动说自己现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回去一趟，把该带来的人带来，该处理的事情处理了。
　　姜寿要待在翰林院里，帮不了姜眉，他们两个便去牙行里买了两个小厮，丫鬟什么的倒是没有考虑，毕竟姜眉傻的时候没有丫鬟愿意伺候，清醒过来又把丫鬟全部赶走了，总之她应该是不喜欢丫鬟的，倒是喜欢跟作坊里那一堆丫头称姐道妹的。
　　姜眉这次倒是真的觉得他们回去是最好的办法，她在京城置好了作坊，但是里面没有做工的人也不行。所以拢烟她们必须得来。
　　哦不，拢烟应该不会来了。
　　姜眉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差点把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她转身进了屋，拿来一个檀木打的匣子，递给薛瑶。
　　薛瑶疑惑地打开来看，发现里面是一支镶宝玉金簪，做工精致，金色纯粹到晃眼，看起来非常漂亮。但是薛瑶知道这支簪子是从哪里来的，这是宋灵昭第一次上门的时候送给姜眉的，她也有一对价值不菲的玉镯。
　　姜眉向来不喜欢戴些多余的首饰，现在拿出来又是要做什么？
　　“看来娘也是忘了，拢烟和飞白的事，这次爹娘回去问过那两人心意，若是到了那个地步，就给做主让他们成了吧。这只簪子就当是我给拢烟的贺礼，嫁妆的话待会儿我写个单子给娘，您照着单子给她嫁妆，还有把她的卖身契也还给她。”姜眉可是把拢烟脸红害羞的样子记在心里的呢。
　　嫁妆和卖身契是当初她们刚进作坊时姜眉就许过的东西，自然不能食言。
　　“你少有这么好的首饰，自己留着戴吧，娘把我的镯子给她好了。”还是心疼女儿，薛瑶又把盒子递还给姜眉。
　　“娘说什么呢。”姜眉无奈地笑，“拢烟是我的姐妹，怎么能用娘的东西去当贺礼。还有，什么叫我少有这么好的东西，我这么有钱我还买不起吗？我只是不想戴而已。”
　　她说到后面调皮地挑了一下眉，成功地把薛瑶给逗乐了。她便把簪子给收下了，又把姜眉所说的话一一记下。
　　但姜眉很快又皱起了眉头问：“你们回去行是行，可是这大老远的，我真的很不放心啊。”
　　薛瑶闻言愣了一下，然后便嗔怪地看向姜少陵，小声道：“你看看你，连女儿都不放心了。”
　　姜少陵神情一绷，面无表情地道：“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还会出事吗？”
　　那可说不一定。姜眉默默在心里接了一句，看姜少陵那个样子，就知道全是靠演技死撑的。可姜眉是真的担心，他和姜寿来时就遇到了那么凶险的事，这次保不准又会发生点其他的事。姜寿的大放异彩可是引人注意得很呐。
　　“不用担心，我让轻风随他们回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姜眉条件反射地去看。
　　果然是沈容声。
　　姜眉咬咬牙，一定又是兰婆子。不仅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容声，还偷偷给沈容声开了门。
　　可她真的不想再接受这个人的好意了，特别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朝沈容声道：“我……”
　　但沈容声似乎在下了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姜眉要说些什么了，但他也不想听到姜眉的拒绝，便在姜眉还没说出第二个字的时候抢先开口。
　　他的眼睛，盯着她的。
　　“你要知道，我再也不会给第二个人那么多。”


第九十一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姜眉一时之间难过得想要落泪。
　　努力克制住心里的不适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说这句话的不是宋灵均吧。
　　再不会给第二个人这么多。
　　的确是的，能给别人的都是有限的，给了这个就不能给那个，在感情上总也不会有公平这个词。可是，宋灵均会给得多的那个，不会是她。
　　他已经与别的女子定下了婚约，就迟早会把那个人迎进家门。她会凤冠霞帔地嫁进他的府邸，会将生辰八字写进他的姓氏，就算这只是一场为了权力的联姻，到最后陪他终老的，也只会是那个叫林扶弦的女子，而不会是她姜眉。
　　她曾经对有他的明天期许过，可是以后他却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明天里。
　　沈容声看她这么难过，顿时有些心疼。他也早知道了宋灵均与林扶弦的事，这是意料之中了，但他想到的只是姜眉在知道这件事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但他再担心，也不能过来安慰她。
　　她不会需要他的安慰的。
　　等了几天，却发现姜眉根本没有要离开京城的意思，感到意外又觉得有些欣喜。他知道，姜眉是不可能给那个人做妾的，而那个人，也不会为了姜眉放弃娶了林扶弦会带来的助力。
　　他们出身在这样的家庭，都是身不由己。可是他此时却如此庆幸，自己在经过年少时那一场流放以后，日后的人生大事是可以自己做主的。
　　宋灵均给不了的，他却可以给。
　　最后姜眉还是没有拒绝沈容声的提议，那句话着实把她伤到了。宋灵均在伤害着她的同时，她为什么要伤害另一个人呢？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身不由己的事，她理解宋灵均，也应该理解沈容声。
　　送走了姜少陵与薛瑶后，姜眉就一门心思地扑进了新店开张的前期准备里。
　　沈容声看到跟着姜眉的是两个小厮，也没说什么，只是遣了一个女子来。
　　是沈轻风的妹妹，叫沈流云。
　　与沈轻风一样，是被沈家从小培养大的孩子，冠以沈姓，虽是奴仆却没有几个人会真的把他们当奴仆使唤。
　　其实姜眉也是知道一点古代主人家赐予奴仆自己的姓的事的。说是因为嘉奖才赐姓，但背后的原因却是有些心机。古代讲究同姓不通婚，这些奴仆与主人家一样的姓，那以后婚嫁都不会和这一家人。
　　话本子里那些什么少爷爱上俏丫鬟、小姐喜欢穷家奴的故事还是挺多的。姜眉默默在心中唏嘘，不知沈轻风和沈流云是不是这种，毕竟两兄妹确实都很优秀，沈家那么大，小娘子少爷的也很多，又是待在一起长大的，有些事说不一定。
　　但这些都跟她没关系，沈流云是个爽朗的女孩子，她还挺喜欢的，也就没有拒绝她这段时间来帮自己的忙。
　　之前姜眉在城外的磁窑订了一批装香水香膏的瓶子，约定好的日期也到了，姜眉就带着沈流云一起去拿货。
　　姜眉还是要用户体验往新鲜感上拉，所以这次的瓶子不再是以前那种一成不变的葫芦状，而是一些小动物的造型。有乖巧的小猫，有调皮的小狗，有灵气的狐狸，还有寓意非常好的老虎和鱼，古书中的神兽麒麟、饕餮之类的线条比较多，造起来也比较麻烦，所以这次姜眉就没有强求，以后有机会再弄。
　　瓶子上也用染料上了各种各样的颜色，姜眉去到磁窑的时候看到瓶子已经在装车了，五颜六色的堆放在一起，着实是好看。
　　少女心开始蠢蠢欲动的姜眉好不容易才强忍住没有扑上去，没想到身边的沈流云却先窜出去了。
　　装货的是牛车，底下和周围都铺了厚厚的稻草和棉絮，以防瓷瓶摔破。沈流云整个人都趴在牛车的边栏上，口中一个劲地道：“哇这么好看这么好看！”
　　想起沈流云来见自己时曾经露过的那一套锋芒凌厉的剑法，姜眉觉得自己很是难以相信，这两个居然会是一个人，也太反差萌了吧。
　　“流云啊……”姜眉好奇地问道。
　　“怎么了小娘子？”沈流云听到姜眉叫她，疑惑地回过头来，可是看见那些彩色瓷瓶的欣喜却还挂在嘴角，不要太显眼。
　　“你在沈家，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啊？”到底沈家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人来的，身手那么好，不比沈轻风差多少，可是却还有这么少女的一面。不科学不科学，这种功夫很好的人一般都是在刀口上滚过来的人，更何况沈流云又不是真正的沈家女儿，能够得到多少呵护。
　　“小娘子说错了。”沈流云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无比严肃。
　　姜眉懵逼：“嗯？”
　　“我们那不叫生活，而是叫，生存。”沈流云的眼睛眯起，眸子里似乎闪着落寞的光。
　　姜眉瞬间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场大戏。
　　比如什么十几个小孩子相互厮杀，最后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够活得下来。活得下来的人也很不好过，每天要在阴暗的地窖里和各种毒蛇虫蚁为伴，为的就是最后炼出来一副百毒不侵的身体。这还不够，长大以后的他们会听从主人的命令四处杀人，因为不能暴露，所以要永远生活在黑暗里。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原来叫什么名字，他们只知道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地听从指令，杀杀杀。他们也从来不会因为杀多了人做噩梦，因为他们早就没有了心，没有了感情，不知道什么叫，也不知道身忙叫做恨，连刀子砍在身上也不知道痛。
　　“哈哈哈哈……”沈流云看着姜眉一脸心疼不已的样子，便笑出声来。
　　姜眉更心疼了，眉头皱得死紧，完了，这孩子已经傻了。
　　“小娘子你想些什么呢？我刚才是乱说的。我在沈家过得很好，我及笄的时候夫人还给我举行及笄礼了呢。”沈流云看姜眉刚才真的信了，连忙解释。
　　一场大戏自此崩塌，姜眉像沈流云投去审视的目光。
　　“虽然只是在沈家内部举行的，但是小娘子们和少爷们也都有送我礼物呢。”
　　那可是及笄礼啊，是女子的成年礼啊，刚才脑补的都是什么鬼。
　　扎心了老铁，姜眉此时此刻真想骂自己一句“戏精”。


第九十二章 
　　把瓷瓶都取回来之后，差遣了两个小厮去邻镇贺家库房拿的一批货也到了。
　　姜眉便带着两个小厮和沈流云一起将一半的货物换了个包装，把香水香膏从以前的白色瓷瓶里面取出来，再装进新造的彩色瓶子里。
　　虽然新瓶子真的很好看，但是以前的白色瓷瓶也还是要保留的。彩色的各种各样造型的瓶子主要吸引的是年纪小的姑娘们和喜欢新鲜的妇人，但是更看重端庄的人们还是会选择白色瓷瓶，上面画的花样子还是挺好看的呢。
　　足足有一面墙大的架子看起来还是很震撼的，让小厮抬来梯子，姜眉便挽起袖子爬上了楼梯。
　　沈流云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就按照她的话把瓷瓶一个个地递给她。
　　一会儿是白色的，一会儿又是彩色的，直接让沈流云看花了眼睛，她就站在梯子下面，一只手扶着梯子，一只手给姜眉递东西。只抬头看到姜眉毫无章法地乱摆，却不知道她是要摆出一个什么花样来。
　　她从小在沈府长大，虽然待遇很好，但毕竟主仆有别，小娘子们玩的东西她是没办法接触的。倒不是说身份高低，而是她身上的职责不允许她沾染这些女儿家的东西。
　　胭脂水粉她都是用无味的，洗过的衣服也不敢熏，生怕留下一点可以让别人有迹可循的味道。她长这儿大虽然还没单独办过事，但是从哥哥沈轻风那里也知道，沈家养她不是白养的。
　　但是沈家日后有什么打算，也不是她需要操心的。
　　到时候她只需要照做就是了。
　　沈容声回到沈家后，他们两兄妹就被派到了他的身边，从此以后只听他一个人的差遣。
　　对于这个以寂寥之势杀回来的少爷，他们是陌生的。虽然他总是笑着，可是从老爷没有丝毫犹豫就把她和沈轻风给了沈容声这件事上，她知道了沈容声在这个家的地位是很高的。
　　哪怕他从小不在这个家，但是他回来的那天，沈府里四房所有人都去迎了，连沈尚书那小妾生的最受宠的一对儿女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叫兄长。
　　沈流云便深深知道，这个笑面虎以后就是她和哥哥的主子了。
　　对于姜眉的存在，沈流云其实很早就听过了。
　　那段时间沈容声经常往姜家宅子里面跑，还把沈府里很有资历的兰婆子送了过去，是个人都猜得出来他是在讨女孩欢心，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查探一番那个宅子里的女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老爷和夫人自然是不会阻拦的，只要沈容声认定了，便可八抬大轿娶回来。
　　但时间过去了好久，事情都还没有进展，看热闹的依旧躲着看热闹，也不敢发表意见。
　　沈流云还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让自己家这位少爷这么费心的，要知道，他可是连定国公家嫡女都敢拒绝的人。说到底，沈尚书也只是一个尚书，一个朝廷的外人而已，在皇亲国戚面前，还是要自觉点落下风的。
　　但是沈容声偏不，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婚约周转了几次，从官媒请到私媒，都没能让他点头。
　　连定国公家的嫡女都拒绝了，其他各家先前有想与尚书府结亲的心思的人也就自己散了。这么高的身份他都瞧不上，还会瞧得上谁呢。
　　有人就说怕是要娶个公主哦。
　　但沈容声吃了那么多苦，就算他真的想要娶一个公主，沈尚书和尚书夫人也是会竭尽全力的。
　　可沈流云没想到，看不上定国公嫡女的沈容声，喜欢的竟然会是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白身女孩儿。
　　虽然她承认姜眉长得确实很美，在这京城贵女中也是不逊色的，可是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对于沈容声来说完全就是一个鸡肋啊。沈尚书以后的职位并不是会直接承袭给他的，他的未来还是需要他自己争取，而姜眉，给不到他丝毫的助力。
　　但是在沈轻风告诉她姜眉的来历以后，她就明白了。
　　这姜眉，是沈容声心口上的白月光呢。
　　从小就同在一个地方长大，有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特别是现在姜眉就在这京城，沈容声的无欲无求就这样破功了。
　　但她陪派到姜眉身边来这两天，的确是有些惊讶。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确实是不会做这样的一些事的，特别是京中的女子们。她们一个个都矜贵优雅，团扇一把比一把漂亮，裙子一条比一条刺绣精致，但是姜眉不，她只戴很少的首饰，穿好看也合身的衣服，又能干脑子又转得快。更让沈流云想不到的是，姜眉竟然是那个风靡京城的“香姜阁”的少掌柜。
　　她看着姜眉站在梯子上因为动作而摇曳的裙摆，默默地想，她大概明白沈容声会为什么会喜欢她了。当然不是一眼就喜欢，但是这样的姜眉总会让人对她有好感。
　　“流云流云，发什么呆啊？把那个白色的瓶子给我。”姜眉一低头看见沈流云正痴痴望着自己，害得她还以为是自己走光了，但是她里面是穿了裤子的，沈流云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沈流云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拿瓶子，可手无意间就松开了，姜眉重心本就不稳，这便摇摇晃晃地要摔下来了。
　　但她还是没有摔成功，一个怀抱稳稳地接住了她。
　　“怎么现在笨手笨脚的了，以前不这样啊。”
　　轻飘飘一句话从头顶飘过，姜眉被震得不敢抬头，里经常出现的玛丽苏桥段终于出现了！而且她还是主角！
　　“是流云办事不力，请少爷责罚。”沈流云看见姜眉被沈容声抱在怀里，心里也颤了颤。
　　“不要再有下次了。”他对沈流云说话的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却让沈流云默默闭了闭眼睛，心道怎么就让他给撞上了呢？真是流年不利。
　　“好了好了，我没事，把我放下来吧。”姜眉挣扎着从沈容声怀里下来，一边理着衣袖一边道：“这件事怪不着流云。”
　　“那怪谁？”沈容声眼睛带有笑意，看向姜眉，“怪你？”
　　“当然也不能怪我了，是那梯子自己不稳。”姜眉不让别人背锅，自己也不背锅，那就要委屈一下不能说话的梯子了。
　　沈容声被她逗笑，摇摇头，眼神里却全是宠溺。


第九十三章 
　　除了香水香膏，香丸还有线香也还有一些，姜眉与两个小厮一起动了手给摆上。
　　沈流云却是因为沈容声还在的缘故，再也不敢动手了。她已经看出来了，沈容声不在的时候她怎么与姜眉闹都没关系，但是沈容声在乎姜眉在乎得紧，她有一点儿差错他都是会拿眼刀剜她的。
　　但她显然里外不是人，沈容声看着姜眉忙上忙下，但沈流云站在一边手都不动一下的，他又不高兴了，便道：“我让你来是来当柱子的吗？沈家养你这么多年就养成一根柱子？”
　　沈流云一听这话可不得了，笑面虎是那么好惹的吗？便赶紧跟在姜眉身后去了。
　　姜眉听见这主仆两个，轻轻摇了摇头，心道沈容声平日里也并不是个多严厉的人，她简直就没有见他红过脸的。怎么到了沈流云的面前还生出些“恶主子”的派头来了。
　　店铺不是很大，摆了一两个时辰就把货全摆完了。
　　八宝柜上的瓶子错落有致，要离远了才能看得出是一道彩虹。沈流云见此，又兴奋了一番。但是沈容声还在这里，她也不敢多表现，但是姜眉的巧思她还是真心佩服的。
　　姜眉看见沈流云偷偷给自己挤了一下眼。
　　“您的好友沈流云向您发送了一个媚眼并点了个赞。”
　　姜眉回笑过去，其实沈流云真用不着跟在她身边的。明显就是大材小用了，人家好歹也是一身武功溜到飞起的人物，却要来这里给她干些粗活。她瞪了一眼沈容声，真不是个理智的家伙。
　　“您的好友姜眉向您发送了一个白眼攻击。”
　　沈容声被瞪得莫名其妙，不禁猜想一定是沈流云悄悄给姜眉说了些什么。真是大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敢耍手段。
　　他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微微掩着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闪进来两个灵巧的身影。
　　其中一个身材精瘦，脊背笔直，浑身散发着少年意气，另一个笑颜如花，不管是头上发饰还是身上衣饰皆精巧不已。
　　正是姜寿和宋灵昭。
　　姜眉抬头一看到他们就笑了。
　　这两个真有些两小无猜的意思。本来以为姜寿是不会喜欢这种富贵人家的娇小姐的，可是谁能想到现在会好成这个样子。不知道上次两个人单独出去发生了些什么事，回来以后姜寿就去柴房里捡回了丢在里面的花球。把兰婆子给吓得够呛，要不是她动作慢，恐怕那个花球早就葬身火海了。
　　姜眉知道那是游街那天宋灵昭给送的花球，本来姜寿也是挺嫌弃的，现在却当成个宝贝似的。后来姜眉也就想通了，大概姜寿一开始也不是不喜欢宋灵昭，只是因为被宋灵昭给摆了一道在心里生闷气而已。
　　“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散值了？”姜眉看看宋灵昭，想了想该不会是她跑去翰林院把姜寿给叫出来的吧。虽然古代的上班时间统一的，下班就随意一些，但是也不能这样搞啊。宋灵昭是亲王嫡女不错，她想要从里面带走一个人也很容易，谈恋爱固然重要，但姜寿现在可是很多人都盯着的，可不能这么玩忽职守了。
　　“不早了阿姐，已是酉时了。”姜寿何等聪明，一看姜眉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担心宋灵昭被姜眉讨厌，又补上一句：“郡主没进去翰林院，在外面等着我呢。”
　　宋灵昭笑得娇憨，道：“是呀姐姐，我没进去的。我娘也跟我说过不能进去，里面那么多男人我才不进去呢。”
　　姜眉可是从来没有妹妹的，来了这边也没有跟比自己小的女孩子在一处玩过。从来被人当妹妹，她自然也想要一个妹妹。当然，吴花生那剽悍的性子不提也罢。
　　现在碰上个娇娇软软的宋灵昭，真是打心眼里的喜欢。而且这个妹妹以后还很有可能是自己的弟妹，她也不会有那种“弟弟会被别人抢走”的想法，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陪着姜寿也挺好的。
　　但是家世确实是个大问题，宋灵昭的起点太高了。姜眉还是尽量往好的那方面想，都说“儿要高娶，女要低嫁”，越亲王府都是有意姜寿的，那就且行且看吧。
　　她笑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我在里面摆货没注意时间呢。”宋灵昭的确是很乖了，她没有要怪她的意思。
　　与姜眉讲完话，姜寿和宋灵昭两个人才有功夫与沈容声打招呼，一个叫沈，一个本来是叫容声哥哥的，也跟着叫沈了。
　　沈容声笑，不计较宋灵昭这么快就“夫唱妇随”了，只对她道：“原来灵昭经常去等阿寿散值吗？”
　　宋灵昭点头：“是啊，还得提前去，不然他啊总是走得很快，赶回来见姐姐呢。“
　　一句话说得姜寿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是不等她，只是觉得她这样太辛苦了，想着自己放她几次鸽子，她觉得无趣就不会去了。可他低估了她的毅力，这几天知道早去了，每次他出了翰林院的大门就会看见她的马车停在那里。见他出来，守在外面的车夫就会朝马车里面说一句“郡马出来了。”
　　直接把他羞得恨不能找一个地洞钻进去，但是宋灵昭已经探头出来了，笑意盈盈地朝他招手叫他过去。
　　同行之人皆是笑而不语又羡慕不已，但是一个年纪还小的郡主是禁不起他们开玩笑的，而且姜寿也还小呢，自是当做情窦初开憋在心里笑去了。
　　时间长了姜寿也就适应了，他还想试试哪一天宋灵昭不来了他会不会觉得不习惯呢，可宋灵昭就像是朝廷官员点卯一样，天天都来，他注定是没那个机会看自己习不习惯了。
　　沈容声听了宋灵昭的话，眼里生出些暖意，继续问道：“那你觉得辛苦吗？”
　　宋灵昭的眼睛眨了眨，道：“那沈日日在外面悄悄看着姐姐，可是今日才得以进来，你觉得辛苦吗？”
　　沈容声被噎了一下，却还是给宋灵昭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丫头，挺上道。”
　　等他再去看姜眉时，却发现她已是低头不语，但发红的耳朵尖已经出卖了她。
　　觉察到另一边姜寿的眼神，他连忙转换成无辜的眼神，他发誓，真的没有悄悄跟宋灵昭说过什么。


第九十四章 
　　几人在铺子里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已是酉时正了。
　　姜眉要回家了，两个小厮是住在铺子后面的房间里的，但是也要跟姜眉回去吃饭。宋灵昭这段时间也是经常在姜家吃饭的，回家时天都已经擦黑，但是她身边是有暗卫保护的，不会有危险，所以越亲王夫妇也不会担心。
　　几个人收拾好了出了铺子，等着小厮把门锁好。
　　站在一旁的沈容声却有些犹豫，说心里话，他当然是想要跟着姜眉回家去的。只是这段时间姜眉正是敏感时期，别看她笑嘻嘻的，但是心情肯定是不会有多好的。他还是不要招惹她，再给她一段时间好了。
　　于是他果断告辞，又顺便叫了沈流云一句。
　　沈流云满心满眼的不愿意，今日已经惹沈容声不痛快了，不知道回去要挨什么样的骂呢。
　　她朝沈容声的方向走了一步，却又被姜眉叫住：“今日流云就不要回去了吧。”
　　“为什么？”沈容声率先发出自己的疑问。他很想不通姜眉会把沈流云留下，却也不叫他一同回去吃一顿饭的。
　　“我要找她讨教点事，你今天也在这里忙了半天了，早些回府去休息吧。”姜眉把沈流云拉住，笑着道。
　　沈容声无可奈何，还是觉得不服气，姜眉不仅不留，这语气的意思是还赶着他走了？
　　又无意间窥见姜寿与宋灵昭两个人不怀好意的笑，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上头了。便恢复常态，点了点头道：“是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回去吃饭吧。”
　　对话到这里便结束了，宋灵昭的马车够大，足够容纳这里的所有人，而且她虽是郡主之身，却并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的。几个人井然有序地上了车，没再说话，沈流云走在最后，看着沈容声还站在那里没动，就硬着头皮与他点了一下头。连沈容声的脸色都没敢看，就缩进马车了。
　　“他有这么可怕吗？”姜眉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沈流云的不正常了，她在沈容声的面前简直就像是一只害怕猫的老鼠一样，明明沈容声也没说几句重话。她的眼神越来越疑惑，难道沈容声这个人里外不一，回沈家这么五年以来，其实早已经变了，现在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
　　沈流云看向姜眉，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姜眉就更奇怪了，这明显不是一个她想要的答案。难不成沈容声与沈流云之间，还有着什么不能为外人道也的关系？
　　“别别别，不是那样的，小娘子你可别多想。”沈流云看见姜眉变化得很快的眼神就知道要坏事。姜眉可是沈容声的心上人，要是因为她让姜眉对沈容声产生了点什么不好的印象，那她可真的就是愧对沈家这将近二十年来的教养了。
　　“好好好，我不多想。”姜眉就看不得别人诚惶诚恐，沈流云过度受惊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多看。
　　沈流云也知道姜眉不是故意的，想了想还是憋出来两句话：“其实少爷挺好的，从来不骂我们的，只是在小娘子面前，就有些凶了。”
　　“啊？怎么会这样啊？”
　　“行了行了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别问了。”姜寿看姜眉显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沈容声前前后后有些反差当然是正常的。不然要是连姜眉都不能让他情绪波动的话，那他心里是真的没有人了。
　　姜眉见沈流云已经不想再参与这个话题的样子，又瞧见姜寿与宋灵昭已经自己说自己的去了，那两个小厮也努力把自己当做透明人往角落里缩，便泄了气彻底放弃了。
　　她当时是真的脑子没有转过弯来，一直都不愿意面对的事情在这种事情她更是不愿意多想，他的好她是不可能照单全收的。
　　那样，对他太不公平了。
　　而她一直都不是个圣母，可是却也没法狠下心做这样的事情。
　　回到家，兰婆子已经将饭做好了，两个小厮从厨房将饭菜都端出来，摆好就可以吃了。
　　可是兰婆子犹豫了一会儿，却上来面露苦色地对姜眉道：“小娘子，不好了，出事了！”
　　姜眉看她手里那团围裙已经揉得皱巴巴的，知道事态是真的有些严重，便有就没有吃饭的心思了。她对姜寿道：“阿寿，你先带着郡主吃吧，我有点事儿。”
　　姜寿正有些担心呢，何况宋灵昭已经在这里混熟了，也不是什么外人了，大家一起等兰婆子说完也没事。正想说话，却发现兰婆子那一言难尽的眼神是望向自己的：“这件事，是与小少爷有关的。”
　　宋灵昭顿时睁大了眼睛，姜寿每天除了在翰林院里面待着和睡觉的时候她没看见，其他时间都是与她在一起的。到底会出什么事、难道是翰林院里面有人找姜寿麻烦了吗？
　　可兰婆子看宋灵昭来了兴趣却有些不敢开口了，她看着面前几个皆是一脸疑惑的人，迟迟开不了口。
　　见状姜眉便拉了兰婆子去一旁，口中道：“婆婆先跟我说吧，你们都不要问了，先去吃饭。”
　　姜寿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和她犟，反正他总会知道的。
　　等那边几个人都上了饭桌，姜眉看向心事很重的兰婆子，说道：“现在没事了，婆婆你说吧。”
　　兰婆子点了点头，凑去姜眉耳边。
　　一句话就让姜眉的心沉到了谷底。
　　原来是今天下午兰婆子去菜市买菜的时候，听到外面的人都在议论姜寿。
　　她知道没人认得她是姜寿家里煮饭的婆子，便大了胆子凑上去听。
　　这一听可不得了，那些人口中说的是姜寿小小年纪，就学会嫌贫爱富、始乱终弃了。
　　有人问此话从何说去，便有人神色气愤地道：“探花郎家里原有一门娃娃亲，可是他上京考上了探花以后，就要悔婚，连未婚妻和未婚妻的母亲找上京来都不管，反而在她们刚上门那天就把二人赶出去了。”
　　这人说得绘声绘色，表现出来的气愤也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便有人开始跟声道：“读的那么多圣贤书到哪里去了？糟糠之妻不下堂的道理不懂吗？怎么能够因为被越亲王家的郡主看上了就飘飘然了，人家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竟然都不留下来住一晚，真是狼心狗肺！”
　　“可不是，我看啊，这样的人，就应该让臣子弹劾一下，让皇上撸了他的探花。如此品行不端、不忠不孝、一心只想攀高枝的人哪里有资格为官！”
　　兰婆子听得心惊胆战，马俞芳母女的事她知道得不是很多，可是她却相信自己的直觉，姜寿和姜眉，不会是那样的人。


第九十五章 
　　姜眉的眉头紧紧地拧起，这样的传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就出来的，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下手了。
　　原来她和姜寿上京的时候就遇到一个要娶姜寿性命的人，那次的主谋还没有去查呢，这就又来一个了。皇城里容不得随意杀人，就在百姓间编造流言，以这种方式杀人于无形。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姜寿并未在京城树敌，却已经有人看他不顺眼。如果坐视不理的话，流言肯定会发酵得越来越快，最后事态严重了，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去，就算是姜寿再有才能，也没可能继续留下的了。
　　果然是冷箭难防，这皇城虽然人流众多，嘈杂且繁华，但是暗地里的勾当却也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那一桌子的人虽然在吃饭，但还是在悄悄看姜眉的反应。现在见到姜眉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姜寿首先放下了筷子，想往这边来。
　　但是姜眉也没打算瞒他，这件事情他是必须得知道的。
　　“外面在传马俞芳的事。”姜眉说。
　　她也没有想瞒着宋灵昭，既然两个人决定要在一起，这件事就没有瞒着另外一个人的道理。
　　宋灵昭看见两姐弟脸色都不好，下意识地想参与，但是还是觉得不太合适，便也什么都没问。
　　但姜寿却主动说了：“郡主，马俞芳是我姑婆的孙女，与我有婚约。”
　　他这句话说得光明磊落，没有歪曲事实，也没有避重就轻。
　　姜眉听得心头一轻，她的阿寿，早就不是一个小孩子了。就算风雨欲来，那又如何。
　　她道：“马俞芳确实是与阿寿有婚约，但也仅仅只是婚约而已。我祖父已经去世五年，但是在前不久，这门他以前定下的婚约才被说出来。但是阿寿与那马俞芳从小并不熟悉，见面都不超过三次，所以那门婚约我们用家中三分之一的资产退了。”
　　姜寿没想过为自己辩解，那这些话就由姜眉来说。如今事实已经全部在这里，宋灵昭要怎么想也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两个人之间光有缘分是不够的，现实也很重要。
　　一个千娇万宠长大的王府嫡女，会不会嫁给一个先前与别人有过婚约的男子，而且这婚约还传遍了皇城。
　　这当然是未知的，在这一刻，姜眉心中竟然有些紧张。
　　但是宋灵昭显然不是个在意这些的人，她只是对姜寿突然冒出来一个未婚妻有些惊讶罢了。现在听姜眉说了两人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甚至都谈不上认识，而且也已经退婚了，那还有什么好担忧的呢。
　　她站起来道：“阿寿，还有姐姐，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啊？我既然喜欢阿寿，如今他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其实在这一刻，姜眉还是有些羡慕她的。她能够将“喜欢”如此轻易地说出口，就已经是姜眉难以拥有的勇气了。她也很感谢她，能有这样一个人喜欢着姜寿，的确是姜寿的福气。
　　“哪里能麻烦郡主呢？都是我之前考虑不周到留下的后患，理当我来想办法的。”姜眉本来想的是等马俞芳和方氏在京城待腻了就送她们回玉隐村，但是没有想到，她们的身份竟然会被有心人利用。也是自己前段时间状态实在不好，才没有想到这些。
　　姜寿看了看宋灵昭，又望向姜眉，最后说出一句：“不怪姐姐。”
　　从小到大都要姐姐护着他，他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又不是个姑娘，早该自己承担的。还有宋灵昭，他一开始是因为那样的原因才接近她，所以她现在的沉陷真的让他很愧疚。不管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他都会一人去承受，不让她们两个去为难的。
　　“少爷来了少爷来了。”兰婆子跑去开门，一打开门就欣喜地叫出声来。在她心里，自家少爷总是有解决事情的能力的。
　　原先兰婆子听回来的那些话就已经够姜眉生气，也够让姜寿难以承受的了。
　　可是，现在沈容声来，却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兰婆子并没有把话听全，那些人不止讲姜寿始乱终弃，还说姜寿强占了马俞芳的身子，却又不要人家，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这句话可把姜眉气得直翻白眼，她多年没有好好骂过人了，现在也忍不住愤怒地吼一句：“放什么狗屁！”
　　不知道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心思竟然如此狠毒和龌龊，姜寿仅仅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在古代是能够考取探花的儿郎，可是在现代，只是一个还在上初中的学生。
　　一个初中生能够做出那种事？姜眉真是恨不得把马俞芳都逮出来好好地揍一顿。果然造谣只凭一张嘴，随便什么话都可以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告诉过他们屎可以乱吃，但是话不可以乱说的吗？
　　沈容声见姜眉如此激动，忙安抚道：“你别气坏了身子，这件事我已经让人镇压了，但是效果怎么样，还是要明天才能知道。幕后黑手也已经去查了，只是藏得有些深，又完全没有预兆，所以需要点时间。”
　　姜眉心想这让她怎么能不气？香姜阁三分之一的财产是多少马俞芳可能不知道，但是她却是知道的，马俞芳家剩下的三个人混吃等死一辈子都可以的，但是明显她们怀恨在心，得不到的也宁可毁掉。
　　宋灵昭也没有心情吃饭了，急急地要回去让她父王帮忙。
　　姜眉连忙阻止她，虽然说事情很急，也很严重，但是去麻烦越亲王总是不好的，见宋灵昭真的急的眼睛都红了，便道：“先不要急，你也不想让你爹娘觉得阿寿这么没用是不是？如果后面要你们帮忙，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宋灵昭想了许久，才点了下头。她正要往外面走，姜眉又是一句：“这几天就不要再去翰林院了吧。”
　　宋灵昭转过头来，可怜兮兮的，但是看看姜寿，还是选择应下。
　　把宋灵昭送走，姜眉才累得揉了揉眉心，这件事一来，姜寿在翰林院里做事也就要加倍小心了。香姜阁开张的事便就先放一放，庆幸的是，现在姜少陵和薛瑶都不在，不然急的就不止一两个人了。


第九十六章 
　　朝廷上面还没有动静，姜寿就不能自己乱了阵脚，所以翰林院还是每天都去的。
　　沈容声也在不停歇地查背后的人，只是那人隐藏得很深，看得出来不是一般人，而沈容声就算是查动作也不能大。
　　倒不是怕连累沈家，而是怕在这件事上火上浇油。姜寿现在本来就在风口浪尖，若是让人知道了他还与沈容声相交不浅，那倒是起了反作用了。
　　事情的线索就是马俞芳，所以重中之重是找到马俞芳。可是当日她与方氏一去就不知踪迹，姜眉本想后来让人盯着，但是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给耽搁了，转眼间就给姜寿下了这样大的一个套。
　　方氏虽然是个典型农村泼辣妇人，但马俞芳却绝不是一个心思浅的女子，她既然舍得搭上自己女儿家的清白，肯定是背后那人给她的好处超过了姜眉许的香姜阁三分之一的资产。
　　但是姜眉真的很奇怪，能有这个能力的人，一定是非富即贵。这样的人费尽心思去整一个现在还名不见经传的姜寿，不觉得是小题大做了吗？
　　就算姜寿真的从此从朝廷中除名，那个人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姜眉想来想去想不通，突然就佩服起马俞芳的胆识。
　　她一个刚来到京城的人，就敢和这样一个明显绝非善类的人合作，若她没有什么厉害之处，那这次就是完完全全被利用了一通。
　　那人是利用了街头巷口百姓的八卦天性，口口相传间又以讹传讹，愤慨的不在少数，为“受了委屈”的马俞芳打抱不平的人大有人在。姜眉真的担心哪一日姜寿回来时会带着满身的臭鸡蛋和烂菜叶，但是幸好那些人还未忘记姜寿骑马游街那日的风采。一个皇帝钦点的探花郎，他们再怎么怀疑，也还是要皇帝先下定论的。
　　这天下，至少还没有人能够越过了皇帝去。
　　但是事情的真相查得让人越来越没信心，时间越长就越失望。
　　沈容声不是查不出来，只是被太多现实束缚了手脚。而姜眉却是完全地没有头绪，虽然树大招风，可是真要说出得罪了谁，她是说不出来的。
　　突然有一天，姜家的宅子里被人扔进来一张纸条。
　　白纸黑字写着“定国公”三个字。
　　姜眉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看到纸条的沈容声却皱紧了眉头。
　　他用歉疚的眼神望着姜眉，道：“对不起，姜眉，背后那人是冲着我来的。”
　　这次姜寿的确是代他受过，受了无妄之灾了。早在两年前，定国公府上就传话说有意将嫡孙女嫁给他做正妻。
　　定国公是皇后的父亲，但是近年来不知两人间生了什么隔阂，走动不像以前那么频繁了。可他早些年不知道走了什么被皇帝封了个定国公，虽然只是个没有实权的爵位，但是也算是皇亲国戚了，一般人看见都是要行李的。而且他唯一的女儿还嫁给了皇帝，算是个正经国丈。
　　他府上的嫡孙女，在贵女里边也算是身份高的那种。所以在当时，在定国公府自己看来，他们看上一个尚书公子，这个尚书公子就应该感到荣幸，三拜九叩地去谢他。
　　但沈容声岂是什么逆来顺受的人物，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而且那嫡孙女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脾性他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答应。就算是当时并不知道五年后会再遇到姜眉，他也绝对不会同意这桩亲事。
　　而沈尚书和尚书夫人根本不会阻拦他的决定，所以这门亲事不管后来折腾过多少次，没成就是没成。
　　现在纸条上的三个字，就让沈容声把这件两年前的往事给想起来了。就算时间过去这么久，人家也还是怀恨在心啊。看来也是早就盯着他了，所以知道他和姜眉姜寿都来往亲密，所以才会对姜寿下手。
　　若是说他当时态度太过冷硬伤了人家姑娘的面子他倒是承认，可是承认并不代表他就要这样接受他们的手段了。当初是定国公府上自己先有那个意思的，婉言拒绝了一次也就罢了，要脸皮的人家都知道适可而止，可是定国公府偏不。要三番四次让媒人上门，看热闹的人都一日比一日多，他若是不强硬点，恐怕他们下一步就是把孙女送到尚书府上去了。
　　听了沈容声说来缘由，姜眉简直是无语了。不知道该怎么来评价这件事，定国公好歹也是一个身份尊贵的爵位，是怎么舍下面子在背后做这样腌臜的事的。
　　她看着纸条，突然又想：“那这消息是谁送来的呢？”
　　刚才没有出去追，那现在送纸条的人肯定是不在了的。
　　沈容声辨认了一下字迹，是他不认识的字迹，但是消息是谁送来的，他心中有数。只是说出口的话就转了一个弯：“既然是选择以这种方式送来消息，就肯定不想让你知道的。”
　　姜眉点点头，心中无奈，道理她都明白，只是谁遇上这样的事能够无动于衷呢？
　　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送来有用的消息，但她在这京中认识的人寥寥无几，也不过一个沈容声一个宋灵昭，还有一个……他罢了。她想了想，觉得那送消息来的人也有可能并不是帮她的，毕竟与定国公府上有嫌隙的是沈容声。
　　现在知道了背后黑手，那大概马俞芳也是在定国公府上的。只是那毕竟是国公府，沈容声在有了那样的前提下是不可能登门的，而姜眉一个没有身份的人又进不去。
　　最后沈容声提议道：“把消息告诉灵昭吧，她一个亲王女，应该可以做到我们不能做的事情。”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麻烦她了，但是姜眉毫无选择，便点了头。
　　沈流云送了消息去，又带了宋灵昭的口信回来。
　　宋灵昭在姜寿的事情上当然是不留余力的，不仅自己要去，还去求了越亲王妃，母女两个一起上门，定国公府就算有所怀疑也不好拒绝的。
　　姜眉想了想，决定自己也去。要是现实允许，她真想来一次真人快打。也顺便去看看那个被沈容声拒绝的嫡孙女是个什么样子，一言不合就陷害姜寿，姜寿又不姓沈！


第九十七章 
　　越亲王妃动作很快，当日就给定国公府上递了帖子。
　　与定国公这种半路来的亲戚不同，越亲王可是有着皇室血脉的存在。而且一般国公都是对国家有过贡献才被皇帝封的，但是定国公算是个异类。从他把对沈容声的不满报复在姜寿身上就可以知道，此人定然不是什么好人。虽是一个世袭的国公爵位，但是想废也是可以废掉的。姜眉知道沈容声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了，而她也不得不为之鼓掌。
　　第二日，宋灵昭派了马车来姜家宅子接姜眉到越亲王府上去。
　　姜眉要去，就只能扮作宋灵昭的丫鬟，可换了一身丫鬟的衣裳，宋灵昭看来看去还是觉得不满意。
　　请了越亲王妃来看过之后，才发现是姜眉容貌太过夺目，若不是宋灵昭还有自己的贵气，站在姜眉旁边也是要被她抢去了风头的。姜眉哭笑不得，长得好也不是她的错啊。
　　这下连越亲王妃也开始头疼，这一看就不像是丫鬟啊，带出去别人看见肯定是免不了要猜忌的。
　　最后只能故意扮丑了，一开始还以为姜眉会拒绝，毕竟这个年纪又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儿，哪个会喜欢自己变丑。但是姜眉却是没有丝毫地犹豫，反正还是可以美回来的。而且到时候去了定国公府上，要是真看见马俞芳，她害怕被她认出来呢。自己倒不怕有什么事，就是连累了宋灵昭母女。
　　人家肯帮她是一回事，但是她给不给人家添麻烦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事情肯定是要解决的，但是如果能无声无息地解决，那必然要比大张旗鼓地解决好啊。
　　两颊都点了很自然的雀斑，鼻尖也是泛着红，鼻子也故意用粉画得很大，姜眉在菱花镜前照了一会儿，最后自己都被丑得看不下去了才作罢。就这个样了，不能再丑了，因为太丑和太美一样不正常，都是要被看出来的。
　　三人上了马车，往隔了三条街的定国公府而去。
　　富贵人家不能整天开着大门让路过的人看府里面有多么富丽堂皇，便在门面上做功夫。不管是刷了红漆连门环都闪闪发亮的大门，还是蹲在门两边足足有半人高的石狮子，都明晃晃地显示了定国公府的财力。
　　亲王是吃国库俸禄的，自己也还有封地，能够富贵到这个程度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一个无权无封地的国公，却很有些不正常。
　　其实国公也是有封地和俸禄的，地位仅低于皇室直系亲王，但是这个定国公却只是因为皇后才封的。所以当初虽然封陆林的时候不合规矩，但是因为无权无封地，所以站出来的人也寥寥无几，就这样睁着眼闭只眼过去了。
　　越亲王妃这也是第一次登门，若是放在以往，这样的门第她真还瞧不上。
　　定国公府虽然在外人眼里是高门，但是在宗室眼里，就是一个倒贴靠上来的家族罢了。你女儿既然当了皇后那确实是有本事，全族上下脸上也有光，可是你本来就是一个世家，却要做些小门小户才会干的事，这不是自降身份么？
　　姜眉很明显地觉察到下马车时越亲王妃从眼神里表现出来的轻蔑，她先前不知道定国公府是一个什么样的定位，现在知道了。这定国公府，放在以往，就算是下帖请越亲王妃来她都不会来，所以这次的主动下帖真是舍下脸了。毕竟有些时候，宗妇是要比真正的皇族还要傲气的。
　　想明白的姜眉也很有些庆幸，不管越亲王妃是出于对女儿宋灵昭的疼爱，还是对于姜寿的肯定，她这次肯帮忙都是让姜眉感激涕零的。
　　虽然定国公府自恃清高，但是对于越亲王妃还是不敢怠慢的，守门的没敢说让她们等着自己先进去通报一声，就急急地领着人往里面走。走到垂花门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妇人带着十几号人出来迎接了。
　　那妇人全身上下都是上等衣料制成的衣服，佩戴的首饰也无一不精美昂贵，脸上呈现出一些明显的老态，一看便知是定国公夫人了。
　　她脸上堆着笑容，狭长的一双眼有些刻薄，向越亲王妃行礼：“妾身见过王妃，王妃大驾光临，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这话虽是用来自谦，可是从她的口里说出来却是十足地好笑，于是越亲王妃便笑道：“你这若叫寒舍，可不是要叫许多人羞愤而死了。”
　　她说话一点不留情面，也是，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定国公府这富贵来得不正常。就算他家在宫里有一个皇后，但这皇后现在也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了，能帮补娘家的又有多少。
　　只是皇帝睁只眼闭只眼罢了，现在皇子们都大了，正是多事之秋，便也没有人和定国公府较真。
　　定国公夫人尴尬地笑了一下，心里的警钟却已经敲响了。她知道越亲王妃能够来府上本身就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有话说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像越亲王妃这样的正经总是，一般都是不会主动跟他们结交的。
　　这样一来也就更突出越亲王妃此行的不同寻常，她暗示自己忽略掉越亲王妃让自己不舒服的态度，打起精神准备好好对待这位“不速之客”。
　　“哎呀这是灵昭郡主吧，果然是蕙质兰心、玉雪可爱的一个孩子。”她把目光放在宋灵昭身上，倒是真的一点也没有看扮作丫鬟的姜眉一眼。
　　再怎么瞧不起定国公府，宋灵昭在定国公夫人面前也是晚辈，此时便屈膝行了一个小礼：“灵昭见过夫人。”
　　都是奶奶辈的人了，姜眉看着定国公夫人的笑容，却觉得底下藏了些东西。这让她更加确认，马俞芳就在定国公府上。


第九十八章 
　　“夫人不是有个当做掌上明珠的嫡孙女吗？怎么不见人？”越亲王妃其实从下车就开始不满了，在她进了垂花门以后定国公夫人才出来迎接，明明昨日就下了帖子的，上面时辰也已经写好了，可是她们就当做是突然上门的一般。而且这整个国公府才出来她一个主子，就算她只是带着女儿来的，那至少所以的女眷也要出来吧。
　　她嫁给越亲王二十几年，生了一个宋灵昭以后就没要孩子了，但是地位依旧稳固，亲王府上也并没有什么闹心的侍妾。不管是在宗室还是在一般的家族里，能够得到丈夫尊重的妻子才是能够得到大家认可的。越亲王妃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而且她未出嫁前，也是世家里靠前的赵家出的女儿，傲气这个东西自然是只会多不会少。
　　现在要她亲自出口问一个小辈，可真的是头一次了。
　　可又必须要问，她们此次前来，傻子都知道不是来串门的，所以定国公府上一定会对她们多加防备。在一票老奸巨猾的大人里面，唯一的突破便是这个嫡孙女了。
　　这个嫡孙女虽然在外面是标配的大家闺秀口碑，聪慧、美丽、落落大方，但是在她与沈容声的婚事再三纠缠上就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了。哪个姑娘的脸皮能有这么厚的？若是两情相悦那自然是一段佳话，可是人家都已经明确表示对你没兴趣了，你却还要死缠难打，这是一个合格的世家贵女能够做出来的事吗？
　　听越亲王妃问起，定国公夫人神色便有些僵硬。她当然知道自家孙女是个什么性子，早就叫过了，可是磨蹭到现在还没见出来呢，她就是等她，所以才没来得及到大门去迎接的。
　　心里有再多心思，面上也只能笑着答：“真是多谢王妃好记性，还记得她一个小丫头。她今日有些不舒服呢，我让她歇着了，不如我这就派人把她叫出来？”
　　定国公夫人也只是随口一说，本以为越亲王妃开始是随意提的，现在也会敷衍敷衍就过去了，毕竟一个小丫头有什么好见的。可惜事与愿违，越亲王妃点头道：“那便派人去叫出来吧，我还未见过她呢。”
　　定国公夫人的笑全都僵在脸上，她实在是没想到越亲王妃会这么说，但是人家都已经说了，她不可能装没听见，只能与跟在身边的丫鬟说了去叫小娘子出来，然后带着人往里面走。
　　姜眉跟在宋灵昭身后，见到这个不受控制的场面，差点笑出声来，只能拼命忍住了。越亲王妃在王府的时候还好好的呢，怎么来到这里就不按套路出牌了，没看见人家定国公夫人接话接得好辛苦的吗？
　　陆燕筝到的时候，丫鬟已经给上完茶了。
　　她看了看坐在上首的自己祖母，又看看越亲王妃，最后把目光放在了宋灵昭身上。
　　女孩子家的这个行为姜眉能够理解，无非就是互相比较罢了，特别是陆燕筝这样的，从小受宠，也没受到过什么挫折，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此时她看着宋灵昭，视线由上往下，又由下往上，直接把宋灵昭给看了个完整。最后她看见宋灵昭挂在腰间的一枚鸾凤玉佩，眼睛里顿时生出了一丝嫉妒和愤恨的光芒。
　　那枚玉佩她早就知道国库有，是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告诉她的。但是她求了皇后好几次都没能如愿，说那是南邵的贡品，莫说皇宫，就算是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一枚的，太过珍贵。就算是宫里一群公主想要都没要到的，她又不姓宋，就别想了。
　　虽然自己姑姑说的是实话，但她还是很不满。自己家里虽然有个定国公的名头，但是在宗室里却根本没有地位，更别说宫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公主了。她很气，可是毫无办法，不知不觉就归结于自己的姑姑太没用这种理由。
　　失败的次数太多了，她也就渐渐觉得自己跟那枚玉佩无缘了，大概皇帝留着真的是要给自己的女儿吧，说不定哪日会出现在一个公主的嫁妆里。
　　她给自己洗脑了好久，好不容易终于洗脑成功了，现在却在宋灵昭的身上看见了那枚玉佩，怎么能够忍得了，当即便指着玉佩问道：“你这枚玉佩哪里来的？”
　　宋灵昭听她的语气毫不客气，简直觉得莫名其妙。她也是个被捧着长大的，作为宗室里唯一一个嫡系女孩，总是要比宫里一群庶公主要受宠得多的。可是现在这个陆燕筝却对着她大吼大叫，质问一般的语气，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自信？
　　谁还不是个厉害角色咋的？她看了看陆燕筝，反而是移开了视线，没打算回答她的问话。
　　场面一度尴尬。
　　定国公夫人本想开口打个圆场，可是一转头看见越亲王妃皱起了眉头，就心里暗叫一声“不好”，知道要坏事了。
　　越亲王妃的确是挺不高兴的，定国公夫人说的是自己的嫡孙女今日有些抱恙，她便姑且信了，毕竟现在京城里面的贵女都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想装个病还不是轻而易举，脸上粉抹厚一点就是了。
　　但是往深了说，谁不知道什么不舒服其实只是定国公夫人给陆燕筝找的一个借口罢了。她都没计较了，可是现在陆燕筝姗姗来迟，还一不行礼二不打招呼的，反而是盯着客人看个不停，最后还用这样的话来昭示自己的无知和鲁莽。
　　她沉下声音道：“那是皇上赐给灵昭的。”
　　这并不是一个台阶，但定国公夫人还是赶紧抓紧了机会强行给陆燕筝洗白：“就是小孩子不懂事嘛，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王妃就原谅她眼皮子浅。”
　　陆燕筝本来就因为玉佩的事满心满眼的不高兴，现在又被自己祖母这么说，哪里想得到其他的，便随着自己心意翻了个白眼以表示自己的不高兴。
　　她确实也是受宠的。
　　定国公府上本来只有一位娘子的，但是那位已经进宫去当皇后了，如今是定国公府的姑奶奶了。而现在陆燕筝作为孙辈嫡系里面的唯一一位小娘子，自然是从小受尽宠爱的。
　　她的姑姑已经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自然也不能差了。
　　毕竟“一门两后”的荣耀放在谁家头上都是闪闪发光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定国公府就看上了沈容声呢。
　　宋灵昭撇撇嘴，与姜眉小声咬耳朵：“她倒是想嫁呢，只是皇后不要罢了。”
　　姜眉很庆幸自己没有喝水，不然一定会喷出来的。原来陆燕筝那位姑姑也看不上她呢，不让自己的儿子娶她，只是不知道定国公府与皇后之间的隔阂是不是从这里来的呢？


第九十九章 
　　眼皮子浅？越亲王妃深以为然，这倒是事实。她点点头，缓和了点脸色，表示自己不想在玉佩的问题上纠结下去了。
　　定国公夫人松了口气，赶紧语气严厉地道：“燕筝，还不过来见过王妃和郡主。”
　　陆燕筝一直对宫里那些公主看不顺眼，就是因为觉得她们只是会比自己会投胎了点。后来知道了宋灵昭，才发现宋灵昭是更会投胎的人，人家是嫡女，还是独生女，又是宗室里唯一一个身份尊贵的女孩子，听说在她母亲越亲王妃母族那边，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子，竟然是什么好事都让她一个人占了。她陆燕筝这么心高气傲又觉得家族硬件条件不足的人，哪里还能不气的。
　　现在要想她对宋灵昭行礼，更是不可能的。
　　她去给越亲王妃敷衍地行了个礼，便自己到座位上坐着了，对定国公夫人使的眼神视而不见。
　　定国公夫人眼皮都快抽筋了，见陆燕筝还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只得无奈地叹口气，道：“王妃见谅，小孩子在家里多受了一些宠爱，便不知天高地厚了，若有冒犯，实在是请求王妃多多包涵。”
　　这话倒是说不清是好是坏了，她知道陆燕筝的毛病，骄傲、自大，可是他们全家上下都不准备让她改。他们知道这是不好的，可是就是愿意纵着她这样。
　　越亲王妃也是彻底没脾气了，她也没兴趣替别人家管教孩子，自己那个好就行了。便也不在把注意力放在陆燕筝身上，开始与定国公夫人深一句浅一句地“进入正题”。她本来帖子上也是写的拜访么，女人间还不是唠点嗑就完了。
　　她就来这么一会儿，已经连续给了几次下马威了。可惜她有那个资本，定国公夫人知道自己跟人家的差距，只能跟在她屁股后面不停地低声下去，连数落自己的掌上明珠都数落了两次。定国公夫人也是巴不得越亲王妃赶紧离开呢，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陪她唠嗑。
　　宋灵昭与姜眉不好再咬耳朵，便各自发呆，也不说话。
　　但是陆燕筝做不到啊，她是个静不下来的主。坐下的时间接近一刻钟的时候，她脸上就出现了焦躁难耐的神情。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宋灵昭，可惜宋灵昭却压根不理她，心里有气也不敢多说话，最后还是直接起身道：“祖母，我有些不适，想先行退下了。”
　　定国公夫人也知道今天确实是为难她了，在这里作陪这么久，能忍上一刻钟便是好的。她故作皱着眉头问越亲王妃：“王妃，不然就让她小丫头下去了吧，我们两个说话她小孩子也插不上嘴。”
　　越亲王妃点点头，道：“去吧。”
　　陆燕筝便转身走掉了，动作那叫一个潇洒。
　　姜眉与宋灵昭对视一眼，便数着时间又坐了大概五分钟。然后宋灵昭也站起身道：“母亲，我想去更衣。”
　　又朝定国公夫人道：“夫人见笑了。”
　　定国公夫人见她娇娇俏俏的，对自己也满是恭敬，心里有些好感，但心里肯定还是偏向自己家亲孙女觉得自己家的才是最好的。越亲王妃没有回答宋灵昭的话，是在等着自己开口呢。于是她便笑道：“去吧，郡主可要人带着去？”
　　宋灵昭摇摇头，道：“就不麻烦府上的姐姐了，我自己的人陪着就好了，若是找不到，我会再问的。”
　　定国公夫人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等到走出了她们的视线，姜眉与宋灵昭相视一笑。更衣这个词可不止是表面上那个意思，姜眉还是佩服古人的，能够把“上厕所”也说得这么文雅。
　　“可是我们不知道她往哪边走了呀？”笑过之后，宋灵昭却犯了难。
　　没错，她们就是等着陆燕筝离开，然后跟上去呢。早就打听好了，这个陆燕筝是个暴脾气，也是个聪明不到哪里去的。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一刻钟都坐不住，姜眉不禁想想，若是放她在现代军训，那她不得被罚死。
　　“没事，我有办法。”姜眉很有信心地笑笑，刚才陆燕筝上来的时候她就已经闻到了，她身上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那是属于香姜阁的味道。
　　制香的人嗅觉一般都比较灵敏，她能够闻到也不稀奇。只是这陆燕筝真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姜眉不好好利用可真的是可惜了。
　　陆燕筝过去还没多久，香气在空气中虽然已经消散了很多，但是这香是姜眉调制的，自然得心应手，没花多少功夫就知道了陆燕筝刚才离去的路。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作以下对话。
　　“是不是这边啊？”
　　“我也不知道啊郡主，不然我们问问吧？”
　　“还是不了吧，怪不好意思的，毕竟是去更衣呢。”
　　“好，那我们慢慢找。”
　　定国公夫人能够放她们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自然也不是心大。她自己有心有数，这次越亲王妃的登门绝对不是临时起意，也不是来结交的，那就只能是与那件事情有关。家里上上下下没几个人知道的事她当然不怕谁会说出去，可是就怕她们是有备而来。
　　所以现在宋灵昭走在定国公府的院子里，是有人悄悄跟着的。
　　两个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然后突然发现后面一直盯着的那双眼睛不见了，同时松了一口气以后狡黠一笑，然后加快了脚步。
　　很快她们就发现了陆燕筝的踪影。
　　陆燕筝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反而是往一处偏院而去。
　　她身边只跟着一个丫鬟，看来是心腹。
　　姜眉听到她在发牢骚：“阿秋，你说那丫头到底什么时候走啊，我真的受不了这样的人在我家里白吃白喝。”
　　叫阿秋的那个看不清容貌，但是开口便是刻薄的，她道：“我也不知道呢，不过最近大少爷好像常去那边。”
　　陆燕筝便叫起来：“我哥该不会是疯了吧？就一个乡下丫头，就算是做妾也是不够身份的，他倒好，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小娘子小声些，别被她听见了，现在她对国公有用，还是别得罪她的好。”阿秋连忙劝诫。
　　“我就不信祖父还能为了她罚我。”陆燕筝“哼”了一声，往里面走的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第一百章 
　　其实听到这里，姜眉已经完全能够确定陆燕筝要去见的那个人就是马俞芳了。
　　定国公府上人很多，光是丫鬟小厮的都来来去去，很不方便，但是马俞芳所住的那处偏院反倒是成了“禁地”一样的地方，没人靠近也没人守着。
　　姜眉在脑子里迅速地过了一下想法，还是决定跟进去。
　　现在只有她和宋灵昭在，是不可能把马俞芳带走的。就算定国公府不敢对一个郡主下手，但是那样一来势必要和定国公府撕破脸。虽然越亲王府根本不用把一个定国公府放在眼里，但是大人世界有大人世界的规则，再怎么说那也是一个家族。
　　现在进去看一眼只是为了确认马俞芳的存在而已，就算是一切线索都已经指向了马俞芳就在这个府中，但是还是要“眼见为实”。若是闹到最后出了事故，连累的还是越亲王府。
　　正因为越亲王是皇上的亲兄弟，所以才不能随随便便就出错。
　　那处院落真的是很偏僻，连名字都没有，但是环境倒是挺好。假山绿竹什么的，一样也不缺。
　　宋灵昭担心自己进去给姜眉添乱，便主动要求守在院子外面，有人来了也好给姜眉提示。
　　姜眉点头答应，悄悄摸进了院子。
　　陆燕筝带着那个阿秋进了屋里，姜眉便小心翼翼地靠近窗边。
　　窗纱模糊了人影，但是姜眉却很清楚，里面与陆燕筝对话的那个声音，就是属于马俞芳的。
　　陆燕筝还是对刚才丫鬟阿秋所说的关于自己哥哥的事大有不满，她语气中也毫不掩饰自己对马俞芳的讨厌：“你最好不要忘记你是为什么留在这里的？也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哥哥不是你可以高攀的，你那些不要脸的心思要是不断了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马俞芳不是个软柿子，但是在陆燕筝这个娇蛮而又泼辣的大小姐面前却完全讨不了好，她的声音淡淡，但是还是可以让人听出她的底气不足：“我从来没有主动与大少爷搭过话，更不曾生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哦？那你是说我哥哥自甘下贱去看上你的咯？”陆燕筝立刻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满满是迫人的强势。
　　她连宋灵昭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对马俞芳和颜悦色。那大少爷与她是同一个母亲所生，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体的，说她哥哥就是说她了，所以她才会那么容易炸。
　　只是姜眉不明白，一个被宠着长大的女孩子，是怎么能够把“不要脸”“下贱”这样的话时时挂在嘴上的。在没有定国公府的头衔之前，陆家也是一个世家，文化底蕴就算多不到哪里去，但总该是处于大众平均水平之上的。就算是骄纵了，但是没有人教她或是她身边没有人这么说话的话，她自己是不会说出来的。
　　像宋灵昭就完全不会这样，越亲王妃虽然脾气不好了点，但是却不会在宋灵昭面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一个在蜜糖罐子里长大孩子，没长歪真是万幸了。所以说，重要的还是父母。
　　孩子就是家庭的镜子，像陆燕筝这样的，拉出去真是会惊掉一群人。
　　“不敢，但小娘子若是不喜欢见到我的话，以后也不用每天都来。”言下之意，你既然讨厌我，那还每天过来，这不是自找的啊？马俞芳不让自己在她面前露怯，她娘在家中时虽然泼辣，但是在定国公府却完全不敢多说话，所以只有她自己能够强硬点。
　　陆燕筝气得立刻要打她，她知道马俞芳没什么本事，但那一张嘴就是厉害得不行，但她深知自己不需要跟马俞芳耍什么嘴皮子，不高兴了就动手，反正全府上下是没有一个敢罚她的。
　　马俞芳不是第一次挨打了，但是她又不是傻子，她会躲的。一躲陆燕筝就会更加生气，但是这次她躲过之后就急急说了一句话：“你我都知道，外面所传都不是真的，但是有一样你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的姜眉简直恨不得捶胸顿足，要是这句话可以录下来就好了，可惜的是没有那个条件，反正她是没那个本事了。
　　陆燕筝半信半疑地停下动作，仍旧用仇视的眼神看着马俞芳：“什么事？快点说，不要给我耍花招。”
　　“我与你哥哥，已经不是单纯地说说话的关系了，你都这么大了应该懂的我就不用多说。你要是乖乖的与我井水不犯河水，事情完了以后我自然就会离开，但要是你惹我不高兴了，我就把那件事告诉你祖父，看看他丢不丢得起那个脸面。”马俞芳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但这句话的威胁意味还是让在外面偷听的姜眉都觉得颈后一凉。
　　马俞芳果然是一条毒蛇，看吧，这不就咬人了。
　　陆燕筝反应了一下脑子里蹦出来一个想法，情绪更加激动，可她的性格决定了她真的不是会受威胁的那种人。
　　她一巴掌打在马俞芳脸上，那叫一个眼疾手快，马俞芳根本来不及躲，就听到陆燕筝愤怒地开口：“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威胁我？我得宠又从来不是因为我哥哥，就算他死了我也还是定国公府最尊重的一个子孙。那么不要脸的哥哥，你真以为我稀罕要？你才是应该小心点，你的存在就已经让我很不高兴了，我要是把那件事告诉祖父，我敢肯定，死的第一个就是你！”
　　这番话说得甚是狠毒，方氏站在旁边从头至尾地没敢开口，现在更是没有说话的勇气。
　　马俞芳也实在是没想到陆燕筝会是这么厉害的主，她以为她只是单纯地骄纵和野蛮，却没想到她连兄妹亲情也全然不顾，这真的一个只爱自己的人。她在乎的只有能够给她带来利益的人或事。
　　姜眉简直听得心惊胆战，不过真是不枉此行。里面的场面已经难以控制了，想来陆燕筝应该也要离开了，姜眉便轻手轻脚地往外面走。
　　宋灵昭见她出来也没多说，两个人步子很快地往外面走。
　　越亲王妃是个上道的，见她们回来了便起身告辞，带着二人打道回府。
　　马车又送了姜眉回宅子，一进门，沈容声就等在里面。
　　见到姜眉，他没问今日有什么收获，却是笑了。
　　姜眉正摸不着头脑呢，就见他走上来，双臂一伸却是抱住了自己。正想挣扎，听到一句“哪里来的丑姑娘”，然后瞬间焉了。
　　原来是忘记卸妆了，她就顶着去定国公府的“丑人妆”回家了，自己都没眼看得下去，沈容声竟然来抱她。
　　等等？？？
　　沈容声抱她了？


第一百零一章 
　　既然已经确定了马俞芳在定国公府上，那人肯定是要给弄出来的。只是要以什么名头，却是需要好好动一下脑筋。
　　姜寿与宋灵昭两个人经此一事，感情非但没有变得浅淡，反而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地决定共同承担。
　　姜眉还是觉得两个人都太小了，就算是宋灵昭真的与姜寿有缘，可是毕竟还没过门呢，双方父母也都没有见过面。而且之前已经麻烦过宋灵昭以及越亲王妃一次了，甚至是搭上了越亲王府的面子，现在还是要如此，姜眉心里便很有些过意不去，而且姜寿肯定也是不愿心安理得享受这份便利的。
　　日后两个人是要成家的，姜眉不愿意自己的弟弟成为一个“凤凰男”，这没有错。她那点自尊让她不愿意再麻烦别人，可是靠自己又是真的做不到。
　　简直是进退两难。
　　见她这番反应，沈容声轻言细语地劝她：“干嘛让自己钻进死胡同呢？你现在没有能力，那让有能力的人去做这件事吧。而且你并不是一无所有啊，香姜阁的少掌柜这个名头，拿出去是京城多少贵女都眼热的。她们只是出生在一个好的家庭而已，而你在那样的环境里，却仍旧长得聪慧、善良，是一件多好的事。”
　　“这世间能够让人开心的，不过就是情、权、财，她们在这件事上帮助了你，你也可以在另外一件事上偿还她们啊。”
　　姜眉很认真地把目光放在沈容声的脸上，他神色温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她承认，回家那日突如其来一抱的温柔，确实是动了心的。
　　可是她若不愿记得，那再多感动都只是浮光掠影而已。
　　但他就算是浮光掠影，也只愿意给她一个人。
　　姜眉眨了眨眼，却低下头，掩饰了自己心头突然浮上来的一丝微妙情感。再抬起头去时已经笑开了：“你说得对，我听你的，那便再麻烦她们一次吧。”
　　于是第二日京城中便大街小巷地都在传一个消息，说是越亲王府的灵昭郡主颇有贤妻风范，早先传出的姜寿未婚妻一事，灵昭郡主并不计较，愿意让她嫁与姜寿为妾。
　　前有巡街那日姜寿抱着宋灵昭送的花球当街而过，后有宋灵昭每日坐着马车去翰林院门口等姜寿散值。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在京城中早已不是秘密了，所以这次越亲王府发声是有立场的。
　　虽然说姜寿与马俞芳两人的婚约是之前就有的，就算姜寿现在是个探花了，那也要遵循祖制——糟糠之妻不下堂。可两个人还没有完婚呢，婚约这事是可以退的，而且宋灵昭是亲王女，总不能让她去当妾，那蒙羞的可就是一整个宗室了。
　　并且越亲王府也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如果马俞芳不愿意为妾并且愿意退掉这门婚事的话，越亲王夫妇愿意收马俞芳做义女。
　　此消息一出，众说纷纭。
　　还有为马俞芳打抱不平的，说是马俞芳身子都已经给了姜寿，就算是退婚当了越亲王府的女儿，又有谁会上门求娶呢？
　　有脑子清晰的人便道：“你可拉倒吧，什么身子不身子的，不全是凭她一张嘴说话，白的都能说成黑的。而且你以为是京中这些从小就乱来的公子哥啊，那探花郎才那么小，一看就是不知道房中之事的。”
　　外面如何吵，姜眉这边却是人人都对这个场面满意的。
　　听起来是她们吃亏了，但是往深了想，却不是这样的。让马俞芳做妾她肯定是不愿意的，当义女倒是有很大的可能，可是那样一来，定国公府肯定又不愿意了。
　　本来定国公府利用马俞芳就是用来报复沈容声的，若是马俞芳与这边和解了，他那边背后下手的事也没有瞒住，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他定然不会让马俞芳来当越亲王府的义女，只是越亲王府已经开口发声了，那就是表明自己已经知道马俞芳在他们府上，若是装傻，就只有走强硬程序了。
　　果然，迫于越亲王府和市井流言的双重压力，定国公府在第三日就没忍住出来说话了。
　　马俞芳到最后还是要当义女，只不过当的是定国公府的义女。
　　与陆燕筝同辈，算是她的姐姐。
　　与越亲王府的义女比起来，傻子都知道哪个身份更值钱点，可是马俞芳孤儿寡母地在定国公府手上，想拒绝也没法子，就只能接受。
　　定国公府收了马俞芳当义女，就要姜寿明媒正娶。现在她身份也够了，就算比不上宋灵昭，但也不是能当一个妾的。
　　那边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想出了一个什么好法子，但哪里知道，姜眉这边就等着他们呢。
　　定国公府消息一出，宫里也出了一道圣旨，是给姜寿和送宋灵昭赐婚的。
　　婚期暂时未定，但是皇帝金口玉言，又加盖了玉玺的东西有谁能不认。
　　这下一来，那边就是进退两难了。马俞芳已经有了定国公府义女的身份，不可能来这边做妾，除非定国公府不要脸了。若是想要义女身份不作数，那也不可能，因为是定国公府自己出来宣布的，又不是谁乱传的。
　　那道赐婚的圣旨是越亲王进宫去给自己女儿要来的，他与皇帝一母同胞，当年做皇子的时候没参与过夺嫡，所以现在才能安心地做一个闲散王爷，宋灵昭才能当一个位比公主的郡主。一道赐婚圣旨又有何难，而且这件事这些天闹得满城风雨，宋灵昭已经是受委屈了，一道圣旨是最好的安抚良药。
　　这件事处理得有些麻烦，时间也长，但是结果还是让人挺满意的。姜寿与宋灵昭有了赐婚的圣旨，又完全把马俞芳那个狗皮膏药甩掉了。
　　不仅是马俞芳，这次连定国公府也是惹得一身骚。
　　之前他们收了马俞芳做义女的时候，就有人说了，明明是别人的事，怎么定国公府会跳出来的。后来又不知是受了谁启发，想到了之前定国公府对尚书府死缠难打的事情，就表示明白了，原来定国公府就喜欢这样的人，怪不得会收为义女。是人家越亲王府不深究罢了，若是去查，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受委屈呢。
　　只是人家不屑于说出来罢了。


第一百零二章 
　　这件事过去以后，姜眉以为也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她还不了解马俞芳，远远不清楚她的厚脸皮到什么程度。
　　她在外面抹黑姜寿的名声，竟然还敢上门来。
　　姜眉当然不奢求她是来道歉请求原谅的，但是还是被她那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态度气到了。
　　现在她是定国公府的义女了，就算定国公府不是真心待她，但是她出来行走，代表的就是定国公府的脸面，所以身边还是跟了几个人的。
　　但是兰婆子没让这些人进门，一个都没有。
　　姜眉看兰婆子就带着两个小厮堵在大门那里，场面有些好笑，便道：“婆婆，你那样太累了，直接把大门给关了吧。”反正定国公府的那些人都被关在外面，到时候丢的又不是她的脸。
　　兰婆子便退开一步，让两个小厮一边站一个，“啪”地一声便把门给关山了，手快的还给上了门栓。
　　姜眉笑都要笑死了，回头看见马俞芳和方氏都一副不爽的样子，暴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她沉着声音道：“我让你们进来就已经很不错了，你们还给我摆什么脸子，难道真的那么健忘吗？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都忘记了吗？”
　　方氏知道姜眉一开口自己就会被噎，所以这次已经做好了准备。她故意不去回答姜眉的话，反而把视线放在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地方，看完以后她笑了一声，道：“原来你爹娘都不在京城啊，怪不得你们两姐弟敢这么胡闹呢。”
　　“哪有你们胆子大，祖宗都不认了，要去拜别人家祖宅，我想要是姑婆知道了恐怕也不会高兴的。”论打嘴炮，姜眉还是没有输过的。而且这个方式就是不给她一点教训她就不会安分的人，这次上门肯定又是带着目的来的。
　　方氏的丈夫，也就是马俞芳的爹，前段时间因为意外去世，姜姑婆为了他的遗孀也是废尽了心思，甚至是把自己隐瞒了那么久的婚约都说出来了。但是现在马俞芳要去做定国公府的义女，虽然用不着改姓陆，但是姜姑婆就一个独子，独子也只有一双儿女，如今女儿去认了别人做爹，剩下的儿子就非常尴尬了。
　　像姜姑婆那样很在乎自己儿子的人，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方氏一听姜眉提了姜姑婆，面上就有些不自然。当初姜姑婆把婚约说出来，就是为了把她们娘两塞出去，虽然是有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但是说到底还是有为她们着想的。而且跟着姜少陵和薛瑶上京的时候，姜姑婆还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给了马俞芳这个孙女。她那么抠的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正是因为不容易，所以方氏才不敢让她知道这件事。要是姜姑婆知道自己的钱都拿去别人家的义女，是肯定会闹的。
　　但她今日不是一个人来的，马俞芳也远远比她要淡定得多。就算心里不淡定，面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马俞芳瞪了方氏一眼，让她不要再开口说话。方氏在姜眉面前就是“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的代名词。
　　她道：“今们来只有一件事，只要你办好了我们就走。”
　　姜眉看看马俞芳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又瞧瞧方氏急不可耐的样子，倒是突然上来点兴趣，她真的想听听，这对母女又要耍什么花样。
　　“我可以答应退掉婚约，但是你之前答应好我们的香姜阁三分之一的资产，也希望你现在可以拿出来。”
　　姜眉扶额，果然不应该奢望从她们嘴里吐出来什么好话。之前给她们觉得不满足，要报复。现在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又来说要退掉婚约，之前答应的好处也要给她们。
　　“你们真是好大的脸！”姜眉不是个喜欢发脾气的人，不然现在她就要使劲拍一下桌子，好好发泄一下自己的气愤。
　　“你们之前怎么在外面诋毁姜寿的事难道现在就忘记了吗？我不收拾你们是因为我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但是你们要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的话，我就算是拿钱雇几个人也要把你们给丢回锦里镇！”
　　权力她现在是真没有，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要是想收拾这两个不要脸的，她花钱都不带眨眼的。
　　马俞芳和方氏都被她这幅样子吓了一跳，虽然之前一直知道姜眉的战斗力不弱，但她都是温温和和地说些狠话，像这样发脾气还是第一次见到。
　　姜眉的话还没说完：“是个人都是知道的，之前越亲王府开出的两个条件你们都没答应，自己要去做定国公府的义女。既然选择了那个身份，就不可能再给姜寿做妾，而赐婚的圣旨也已经下来了，正妻只能是宋灵昭一个。我告诉你们，别来我这里卖惨，我不是傻子，而你们今日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咎由自取！”
　　方氏其实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本来以为马俞芳不能做越亲王府的义女，那做了定国公府的义女也是好的。可是到后面婚约没成，除了一个名头，倒是什么好处也没有了，这才找上门来。
　　她特别假地揩了一把眼泪，现在知道要服软了，道：“再怎么说我也是你亲婶子，你就忍心看我一个人这么苦吗？”
　　我忍心，我忍心死了。姜眉还是忍住了这句话，转了个话头问她：“你是在开玩笑吗？你不是有个一跃成为贵人的女儿吗？”
　　方氏还没说话，姜眉就自己笑出来了，像是刚刚才想明白一样，道：“哦我差点忘了，做了义女的是马俞芳，又不是你，你虽然是马俞芳的母亲，但是与定国公府却是完全没什么关系的。”
　　姜眉算是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的，马俞芳现在虽然是定国公府的义女，但是本来陆家收这个义女就不是心甘情愿的，现在又发现被越亲王府摆了一道，自己之前做的都是徒劳，收马俞芳这个义女也是累赘。马俞芳本身就是一个累赘了，她还带着一个方氏，定国公府容得下去才怪。
　　想也知道，定国公府不是一家会有大肚量的人，方氏在定国公府上一定连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没有。所以现在她们母女才会病急乱投医，跑到姜眉这里来要那香姜阁三分之一的资产。
　　但是她们真是太天真了，不知道是高估了自己的人格魅力，还是低估了姜眉的智商。
　　现在她们再怎么作妖都碍不到姜眉，姜眉自然也就没必要拿那么多钱出去给一个心思狠毒的白眼狼。更何况之前让她们走的时候姜眉就已经给过一笔银子，现在想来连那一笔银子都是浪费了。
　　“你们还是赶紧走吧，我之前答应了什么我自己都已经忘了，何况之前是你们自己嫌少的。我一个小小的铺子，哪里能有定国公府厉害呢？我奉劝你们还是好好抱紧定国公府的大腿吧，不然以后饿死了，还要麻烦我娘去给你们收尸，毕竟她是哪儿心软的一个人。”姜眉示意小厮们把门打开，这两个人留在这里时间长了感觉空气都会被污染。
　　马俞芳见已经没什么成功的可能性了，就带着方氏走了。不过方氏那不友善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亮眼。
　　“呸！什么玩意儿？”兰婆子站在姜眉身边，很是同仇敌忾，“真是便宜她还有一个义女的身份了。”
　　姜眉一笑，心中道，那可不便宜呢。
　　别忘记了，定国公府里还有一个日天日地的小公举陆燕筝是也，马俞芳待在定国公府里头，只会有得她受的。


第一百零三章 
　　姜寿还是依旧在翰林院里任职，再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可以真正进入朝廷。但是以后是什么官职也不是现在就可以知道的，索性也就不去想它。
　　有了那道圣旨，宋灵昭与姜寿的相处就更加无所顾忌了，但是姜寿是有分寸的人，而且姜眉也是十分了解自己弟弟的，也就不去干涉他们如何谈恋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数就成。
　　马俞芳回了定国公府以后倒是再也没有消息传出来了，方氏的去处也没有人关心。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一切都回到正轨。
　　姜眉又开始着手香姜阁开张的事情，同时也收到了薛瑶的信。
　　字倒是姜少陵写的，若完全按照他的意思，恐怕纸上只有“安好勿念”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姜眉对他能少一事就决不多一事的脾性十分了然于胸，也理解在那“安好勿念”四个字后面的其他的话，都是薛瑶无奈之下加上的。
　　如今香姜阁在锦里镇上的那家铺子是江掌柜在打理，同时他还管着姜眉外祖父名下的那间铺子。最开始姜眉之所以信任他只因为他是姜眉外祖父薛沐的人。但是后来，他一直在香姜阁里待了五年，虽然年纪在一年一年地增大，但是做事的认真程度却丝毫不见减弱。
　　而且他来到香姜阁，就是勤勤恳恳地在为香姜阁操劳，并没有出现什么念着自己旧主的事。而姜眉也从来没有想着防着他，大家都互相信得过，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所以现在就算是姜眉一家都远在京城，也丝毫不担心锦里镇的生意。
　　锦里镇的铺子，很有存在的必要。一是人不能忘本，做生意也是一样，香姜阁最开始就是在锦里镇上开起来的，也是在那里发展起来的，有根在才会心安。二也是姜眉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再者江掌柜年纪挺大了，姜眉现在给他养老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辈子都在和算盘打交道的人，你让他一下子歇下来，也还是不能适应的。
　　所以就让江掌柜先忙几年，等他真的忙不动了，再休息吧。
　　而作坊那边，也真的是和姜眉所猜想的情况差不多。
　　拢烟与飞白成了亲，她是从牙行里出来的人，自然很清楚自己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不容易的。所以最开始她是要放弃自己的幸福一起上京城来的，就算是自己并不能帮上什么大忙，但是待在姜眉身边至少可以让自己心安，她想要偿还姜眉对她的再造之恩。
　　但姜眉早就跟薛瑶说过了，能帮她忙的很多，没了拢烟她还可以有其他人。而拢烟，一旦错过飞白，以后就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飞白是有家人的，就算他能够陪着拢烟来到京城，但那也是姜眉不愿意看到的。
　　拢烟是个聪明人，应该学会取舍。姜眉对她来说，亦师亦友，但说白了也就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所以没必要让拢烟为了她放弃什么。
　　薛瑶将这些话与拢烟说过了以后，拢烟便也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而除了拢烟，还有两人不愿上京。正是每年都会请假回家去的两个人，虽然都是从牙行里面出来的，但是还是有些人是有家的。而且这些人虽然有其他的牵挂，但是在作坊里工作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干过对不起香姜阁的事情。所以姜眉也早就看开了，她们要离开，就好好地结算一下工钱，而她们都是女孩子，出嫁时的嫁妆姜眉虽然不能一手抱，但还是能够出个大头的。
　　走了两人，再加上嫁人的拢烟，那就是三人，一共要跟着上京的是十七个人，再加上刘婆子和马叔，姜家老宅子里面的家仆就留在玉隐村。平时打扫一下卫生之类的，就算没人住也不能荒着。
　　姜少陵和薛瑶两个去了一趟薛家正式告别，就带着一群人上京了。
　　姜眉收到信，知道他们已经出发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算算日子再有一个多星期，就能到了。本来姜眉还是想等他们到了再开张的，但是他们还在信里特意说了不要等他们，便作罢了。
　　姜少陵不喜欢那样的场面，姜眉是知道的。只是现在看来，姜少陵也只能做生意，连姜寿都要做官了，说不定没几年就要有孩子了。姜少陵到时候便可退居二线，好好做他的老太爷了。想想也是很玄幻的，姜少陵的性子就是不适合在名利场里待着，这五年来虽然在香姜阁里做得无功无过，但是想想他以前混迹风月的日子，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早些年姜眉祖父还在，姜少陵就使劲祸害自己家，等到没钱了也把亲爹给气死了，姜眉就穿越了。她对于发家致富的热情一直很高，而成果也很大，所以姜少陵根本就没有受过什么苦。
　　或许这就是个闲散富贵命吧，姜眉不禁怀疑自己的穿越到底是不是一场阴谋了。
　　摊上这么一个爹，姜眉是早就看开了的。
　　就，希望他，好好活着吧。
　　幸好还有一个暖心又有出息的小弟，一个体贴又善良的娘。
　　有些事真的不能深想，糊里糊涂地过着也就罢了，你开心我开心就行了。


第一百零四章 
　　从那间地势良好的铺子被租下来以后，就整天关着门。不知道是什么人当了它的老板，也不知道这间铺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终于等到开门那日，门口都挂上了大红色的绸缎，足足有一人高的鞭炮被竹竿挑起，不停歇地被候在那里的小厮点燃，然后炸得噼里啪啦。
　　路过的行人都不禁驻足，相互之间窃窃私语，待看清了里面货架上摆放的东西，眼睛都亮了。
　　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虽然其实某些人确实脑子好用，但是也逃脱不了见识少的命运，这叫他们都生活在几千年前呢。
　　姜眉在八宝架上用彩色瓶子摆出来的一道彩虹很是吸引人的眼球，就算是男子，也想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稀奇玩意儿。
　　一进去就不得了了，里面的柜台竟然那么长，而且柜台前面还有很多个凳子，一看就是让人坐下的。古代除了卖吃食的店里面会让客人坐下来，其他有谁会这么做。
　　因为太难以接受，一时之间便没人主动去坐下，而是把目光放在了吸引自己走进来的彩虹上。
　　走进了一瞧，发现那是一个个小瓶子，形状各异，颜色不同，有好奇心强的取下来打开塞子闻了，便惊喜地叫出来：“这是香水！”
　　众人便纷纷朝他看过来，这才看到八宝架上还有白色的瓷瓶。有用过的便很确定地道：“这不就是香姜阁的东西吗？怎么这里会有的？”
　　这些年，香姜阁因为直接与身为皇商的贺家合作，宫里的用品都是定期按照品级发放的，所以最开始是只有高品级的妃子和皇子公主们有。但是后面需求量增大，贺家的出货量也就增大，发展到人手一瓶，经过口口相传，香姜阁的名声也就出来了，再后来，宗室里也有人使用了，上等的世家们也开始接触。
　　贺家和姜眉都不是傻子，知道物以稀为贵，不会让货品泛滥、供过于求，但是如果宫里直接下令要多少，那也没办法，但毕竟直接下令的时候还是很少的，知道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规矩，断了别人财路也不好。因为良好的品质，和不稳定的供货量，香姜阁这才在上流圈子里得到推崇。
　　富源街里是有人直接仿造的，但也只是很少一部分量，而且也仅限于最基础的香水和香膏。
　　姜眉当初知道这些的时候，就再一次感谢自己作坊里那些姑娘，是她们的守口如瓶，才让自己在现代学来的那点皮毛本事显得弥足珍贵。
　　有时候遇上锦里镇和邻镇几个铺子需求量太大的时候，只要宫里没有发话，姜眉就会消减给贺家的货量。而贺家知道京城里的钱比锦里镇好赚，所以也并不多说什么，更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东西供应到皇宫里少了，分到每个人头上的东西也就少了，之前要拿去应酬和做人情的来源一下子没有了，就得从其他人那里买。
　　贺家做了多少年的皇商，若是连自己的货源都无法隐瞒的话，也就不用和皇宫里打交道了。京城里面那些所谓上流真正是尝到了有钱也没地方买的滋味。
　　现在姜眉还没有把招牌上的红布揭开，所以大家都在猜到底这样的正品是从哪里来的。买都买不到的东西，竟然有人摆出来卖，还是这么多。
　　姜眉笑笑，来剪彩的人还没到呢，就让他们多猜一下吧。


第一百零五章 
　　“来了来了小娘子。”一个小厮急急跑进香姜阁，将话告诉姜眉。
　　姜眉笑了一下，宋灵昭早先就与她说过的，香姜阁开张那日越亲王妃要来捧场，所以姜眉让一个小厮候在街角，看到越亲王府的马车就过来告诉她。
　　姜眉对自己的香姜阁还是很有信心的，只是这才刚在京城里落脚，在富源街也是一个新手，光靠着之前留给那些人的好印象是不够的。想要做大，是需要时间的。
　　但姜眉又岂是一个等不起的人，她虽然喜欢玩些小技巧，但还是务实的。只是这一次越亲王妃的主动提出，她倒是不好拒绝。正所谓有好处不要是傻子，两家以后都是有往来的。她接受了也是皆大欢喜，干嘛非要推辞然后闹得不愉快呢。越亲王妃也是有心帮她一把，宋灵昭与姜寿的赐婚已是板上钉钉，香姜阁好以后也是宋灵昭好。
　　听到小厮说话，铺子里的人又是满心疑惑，到底是谁要来了？
　　姜眉已经听到马车行驶和人群嘈杂的声音，便快步走出去，果然看到两辆马车已经停在了人少处。
　　立在外面的丫鬟撩开车帘子，便从上面走下来两个人，一个是宋灵昭，一个正是越亲王妃。
　　看到这两个人出现，议论声音更大。
　　“原来是越亲王妃和灵昭郡主。”
　　“奇怪，越亲王府怎么会来呢？这个铺子不会是越亲王府名下的吧？”
　　一个铺子没什么稀奇的，只是一个里面摆着有钱都没地方买的香姜阁香水的铺子，并且在开张这日连越亲王妃这么大的“咖”都来了的铺子，当然是人人都好奇了，上面刚有人开了个头，下面立刻便有人将话头接了过去：“除了正统宗室，谁能有这么大的财力和人脉，那皇商都把货源捂得那么紧，多少人想打香姜阁的主意，可是却这么几年都没人成功。我看呐，这铺子八成就是越亲王府名下的。”
　　但是他的话很快又被另一个人反驳：“我倒觉得不是，你们看看那个小娘子，那似乎是探花郎那个姐姐。”
　　有人狂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都说探花郎的姐姐长得甚是貌美，却没有几个人见过，但是说是她与探花郎长得很像，你们看那眉眼，大概有个五分像吧。”
　　有脑子转得快的人便道：“探花郎姓姜，你们说，难道这个铺子是？”
　　没人把“香姜阁”三个人说出来，但心里已经信了九分。一个疑似探花郎姐姐的女子，又有越亲王妃亲自带着灵昭郡主前来，铺子里摆着的东西又无一不是香姜阁的，这让人怎么能不往那个方向去想？
　　围观的人在说些什么，姜眉是听不到的，她走上前去，道：“王妃和郡主到了。”
　　宋灵昭嘴一撅，道：“姐姐怎么还叫我郡主，皇叔都给我和阿寿赐婚了，姐姐还这么见外是不是不喜欢我？”
　　姜眉倒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她当然不是故意要遵守什么等级制度。她一个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就算是有时候因为现实要低头，但是心里还是对这套制度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只是一开始就叫郡主，改不改口又不是很重要，便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宋灵昭心思单纯，她喜欢姜寿，所以也就希望姜眉也喜欢她，才这么执着于别人对她的称呼。最后姜眉无奈地看向越亲王妃，让她给她解个围。
　　谁知越亲王反倒是一笑，道：“我也觉得该改口了，你是阿寿姐姐，自然是一家人，以后便直接叫灵昭名字，唤我伯母吧。”
　　得，果然是帮自己女儿的。姜眉笑，正因为不把等级制度放在心上，所以也就从善如流地叫了：“好的伯母，好的灵昭。”
　　“姐姐这就对了。”宋灵昭上前来挽住姜眉胳膊，道：“这次可不只是我和娘亲来，还有一个人呢。”
　　姜眉早知道来了两辆马车，但是越亲王妃与宋灵昭是同乘一辆马车，那后面就还有一个人，只是她们没开口她也不好问。现在宋灵昭说了，两个人便朝停在后面的那辆马车走。
　　“舅母，已经到地方了。”宋灵昭朝里面唤了一声。
　　便有丫鬟拉开帘子，从里面下来一个穿着端庄大方，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的妇人。她道：“我还以为你们娘俩只顾着说话，把我给忘了呢。”
　　宋灵昭应该是与这妇人关系极好，听她这么说，便故意顺着说道：“舅母果然聪明，我这不是才刚想起来吗？”
　　“就你鬼机灵。”那妇人嗔了宋灵昭一眼，便把视线移到姜眉这里来，声音放柔了问道：“这便是灵昭日后的姐姐吗？”
　　“什么日后，现在就已经是了。”宋灵昭一说到姜寿就开心得不行，笑得见牙不见眼，又给姜眉介绍妇人：“姐姐，这是我大舅母。”
　　越亲王妃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过来了，提醒道：“阿眉，这个也叫伯母。”
　　姜眉点头，乖巧地叫了一声伯母。
　　这是宋灵昭的舅母，也是越亲王妃的娘家人。越亲王妃出自文化底蕴很高的世家——天水赵氏，这又是大舅母，那就是现在赵家的当家主母宁氏了。
　　宁氏虽是外面嫁进来的媳妇，但是与越亲王妃这个小姑子关系极好。本来她也不是常年待在京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天水住着，这次是因为正好有事便留在京城里，这次香姜阁的开张日子，越亲王妃一句话她便跟着来了。
　　看面相就知道，宁氏是个极为温婉也落落大方的人，她与宋灵昭的相处方式更是没有多少辈分隔阂，能开得起玩笑但是又有分寸。看着她温和的笑眼，姜眉不禁对她好感大增。
　　“好了好了，不是还有正事么，姐姐你自己看看，铺子都被围得水泄不通了，都不知道要怎么进去。”宋灵昭今日格外地积极，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姜家人了。几人都宠她，便止了话头往铺子里走。
　　话是这么说，但是几人往里面走的时候，围观群众还是自发地从中间让开一条道来。越亲王妃，灵昭郡主，赵氏主母，这些哪一个不是精贵的人，磕着碰着了他们可赔不起。


第一百零六章 
　　作为富源街上神秘的新户，香姜阁开张这日本来就有很多人围观了。刚才越亲王妃和赵氏主母的双双到达，又为这次开张造了很大的势，姜眉才站在那边马车前与宋灵昭她们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就已经有人奔走相告，为香姜阁又拉来许多围观者。
　　几个人走到门口时，低头已经看不到一块地方，红色的鞭炮燃放后留下的灰烬也无影无踪，全是人挤人，脚踩脚，但虽然拥挤，但是并没有出现什么纠纷，不然官府就要来人镇压了。那边一来人，场面可就不好控制了。
　　宋灵昭扶着越亲王妃，姜眉就扶着宁氏。这两个夫人虽然年纪都还只是四十上下，但是自出生来就是娇生惯养的，也不经常抛头露面，这样的场面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前面的人都纷纷让出一条路来，等她们走过以后，又立刻围上。围观的群众这样热情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对于这家铺子的好奇，另外一个就是越亲王妃一行人的到来了。
　　毕竟平时候这些金贵的人都是不喜欢在外行走的，要出行也是马车面纱无一不到位。虽然见他们一两眼自己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但是心理上至少有一个满足。姜眉表示理解，宗室和权贵的存在跟现代那些明星是一样的。
　　虽然有人让路，但是到达铺子里的过程还是蛮辛苦。几人纷纷拿出手帕擦汗，姜眉正想让人先上茶，但是却听到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喧闹。
　　确切地来说，是人群外。
　　姜眉朝街角远远地望过去，却惊讶地发现，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并且正有停下来的趋势。
　　今日这条街上开张，路都被围得水泄不通，知道的人是不会走这条路的。就算之前不知道，但是一进来看到这个场面，车夫肯定也会及时调转车头的。但是这辆马车并没有，在过了十几秒后，它真的停下来了。
　　马车装潢精致，车帘子上都是绣得栩栩如生的瑞兽白泽，这辆马车的来历肯定不简单。
　　姜眉回头看了一眼越亲王妃，看到她脸上疑惑的表情。
　　她虽然是这副表情，可是绝对不是因为不知道这辆马车的主人是谁，而是因为正是知道是谁，所以才这么讶异。
　　这个时代除了龙凤属于皇家专用，其他神兽图腾都没有固定的归属。但是在这京城里用白泽图案的，只有一家。
　　“是安国公家。”越亲王妃皱眉，想不通为什么安国公府的人会在今日来这里。
　　“姐姐，你认识安国公家的人吗？”宋灵昭不解地问。
　　姜眉表示一脸懵逼，她摇摇头，抱着侥幸随口道：“或许人家不是来这里的呢。”
　　她真的不认识这什么安国公啊。与卑鄙且手段狠毒的定国公家不同，安国公可是先文帝在位时就封下的爵位。先文帝可是现在这个皇帝的曾祖父了，现在的安国公也已经是承袭爵位的第三代了。历史悠久到可以和宗室相差无二，自然不是一个糊里糊涂就封的定国公可以比的。只是朝廷中每每有人提起安国公，都会痛惜定国公那个“定”字。一个安，一个定，本是“安家定国”之意，可是后者，哪里是有资格与前者比肩的呢。
　　安国公承袭到第三代，族中子弟也都是上进之辈，因为管得严，所以从来没有出现仗势欺人和盲目自大等情况。而且就算安国公是个挺高级的爵位，但是在第二代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再领朝廷发放的俸禄，哪怕那是合理又合法的。现在族中子弟各行各业都有，要养活一个家族绰绰有余，本来他们还要交还封地的，但是前面已经收回了封路，这封底皇帝实在是不好意思收回去，就没答应。
　　家风清廉，又有前人打下的良好基础，所以安国公在朝廷里还是挺受尊重的。
　　像越亲王妃之流，虽然与现在的安国公夫人同岁，但是见面还是要做先打招呼的那个。宗室自然是封建时代的老大，但是不管在什么时代，相互尊重都才是可以长久发展下去的秘诀啊。
　　姜眉听沈容声讲过些京中之事，所以对安国公府的存在还是有很深的认识的。现在安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那里，她心里说不慌是假的，所以才这样希望自己只是多想而已。又不认识，人家怎么会来这里。
　　“阿眉别发呆了，她已经下车了。”越亲王妃看姜眉的那个反应，就知道她是真的不认识安国公府，只是这人已经到了，意图也已经如此明显，她们再僵在这里，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她往外面走，同时丢下一句：“就是往这里来的。”
　　宁氏是赵氏一族的主母，临场发挥的能力自然也很不错，短暂的惊愕过后，就跟着越亲王妃的脚步一起出门去了。
　　宋灵昭扯扯姜眉袖子，口中道：“姐姐，我有些紧张。”
　　来的人是安国公夫人，这人在她的眼里几乎是和太后一般的存在，太后虽然疼她，但是她毕竟是太后，是经过了那么多刀风剑雨的人，早就已经学不会温柔了。宋灵昭很尊敬她，但是在她面前却总也活泛不起来。
　　而安国公夫人就是过于端庄，而且这安国公夫人膝下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就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虽然不至于板着脸，但笑都是有固定的弧度的。
　　今日本是兴高采烈地出来，现在遇到安国公府来的“不速之客”，如同在她的头上泼了一盆凉水，笑都有些不自然了。
　　姜眉伸手摸她的手背，安抚道：“没事没事的，你姐姐我什么时候怕过谁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她看着那个让人扶着的，一步一步往这边走过来的妇人，心中却突然有些无法言说的感觉。


第一百零七章 
　　安国公府姓夏，而这位安国公夫人本家姓谭。
　　谭氏果然如人言端庄，穿着得体自不用说，一套翡翠的头面也只戴了耳环和发冠，眼尾扫了淡淡的黛色，看起来沉静如水。
　　可是她望向姜眉的眼睛，却似乎蓄满了泪水。
　　姜眉看得心惊，她与这位安国公夫人从不相识，这次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可为何谭氏竟然会看着她哭的。正百思不得其解呢，宋灵昭已经拽着她走到跟前了。
　　走近了却又发现谭氏只是眼神有些哀伤，并无泪水的痕迹。姜眉不由觉得自己果然是看错了，又瞎想些乱七八糟的，还好她话不多，不然问出来就要闹笑话了。
　　可谁知道谭氏与越亲王妃和宁氏见过礼之后，口中却道：“这几日受了些风寒，有些失态，望各位不要介意。”
　　姜眉只想敲敲自己脑袋，怎么这么没自信了，刚才明明就看见她哭了嘛。只不过原因错了而已。
　　“那你可得保重身体啊。”越亲王妃轻轻点头，她这话虽然是客套，但谭氏膝下虽然有三个儿子，可到现在为止，只有大儿子有了婚约，其他两个相差不大的都还一身清白。谭氏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身体却一直不是很好，说句难听的，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三个儿子都娶妻那天。
　　寒暄完，越亲王妃又招呼宋灵昭与姜眉向谭氏打招呼，说：“这个是灵昭以后的姐姐，唤阿眉的。”
　　谭氏把目光移到姜眉脸上，虽然是在仔细地看她，但是让人生不出丝毫讨厌的心思。
　　“姜眉见过夫人。”姜眉站在她的面前，才真切地感受到她的从容和大方，这与越亲王妃和宁氏那种宗妇身上与生俱来和后期培养的优雅不同，谭氏身上是看淡世事的宁静，其实这种感觉说是无所谓更恰当一些。
　　姜眉觉得很奇怪，她不知道谭氏给人的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她明明有些显赫的家室，有些和谐的家庭，三个儿子听说都是孝顺优秀的，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心中装着什么事。才让她看起来与这个尘世如此疏离。
　　可再怎么好奇，那也是别人的家事。姜眉不好问的，只能把疑惑都藏在心里。
　　谭氏望着姜眉，良久才接了她的话，轻轻道：“唤阿眉啊。”
　　不只是姜眉，所有人都摸不着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确是第一次与姜眉相遇，可是却表现得这么对她感兴趣。
　　虽然姜眉确实是招人喜欢的，一般人看见少有不心生好感的，但是安国公夫人并不是常人。
　　这些年，因为她膝下没有女儿，所以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带去与她亲近的人家并不是没有，只是她都一一婉拒了。那些人想在她身上得到什么她一清二楚，不过是一个郡主之位。
　　郡主本是王爷的嫡女才有的爵位，但是因为她没有女儿，儿子大了与母亲碍于礼数又不好亲近，太后怜她寂寞，才想出一个法子。让她收一个义女，宫里负责给一个郡主的位置，以后这个义女就陪着她，养不养老的也无所谓，因为她自己还有三个亲生儿子呢。
　　她不是不愿意给，只是那些人都不是她想给的那个人而已。
　　越亲王妃想到这里，眉头一下子又惊得皱起。看这个样子，谭氏不会是看上了姜眉吧。这才只是第一面而已，话都才刚刚说上而已。她不是不相信姜眉讨人喜欢的能力，可是不相信谭氏那么多年心中的执念这一下子就解开了。
　　但现在众目睽睽，也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幸好谭氏还是一如既往地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起来是并没有在路上久留的意思。
　　但下一秒越亲王妃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谭氏虽然收回了放在姜眉脸上的目光，但是却把手又递给了姜眉，示意她扶着自己往铺子里面走。
　　连她自己都是这样，莫说当事人姜眉了。越亲王妃知道姜眉也对这件事很是难以接受，但是看过去，却知道姜眉并没有怯场。她稍微有些小心翼翼地扶住了谭氏，可脚步却没有打岔，算得上是机灵。
　　越亲王妃松了一口气，跟着走进去，同时悄悄给了女儿一个眼神，让她现在什么都不要好奇。
　　宋灵昭知道分寸，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替姜眉开心。
　　为她得到谭氏的喜欢而开心。
　　她甚至在想，谭氏找了那么几年的女儿，都没有一个中意的，如今看见姜眉却是这个态度，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呢？要是谭氏收了姜眉做女儿，那姜眉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香姜阁的开张筹备事宜，她虽然没有全程参与，但是却一直看在眼里，知道姜眉的不容易。虽然姜眉是个能吃苦的人，可是她真心把姜眉看做姐姐了，又哪里舍得看她吃苦呢。
　　宋灵昭在想什么姜眉不知道，但是姜眉此时扶着谭氏，心中却奇异地平静下来了。
　　她还以为自己会紧张的，只不过她开始确实是紧张了，只是走着走着，谭氏身上传来的温度让她渐渐安心。她身上并没有熏香，却有一种厚重的亲切感。
　　这种感觉是姜眉在薛瑶身上从未体验到的。或许是因为薛瑶本身年纪也不大，或许是姜眉一穿越过来就没有扮演过一个女儿的角色，她老是在为这个家出主意，而薛瑶也习惯听她的。薛瑶虽然贴心，可是她对于姜眉来说，更像是一个年长的姐姐，而不是一个母亲。
　　同理，姜少陵更是没有一个当爹的样子。
　　当然，姜眉想到这些，并不是对于这种关系和相处方式有什么不满，反之，她很满意。并没有穿越到什么权贵家庭里面，所以穿越之后的生活就注定不是什么琴棋书画和风花雪月，要想在这个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时代过得有意义，她就得让自己有点存在感。姜家一家人让她有被需要的感觉，她是姜眉，是姜家人，那是一种归属感，更是一种安全感。


第一百零八章 
　　之前就已经因为谭氏的突然到来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现在小厮向姜眉示意时辰已经差不多了的时候，姜眉就决定赶紧把正事给干了。毕竟围观的这些人没有几个人是无业游民的，他们虽然喜欢看热闹，可是还是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忙的。要是时间浪费太多了，那么就没有几个人会留下来看了。几个权贵来是稀奇，但是新鲜劲过去也就过去了，除非是皇帝来，那才是万万不敢走的了。
　　之前姜眉只请了越亲王妃一人，所以原定今日的揭牌仪式就由她来进行。但是现在谭氏来了，身份地位上虽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越亲王妃还是把谭氏放在自己前面的，所以她想把这个揭牌的机会给谭氏。
　　谭氏摇摇头，道：“今本就是不请自来，已经算是个不速之客了，怎么还能让我来做这么重要的事呢？”
　　一般人这么说都是推辞的意思，但是越亲王妃知道谭氏绝对不是喜欢玩文字游戏的人，往往她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是这么个意思了，也就不用再劝她。于是她点了点头，接过了姜眉手中长长的竹竿。
　　这竹竿虽然长，但是却是找的早已晒干的竹子，所以并没有多少重量，越亲王妃拿起来也并不会很费力。竹竿中间还用红绸布绑了两个好看的结，那边小厮已经把人群疏散开来一部分，用来燃放鞭炮。
　　在鞭炮响亮而又喜庆的声音里，越亲王妃手里的竹竿突然用力，一下子扯掉了牌匾上挂着的红布，露出来“香姜阁”三个大字。
　　围观人群都发出惊叹声，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香姜阁”。怪不得铺子里会有这么多货真价实香姜阁的东西。
　　之前已经猜到的人也仍然心惊，这样一个铺面虽然地势很好，但是毕竟还是在这一条琳琅满目的街上，说埋没就埋没了。可是今日开张之日，却前有越亲王妃、赵氏主母，后有安国公夫人这些重量级的人物前来捧场。
　　虽然都是女流，可是她们都是已经嫁进夫家二十多年，膝下也有了子女的人，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夫家。若说越亲王妃是看在自己女婿的面子上前来，而宁氏是看在越亲王妃的面子上前来，可安国公夫人呢？这位可是与其他几人都没有直接亲戚关系的，平时也未听过这几家之间有往来。
　　并且安国公府并不是一般的权贵，已经承袭三代的爵位如今虽然为人低调，可是谁也不能忽视的存在。而且那安国公夫人还让姜眉扶着进了铺子，虽然表现没有多亲密，可是这个行为明显就是在给她造势，给香姜阁造势！
　　今日，真是没有白来。
　　这个想法席卷了大部分围观群众的脑海。
　　但是真正让他们感到激动的还在后面。
　　揭牌仪式完成之后，就算是开张了。牌匾上的字的姜寿与沈容声合写的，准确地来说，是沈容声写了那个“姜”字，而姜寿写了剩下的两个字。
　　一个牌匾而已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姜眉也就任由他们去了。
　　揭了牌子以后，就算是正式地开张了，可以营业了。
　　一开始来帮忙的沈流云还担心人群一窝蜂地涌入铺子里，会不受控制。还在店里面的越亲王妃、安国公夫人等四个女流会因为人群拥挤而有危险，但是她想错了，姜眉再一次让她目瞪口呆，因为她完全可以掌控人群的秩序。
　　在之前的时候，姜眉就已经让小厮发放了一些号码牌给围观的群众。当时沈流云还不解其意，不知道姜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姜眉不说，她就只有心痒痒地等着姜眉自己揭晓答案。
　　姜眉拍拍手，提高了声音道：“今日小店开张，有幸得到各位前来赏脸，初来乍到，以后也请大家多多捧场。”她漂亮地开了个头，然后进入正题，继续道：“我知道大家从百忙之中抽身前来不易，所以我很感激各位，今日是香姜阁开张之日，也是我感谢各位的一个好机会。”
　　“小老板倒是大方，只是不知道，你要怎么感谢我们呢？”人群中不知是何处有人发出了疑问。
　　宋灵昭听到这声“小老板”觉得有趣，便闻声看过去，可是一看就忍不住笑了，但是现在的场面实在不是可以就这样笑出声的，于是她忍到肚子都疼了都没有弄出什么大的动静。
　　刚才出声的人，正是沈容声。
　　他站在人群中，本是十分打眼的。但是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他又有意隐藏，嗓音也不太像平时的样子，而大多数围观群众的目光又被姜眉吸引去了，所以倒是没有几个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宋灵昭看见的，姜眉当然也看见了，只是她此时此刻也得忍着，绝对不能笑出来。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不仅悄无声息，还极其自然地当了个托。
　　他既然问了，那自己当然就要接着往下说了。姜眉莞尔一笑，道：“各位的手里应该都有一张纸吧，那上面都写着数字呢。各位请看好自己的数字，接下来，我要随机报出数字了。如果我报出的数字和哪一位手里的数字相同，那他就会得到我们香姜阁送出的一瓶香水或者是香膏。”
　　香水和香膏是香姜阁里制作工艺最简单也是最没有技术水平的两样东西，所以姜眉当初给香水香膏的定价都是二两银子。而贺家作为皇商，把香姜阁的产品带到京城以后，在供不应求又没有货源消息的情况下，就算是最便宜的香水香膏，价格也被吵得一高再高，最高时达到五两银子。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实存在的。五两银子有时候只能买到一瓶香水，但是在贫困的乡下，却足够一家人吃一年。两相对比，确实有些扎心。不过贫富差距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事情，再扎心姜眉现在也还不到有能力做慈善的地步。


第一百零九章 
　　所以在姜眉说出这句话之后，全场气氛几乎一瞬间就被带起来了。就算是京城人有钱，出得起二两银子甚至是五两银子来买上一瓶香水，但是不花钱的东西谁不想要呢？不要白不要嘛。
　　一时间人头攒动，几乎每个人都在看自己手里的号码条子。刚才有人嫌弃碍事的早已丢掉了，现在只能满心焦急地在地上看来看去。可是人这么多，要想在地上找一样东西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姜眉刚才那句话谁都听见了，规则又很简单，不懂的人应该是没有的，如果此时地上有一张别人的号码条子，他不捡起来才怪呢。于是左找右找都找不到的那个人只能一拍大腿，望洋兴叹了。
　　姜眉看时机差不多了，便把叫号的任务交给了小厮。男人嘛，声音总是要大些的。
　　小厮听了姜眉的悄悄话，站到店门口，响亮地叫出了第一个号码：“11号！”
　　刚才还热闹的人群在小厮要叫出号码的时候就安静下来了，以便能够听清楚号码，然而安静也只是一瞬间的，在听到号码的那一刻，有些人仿佛一下子失忆了，又低下头去看自己手中的号码条子。
　　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楚，就听到旁边人发生的激动的吼声：“是我！是我！我中了！”
　　他拿到的正是“11”号，此时他的脸上全是洋溢着的一种幸福，不仅因为自己今日能够免费拿走几两银子的东西，还因为自己被命运之神眷顾的欣喜。“运气好”这一件事，总是能够让人从心里感到高兴的。
　　“好，请到这里来。”姜眉把人请到自己身边站着，也是怕情绪激动的群众们控制不住自己。别人中了自己没中，心里难免有些不平衡的。
　　小厮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也是第一次尝试这种操作，觉得很是兴奋，在得到姜眉的示意之后，又兴致勃勃地叫下一个号：“54号！”
　　这次中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虽然因为中了奖而开心，但是并没有像前面一位汉子一样大喊大叫，她拿着号码条子从人群中走出来，从善如流地走到姜眉身边去，徒留下身后一片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姜眉这次准备的号码条子是有限的，所以并不是人人手上都有的。只发出去两百张条子，最后也只抽了二十个号。十分之一的概率，可以说是很高了，但是还是有一百八十个人没有被抽中。幸运儿们都喜气洋洋地进铺子里去挑选自己喜欢的香水香膏，而没有抽中的都还站在外面唉声叹气。
　　姜眉对这个效果还是挺满意的，刚才在抽号时，因为群众呼声实在太大，半条街的人几乎都被吸引了过来。而越亲王妃和安国公夫人她们更是直接看到不敢置信。她们虽然是名门闺秀出身，但是大场面也是见过不少的，这样一个空前的盛况，说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铺子开张出现的，如果说给今日没有到场的人听，大概没有人会信吧。
　　宁氏之前完全是因为给越亲王妃面子，所以才过来的。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她已经完全折服在姜眉的胆识和智慧下。这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而已，当年她这个年纪的时候，只是在家中准备嫁妆，静静等待嫁给自己日后的夫君。哪里会像这样轰轰烈烈地在人前说话，而且姜眉像是把人的心理抓得很好，叫号的时候，她能够很清晰地看见每个人脸上的紧张和期待，没有一个人是不希望叫到自己的。
　　她看看笑得春风满面的越亲王妃，横了她一眼，又嗔道：“你可是捡到宝了，这么能干的一个丫头居然会让你给碰上了。”
　　越亲王妃脸上笑容未减半分，听了她的话只道：“话倒是说得没错，阿眉确实是个能干的，但是将来娶灵昭的，是她弟弟阿寿啊。我一直不因为我只有一个女儿而遗憾，可是现在却是真的觉得有些可惜了，若我膝下还有一个儿子，定然是不会放过阿眉的。”
　　“你可想得美呢。”宁氏越听越不乐意，“你倒是想把什么好事都给占了，你也不想想，你没有儿子，但是我有啊。”
　　宁氏有可能是随口一说，可是越亲王妃却是听进了心里。在场有儿子的可不止宁氏一个人，谭氏也有呢，而且还是三个来着。虽然最大的那个已经有了婚约，但是剩下两个，也是很强劲的存在。之前谭氏的种种表现都毫不掩饰自己对姜眉的喜欢，越亲王妃还在猜她想要收姜眉做自己的义女，可是现在她却不这么想了。
　　因为如果收做了义女，那也是个女儿，将来还是要嫁人，住进别人家的。谭氏要是真的喜欢姜眉，把她永远留在身边的方法，不是收做义女，而是娶做儿媳妇。
　　越亲王妃被自己的猜想下了一跳，刚刚想开口把宁氏的话找个接口驳回去，宋灵昭却插嘴道：“舅母若看中了姐姐，那可是来晚了。”
　　宁氏便看向她：“灵昭这话是怎么说的？”
　　宋灵昭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总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我沈的心思连我都知道呢。”刚才外面的那个“托”可是表现得很好呢，每每想起，宋灵昭都忍不住笑。这件事够她笑很久的了。
　　“什么沈？”越亲王妃皱眉，想了想道：“你说的是尚书府的那位？”
　　“没错，就是容声哥哥。”宋灵昭使劲地点头。虽然好像在她认识姜寿之前，沈容声就已经认识姜眉了。这两个人在她的面前也从来不会有什么表现，但是她又不是傻的，姜眉对沈容声有没有意思她不确定，但沈容声对姜眉的欢喜那可是实实在在的。
　　这位容声哥哥，听说以前是被自己亲娘带着去宫里时，被贼人连同九皇子一起掳走的可怜人。如今被找回来也已经五年了，虽然从小不在京城长大，但是在京城一众公子哥里面，也是拔尖的那一种。其实说是拔尖，真要宋灵昭说出一个比沈容声优秀的人，她也说不出。
　　越亲王妃点点头：“你与他也只有几面之缘，倒是真相处得来。但我却是真的不知，阿眉会与他有关系。”虽然心里是疑惑的，但越亲王妃舒展开的眉头却昭示了她对沈容声并不反感。


第一百一十章 
　　“那孩子从小命苦，只是随自己娘亲进一趟宫，就受了无妄之灾，真是让人唏嘘。若灵昭说的是真的，那他与阿眉倒是相配。”宁氏道。
　　“你这就知道配了？你倒是说说，配在哪里？”越亲王妃还计较刚才宁氏的话，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只是觉得沈家的孩子受了那么多苦，到如今还能长成这般如沐春风的样子，确实是不容易。阿眉也这样能干，不是那些娇滴滴的丫头能比的，两人若真能成，成亲的贺礼我都要送上一堆。”
　　“这可是你说的啊舅母。”宋灵昭赶紧记下来。
　　“对，我说的。”宁氏敢说敢当。
　　几人玩笑般的话却进了有心之人的耳朵。她们虽然没有直接提沈容声的名字，但是宗妇们都是对各大家族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十分了解的，这是必修课了。所以谭氏便知道了沈容声对姜眉有意的事，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姜眉在说话的时候，似乎对着下面的某个人笑了一下。
　　当时只觉得奇怪，现在回想起来，思路便有些清晰了。那不正是沈家的那个孩子吗？
　　难道，越亲王妃和宁氏三人所说，是真？
　　谭氏又把目光放到姜眉身上。
　　女孩正是如花年纪，相貌出众，却只是粗粗打扮，而她真正吸引人的地方，是她从内心散发出来的自信和落落大方。谭氏活了这半生，因为遇事不少，见过的人也太多。这样开朗的女孩她并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姜眉身上的这种明朗，她没有在第二个人身上见到过。
　　她还是忘不了今天早上，出门办事的老嬷嬷急急忙忙跑回来，说她见到了一个人。
　　老嬷嬷是从她出生起就跟了她几十年的人，她的话她自然没有保留地全信。所以她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就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心情，慌张吩咐了马车就往这条街上赶来。
　　富源街最是繁华，也最是喧闹，所以她一直不愿意来这个地方，若是别的路堵了不得不经过这里，她便索性不去了。可是今日，马车行驶到街口的时候，她却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抵不住心中最真挚的想法，来了这里。
　　这个孩子，已经这么大了。她出落得这么好看，会流利地说话，还有一个喜欢的人。
　　已经，这么多年了啊。
　　谭氏终究还是没有坚持住，眼泪渐渐从眼眶里涌出，但她轻轻低了头，用手帕不着痕迹地按按眼角，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什么来了。
　　后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姜眉不知道，她还在热火朝天地忙着。
　　除了抽号码条子这一个营销手段，她还有很多安排，就是想着一个用一个。
　　虽然前人摸索出来的东西她直接就拿来用了有些可耻，可是已经存在于脑子里的东西，不用可是会生锈的。
　　之前中了奖的人虽然很开心自己能够免费带走香水香膏，但是今日毕竟开张，自己不花一分钱就带走别人的东西还是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很多人还是慷慨解囊，各尽所能地买了一些东西。
　　一有人带动，生意就好做了。
　　更何况，在以前，铺子里摆着的这些东西可都是有钱都没地方买的，现在任他们挑选，只要有钱，就想拿什么就拿什么。一时之间，购物的热情充斥了所有人的头脑。
　　没有请账房先生，姜眉就自己在那里收账。沈流云站在她旁边，默默帮她记着数，当数到第五十个的时候，她就推推姜眉的手腕。
　　姜眉便将手中刚刚接过来的香水往柜台上一放，脸上的笑容很是灿烂。
　　正要结账的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好半天才有勇气出声问道：“小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一句“小老板”又把将诶的记忆给勾起来了，沈容声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了，不过今日他不打招呼的前来，却让姜眉心里有些莫名的愉悦。
　　“没什么意思，就是我决定让你免费带走这瓶香水。”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耳朵尖的人不乐意了，大叫道：“凭什么啊，现在又没有抽那个什么号码！”
　　姜眉道：“因为他是今日第五十个结账的客人，这个理由可以吗？”
　　这是姜眉给的一个惊喜，之前不说，等到时机到了就直接揭晓答案。这种让人想不到的幸运总是可以让人开心的。
　　“谢谢谢谢，谢谢小老板。”中了奖的男子顿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今日他本是兴起过来围观的，之前的抽号码条子并没有抽到他，说不失望是假的。后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着旁人一起进来了，他突然就想到家中妻子，想着带一瓶子香水回去哄哄她开心，可是谁能够想得到，过来结账的时候姜眉会给他这么大的惊喜。
　　看着别人眼里的艳羡，他心中的欣喜简直不知道要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有人两次都没中的看他这个样子，立刻便酸酸地道：“那请问一下小老板，这个玩法又是怎么样的呢？刚才他是第五十个，那是不是第一百个也是可以免费的？”
　　姜眉知道这个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也知道并不只是他一个人是这么想，于是便装模作样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道：“不一定是这样。”
　　她不给一个确切的答案，可是人人几乎都已经在心中认定“第一百个也是免费”了。于是便你推我挤，谁也不愿意当那“第一百个”之前结账的人。
　　但推来推去还是得有人站出来的，一个比姜眉年纪大一点的姑娘因为力气小，便被别人推到了结账队伍前面来。
　　她也已经觉得自己是炮灰了，可是毫无办法，于是便认命地走到柜台面前。
　　可是姜眉却笑着对她说：“恭喜你，第五十一位，免费。”
　　众人几乎惊掉眼球，这这这完全是不按照套路来啊！
　　姜眉勾起嘴角一笑，跟她玩，还早着呢。
　　越亲王妃和宁氏围观了全程，也忍俊不禁，宋灵昭更是笑出了声。
　　而谭氏，多年寡淡的唇角，也出现了笑容。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不仅抽了二十个免费的号码条子，还没有规律地任意免了至少二十个人的费用，到最后，姜眉还推出了“会员制度”。
　　所谓“会员制度”，就是花上十两银子来获取一个会员资格，而这个会员资格将会持续一年。
　　这个会员每次在香姜阁的铺子里买东西都可以打八折，姜眉虽然觉得古人不太容易接受“打折”这个概念，但是有了会员资格就可以比别人少付一点钱这个说法大家都还是挺心动的。
　　而且每次香姜阁推出新品的时候，会员可以提前并且免费领取新品试用。
　　“会员制度”实在是新鲜，勾起了众多人的好奇心，而且姜眉再一次打出了“免费”这个王牌，已经有很多人心痒痒而蠢蠢欲动，只是十两银子实在不算是小数目，所以就算好奇，大多数人还是持观望态度，希望别人去做那个出头鸟。
　　姜眉知道人的通性，所以她还需要下一点猛料，便道：“今日两折，也就是只需五两就可以办理会员。”
　　此话一出，之前就已经有那个想法的便不再犹豫了。只能说京城里面人均工资还是比较高的，所以五两银子咬咬牙也就拿出来了。
　　姜眉很温和地接待了香姜阁的第一位会员，递给这个人一个木制的牌子。
　　这就是会员卡了，只不过上面没有磁条，只能做观赏用。
　　会员卡是姜眉设计，找了木匠批量打制的。稍稍有些厚度的木牌拿在手里很有质感，牌子上刻了“香姜阁”三个字，外面又上了一层清漆，整体做成一个挂件的样子，打了姜黄色的络子。
　　这样的木牌如果伪造是很容易的，只是姜眉丝毫不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伪造了也没用。会员卡当然不是唯一的会员身份证明，她还有登记册呢。上面登记了会员的姓名年龄还有地址，当然不方便的也不强求。
　　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当然也不是完全安全的。只是姜眉想应该还没有人特意去拿别人的牌子来蹭会员，某些现代人的毛病就算要出现，也不应该这么早就出现。以后出现了这样的事再采取措施吧。
　　之前越亲王妃和谭氏几个人都在观望，现在姜眉推出的会员却有些停滞不前。想着自己今天来了也不能白来，便上去给姜眉捧场。
　　越亲王妃和宁氏一人办理了一个会员，宋灵昭想着自己以后成了亲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跟着母亲进进出出了，但是现在就把自己这个觉悟表现出来的话又怕被人笑话，犹豫了好久还是怂了。
　　谭氏看出宋灵昭的窘迫，笑着走上来，把话题给岔了过去，对姜眉道：“阿眉，给我也来一张吧。哦不，两张。”她笑着对不解的越亲王妃道“还有我那二弟妹呢。”
　　其实越亲王妃倒不是奇怪她办两张卡，而是奇怪她居然会办卡。一个不喜欢在外应酬，也从不踏入富源街这等闹市的人，如今竟然会办会员卡。
　　之前姜眉稍稍闲下来时，她就已经向姜眉表示过自己的不理解。
　　姜眉这才刚开张，就已经花式免费了，又是抽号码条子又是随机免单的，现在又来一个会员。这些用在营销中的手段都是她闻所未闻的，恐怕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见到或者听到过，虽然真的很新鲜，可是她担心的是，这样姜眉会亏。
　　姜眉听了她的疑惑，笑着道：“别人做生意我不知道，但是我做生意，可只有少赚没有亏的可能。”
　　这话听来是狂妄了点，可事实又确实是这样的。
　　香姜阁虽然以前就给很多人留了好印象，如今正式打入京城，从筹备开张这些日子以来路人的关注就表明已经是一个好兆头了。可是这还远远不够，香水香膏并不是生活刚需品，喜欢这些东西也有能力用这些东西的人还是上流社会的人，而这一类群体只是一小部分人而已。
　　真正占比多的人，是中层和下层。对于中层来说，这些东西可有可无，有了自然是好，但是没有他们也不会可惜。而下层倒是不用多说了，你见过一个整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身上抹着香水吗？
　　姜眉的目标就是把站稳上层，拉拢中层，再看时机等下层眷顾了。
　　而开张这日的一系列手段，就是在最大地扩大群众的接受程度。用抽奖来拉近和客户的距离，香姜阁不再是以前的皇商专用，在保持其他香品神秘的同时，用香水和香膏这样的基础产品来接地气。
　　而会员制度，虽然听起来又是打折又是免费送新品的，但是深究以后却发现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能够有能力和魄力花上十两银子来办理一张会员卡的人，不管日后香姜阁有什么动作，他们都一定会关注。
　　就算以后不会做回头客，那他的十两银子也还在姜眉手里。
　　听了姜眉解释，越亲王妃是搞清楚她的用意了。看着这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子，心中是一时佩服又无比感叹，是怎样的环境，才让这个女孩儿长成了这副努力而又让人心疼的模样。
　　正因为知道姜眉的深意，所以越亲王妃才这样不解谭氏的所作所为。但是又听到谭氏叫姜眉那声极度亲密的“阿眉”，又觉得可能只是捧个场罢了。办了会员也不一定经常上门的，可能那卡办了就放在家里生灰了。
　　香姜阁的生意进行得如火如荼，铺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也不见间断，不知不觉一天就已经过去一大半了，可是外面还是有人进来。见这些人一脸的“好奇和新鲜”，倒像是“慕名而来。”
　　也是，今日越亲王妃和谭氏在这铺子里，就已经是在无形中宣传了。
　　越亲王妃在宗室里人缘好是众所周知的，她今日就算是看在姜寿的面子来的，那也是真的来了。
　　而谭氏身为安国公夫人，因为安国公府的存在，在上流世家圈子里也是备受推崇的人。
　　而且两人今日的前来在旁人看来并不是简单地走个过场而已，她们都在香姜阁里待了三四个时辰，别人知道她们在铺子里，就算专程跑来看一趟也是值得的。
　　所以今日姜眉对于这几个人是很感激的，越亲王妃和宁氏自不用说，而安国公夫人虽然是不请自来，但是经过了之前的惴惴不安以后，却觉得这个人好相处得很。
　　时辰已经不早了，就算她们自己不想走，姜眉自己也不好意思留她们了，便说了些无关痛痒的感激之语把几人送走。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日因为开张，所以香姜阁热闹非凡，然而第二日也不见冷却，仍旧络绎不绝。
　　这原因嘛，当然还是出在姜眉身上。确切地来说，是出在会员卡上。
　　姜眉昨日就在铺子里说了，凡是手里有会员卡的人，都可以免费享受为期一个星期的精油按摩。第二日，也就是今日开始。
　　所以今日不管是手里有没有会员卡的人都要跑来凑这个热闹，然而事实却是残酷的，说好了是会员那就只对会员开放，不是会员的人连围观的机会都没有。
　　精油按摩的店铺其实姜眉就开在了香姜阁的旁边，是原来的铺子隔了一间出来的，昨日暗门关着也没有人去注意，今天姜眉开了门才让一众人大惊原来还暗藏玄机。
　　除去越亲王妃和谭氏她们，昨日办理了会员的人大概有二十个，今天到场了十多个，但是里面空间不大，而且精油按摩这种的事人太多了也不好，于是姜眉就只请了五个人进去，剩下的人被她留在外面喝免费的茶，还附赠一些特意买来的瓜果点心。
　　正要进去呢，发现安国公府上的马车又来了。人一下车，果不其然又是谭氏，她还带了一个同样年纪的妇人，大概就是她昨天所说的“弟妹”了，安国公弟弟的夫人，也就是安国公府的二夫人。
　　二夫人母家姓蒋。蒋氏与谭氏关系破好，所以今日谭氏一相邀她就来了，但是她更在意的是到底是什么东西能够吸引自己这位平日里清心寡欲的大嫂连续出门两日。而且还是在这么嘈杂的富源街上。
　　以前她请谭氏去寺庙里烧香她都是要推辞几番的，现在却如此主动和积极，不禁引起了安国公府上一众人的好奇，所以蒋氏今日就充当了大家的眼线，来香姜阁一探究竟了。
　　谭氏一来，之前那五人中就有人说是自愿留到下一批，让谭氏和蒋氏先进去。
　　姜眉摇摇头笑道：“不必，七个人也是可以的。”之前她为什么想向沈容声借沈流云，就是为了这一天呢。白天没时间，她就利用晚上的时间来教沈流云，她脑子好使，自己本身又是有功夫的人，所以力道掌控得很好，没几次便上手了。
　　谭氏倒是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姜眉很真诚地邀请她进去，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
　　一进了门，众人就被里面的布置给惊到了。
　　门一开就是一阵香气扑鼻，虽然这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却是淡淡的，并不刺鼻。有人悄悄吸了吸鼻子，却没有闻出来是什么味道。正想问时，又发现房间里挂着一些鹅黄色的轻纱，这些轻纱很长一条，几乎从房顶一直垂到地面上。这些轻纱错落有致，将这个小房间划分成了四个小房间。
　　其实姜眉最开始是想用桃红色的轻纱的，只是想了想视觉效果，觉得太过于轻浮了。暖暖的鹅黄色很温馨，而轻纱的颜色又都很浅，在微弱的日光照射下形成若隐若现的感觉。
　　四个小房间都是用轻纱隔出来的，但是里面还有一层不透光的帘子，刚才姜眉是把帘子给拉上的，所以在外面并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沈流云得了姜眉示意，就走上前去拉开了相邻两个小房间的帘子，再用绳子捆起来，视野就很开阔了。众人这才看见了放置在小房间里面的床铺。
　　并不是家中那种大的拔步床，而是小孩子睡的那种小床，窄窄的，只能容纳一个人，但是却又很长。上面垫了厚厚的棉絮，床单也是简单的白底绿花，清爽的样子让人一眼便心生好感。
　　沈流云端来一盆水，又带过来几个瓶瓶罐罐。
　　众人还都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姜眉看她们这个样子，轻轻一笑，问道：“谁先来？”
　　“精油按摩”是大家从来都没有听过的东西，现在进来以后又看见这样的东西，实在是不知道姜眉会怎么操作，本来兴致勃勃的每个人到了姜眉开口问的时候却又不约而同地怂了。
　　这时候谭氏站了出来。
　　姜眉期待地看着她，真的被这位总是捧自己场的贵妇人感动了。
　　但谭氏开口却是：“让我弟妹先来吧。”
　　蒋氏难以置信地转动自己在听到话的那一刻就已经僵硬的脖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嫂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坑了一把自己。看她嘴角那里浅浅的弧度，蒋氏很是想不通个中道理，谭氏她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人啊。
　　姜眉已经从蒋氏的表情中就看出来她完全是被谭氏给“卖了”，而且还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的样子。姜眉心中忍俊不禁，但还是向她确认道：“二夫人，请吗？”
　　蒋氏妥协地点了点头，就算很难接受那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要接受，所以还是不要做多余的挣扎了。
　　姜眉笑：“那请各位夫人移步旁边的那个小房间。”
　　其中有个侍郎夫人，当即便问了：“为什么？”
　　姜眉回她：“因为二夫人要脱衣服了。”
　　“闺女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蒋氏被她的这句话吓得不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嘴唇都在轻微地颤抖，两只手也不自觉地环在了自己的胸前。
　　“没开玩笑呢二夫人。”姜眉笑着回应。
　　蒋氏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今日她本是为了充当大家的眼线来的，可是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呢，这就被谭氏给带到沟里去了，还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
　　但她能怎么办？
　　还不是笑着原谅她。
　　其他几人已经识趣地站到相邻的房间去了，给了蒋氏一个表演的舞台，并且还齐刷刷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蒋氏。蒋氏看连谭氏都很自觉地站过去了，顿时觉得自己心口一闷，老血几乎都要往上面冒，她今天究竟会什么会跟来啊！
　　安国公夫人欺负人了啊，二夫人没有人权了啊！
　　“二夫人，请开始吧。”姜眉轻声提醒，把蒋氏幽怨的眼神拉了回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遮光的帘子已经扎起来了，剩下的只有鹅黄色的轻纱，但是这些轻纱完全不能遮挡到一点儿视线，最多造成一点朦胧的感觉而已。
　　所以蒋氏站在这样只由几片帘子就围成的小空间里，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自己的衣服。然而姜眉就盯着她，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想她堂堂安国公府的二夫人，又有什么时候会像现在这样窘迫呢？
　　“放心吧二夫人，这里只有我们几人而已，大家都是女子，没关系的。”姜眉温言相劝，但还是感觉难度有些大，因为古人的思想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裸身露体，是她们不能接受的，更何况是这样出身金贵的女子。
　　她最后妥协了，说：“那这样吧，我先把帘子拉上，各位稍等一会儿。”说完便去解帘子，谭氏看着她的动作，一言不发。
　　遮光的帘子拉上以后，小房间里就只剩下蒋氏和姜眉两个人，她稍稍有了点安全感。又觉得自己在一个小丫头面前，不应该害臊的。
　　便很配合地开始脱外衣，姜眉充当起她的临时丫鬟，伺候得很周到。
　　蒋氏把中衣也以后，见姜眉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又下了一跳，竟然要她全都？
　　“理论上是这样，一会儿需要在你的背上按摩。不过你可以把里衣来，然后反着穿。”
　　蒋氏半信半疑地跟着姜眉所说的做了，姜眉又让她趴到了，然后便一下子了帘子。
　　“啊！”蒋氏反射性地弹了一下，差点从跳下来，姜眉赶紧伸手按住她，口中忙道：“没事的没事的。”
　　谭氏笑出了声：“弟妹，你如今怎么越发不稳重了。”
　　她一带头，剩下的五个夫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蒋氏头上黑线密密麻麻，她真的完全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她生是世家女，又嫁作世家妇，在过去不管哪个时候不是端庄的呢？可是今日一个香姜阁，就轻易把她的防线给突破了，将她多年经营的形象毁于一旦！
　　“没事的，夫人。”姜眉看出她的紧张，低下头去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声。
　　蒋氏在这之前一直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带着好奇甚至是审视的目光来到香姜阁的。进了香熏房之后的情况虽然有些一言难尽，但是到此刻，她才感觉到自己是一个参与者。
　　姜眉的进退有度，不是简单的矜持，而是随心所欲表现出来的。她回想着刚才姜眉温和的语气，想着，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那个眼光十分高的大嫂才会对这个女孩子另眼相看吧。
　　看蒋氏的表情，差不多已经是放松下来了。
　　姜眉便朝沈流云点了下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同时自己站到一边，把位置让给沈流云。
　　她把沈流云留在自己宅子里那么多天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对于自己的技艺没什么好觉得骄傲的，但是沈流云在这件事上却如同有天赋一般。她自己都体验过沈流云一次按摩，那感觉，简直就是醉生梦死。
　　一个字，爽。
　　所以这次也才这么有信心让沈流云来给蒋氏按摩。
　　沈流云在一个铜盆里洗了手，再用干净的巾帕擦干手。然后，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夫人，冒犯了。”
　　蒋氏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她伸手到了自己背上，再然后就是的带子一松，已经完全了。
　　她现在就已经身上只有一个了，虽然是趴在的，可是还是感觉好羞耻啊。
　　只是之前就已经把她的忍耐力锻炼得很好了，这一次反而因为速度太快没反应过来。等事情已经发生的时候，她还一个字都没有说得出来，不过现在也已经不想说了。
　　众人看蒋氏居然遭受了这么“残暴”的对待，有胆子小和不好意思的，已经有打退堂鼓的意思了。
　　在一个，不，并不止一个外人的面前到这个程度，真的不是她们从小受到的教育可以接受的。
　　但是谭氏还站着没走呢，而且这次蒋氏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她们就连脚步也不敢挪动一下，便僵硬着头皮准备熬下去。
　　姜眉注视着这些人的面部表情，倒是真有些感激谭氏今日的到来，还有蒋氏的无私奉献。不然她遇到这些娇滴滴又的夫人们，一两个动作就把她们吓到了，这按摩还真有点进行不下去。
　　精油按摩，主角当然是精油了。
　　沈流云旁边的桌子上有几个瓶瓶罐罐，都是精致的白瓷瓶子。
　　里面装着的，就是精油了。
　　精油有好几种炼制手法，不过在这个什么技术都不成熟甚至是不存在的时代，姜眉只能使用最基础的两种手法。
　　第一种是傻瓜手法。
　　方法极其简单，就是将洗干净的浸泡在油中，封存上一段时间，使里面的油分渗透出来与原来的油混作一处。使用的时候可以把用筷子夹出来，也可以让它留在里面。
　　这个方法真的是非常的简单，但是这样的精油根本称不上炼制。只是把和油混合在一起而已，算是混合物，不是提纯物。
　　而且这个油是橄榄油，但是在这个年代，橄榄油是不存在的。所以姜眉就选用了没有味儿的菜油。
　　但是菜油真的太难让人接受了，按摩过一道之后必须得去洗个澡，不然谁受得了。所以姜眉用这个方法得到第一批精油以后，就很嫌弃，也没有打算拿出来祸害人。
　　方法是没问题的，就是原材料可能还需要找一些更适合的。
　　第二种就是将泡在手中，经过一段时间的静置以后，里面的油分就会分泌出来，流到水中。
　　把拿出来以后，因为油和水是没有混合的，所以只需要再做一个简单的油水分离就可以得到浓度较高的精油了。
　　只是这样既花时间又花费材料，所以姜眉准备了好久都只有几个小瓶子。虽然听起来算多了，可是二十个人，也要节省着用才行。


第一百一十四章 
　　现在蒋氏的身上是真正的了，那下面就可以进入正题了。
　　刚才沈流云洗手的那一盆水是冷水，旁边还有一盆热水。
　　热水盆里有一条巾帕，沈流云把帕子拧干，开始在蒋氏的背上擦起来。
　　在擦的同时沈流云也开口了，把自己用热帕子给蒋氏擦背的原因说了出来。热帕子可以打开肌肤毛孔，可以让精油更好地渗透到皮肤里面去，这样才能起到效果。
　　蒋氏听着她没有多少感情但是却吐字清晰的声音，觉得甚是舒心。
　　若是沈流云不解释这些，那其他人肯定会有笑的。毕竟连她自己在看见热帕子的时候，都在心里觉得是沈流云嫌弃自己，所以才会给自己擦背。
　　但是她聪明地选择了一种漫不经心的方式，一边化解了蒋氏的尴尬，也把用热帕子擦背的重要性告诉了大家。
　　沈流云虽是从小为仆，但沈家对她实在是不错，所以并没有养成什么奴性，不会习惯性地对权贵们卑躬屈膝。
　　但是她又受到良好的教育，所以也不会因为别人对自己的态度就觉得自己特殊了。
　　就是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这个小屋子里的气氛充满和谐而又舒服的味道。
　　而这也是姜眉想要的效果。
　　在古代，等级制度的确是很森严，可是在她的铺子里，她就希望只有“商家”和“顾客”两种角色。
　　商家提供服务给顾客，顾客在享受服务的过程也给到商家尊重。两者是同样的地位。
　　谭氏看得通透，自然知道沈流云的用意。然后又理所当然地对姜眉又高看一眼，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处处给她惊喜。
　　热敷之后，就可以上精油按摩了。
　　精油按摩一般有两种按摩手法，一种是滑动手法，将精油在皮肤上温柔地推开，通过有力道的双手让精油最大程度地渗透到体内。
　　还有一种手法，适用于脂肪比较厚的部分，比如肚子和背部。
　　所有的按摩最后收尾动作都是朝着心脏的方向，利于血液流动，排除毒素。
　　沈流云两种都是会的，而且身体每个部位的构造都是不同的，所以她就换着来。
　　精油带有油性，皮肤接触到以后变得光滑而又细腻，沈流云使出去的手劲是很合适的，但是碰到带油的皮肤就会不可避免地发出一些响声。
　　围观群众听着那个声音又是一阵肉疼，这到底是按摩还是体罚啊？
　　但是看蒋氏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样子，她们又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了，蒋氏自己都还没喊疼呢。
　　蒋氏今日的心情可谓是真正的大起大落。经历了之前的一系列惊吓和不信任之后，现在却是彻底地拜服了。
　　沈流云的手一上来，她就觉得自己浑身的筋骨被开了。
　　有一些疼，但更多的是爽。
　　肌肉仿佛活了起来，跟着沈流云每一个手指在游走，血液在身体的流动似乎也可以感受到了，从头到脚都是找不到语言的轻松和顺畅。
　　房间虽然小，但是并没有觉得闷。一直燃着的香淡淡地飘进鼻腔里，又充斥到脑海中，闭上眼睛以后似乎能看到什么奇妙的景象。
　　身上没有穿着那些里三层外三层又带着腰带的衣服了，仿佛这么多年受到的礼教下的束缚也一下子解开了。她不是世家女，也不是世家妇，现在只是一个无事一身轻的寻常女人而已。
　　不知道过了多久，蒋氏才从这种想象里跳出来。可是一睁开眼就把她惊到了。
　　站在旁边的谭氏，竟然眼眶里隐隐有泪花。
　　蒋氏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多年，谭氏虽然一直心里有事，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郁郁寡欢的样子。可是她从嫁进夏家就和谭氏关系很好，又什么时候见谭氏哭过啊。
　　她颤颤巍巍地问出声：“大嫂，你怎么了？”
　　谭氏仿佛也是刚从梦里惊醒的样子，听到蒋氏这句话条件反射地望了姜眉一眼，然后抽出手帕来揩泪，语气平和地道：“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而已。”
　　她口中说的话虽然没有什么破绽，可是蒋氏已经知道她刚才是在想些什么了。
　　蒋氏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姜眉，越想越觉得自己心里的想法是正确的。谭氏之所以对这个“香姜阁”这么上心，不是因为对这里面的香水感兴趣，也不是对这里面的精油按摩感兴趣，吸引她的，是姜眉。
　　是站在谭氏身边，却已经和谭氏一样高了的那个女孩子。
　　谭氏的失态当然也是引起了姜眉的注意的，只是看这两妯娌的样子，明显是心里藏着什么事。但是人家虽然态度好，却不代表就跟她熟。不能问也不能安慰，那还是装傻比较好吧。
　　精油按摩一般是全身按的，只是今日只是个体验日，而且后面还有那么多人排着队呢。姜眉提前已经交代过沈流云，沈流云在给蒋氏按完背以后也就没有继续往下的动作，而且这时候明显气氛不太对了，她便跟着姜眉的脚步，选择装傻。
　　她走过来将遮光的那层帘子拉上，自己也站到了帘子外面，朝着里面道：“二夫人，已经好了，您可以穿上衣服了。”
　　蒋氏正放心不下谭氏呢，按摩再舒服她也不可能把谭氏放在按摩后面的，于是便麻利爬起来穿衣服。
　　穿戴好了之后出来看谭氏已经恢复常态了，却也没就此放心，便道：“我们出来也有好大一会儿了，大嫂不是还有事吗？我们改日再过来吧。”
　　谭氏点点头，答应了，又跟姜眉告辞：“今日多谢招待，阿眉，我改日再过来。”
　　姜眉点头轻笑，道：“好的，夫人与二夫人慢走，这里面还有人，我就不送了。”
　　谭氏表示理解，几位夫人听她要走，又主动先打招呼。本来还要送出去的，谭氏一一摆手表示不用了，她从刚才蒋氏的表现就知道按摩对这些女人的吸引力了。
　　出到外间，又有一个小厮迎上来。
　　“国公夫人与二夫人这是要回府了？”他从柜台里拿出一个小纸包，道：“小人是香姜阁的伙计，我们小娘子之前就交代过了，若是夫人回府，让我把这包药交给夫人。”
　　“药？”蒋氏疑惑。
　　“我昨日告诉她我有些感染风寒，没想到她竟然这般上心。”谭氏伸手亲自接过纸包，不大的小药包拿在手里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直到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蒋氏才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大嫂，你不会觉得她像吧？”
　　这句话并没有宾语，说得有头没尾。
　　但是谭氏却笑弯了眼角，笃定地开口道：“不是像，她就是。”


第一百一十五章 
　　姜少陵和薛瑶带着人到的时候，宅子是闭着门的。
　　薛瑶招呼着人下马车，沈轻风就上前去敲门，出来的是兰婆子。
　　见到是他们回来了，兰婆子喜形于色，走出门槛来道：“老爷夫人回来了。”
　　人已经全部从马车里面出来了，站在薛瑶身后排了一个长队。这么多都是没有见过的人，但兰婆子还算稳得住，把人往里面迎：“先进去稍作歇息，小娘子给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住处，一会吃了饭我带你们过去。”
　　薛瑶点头，问：“眉眉呢？是在铺子里吗？”
　　一说到这个，兰婆子就更加高兴了。她与有荣焉地点头：“正是呢，今天已经是开张第五日了，但是上铺子里的人还是很多，小娘子忙得脚不沾地，饭食都是我给送到铺子里去的。”明眼人都可以从香姜阁生意的火爆看得出来姜眉一定赚了不少，但是具体数目她又说不出来，只能用一个“忙”来衬托一下了。
　　薛瑶和姜少陵对视一眼，都欣慰地笑了。在这些事上面，他们真的给不到姜眉多少帮助，但是起码可以像这次回玉隐村去一样，处理好一些事，让姜眉没有后顾之忧。
　　“好了，春意带着大家进去，自己找地方歇下，歇好了给兰婆子搭把手做饭。”薛瑶几近一个月没见姜眉了，现在是想得紧，门都不进就想去香姜阁里找姜眉了。
　　“夫人，我也去。”刘婆子一直把姜眉当自己孙女疼，自从姜眉与姜寿一起上京以后，她真的好久没有见过她了。
　　“当然不会落下你，我们去看一眼就回来。”薛瑶的喜悦溢于言表，她又对着十几个姑娘道：“你们别一个个都眼巴巴看着我了，我知道你们也想见眉眉，只是人太多了，一个去一个不去的又不好，反正晚上她是会回来的，就等着吧。”
　　“而且你们也就只有今日可以休息了，你们姑娘把你们接来可是想要你们帮她大忙的呢。”
　　春意是个咧咧的性子，对于这次上京是兴奋异常的，对于以后的生活也充满干劲，此时听薛瑶这么说了，再想去也只能乖乖地留下来，便点头道：“我们知道了夫人。”
　　其他人也都是好脾性，知道能去的可能性不大，便踏进门去帮着兰婆子烧饭了。
　　对于这些在作坊里干惯了活的姑娘们来说，休息？不存在的。
　　这里到富源街需要走上一段路，薛瑶就带着刘婆子上了马车，刚坐稳，姜少陵也上来了。
　　薛瑶疑惑地看他：“你不是不去的吗？”
　　姜少陵坐好之后就目不斜视，反问她：“我什么时候说我不去了？”
　　沈轻风本想直接回沈府去向沈容声复命的，现在又要多一样工作，不过这里去沈府也是顺路，便很自然地给夫妻俩当上了车夫。
　　富源街上一贯人来人往，也繁荣不已。但是最近的富源街，却频繁出现一个名字。
　　那就是“香姜阁”。
　　马车刚从街口进入，沈轻风就听到路边的人在谈论这个名字。
　　“哎那个香姜阁可真是神秘，里面那个暗屋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去过的人都说好。”
　　“我也奇怪呢，一群女人现在都不嚼舌根了，都在说香姜阁那间暗屋。好像一般人还进不去，我夫人本来喜欢的一个玉镯都不买了，说是要去办香姜阁的什么会员卡。”
　　沈轻风对这些话里的具体信息不感兴趣，只是街边随便碰上两个人都能听到“香姜阁”的名字，那就已经很能说明香姜阁的存在感了。
　　他曾经和沈流云一样，以为沈容声对姜眉的青睐只是因为从小认识的情谊而已，而且姜眉的容貌还是上等，说是真心确是牵强。但是通过这次和姜少陵薛瑶夫妇的南下之行，看见了锦里镇的香姜阁，看见了玉隐村的作坊和花田，他似乎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姜眉，并不是一个从外表就可以轻易定位的人。
　　马车继续行驶，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了那个几乎是被人围起来的铺子。
　　除了在街边卖混沌的，沈轻风几乎从来没有看到过哪家铺子会在外面摆上桌子。至少五张桌子放在香姜阁的外面，而且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桌子上摆着茶水和水果点心。
　　但是最让沈轻风吃惊的，还是坐在桌子旁边的人。
　　这些人里面，有他认识的也有他不认识的。
　　他出身是权贵尚书府，能够认识的，自然也都是权贵之家。而现在他能够一眼认出来的，居然有一个礼部侍郎夫人，还有一个监察御史夫人，她们坐在一张桌子上还可以接受，可是与她们同坐的，却有些只是华衣锦绣，可是一看就是白身的人。
　　“怎么了轻风？可是累了？”薛瑶从马车里出来，看见沈轻风愣神，却不知道他在惊讶什么。
　　“没有，夫人和老爷到了就好了，我也要回去向少爷复命了。”香姜阁门口的这一幕，不管再不可思议，那也跟他没有关系。收回自己心里的想法，沈轻风摇了摇头，准备告辞。
　　薛瑶还未讲话，却从铺子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哥哥，你回来了。”
　　这个声音不是姜眉，下了马车的几人都疑惑地转头看去。
　　一个青衣少女，袖子用布带捆起，十分干练的模样。正是沈流云。
　　见是自己妹妹，沈轻风的面色缓和许多，又想不明白，便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流云走下台阶来，粲然一笑：“是少爷让我来的啊。我在这里上班，对的，小娘子说是上班。”
　　她朝薛瑶和姜少陵见礼，又主动给刘婆子打招呼。
　　刘婆子一见她就欢喜得不行，她知道沈轻风是什么身份，沈流云既然是沈轻风的妹妹，那应该也同是出自沈府的。只是沈流云一副开朗又大方的样子，让人止不住地心生好感。
　　而且听她说话和姜眉的关系是极好的，刘婆子心里满是欣喜，也是，姜眉交的朋友当然是好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沈轻风懵懵懂懂地离去了，因为人实在是太多，所以姜少陵和薛瑶的到来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薛瑶在路上也是听见了那间暗屋的，进了香姜阁以后没有见到姜眉，就猜想姜眉是在暗屋里面，便问沈流云能不能进去。
　　沈流云笑，道：“当然可以了，只是老爷不能进。”
　　薛瑶还没问出来那句“为什么他不能进”，姜少陵就冒出来一句“我才不想进呢”，便走到柜台那里去用眼神逼迫收银的小厮给他让位了。
　　沈流云忍俊不禁，薛瑶一阵无语以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姜眉跟她讲过的，那个词叫做“傲娇”。对，现在姜少陵是越来越傲娇了。
　　姜少陵说不进，也就很坚强地不再对里面的暗屋表示出兴趣。薛瑶却是非常好奇的，没工夫再笑上姜少陵两句，拉着沈流云就往里面进了。
　　进去就看到了姜眉的背影，她正在给一个躺在床上人手臂。
　　虽然生在锦里镇，但薛瑶也是世家女，是知道分寸的。就算姜眉是她女儿，但是她也知道现在的情况是不好开口与姜眉说话的。
　　那处帘子拉着，也看不到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什么人。但是薛瑶并不关心这些，她找了一处椅子坐下来，四处打量这个暗屋。
　　当初这间屋子的开设她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姜眉的用途是什么。现在姜眉做的是什么事，她也不知道。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姜眉有时间了总会说给她听的。
　　姜眉做事的时候是很认真的，就算知道沈流云带了人进来也没有把目光从自己手上的动作移开一刻。而薛瑶进来之后也没有说话，所以姜眉并不知道是她来了。
　　但也是薛瑶来得巧，姜眉这次的按摩工作没多久就进入到尾声了。
　　沈流云递进去了拧干的热帕子，床上的人坐身起来，正是安国公夫人。
　　接过帕子，谭氏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姜眉笑，道：“还得谢夫人不嫌弃。”
　　其实进来过暗屋的人都是知道的，沈流云手上的力道比她大多了，而她不经常锻炼，按不了多久自己就会累了。所以虽然她是香姜阁的老板，也获得了旁人很多好感，但是人进来按摩的时候还是会点名沈流云的。
　　但是谭氏却不，别人劝了她好几次，她还是要姜眉上手。
　　上手就上手吧，姜眉对她印象也蛮好的。而且两个人之间相处起来也是非常地轻松，她不摆安国公夫人的架子，把姜眉当成一个小友一般，时不时地问上她两句话。
　　但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姜眉本来以为她会对自己的童年生活感兴趣，可是谭氏却好像是在尽力回避着这些东西，对她的从前闭口不提。姜眉想来想去没想明白，就归结于是自己想多了。
　　谭氏自己带的丫鬟上前来伺候谭氏穿衣，姜眉便退出了小房间，并且把帘子给拉上了。
　　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其实是很想开设一个澡堂的。按摩之前泡个澡，多好的事。但是这条街上都是要赚钱的人，谁又会轻易把自己的铺位卖给她呢？只能再等等了。
　　想完了事情，姜眉便抬了头，这一看就看到了薛瑶。
　　有些时日不见，说不想那是假的。
　　她虽然在薛瑶面前少有露出小女儿情态，但是却不能否认了她身处于母亲的位置。
　　“娘。”姜眉就一个字，但是笑容已经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这是她的亲人，一个不需要她付出多少却永远站在她身后的一个人。
　　薛瑶眼眉都是笑意，早在姜眉出来的时候就站起身来了，此刻姜眉朝她走过来，她更是没有丝毫犹豫地把她揽进怀里。
　　“你刘婆婆也来了，在外面呢。”因为沈流云说了里面姜少陵不能进，刘婆子就以为里面是个什么机密的地方，便主动留在了外面。之前薛瑶也是不知道情况的，便没有勉强她。
　　“好，等里面那位夫人穿戴好了，我们就一起出去。”姜眉松开薛瑶怀抱，改换成了挽着她的手臂。
　　也是巧合，姜眉这句话刚落下，谭氏的丫鬟就掀开了帘子。穿戴整齐的谭氏被她扶着走出来，可是谭氏的眼神却在看见薛瑶的那一刻就凝滞了。
　　她与薛瑶是不认识的，可是眼神里疑惑又震惊的意味又那么明显。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连空气都有些难以言说的尴尬，但是谭氏身份贵重，她在的时候几乎都是包场的。所以这暗屋里也没有其他人，倒还好解决。
　　姜眉轻轻咳了一下，道：“我来为夫人介绍一下吧，这是家母薛氏。”
　　又摇了摇摸不清状况的薛瑶的手，道：“娘，这是安国公夫人。”
　　薛瑶与姜眉对视一眼，知道这是个大人物，便赶紧行了礼：“民妇见过夫人。”
　　谭氏此时的心情已经如翻江倒海一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难受。她早该知道姜眉如今能够长成这个风光霁月的样子，一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是这么几天来，她一个人也没瞧见，便假装作不知也没有。但是逃避又哪里是个办法，存在的总是无法消失的，这不就来了？
　　刚才听到姜眉叫那声“娘”的时候，她就强迫自己是听错了，可是出来以后外面又确确实实地站着这么一个人。
　　姜眉说这是她娘亲，让那个人叫她安国公夫人。
　　那个女人与姜眉眉眼有些若有若无的相似，但是真正扎心的却是姜眉对她亲密无间的态度。可以说她认识姜眉这几天以来，姜眉与她的相处也是非常融洽的。可是对比起来，高下立见。
　　姜眉从未规规矩矩地对她行过礼，但是现在姜眉却示意这个女人给她行礼，而且很明显，她是站在那一边的。
　　她是身份尊贵的安国公夫人不错，但是这个人却是养育姜眉长大的人。
　　如果她接受这个人行礼的代价是姜眉的疏远。
　　那她，当真是承受不起。
　　好不容易找到的人，她真的能顺利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姜眉没有因为自己和谭氏这些几次的相处还算融洽就认为自己在她那里印象还不错，更没有向安国公府攀附的意思，把谭氏介绍给薛瑶也是无奈之举。
　　谁让薛瑶来的时候谭氏就正好在呢？
　　谭氏再怎么好相处，她也是安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是宫里太后的亲侄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但是第一次见了面却不见礼实在是说不过去。
　　只是姜眉实在是没有想到，谭氏竟然会因为这个行礼变了脸色。她让丫鬟扶着自己，几乎是仓皇地出了门去。
　　因为谭氏包场而在门口等着的人都纷纷向她打招呼告辞，但是这次她却没有回复只言片语。
　　姜眉知道她应该是生气了。
　　薛瑶也察觉到了谭氏的感情变化，明明前一秒谭氏还在温和地笑，可是下一秒就变了态度。薛瑶以为是自己惹了谭氏不高兴，她虽然不在乎谭氏，可是却担心谭氏的态度会影响到姜眉。
　　姜眉听了薛瑶的担忧，摇摇头，道：“这倒不会。安国公府与世无争，并不会做这样的事。而且安国公夫人一向好脾气，今日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般模样？娘亲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可能是她自己的问题呢？回头我送点东西到安国公府上去，她收下就没事了。”
　　薛瑶眉头紧蹙，问：“那她要是不收呢？”
　　不收我也没办法呀？要想解决问题，总要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姜眉心里道，可是现在她唯一觉得可疑的地方就是那个行礼，可是一个行礼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就算是怪她太见外了，也不该是这么个怪法啊。更何况谭氏是一个多有涵养的人，刚才的反应明显就不是简单的生气。
　　她是控制不住自己了，才会那般失态的。
　　“不会不收的，别担心了。”当务之急还是安抚好薛瑶，她总是怕自己给姜眉拖后腿。她刚来京城，更是处处小心谨慎，姜眉可不忍心她缩手缩脚的。
　　姜眉话说到这个份上，薛瑶也只能暂且按捺下去自己的心情。
　　“若不是江掌柜年纪大了，我真想把他请到京城来坐镇。”薛瑶没说话了，姜眉就强行当这件事过去了，悄悄地转移了话题。
　　果然薛瑶对此事深有感触，道：“是啊，江掌柜自己家人都在锦里镇上，而且他自己真的年纪大了，来一趟舟车劳顿的，待个几年以后要想回去更不容易，人老了总是会思念故土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姜眉拉拉薛瑶的手，柔声道：“放心吧娘，以后我一定会送你和爹回去住的。”不光是你们，我也想回去呢。
　　现在在京城打拼是为了给姜寿一个足够硬的底气，而姜眉自己想要回去的心，是那日决定了就没想改变的。
　　姜眉这般说，薛瑶却是又有些惆怅了。姜寿和宋灵昭的事几乎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但是姜眉呢？她有时候真的很担心，这丫头不会就从此心如止水了吧。
　　“娘俩又说什么呢？才刚来就说要回去了？”刘婆子走过来。
　　姜眉顿时离了薛瑶的手，往刘婆子身上扑过去。这是她穿越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不管是出于雏鸟情结还是因为刘婆子诸多时日里对她的百般照顾，她对这个人都是很依赖的。
　　不知道从未见过面的奶奶是什么样子，但是姜眉想，如果她还在世的话，一定和刘婆子一般好。
　　“哎哟我的眉眉哟，这么些日子没见又长高了。”年纪大的人总是对小孩子的身高尤为在意，这是最出自内心的关怀了。
　　“是啊，还好婆婆个子算高，不然以后婆婆老了腰也弯了比我矮太多，都不好意思跟我一起走了。”
　　“你这小丫头，什么叫以后老了？我老婆子已经这个年纪了，还不算老吗？”刘婆子心里欢喜，姜眉啊，是总有办法将她逗笑的。
　　“咳咳。”
　　这边几个人正笑着呢，突然就听到柜台那边传来几声很不满意的咳嗽声。
　　都看过去，发现是姜少陵。
　　姜眉忍俊不禁，这爹肯定是觉得自己受了冷落了在发出抗议呢。姜少陵一向别扭，但是这样的性格也很可爱呀，她甜甜地笑道：“爹。”
　　姜少陵把目光移过来，半天才出声：“嗯。”
　　“爹娘，还有婆婆，你们这才刚到呢，还是别留在这里了，回去歇着吧。”姜少陵和薛瑶带着人到了以后，她要接着去忙作坊和花田的事，铺子就要交给他们了，但是也不急在这一时。
　　薛瑶也是因为太过思念所以才会不休息就到铺子里面来，来也来了，人也看到了，而且实在是有些忙，他们留在这里也忙不上忙，现在姜眉这么说了，便没有推辞。
　　姜眉叫了一个小厮给他们充当车夫送他们回去，接着招待铺子里的人。
　　今天是特殊日子，姜眉便提前了时间打烊。一部分人对于提前打烊还老大不乐意，姜眉只好答应明日早些来开门。
　　加上两个小厮和沈流云，四个人筋疲力尽回到宅子。
　　发现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没有人去铺子里催。姜眉庆幸了一下还好今日提前回来了，不然又要叫她们多等。
　　“姑娘姑娘！我是春意啊！”天色还不晚，但是姜眉还是不得不说，春意扑过来的时候，眼前几乎是黑的。
　　姜眉很勉强地接住她，还好春意自己也有分寸，没有把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放在姜眉的身上，不然两个人都要跌倒在地上了。姜眉笑：“你当我什么记性呢？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我就算要把你忘了也不能这么快就忘啊。”
　　“姑娘！”春意娇嗔，在作坊里这么多年，身上已经完全看不见农村姑娘的粗莽，但是让姜眉很满意的是，她至今还保持着那股豪爽和光明磊落。依旧是有事说事，但已经学会动脑子了。
　　拢烟很能干，但是现在拢烟已经嫁人了。姜眉不喜欢将两个人对比，但还是得承认，以前的春意和拢烟相差很大，但是现在在拢烟不在的情况下，姜眉也能够很放心地把事情交到春意手里了。
　　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现在看重春意，是其他女孩子都知道的，也并没有谁不满。能者居之，已经是这么几年大家都深谙的了。
　　“好了别磨叽了，我们来吃饭吧，往后的日子有得你们忙呢。”
　　“好！”院子里的应声此起彼伏，吵吵闹闹又和谐不已。


第一百一十八章 
　　虽然京城寸土寸金，但是郊外还是可以找到地的。
　　但有地也不是无主之地。城里的人在郊外都会有地，但是一般都会做了庄子，犯了错的下人一般会发配到庄子里来，做些下地之类的粗活，反正是没有在城中府上那么悠闲的近身伺候的份了。
　　姜眉是没有地的，所以就需要买。而上面说的别人家已经做了庄子的地当然不能买，别人不想卖是一个很大的原因，而就算卖也会要很高的价钱。
　　所以最后姜眉与姜少陵、马叔在郊外转了几天以后，买下了一些农民的地。
　　姜眉的本意是买地来盖一间作坊，然后剩下的地拿来做花田。但是在买地的过程中，她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按摩的环境是需要安静的，但是富源街上人来人往，而铺子的装修也绝对到达不了隔音的效果。再者富源街上已经是难有再买一键铺子的机会，那个暗屋短期放在那里可以，但是长期的话就会出现供不应求的状况，而且还会影响到香姜阁的生意。所以姜眉还是想要换一个环境，这郊外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虽然郊外离城中还是有一段距离，但是贵妇人们也会经常去寺庙里上香。这里可比最近的一个寺庙“青虹庙”还要近，而且这里也正好是去青虹庙的一个必经之地。
　　说干就干，姜眉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一块地。也不需要多大，到时候还可以盖二楼嘛。现在这段时间虽然香姜阁一直有进账，但是之前在富源街上买铺子和装修的钱也是花了很多的，而现在买地又是一大笔开支。
　　香姜阁在之前的五年是累积了很多财富不错，但是就算有钱也不能乱花，而盖二楼就是最好的省钱办法了。
　　盖作坊不需要花什么心思，一要大，二要井然有序，具备这两点就好了，不用什么花里胡哨。所以在地买下来的当天，姜眉就找了人去盖作坊。
　　等待作坊盖起来的这段时间，姜眉就把铺子完全交给了姜少陵和薛瑶。那两个小厮虽然是后来在京城买的，但是手脚麻利并且忠心实意，在姜少陵他们来之前，姜眉就是把柜台收银的任务交给他们的。
　　事实证明姜眉没有看错人，收银任务没有出错，也没有出现什么小偷小摸的行为。
　　其实虽然姜眉是买了他们，但是每个月也会给他们发工钱。在这一点上，就让他们很感激涕零了，哪里还会有其他的心思。
　　而沈流云是沈府的人，就算姜眉现在跟她的关系很好，沈流云的直系上司沈容声也并没有说什么让沈流云回去的话，但是也不好让她一直在暗屋里面给那些贵妇人按摩。时间长了不仅沈流云自己累，而且还会折了尚书府的面子。
　　所以姜眉在春意他们到来就暂时关掉了暗屋，自己和沈流云在家里把按摩的基本手法统统交给了愿意学按摩的几个姑娘。
　　这就意味着，作坊盖起来以后，人员就会有分流。一部分在作坊中，一部分负责按摩。
　　十七个姑娘，都是在作坊里待了整整五年的人。就算在之前的十几年里她们都从来没有接触过制香，但是五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她们对此产生感情。
　　所以一开始姜眉提出这个问题，让她们自由选择的时候，一开始是并没有人主动站出来的。
　　一方面因为对作坊产生了感情轻易不想离开，而另一方面也是怕自己做不好。毕竟又是一项自己完全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姜眉没法，只好说自己是真的需要人手。若是从外面现招人的话，她是信不过的，所以只能用自己作坊里面的人。
　　她再三保证了按摩不是多难的东西，和制香一样，只要用心，不会做不好。
　　预防针打了之后，才有人开口说自己想要试试。
　　但是更多的人还是表示自己想要留在作坊里面，所以最后愿意学习按摩的有五个人。姜眉又为了凑整挑了两个摇摆不定的，加起来就是七个人，剩下的十个人留在作坊中。
　　虽然人是这样分出来了，但是就这些人是做不了多少事的。在玉隐村的时候姜眉还往外面招人呢，现在是下定了决心要往大方向发展的，所以也得招人。
　　沈流云在教七个姑娘按摩，姜眉就带着因为作坊还没建起来所以没事做的十个人在外面招人。
　　虽然开张没几日，但是香姜阁的名声在京城已经算是打响了。这一点从招人的告示张贴出去没多久就有人上门来问就可以看出来了。
　　但是招人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招的，这次招的人不仅仅会投放在作坊中，还会分一点去学按摩。
　　要学制香的，至少你的细心程度和灵敏度不能差，嗅觉也很重要。其实这些标准都不算严格，几乎算是最基础的了。而学按摩的，也是要心灵手巧的，不能粗枝大叶。
　　会来按摩的，一般都是那些没做过什么活儿的夫人。虽然现在还没有舍得下面子的小娘子过来尝试，但是姜眉想这一天不会太远的。
　　不说身份，就因为这些人的体质也不能往重了按啊，要是给按坏了怎么办？
　　除了这些外部条件，人品也很重要。
　　忌吃里扒外，忌偷奸耍滑，忌心术不正。
　　香姜阁一家独大是不可能的，但是姜眉要把所有意外发生的时间尽力推迟。
　　所以在选人的问题上要格外用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姜眉可不想自己在后期还要花太多心思在管理人员上面。
　　姜眉本来是定好了日子在姜家宅子里面选拔前来应聘的人的，但是后面报名的人实在是太多，若全来这个小小的宅子里，就根本放不下，而且也太引人注目了。
　　所以后面就把地点改在了郊外，作坊还在修建中，但是搭出一片简易的凉棚来进行选拔倒是不费事。
　　这样一来，去应聘的难度也提高了很多。
　　刘婆子就担心会不会有人因为太远所以就不想去了。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的确是有些远了，想要去应聘的都是些姑娘，要去的话就只能坐马车。
　　姜眉却笑道：“正好，不去的我不好说是什么原因，但是大老远还要去的，我就要夸她能吃苦且心志坚定。”
　　没错，这也相当于第一关了。能够出现在作坊的人不能说全部，起码大部分都是出自真心，如果因为太远就不去的话，那就算进了作坊姜眉又能指望她能做些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九章 
　　选拔的那日，姜眉早早就带着十个姑娘坐着马车去了郊外。
　　这时候天气还残留着昨天夜里的凉爽，并没有什么燥人的热气。她也不想故意给那些来应聘的姑娘们出什么难题，所以没选在大中午。而且那里还有一大片凉棚呢，晒不着。
　　作坊已经建得七七八八，姜眉带着人进去转了一圈，十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讨论，但是都不难看出，改版之后的作坊她们还是很满意的。
　　等再转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外面已经有人来了。
　　几个姑娘是结伴而来的。虽然容貌不是多么出色，但是毕竟是花季女孩儿，站在那里俏生生的，十分养眼。
　　姜眉笑笑，这些人里面有比她大的，也有比她小的。看人也不能光看表面，想着一会儿还有更多的人来，不能浪费时间，便把自己的十个人分成两组，开始负责自己应该做的事。
　　面试也很简单，就三轮考验。
　　第一轮是春意带头负责的，测试嗅觉。
　　考察嗅觉却不是简单地让你分辨一下水和醋，而是把众多味道的香水香膏逐一闻过之后，将自己的答案写下来。
　　给出十个味道，能答出六个就算通过，不算多刁难的事。有特殊表现的留意下来，刚过几及格线的也没事，日后再训练就好了。
　　第二轮是云烟带头负责的灵敏度测试。五年前二十个姑娘刚进作坊的时候，姜眉就选好了五个小组长。春意是一个，拢烟是一个，还有一个没来京城，剩下两个，就是这个云烟，另外还有一个叫澄碧的。
　　灵敏度测试也不难。这个年代并没有玻璃珠子，姜眉就用了晒得又干又硬的泥丸子。泥丸子装在碗里，倒上油，然后用筷子夹出来。一分钟之类可以夹出来十个的就算通过。
　　最后一关是姜眉自己负责的。前面两关考验外部身体条件，这一关就是考虑心理素质了。姜眉随机抽问一些问题，也不要她们都答得对，主要看反应，看她们稳不稳得住。
　　选拔环节进行得火热，前两关都不算很难，就算你自身条件不行，但是运气到了也就过了。姜眉这最后一关，也是大部分看眼缘来的。
　　到差不多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来到作坊的人已经很多了。日头已经有些晒人，幸好凉棚是够大的，而且参加选拔结束的人姜眉就让她们回去了，三日后录取结果去张贴出去。这样一来就减少了停留人数，节省了不少空间。
　　正忙着呢，春意突然面带紧张地朝姜眉走过来。
　　姜眉刚刚才问完一个姑娘，表现她不是太满意，但是面上也没表现出来，柔声安慰让她先回去。然后便朝春意道：“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急？”
　　“姑娘，有人来了。”春意两条眉毛都拧在了一起，看出心中确实是担忧的。
　　“谁来了？”姜眉一边不解地说一边抬起头看去，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来了才让春意这么焦急？
　　这一看就差点愣住了。
　　来人不少，几乎有二三十个人，都穿着劲装，一副侍卫打扮。也许第一眼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的侍卫，但是一看那带头的，心中就了然了。
　　来的，是沈容声。
　　坐在凉棚里虽然太阳晒不着，可是人眼望向远处时，还是会被日光刺激得有些睁不开眼。
　　于是姜眉就只能看见那人一身雪青的衫子，络子玉佩一个也没戴，虽然看不清，但是还是知道他面上是带着笑容的。
　　姜眉觉得自己已经有一些日子没见这个人了，可是仔细想想，又好想是开张那日见着了的。他不请自来，混在人群里给她当托，叫她小老板。粗粗算来也不过是五天上下，姜眉突然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
　　她有一段日子一直若有若无回避着这个人，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开始习惯身边有这个人的存在。他应该也是知道的吧，所以后来的他一直不说自己的心意，也从来不做些让她不乐意的事，连姜眉自己都感受得出来，他不是刻意的，但一切又都是那么刚刚好。
　　“阿眉。”
　　他叫她了。
　　姜眉悄悄地摇摇头，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抬头，他的身影落在她眼眸的那一刻，她心中竟然是有一瞬间的欢欣甚至雀跃的。
　　“姑娘，原来你们是认识的啊？”春意知道自己刚才是猜错了，松了一口气，看到姜眉没有反应又奇怪道：“姑娘，你怎么了？”
　　对啊，我怎么了？
　　姜眉也在心里问自己，可是她没有找到答案。
　　沈容声叫她阿眉？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今天这是第一次这么叫？她突然想不起来。
　　如果今天是第一次这么叫的话，那她要不要回应？如果要回应，要回应什么？
　　思绪间，沈容声已经走进了凉棚，走到姜眉跟前来了。
　　“怎么了？可是太热了？”沈容声极其自然地在姜眉身边坐下，是一根，但是两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
　　姜眉考验别人稳不稳，现在却觉得自己有些不稳了。她本想回答自己不热，虽然正是日头最毒辣的时候，但是田野间还是有凉风的。可是沈容声这句话一问出口，她却觉得空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有些燥热了。
　　耳边突然飘来一阵阵风，让姜眉脑子清醒了一些，但紧接着下一刻又接近短路了。
　　她本来以为这风是自然风，可是怎么没个停歇的，还挺有节奏？
　　她扭头一看，满头黑线，然后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这扇子哪里来的？”
　　沈容声笑：“府中带来的。”
　　他竟然还老老实实回答她的话了，姜眉感觉自己被狠狠噎了一下。虽然有些适应不过来，但是她还是知道周围有很多人的，沈容声给她扇扇子这种事还是算了吧。于是便强行从他手中拿走了扇子，自己扇起来。
　　春意还站在旁边，只觉得自己是目瞪口呆。
　　虽然这么几年过去了，可是她还是认得出来的。这个和姜眉并肩而坐的人，不就是五年前那个被尚书府找回的少爷吗？
　　她记得还是她家姑娘的青梅竹马来着。
　　哇哇哇她可真是太惊讶了，像是突然间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眼睛睁得极大，生怕自己错过什么，心中不知名的激动又仿佛随时要冲出来。这两个人的重逢，不管是早有约定还是缘分，她都兴奋得控制不住自己啊。
　　要不是现在场合不对，她真的想要哇哇大叫了。


第一百二十章 
　　沈容声看姜眉在扇扇子的动作有些气急败坏，心中明了，便开口道：“我带人来是想着你们这里人多嘈杂，你们又全是女孩子，若是发生一些意外情况，难免有些应付不过来。”
　　看似不在意，可是他却担心姜眉是真的生气了。
　　哪知姜眉听他这话就扭头看向他，眼神里有些气恼，语气也不是很客气：“哦？那你怎么不早些过来？”
　　沈容声被她这带些质问意思的问题弄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三秒钟以后，却自己笑开了，心里有些难言的欢喜，口中的话也轻快许多。他像是认错般地道：“是是是，下次我早些来，定不让你久等了。”
　　姜眉本想回复他一句“谁等你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旁边春意实在憋不住溢出来的笑声。她斜着眼睛看过去，发现她已经憋笑憋得脸都红了，姜眉甚至觉得她眼眶里那么明显的泪花简直就是在嘲笑自己。
　　“咳咳。”姜眉勉强找回自己的理智，控制住自己没有恼羞成怒，用两声轻咳掩饰了自己的失态。
　　可聪明如沈容声，早就从刚才她的反常就已经看出来了她的心绪波动。但是旁人的拆穿已经很让姜眉困扰了，他作为当事人，是更加不能再在这件事上琢磨的。起码不能在明面上琢磨。
　　春意没等到姜眉瞪自己一眼就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岗位上继续工作，反正人已经来了，又跑不了，心里有再多想知道的好奇的，也要等到晚上回去以后关上门再和小姐妹们讨论了。
　　沈容声带来的侍卫们也很快进入了自己的角色，自觉去组织排队，光是站在那里气势就很足。姑娘们既觉得有些紧张又觉得新鲜，言行举止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姜眉看着这些人的反应，也觉得很有些意思，这样就相当于从一开始就在考验她们的心理素质了。人总是会或多或少在乎来自异性的眼光的，就算在这个等级分明的古代，也免俗不了。
　　选拔工作继续得有条不紊，沈容声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了。只是会在自己也感觉热时把扇子拿在手里，假意给自己扇风，但那凉风，大部分都是扇到姜眉身上的。
　　姜眉一开始还会有些抗拒，但是到最后也因为她一直坐在这里不能走动，实在是有些热，而沈容声又一直坚持，看表面他又像是真的只是在给自己扇风一样，无奈之下便接受了。
　　幸好时间过得很快，春意她们上手之后也熟练很多，节省了时间。
　　远远看一眼，已经没多少人了。姜眉在心里松一口气，开始询问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女孩子。
　　这是一个二八年纪的女孩子，穿着不算简朴，但是看着挺机灵的。姜眉问她们的时候是边问边做记录的，以便选拔结束以后回去再好好筛选。可她越问越觉得奇怪，听得出来这个女孩子是很想要进作坊的，可是她说话声音不太利索，结结巴巴的。又不是那种与生俱来的结巴，而是有些不太专心的结巴，因为不太专心，所以不太跟得上姜眉的思路。
　　姜眉把笔放下，抬起头来看时，又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女孩子和她四目相对，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难道是耳朵不太好？所以听不清我说的话吗？”姜眉在心里嘀咕，本着相互理解的意思，再问话时便加大了声音。
　　有三秒钟的沉默，然后开口依旧如此。
　　姜眉实在是想不通，便疑惑地一抬头，却截到她望向她旁边的目光。
　　那女孩眼中还有未收得回去的爱慕，见自己被姜眉逮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和错乱。她害怕地低下头去，不敢看姜眉的眼睛。
　　而姜眉脑子里有一刹那的空白，这个女孩子，一直在偷看沈容声？所以回答她的问题时才这样不专心。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沈容声，却发现他也是看着自己的。
　　只是不知道他是刚刚才转过来，还是一直都在看着她。
　　姜眉心尖一缩，一种微妙的悸动浮上来，她突然也慌不择路地移回自己的目光，一言不发。
　　不知道这块空气里的安静坚持了多久，先前那女孩才抬起头来，小心翼翼问道：“姑娘，我还能继续考吗？”
　　姜眉自己是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的，但是她却能够听出来自己的声音是余怒未消的。她冷淡地说：“你可以回去了。”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但是那女孩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大致是个什么样子，她挫败地低着头走出去，沿途收到很多不解的目光，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
　　毕竟大家都是知道的，今日是不会出结果的，所以不管你能不能进作坊，今日都不会知道，也就不会有什么自己没考上的负面情绪产生。所以人们都是高高兴兴来，也高高兴兴走的。除非是那种一二关都没有过去的人，都没有走到姜眉面前，那肯定是没有希望了的。
　　“时间也不早了，你可以带着人回去了。”姜眉整理好心情，尽量用毫无情绪的话来向沈容声说这句话。
　　沈容声觉得自己这次若是回去了日后姜眉一定又会寻理由躲着他了，所以不能走。
　　现在的她心中是有气的，只是这气的原因是什么却不能瞎猜。
　　想了想，他声音轻轻地道：“我刚才一直在看着你，所以并未察觉到她的目光。这样不专心听你讲话的人，确实不能要。”
　　他这两句话说得实在是妙，既给了姜眉台阶下又暗戳戳地说自己刚才一直在盯着她看。虽然一直盯着姜眉这种话在之前的所有时候说出来都不太好，但是这个时候却见缝插针得十分完美。那女孩儿在看他，他确实不知道，所以也就洗去了与别人眉目传情的嫌疑。
　　但姜眉的重点却更多在他这句话带来的前一个好处上。
　　对的，她不要那个女孩子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不专心听她讲话，若是把这样的人招进来，指不定日后会怎么样呢？
　　才不是。
　　才不是因为她偷看了沈容声所以自己生气呢。
　　才不是这样的。
　　“我让你回去你没有听到吗？”把别人想出来的理由用得理所应当，然后便过河拆桥，依旧不留余力地赶沈容声回家。
　　“听到了。”沈容声弯着嘴角，依然正襟危坐，没有一点要移动的意思。他也是铁了心唯一一次要和姜眉作对，他说：“但我不想走。”
　　他这么多日以来一直抱着一种“等不到也等，等得到更好”的心理。他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带着目的性地对姜眉好，打心眼里疼她惜她，不至于让她觉得不自在。
　　可时至今日，居然有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第一百二十一章 
　　录取结果如约在三天以后张贴出来，前去围观的人虽然比不上科举放榜时的多，但是也是一处奇景了。
　　知道自己被姜家作坊招进去的人都兴高采烈地回家，不仅告诉父母，还要告诉邻里乡亲。毕竟她们自从选拔那日回来起就一直惴惴不安，选取的过程说不上复杂，三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楚。可是那个形式却是她们谁都没有见过的，所以在充满了新鲜感之外也觉得心里全是不安的感觉。
　　谁也没有把握自己能不能进，而等待结果的时间又足足有三天之久，所以在结果出来时才这样地激动。
　　再者，香姜阁这个名字，现在在京城确实是够响亮了。听说招到作坊里面去的人还有机会进入暗屋，不管是作坊还是暗屋，里面的两种手艺都是十分珍贵的。而且从香姜阁的门庭若市就可以看出来，那里赚得不少，进了作坊以后，工钱肯定也不会少。
　　不管是冲着手艺还是工钱，都有太多的人想要进去。
　　姜眉最后选取了五十个人，不算多也不算少的人数。日后若是要扩大，肯定还要招的，但是现在，就这五十个人足够了。
　　现在重中之重是作坊，所以姜眉暂时不打算把这五十个人里面的任何一个人放在暗屋里面。
　　作坊里现在有十个人，里面有两个曾经的组长，一个春意，一个澄碧。
　　当初选择组长的标准就是组织能力和应变能力，但是其实这么几年以来，二十个姑娘的制香手艺都已经不相上下了，除了在一些事情上姜眉喜欢用和自己比较亲近的人如春意，其他事就不必太过有分别。
　　所以姜眉把包括春意和澄碧在内的十个人都当做组长，新招进来的五十个人，每个人手下带五个人。依旧是组长负责自己的组员，组员如果有事就找组长，组长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再来找姜眉解决。
　　除此之外，姜眉还增加了一项小组之间的竞争。每个月、每个季度、每年，十个小组里选前三名，都有不等的奖励。
　　这是奖金，而基本工钱姜眉是给她们分开算的。
　　之前的十个人依旧有分红，新招进来的五十个人另算。但是也跟她们自己的成绩挂钩的，每个人做了多少都会有记录，这件事是交给组长做的，虽然有些累和繁琐，但是姜眉相信她们是可以很好地完成的。
　　硬规定只下了一条，那就是不允许在出了作坊之后和别人提起作坊里面的事情。
　　这就是变相地禁止她们把在作坊里学到的手艺私自传出去了。
　　这件事放在五年前姜眉是没有多担心的，但那是因为拢烟春意那批人都是姜眉买下来的。若是姜眉不允许，她们哪儿也去不了。可是现在这批人不同，这些人都是有自己的家，也有人身自由权的。
　　平时因为作坊离城中太远，所以只能住在作坊中。但是轮休或者放假的时候，她们还是要回去的。姜眉限制不了她们的人身自由，就只能在合同上约束她们。
　　没错，姜眉是很有合同意识的，她制定了一份劳动合同。这位合同经了沈容声的手，已经递到官府那里去了，也就是说，这份劳动合同是有法律效应的。
　　凡是这次进来的五十个人，都要保证自己在作坊里待满三年，若无缘无故中途退出，则要将之前得到的所有工钱返还，还要赔偿作坊因为她而发生的经济损失。
　　而姜眉呢，要在这三年里，保证这五十个人的吃住穿问题，给她们相应的假期，她们回家时要出马车，另外因为作坊里面都是女孩子，作坊坐地又在郊外，所以说不上是荒郊野岭，但是相比城里还是比较让人心灵里没底的，故而还要保证她们的安全。
　　这些加起来是很大的一笔开支，姜眉也不对自己绝对有信心，但是既然开了这个头，就不会抱着“能省则省”的心理，毕竟“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是不对的。
　　还有暗屋，总不能老是“暗屋暗屋”地叫，日后姜眉是要把它单独开出来的。虽然是和香姜阁有很大关联的不错，但是它也是独立的一个个体。所以姜眉另外取了名字，叫“陵瑶楼”。
　　这个名字就很明显了，是分别取了姜少陵和薛瑶名字里面的一个字，然后组合而成。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所以姜眉又自然而然考虑到了男性顾客的需求。
　　日后有时间还要去招一些年轻男子来按摩，但是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在这个父系社会，大男子主义盛行，寻常人家肯定是没有人愿意来的，所以只能到牙行里去买上一些人来了。
　　这些都是后话，姜眉把它记在了自己的备忘录上。
　　从筹备开张到开张，再到找地建作坊，又是招人选拔，姜眉这些日子确实是忙了个够呛。但是事情还未忙完，作坊周围的那些花田里面还是空空如也。因为土地肥沃，而且种花消耗不了多少土地里面的养分，所以姜眉是打算让它四季都开着花的。
　　因为花田就在作坊周围，距离近，又方便，花期时的采摘可以避免掉相当大一部分对鲜花的损坏。姜眉对自己这个计划是非常满意的，所以以后一有机会肯定就要把作坊周边的地都给买下来。
　　姜眉自己是不懂养花的，在玉隐村的时候也是勉强打理，几年过去好歹摸出一些门道，但还是远远不够的，所以并不敢种些名贵的花。
　　但是现在好了，因为买下的那些地本就是农民的，姜眉去问了一下，正好就问到有人是花农，还不止一个。于是姜眉便雇了三个人来负责打理花田。
　　那地本就是他们的，虽然姜眉是买下来了，但是种了这么多年，哪里会没有感情。所以姜眉拿来种花而不是种些会破坏土壤的东西，他们还是挺高兴的。
　　他们虽然是花农但是京城里并没有大面积种花的人，所以他们都是被叫到城里面去伺候大户人家的园子的。受冷眼不说手艺不够好还要赔钱，现在几乎就在自己家门口做工，而且姜眉开出的工钱绝对不算低，所以他们还是非常满意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作坊已经快完全完工了，可这个时候花田里面的花都还没种下去呢，所以用来制香的原料要到外面去买，姜眉把这件事交给了春意和澄碧两个人全权负责。
　　而按摩那边，沈流云也已经把七个人都教得八九不离十了。但沈流云教完反而不乐意了，说姜眉这次用完她以后就不再需要她了。
　　姜眉哭笑不得，沈流云是沈家的人，她可是与沈家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一直用沈家的人，给沈流云那点工钱太像是在玩笑，而给多了沈流云又不收，日子长了，姜眉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的。
　　而不管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是什么样，姜眉自己是把沈流云当成朋友的。而她也不仅仅只是一个会伺候人的奴婢，把她放在香姜阁里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你可别这么想，也不要气恼我，我想你了一定会让你家少爷跟你说的。”马叔已经把马车驾在外面了，姜眉拉着她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安抚地道：“你这么多天都未回去了，难道不想你哥哥吗？”
　　沈流云不情不愿极了，和姜眉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真的很快乐。她从小到大受过无数训练，早就已经养成了一副铁血性子，但是与姜眉相识以来，却是根本不需要警戒和防备的，她觉得很轻松。
　　可姜眉也说得在理，这些日子她确实也是在潜意识地逃避以往的生活，甘之若饴地把自己洗脑成了一个在香姜阁里忙里忙外的伙计。可她毕竟还是从沈府出来的，不管在外面有多么自在，也不能乐不思蜀，终究还是要回到那里去的。
　　心里是已经妥协了，但嘴上还是不诚实：“谁想他了，不止我不想，他也不想我呢。”
　　“好好好你不想。”姜眉无奈地应她，心里却道她才不信呢。沈轻风与沈流云是亲兄妹，又是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肯定是相当深厚的。
　　两人还未走出门去，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是有人朝里面走来了。
　　“阿眉。”姜眉还没有看清楚人就听到这么一声。
　　“少爷你们怎么来了？”来人正是沈容声，身侧跟随着沈轻风，两个人行色匆匆，像是赶过来的。沈流云可不会傻到以为他们是为了自己来的，便猜是有什么急事。
　　沈容声看了一眼姜眉拉着沈流云的手，没有回答沈流云的话，另问道：“你们这是干嘛？流云是要回府里去吗？”
　　姜眉点头，她也被沈容声这突如其来的到来吓到了。看他脸上的焦急，一定是与自己有关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不用回去了。”沈容声的声音里也透出急切，他又道：“或者是说，暂时不用回去了。”
　　没等这两个不知道状况的人问出口，他又接着道：“三日之后是皇后生辰，宫里会来人召你前去。这个消息来得突然，应该是临时起意，我也是刚才知道，这便赶过来了，大概一会儿人就要到了。”
　　他眼有焦色，有些明知如此自己却使不上劲的挫败，道：“推是推不掉的，而且不止请你去，似乎还要让你在众人面前拿出技艺去展示。”
　　“技艺？香姜阁里面的东西？”姜眉问。
　　沈容声道：“不错。”
　　“来了来了，有人来了。”马叔突然在外面扯着嗓子喊。
　　几人都不约而同望了外面一眼，回过头来后沈容声道：“刚才我进来时就交代过马叔了，看来人是到了。”
　　“你小心应付，我们先进去。”沈容声轻轻拍拍姜眉肩膀，无声给她鼓励。
　　沈容声带着沈轻风进了屋子，他是尚书府的大少爷，宫里是没有人不认识的。那日沈容声带着人去作坊就没想过隐瞒，而外面也是没有人传什么消息的，但是这一次，却是不知是福是祸的，所以还是小心一点为好。
　　来人没有与坐在马车上的马叔有任何言语交流，也没有敲门，就这样直接走了进来。
　　是一个老嬷嬷，饱经风霜的双眼，褶子叠起的脸。
　　沈流云很努力地辨认了一下，但还是遗憾地在姜眉耳边说：“小娘子，我不认得。”
　　“好的没事。”姜眉轻轻点头，然后道：“这位嬷嬷有礼了，可是从宫里来的？”
　　那老嬷嬷虽然面相不大和善，但也不是多刻薄的人，听姜眉问了便道：“正是。我今日来是给姑娘送帖子的，三日后生辰，姑娘可往宫里去，届时还请准备一项香品技艺，贵人们要看的。”
　　她语速很快，话也说得官方，其实是并没有什么感彩的，但姜眉就是越听越不舒服。她果然还是不习惯这种等级制度，现在近距离接触到了，简直就是打心眼冒上来里的拒绝。她道：“小女子斗胆，家世清白且行事干净，所以还请嬷嬷叫上我一声‘小娘子’。”
　　春意她们虽然都称呼姜眉为姑娘，但是那是私底下的称呼。女子在外时被人叫一声“小娘子”才是正经称呼，而什么“小姐姑娘”都是太随意以至于寓意不好的东西。
　　现在这个嬷嬷用“姑娘”来称呼姜眉，肯定在宫里大家的认知就是这样的，姜眉不说也就这样继续认知了。嬷嬷回宫之后上面的人肯定会问起姜眉的反应，如果她现在表示拒绝了，那到时候她们也就会知道她的态度了。
　　虽然现在姜眉并不知道自己在宫里人的认知里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但是能说的她肯定不会装哑巴。
　　但是想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虚伪，她确实是不喜欢这个等级制度，让很多明明可以直接说出来的话却要通过套路才能表现出来，可是这些弯弯肠子的事，以后还有不少要干呢。
　　老嬷嬷闻言，便把视线放在姜眉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确实是很没有礼貌，但是姜眉知道这是在看她能不能扛得住。
　　所以她站得笔直，最后与老嬷嬷抬头时的四目相对目光也没有丝毫闪烁。
　　老嬷嬷点了点头，然后叫了声小娘子。
　　姜眉轻笑，得偿所愿。


第一百二十三章 
　　宫里的帖子自然看起来就十分富贵，不管是烫金的字还是桃花笺，都好看得不行。姜眉把老嬷嬷递过来的帖子收好，这个也是三日后进宫的凭证。
　　老嬷嬷任务做完，想着赶紧回宫去复命，就道：“小娘子要是没有其他的事，老奴就要回宫去了。”
　　她之前对姜眉是自称“我”的，但是现在却称了“老奴”，可见是刚才姜眉对于自己称呼的在意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她确实只是个来传令的，宫里找这个女孩子具体去干什么，她是不知道的。
　　姜眉看她神色，上前轻声道：“嬷嬷可方便告知，是何人召我前去？”
　　这段时间香姜阁在京中确实是有些名气，但是姜眉可不认为这就引起宫中注意了。再怎么也是小老百姓自己的生意，贺家已经把香姜阁与宫中的直接联系取消了，也已经往上面明说了以后香姜阁不再参与宫中买卖。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宫里要是不同意的话早就说了，没消息那就是同意了。
　　这次是皇后的生辰，虽然她本家是定国公府，但是听闻她与母族关系现在并不是很好，所以她要为自己母家出一口气来为难姜眉这个小姑娘的可能性就很小了。之前定国公府掺和进姜寿的婚约，本就是多管闲事，又居心不良，皇后身居高位如若助长定国公府气焰的话是会被很多人诟病的。
　　她已经坐在这么高的位子，膝下还有一个儿子，正是立嫡敏感时期，所以应该不会乱来。
　　不是皇后的话，那会是谁呢？会是姜眉所猜想的那样吗？
　　老嬷嬷从来不知道一个不是世家之女的女孩子会有这么大胆，她的胆大甚至还超越了一部分久在权贵圈子里浸淫的女子。她虽然用了问句，可话里的逼迫还是太过明显。
　　可这个也不是实在不能说的，老嬷嬷微缩了双眼，道：“是岳贵妃。”
　　姜眉听到这句话不做任何反应，恭恭敬敬把老嬷嬷送出了门，回转来的时候仍旧面无表情。
　　沈容声已经走了出来，他看见姜眉眼里有难以察觉但是在极力隐藏的情绪。
　　他本来应该是看不清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可以感同身受。所以他看得清姜眉眼里的那是什么。
　　那是尘封心事被触碰后最真实的瑟缩。
　　还有一点点紧张的害怕。
　　岳贵妃。
　　毕竟是岳贵妃啊。
　　她是一个母家没落，毫无背景的女人，可是却从一个小小的贵人位稳稳地坐到了贵妃位。她在自己最没有胜算的时候选择的是孤注一掷，作为一个女人，她有着与自己身份毫不匹配的勇气和胆识，作为一个母亲，她又有着太过不可思议的狠心。
　　可这些都不重要，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本来与姜眉什么关系都没有，可问题是，她是宋灵均的母亲。
　　只此一条，姜眉便再绕不过去她，不能再轻描淡写地看待这个女人。
　　虽然表演技艺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主意，但却是岳贵妃点了她的名让她进宫。她是高高在上也饱经风霜的贵妃，除了宋灵均，别的没什么原因是能够让她注意到姜眉的。
　　这个事实，不管是姜眉，还是沈容声，都深知，所以也才这样无可奈何。
　　这两个人，都以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可是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的。
　　姜眉以为自己可以淡忘了他，但是当他的事离她这样近的时候，她还是没法没有反应的。
　　而沈容声，他更怕这次对姜眉的召见，是因为宋灵均。岳贵妃费尽苦心都只是为了扶宋灵均上位，可姜眉这样的身份，她肯定是看不上眼的。这才是让沈容声心中没底的原因，如果岳贵妃来者不善，他要怎么护着姜眉。
　　他可不指望着岳贵妃欠着沈家什么人情，毕竟当年的事，都是他父亲的一厢情愿。岳贵妃就算当年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可她也已经是皇上的女人，而沈尚书依旧罔顾人伦要助她一臂之力，还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拿去做抵押。
　　岳贵妃在宫中打拼这么多年，心里若是还有一点柔情和心软，那也是不会给沈府的。若她要对姜眉发难，沈容声真的觉得头疼。
　　“你怎么急成这个样子？”姜眉恍惚过后，回过神来看到沈容声整个人都心绪不宁，心里突然起了些心疼。这个人对她太好，处处在意她，可她能给的又能有多少？
　　“皇后生辰向来只会请一些女眷，我是去不了的。”沈容声也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还可以失态到这个地步，他低声道：“我不能在你身边，若是出事，我怕赶不及。这便是我的担心。”
　　在姜眉明确对他表示过拒绝之后，他这是首次将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也许这还不是正确的时机，可是他心里却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说吧，说吧，你必须要让她知道的。
　　他看着姜眉眸子里慢慢渗出来的感动，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他不仅怕姜眉被人为难，还怕姜眉进宫以后，便会再无保留地站在那个人的面前。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不上宋灵均，可是在年少时的那场暗暗较劲，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输了的。
　　姜眉从来都只叫宋灵均一个人“灵均哥哥”，那样甜脆又干净的声音，却只会叫着另外一个人的名字。她是个明媚的女孩子，但是小女儿情态从不展现给他看到。他也只能忍，偶尔见一次便开心异常。可是那愉悦还未到达心底，他就被事实给打醒了。
　　那些美好，并不是给他的。
　　他这样算什么呢？只是一个偷看的贼罢了。
　　年少的她啊，让他那样欢喜，却又让他那样难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就这样让你担心吗？”姜眉想了想，反而是笑了。
　　进宫确实是个大问题，可她一没犯法，二没杀人放火，也早已下了决心要与那人断个干净的。不管那位岳贵妃抱着什么心思，在她洁身自好的情况下，总不可能还无缘无故降祸到她身上来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你不是要让流云跟着我去吗？有她在我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宫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让我献技我便献技了就回来，怎么样？”
　　姜眉说这番话的时候眸子亮亮，像极了平日里那个胸有成竹的她。
　　沈容声却听着她话里那句“宫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觉得胸口有些堵得慌。她这样逃避，到底还是没法释怀的。
　　但他不能逼她了，她没有出生在大户家庭，所以需要这样忙碌又充实的生活。他想要给她万千娇宠，可他知道她不需要，她靠自己，就可以开开心心地活着。他也一度妥协，就希望她这样无忧无虑地过下去，可是在有事发生时，他还是没法控制住自己那颗一听到她有事就躁动的心。
　　他想要替她顶起一片天，做她的高墙堡垒，做她用来挡兵的将和掩水的土。
　　“怎么样啊？”姜眉觉得今日的沈容声很不对劲，他不再是那样的春风得意，他心里装了事，不开心的。
　　刚才沈容声的注意力全在宫里的人那句话上面，却忽略了姜眉的最后一句。
　　“怎么样啊？”
　　简简单单四个字，被她用讨好般的语气说出来，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似的。仿佛他说不好她就会不去了一样。
　　“阿眉。”沈容声好容易放开了点笑容，他没有回答姜眉，反而是自己提了她一个问题：“你答应我，结束以后好好地回来，好吗？”
　　这个问题绝对不止一层含义，姜眉从来都不喜欢弯弯绕绕，可是这一次，她却这样感激沈容声的委婉。
　　他看出来她的软弱和害怕，但是他没有拆穿。
　　他怜惜她，也尊重她。
　　只这两样，便是再珍贵不过的东西。可姜眉不喜欢将就，这样反而是对他的不尊重。她没法给出任何一个承诺，有些事注定只能水到渠成。若他等得到，她也一定会给他没给过别人的东西。
　　“好。”姜眉郑重地点了一下头，依旧是笑容展开，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她其实挺高兴的。
　　两人的对话间突然来一个声音：“这里可是姜眉小娘子府上？”
　　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脚并没有踏进来。
　　姜眉走上前去，问道：“你是何人？”
　　那小厮见了姜眉就笑了，主人家说过的，一个衣着朴素又不爱戴首饰的漂亮小娘子，必定就是姜眉了。他笑着道：“小人是安国公府上的人，是我家夫人派我来的。”
　　他自然知道这样一句话是任何人都难以绝对相信他身份的，于是又在几人疑惑的眼神中道：“上次小娘子让人送去我们府上给夫人的香水香膏，夫人觉得甚好呢。”
　　这么一说姜眉就知道了。那是姜少陵和薛瑶刚到的那一天，安国公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发了点小脾气，就从铺子中离开了。姜眉不好打探她生气的原因，便送去了一些较为稀奇的香水香膏，还对她收下的行为觉得松一口气。
　　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所以这个小厮既然能讲出这件事来，那便就是安国公府上的人无疑了。
　　她道：“辛苦你跑这一趟，但还请问夫人是有何事？”
　　小厮道：“三日后宫里的生辰宴，我家夫人到时候也会去，她让我过来一趟告知小娘子，若是没有同行的人，届时可与她一道。”
　　原来是伸以援手来了。
　　沈容声觉得很惊喜，毕竟安国公夫人在权贵女眷中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他倒是自己也有一个娘，可他在外长了这么多年才回到家来，哪怕是亲娘，母子之间哪怕是有感情也是深厚不到哪里去的。所以把姜眉交给他娘，他是不放心的。
　　但转念一想，又不知道安国公夫人到底是为什么会向姜眉抛出这个橄榄枝的。开张那日他虽然来了一会儿，也看到了安国公夫人，但是对于这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却是一点都不知道的。而这又是姜眉自己的私事，他若什么都要问都要管，可不就像个长舌妇一样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却让他不得不多想。安国公夫人膝下可是有着三个儿子的，他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留意谁有没有婚约，所以注意力一旦集中在这上面就转不开了。
　　可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啊。
　　姜眉是没有看到沈容声的反应的，也不知道现在他的内心世界是多么丰富多彩。但是现在谭氏既然把话说到跟前了，她也必须得给出个回应。
　　但是正想说话时，又从门口进来两人。
　　“姐姐，我来了。”来人是宋灵昭，带着一个丫鬟，看样子也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她来得实在是巧，安国公府小厮那话音都还没落下去完全，所以姜眉知道她是听到了谭氏要邀她一道的话了的。
　　本来谭氏相邀，姜眉也就打算接受了，毕竟谭氏真还对她挺好的。谭氏那么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的一个人，这次难得主动一次，若是驳了她的面子恐怕她心里会不好受。
　　可现在宋灵昭来了，姜眉却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打算。
　　谭氏与宋灵昭，谁比较合适，当然还是宋灵昭了。
　　宋灵昭与姜寿的婚约人人皆知，是下了圣旨的，姜眉是姜寿的亲姐姐，也就是宋灵昭的姐姐。她与宋灵昭以后就是实打实的亲戚关系，没有任何毛病。
　　可谭氏就不一样了。她的身份地位决定了她与姜眉本来是应该没有任何联系的，可是阴差阳错，这还偏偏就有了联系。姜眉从来没有想过拿这种联系去谋求任何权益，谭氏在香姜阁里的时候，姜眉就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消费者来看。就算是后来送东西去安国公府上，也是嘱咐了小厮小心又小心，不能逾矩。
　　若谭氏只是一个普通的贵妇人，那这次倒还可以一道。可她一点都不普通啊，她是已经承袭了三代国公爵位的安国公府主母，本人又是太后的侄女，并且这么多年都是一个清心寡欲、清高出尘的人设。
　　如果到时候人们看见姜眉是与谭氏一道的，她们根本不会去探究到底是谁主动的，只会把重点放在“姜眉靠近了谭氏”这一点上。
　　她姜眉怕事吗？
　　当然是怕的。
　　所以能避则避吧。
　　宋灵昭之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直接说让姜眉与她一道，还是把选择权交给她的。那想清楚就不再犹豫了，姜眉带些歉意地对那小厮道：“我只是随便走一趟，比不得夫人到时候还有正经事的，所以这次我与灵昭郡主一道就行了，劳烦你回去替我与夫人说一声，多谢她的好意了。”
　　那小厮有些遗憾，但还是道：“好的，小人知道了，这便回去告知夫人小娘子的意思了。”
　　他转身时想起夫人吩咐他的时候，脸上是平时难以见到的笑容和眼里无法忽视的希冀，便轻轻在心里说了一句：夫人一定很失望。
　　等人走了，宋灵昭便道：“还好我赶上了，要是我跑慢一步，姐姐刚才是不是就要答应下来了？”
　　“不然呢？”姜眉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宋灵昭。
　　但宋灵昭才不依呢，她跺跺脚，娇嗔一声：“姐姐！”
　　“是是是，是姐姐我刚才没想周全。”不就是承认自己的错误吗？她可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宋灵昭与谭氏心都是好的，在知道宫里召了她以后，就想着来邀她一道了。只是谭氏的好意她没法接受，而宋灵昭的好意，她也不能接受得顺理成章。
　　“多谢你了灵昭。”她真心诚意地向宋灵昭道谢。
　　宋灵昭可不耐烦姜眉这些肉麻兮兮的东西，她刚想拒绝她的道谢，却又听到一声“多谢你了灵昭。”
　　这当然不是姜眉重复的。
　　这句话，是沈容声说的。
　　他也是郑重其事地开口，与姜眉那句话一字不差。
　　宋灵昭在这个时候秒变人精儿，她刚才想要说些什么已经完全忘记了，闭上嘴巴，看向沈容声，又望了姜眉两眼，最后还是把目光放在沈容声的脸上。
　　然后她笑意盈盈地道：“不用谢，姐夫。”
　　？？？
　　姜眉听了想打人。
　　这个臭丫头，叫谁姐夫呢？
　　“宋灵昭，你就直接说，你是不是现在不喜欢姜寿了，不想嫁给他了？”姜眉还是没忍住，上前去伸手挠宋灵昭身上的痒痒肉。
　　宋灵昭耐不住痒，便一个劲地躲，一边躲一边口中不断求饶：“好姐姐好姐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没有掺和这个幼稚的挠痒痒游戏的三人站在原地，看着嬉闹的两人，眉眼都是温柔的笑意。
　　而沈容声，是笑得最无声，却也最开心的那一个。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是三日过后。
　　宋灵昭一大早便打发了马车过来接姜眉，姜眉也是早就起了，然后很不适应地开始盛装打扮。
　　今日是去皇后的生辰宴，皇后可不是一般人，是一国之母，所以不能像平日里那样衣衫朴素又不抹脂粉了。
　　这搁在现代就跟一年一度的“微博之夜”一样，着装要求那里地写着四个字：盛装出席。
　　不管是女星还是男星，都要遵循这个要求。男星倒还好，一水儿的西装，不懂行的人也看不出什么来。但女星就不一样了，至少两套服装。入场的时候一套，颁奖晚会的时候还有一套。
　　而在这个晚上，女星们不仅要比谁穿得美谁穿得有气质，还要比谁的工作室出精修图快。是颜狗的盛宴，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而放在古代，虽然没有现代那么夸张，但排场还是挺大的，讲究也很多。
　　不穿不适合自己的，也不跟别人穿撞色的衣服，毕竟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姜眉是没有可以穿入宫的衣服的，所以一开始是想出去现做的，三天的时间用来做一套衣服虽然有些赶，但还是来得及的。
　　但宋灵昭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越亲王妃考虑的。但姜眉看她在自己面前那么努力邀功的样子，还是强忍住疑惑就把这个功劳记在她头上了。
　　但姜眉还没来及去试一下宋灵昭带来的衣服是什么样的，安国公府那边的人又带着衣服到了，说是安国公夫人精心准备了两套衣服，让他们送来给姜眉试试。
　　实在是太努力了。
　　姜眉最终还是被谭氏的努力给打败了，之前的那件事已经拒绝她了，这件事就不好再继续拒绝了。而且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事，穿在身上并没有人可以认得出来它是谁送的。
　　宋灵昭和沈容声都难以理解谭氏为何如此坚持，这并不是他们印象中的安国公夫人啊。
　　姜眉只能干笑，一摊手：“你们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于是到了这天以后，姜眉就把谭氏送来的其中一套衣服上了身。
　　是一条淡青色的裙子，款式类似于曲裾，但是应该做过改动了，穿上以后也很好走动，大概是想着她要在众人面前献技才做这样的改动的吧。
　　姜眉对谭氏很无奈，却还是要感谢她的用心。
　　另一条裙子就太招摇了，是一条月华裙。姜眉才不信谭氏不知道这样的场合不能穿这样招摇的裙子，可她还是送来了，那就肯定是故意送给姜眉的了。
　　月华裙做工精致，一看就价值不菲，连宋灵昭见了都忍不住哇哇羡慕。
　　这该怎么办才好呢？一个已经嫁人多年也为人母多年的女子，没有预兆也没有原因地对她这么好，可她从她的身上根本得不到任何东西啊？
　　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哎呀别想了，小娘子再不上马车一会儿郡主心急就要自己跑过来了。”流云笑着催道，她说的可是实话，宋灵昭对姜眉的兴趣太大，都快及得上她对姜寿的了。
　　姜眉也觉得她说得在理，就赶紧带着沈流云上了越亲王府的马车。
　　马车到了越亲王府门口，候在门口的丫鬟便跑进去通知越亲王妃姜眉到了。
　　越亲王妃带着宋灵昭出来，宋灵昭今日穿的是一身湖蓝色的宫装，衬得她整个人水灵灵的，十分好看。但一看也就知道她今日是故意选了这个颜色的，姜眉穿的是淡青，她便穿湖蓝，没有那些夺目的大红大紫，这样两个人站在一起才和谐。
　　宋灵昭钻到姜眉乘坐的这辆马车上来，姜眉对她道：“你有心了。”
　　宋灵昭一摆手：“这都不是事儿。”
　　越亲王妃见两个人一见面就嬉笑个不停，可见是感情很好了，她笑着道：“你们两个坐好了，要启程了。路上怎么笑都成，到宫里可得给我老实点。”
　　“好的娘亲，我和姐姐都知道了。”宋灵昭作乖巧状，老老实实地坐好了。
　　越亲王妃满意地点头，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看不见人的那一刹那，宋灵昭脸上又出现灿烂的笑容，她道：“其实宫里没什么好玩的，只是这次姐姐一起去，我才这么高兴的。”
　　“好我知道你的心了。”姜眉摸摸她的头，小女娃子可爱死了。
　　“日后让阿寿好好做官，政绩好了给婶子挣个诰命，我们以后就可以一起进宫玩了。”宋灵昭满怀憧憬地说。
　　姜眉知道她说去宫里玩是假的，但是让姜寿给薛瑶挣个诰命却是真的。宋灵昭自己身上有郡主的封号，日后姜寿有那个本事了，诰命夫人就让薛瑶来当，毕竟这是祖上冒青烟的事情。
　　姜眉对这件事没什么想法，但宋灵昭所思所想都是在为了他人考虑的，她不是只喜欢姜寿一个人，她真是爱屋及乌到极点了。不管是对姜眉的亲密无间，还是对姜少陵和薛瑶的尊敬爱戴，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心实意的，没有作假的。
　　可她明明就是一个娇惯着长大的女孩子，但身上却没有一丝不讲理的骄纵，这是多么地难得。不管是姜寿还是姜家，遇到她都是一桩可以称得上是幸福的事了。
　　马车开始朝着宫里而去，虽然姜眉想的是自己献技了便出宫回家，可是她自己也知道的，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白天肯定是各家女眷分散开来，各自与各自私交好的玩在一处，这位娘娘那位娘娘宫里走一走，嗑一嗑瓜子，闲聊一下，说一下谁家的八卦，这便到晚上了。
　　而晚上，才是重头戏。
　　到了晚上，被邀请进宫里的人都要到皇后的宴会上去，若皇帝有这个闲工夫，还会露上一面。
　　届时人头济济，才真正是刀光剑影于无形的时候。这些圈子里的人，才不会安安静静就吃完一顿饭然后各自散去呢？不然也太无趣了。
　　到时候也许两个面和心不和的人坐在了一处，丫鬟布个菜筷子都要打一架，也许谁还要想方设法吸取点别人的目光，离她最近的人当然就成了最好的衬托者。
　　总之，很累。
　　可你要是不参与，就会觉得这些人可笑极了。
　　但是在这个宴会上，是连皇后都不能脱身干净的，谁想置身事外，也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姐姐又在想些什么呢？”宋灵昭担心姜眉紧张，便打算活跃些气氛。
　　但没等姜眉回她的话，她又道：“姐姐不用担心，王叔最是疼我，皇后婶子也是个好相处的人，而且如今我们已经是这种关系，定然不会有人敢为难于你的。”
　　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觉得让姜眉去献技是不尊重人。姜眉是有手艺不错，可她是自己做生意的人，又不是戏子，为什么要展示给她们看呢？
　　而且说是请姜眉献技，可是姜眉有一点点拒绝的可能性吗？
　　没有的，这简直就是强制性。
　　她到时候进宫去一定要看看，到底是想出来的这个主意？
　　“灵昭你不要担忧我，我没事的。”她虽然只在电视剧和里看过那些宫廷里面的东西，也不甚熟悉到底有什么忌讳，但一条——谨言慎行，总是不会错的。
　　宋灵昭听了姜眉的话，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也分辨不清姜眉所说是真是假，只是姜眉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多说不就是在诅咒姜眉吗。
　　转头看去发现姜眉是戏谑的眼神，定是说她又瞎操心呢。宋灵昭一时间有些讪讪，便去撩开了马车的帘子，悄悄吐一口气。
　　“哇——”
　　姜眉知道她的小心思，但她久久未回转过头来，反而是发出了这样一声小小的惊叹。
　　“怎么了灵昭？”姜眉问。
　　“没怎么没怎么。”宋灵昭很快放下了帘子，口中的话却怎么听都有欲盖弥彰的意思。
　　姜眉试图伸手去撩开帘子，她想知道宋灵昭到底在外面瞧见了什么。
　　但宋灵昭伸手过来按住帘子，口中道：“姐姐你别看了，没什么的。”
　　她虽然用手按着帘子，但是只是虚虚放在上面，并没有真的阻止姜眉看的意思。
　　姜眉这又有些不确定了，毕竟她与自己玩闹惯了，整个就一小鬼灵精，有些话真的不能当真。罢了，这大街上有什么好看的。就算真好看，也与她并无关系。
　　“好吧，那我便不看了。”姜眉收回手来，所有的兴趣一瞬间灰飞烟灭。
　　“啊？”宋灵昭有些反应不过来，她与姜眉认识这许久了，可还是跟不上她的思路，也猜不到她下一秒想做什么。
　　“想套路我？你还嫩着呢小妞子。”姜眉笑笑。
　　“姐姐！你欺负我！”宋灵昭不干了，想上去闹姜眉，可看了许久却无从下手。
　　今日两个人都是盛装打扮的，姜眉头上也不再是只有一两样极少的首饰了，她要是上手，肯定就会弄乱了她的发髻。被越亲王妃骂事小，让姜眉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事情就大了。
　　“算了。”宋灵昭气鼓鼓地收回手，和姜眉干瞪眼。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宋灵昭掩着帘子欲盖弥彰的那件事，一直到下了马车，姜眉才知道到底是什么。
　　明明知道沈容声从岔路口那里就一直跟在越亲王府的马车后面，却不告诉她。
　　“嘿你这坏丫头。”姜眉看着从马车里下来朝这边走过来的沈容声，一时间被气笑了，便轻轻捶了一下宋灵昭。
　　“姐姐你干什么呀？”宋灵昭一脸委屈样，“我又不认识那是沈的马车，我刚才那声惊讶只是觉得那辆马车比较好看而已。”
　　“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你若只是觉得好看为何压着帘子不让我看呢？”姜眉知道宋灵昭已经越来越沉迷于她和沈容声的拉郎配，但今日这出可这是调皮到极点了。
　　“……”宋灵昭说不出来了，便去拉着越亲王妃的手道：“娘亲你看啊，有些人恼羞成怒了，要怪我呢。”
　　越亲王妃带着些力道地拍了拍她手背，责问道：“明明是你自己戏弄你姐姐，现在又来跟我卖可怜，当真把你惯的。以后啊，让你姐姐不要听你胡扯了，都快嫁人的女孩子了，还这么淘气。”
　　“啊！红了红了！”宋灵昭装作听不到越亲王妃的话，一个劲地盯着自己手背。她细皮的，轻轻拍拍倒还真有些泛红。
　　越亲王妃一阵无奈。这个时候沈容声已经走过来了，他朝越亲王妃行礼，又道：“我只是出来办事，正好顺路了。”
　　“哦？是吗？”宋灵昭消停不了多久，又插嘴道。
　　她可明明是看到沈容声的马车特意等在那里的，她的视线移到姜眉身上。
　　姜眉今日一身淡青，眉目却不清淡，妆不是很重，身上的色彩不管是明媚还是冷淡都恰到适宜，真正当得上是“亭亭玉立”四个字。
　　沈容声跑这一趟，大概就是想要看看这样的姜眉吧。
　　沈容声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开始喜欢上宋灵昭的聒噪的，她说不上字字珠玑，可每一句都在助攻。沈容声又不是根木头，自然知道顺杆而上：“是这样。不过我事情办完也挺晚了，等晚上你们出来时或许我也会正好经过宫门口。”
　　“好呀好呀，那沈带我们去吃五芳斋的宵夜吧，我已经很久没吃过了，每次都只有晚上才卖，可晚上我爹娘根本不让我出门。”宋灵昭说到这个眼睛都放光了，就差没有拍手叫好了。
　　“你可以让人买回去吃呀。”姜眉隐隐约约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故意不解风情道。
　　“我就是喜欢坐在五芳斋里面吃，那样才有味道。姐姐你一定要去试试，可好玩了。”宋灵昭满眼期待地看向姜眉，一副很怕姜眉拒绝的样子。
　　又来了又来了，这样委屈又可怜的眼神。有些女子，真的是妖精转世。面对这样撒娇的宋灵昭，姜眉一个女人都不能狠下心去说一个“不”字。
　　“阿眉可有兴趣一道前去？若只有灵昭一个人的话，恐怕王爷王妃也不会放心的。”沈容声紧跟着给姜眉下套，这样一来姜眉不去都不行了。
　　“好吧好吧。”真是服了他们两个了。不就是一起出去吃一顿夜宵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姜眉与沈容声都同桌吃过多少次饭了，今日又何必扭扭捏捏呢？而且她穿越五年来，真的没有再享受过在现代那种大晚上出去撸串的日子了，太想念啤酒了。
　　“好，那便就这样说定了，晚上我在这里等你们，一起去五芳斋。”沈容声得偿所愿地笑。
　　“今们可是真的忙，还不随我进去？一会儿众人都到了只我们落后怕是不好。”越亲王妃虽然是责备的语气，可是目光中却是满满的宠溺。她也有过这样风流的年少，有过肆意的岁月，在什么年纪就应该干那个年纪应该干的事，所以她并不打算拘束宋灵昭什么。
　　沈容声看着她们几人进了宫门，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宫门另一边有人在那里候着，见越亲王妃带着宋灵昭与姜眉到了，便走上前来恭敬道：“王妃，郡主，还有姜小娘子到了。已等候多时，这便随我过去吧。”
　　前面就说了，只有到晚上的宴会大家才需要集合，而白天每个人都是自己找去处。你与哪个妃子关系好你自己去便是了，越亲王妃是宗室里的媳妇，也是太后的亲媳妇，不管在谁那里都是吃得开的。
　　现在皇后相邀，当是先去皇后那里了。
　　只是姜眉有些疑惑，在之前马俞芳的事情里面，安国公府可是在背后搞了很大的幺蛾子。皇后是安国公府嫡女出生，血脉亲情自然重要。后来皇上对于姜寿与宋灵昭的赐婚圣旨，也是或多或少打了皇后的脸的。
　　可是不仅皇后自己主动，越亲王妃也表示出对这段关系很满意。而宋灵昭之前也说皇后是个好相处的人，难道这个皇后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她与自己母家安国公府关系不好，看来只是传闻的可能性很小了。
　　其实姜眉也挺佩服这位皇后的。她膝下有一个儿子，排行二皇子，虽然是嫡非长，但封作储君是理所当然的事，可皇帝就是迟迟未封。
　　直到皇子们都长大了，那位打小就丢了的皇子也找回来了，众人才幡然醒悟。这位皇帝没有打算遵祖制立嫡，他是想要在众多皇子中，选择一个自己满意的。
　　按理来说，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后应该是最着急的。虽然已经是皇后位，但是从她的二皇子没有被立为储君这一点就可以看出，皇帝并没有放多少心思在她们母子身上，而她背后也没有一个强大的母家。一个定国公府，看着风光，但内里没多少实在的。
　　可有总比没有好啊。当初的岳贵妃就是因为背后空空如也，所以才要行那样的下策。
　　可是皇后却好像并不稀罕定国公府。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大概皇后是只邀了越亲王妃一人，所以到她宫中时只觉得安静极了。
　　“弟妹到了，来，快过来坐。”皇后侧躺在一张美人榻上，见她们进来了也并没有起身。一个一国之母，应当是端庄的，能够在人前表现得这般倦懒，可见是把越亲王妃当成自己人了。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姜眉才实实在在地相信了宋灵昭那句“皇后婶子对她也挺好的”，虽然这个好很明显只是对极少数人的。
　　“今日也不是特别热啊，你怎么这般疲惫？”越亲王妃自己寻了座位坐下，一边说道。
　　“还不是因为今日的生辰，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虽这宫中只我一个有资格在生辰之时操办宴会，但是不相干的人却也都有机会来插上两脚。”皇后没让人在身旁伺候，自己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扇。
　　宋灵昭见着机会凑上前去，从她手里接了扇子趴在她榻边给她扇风，口中道：“婶婶说的可是我姐姐之事？”
　　“你姐姐？”皇后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满目疑惑，目光跟着宋灵昭一起转过来，便看见了姜眉。
　　没让坐姜眉就没坐，但她站得并不拘谨，没有一点瑟缩模样。看来让人心生好感，皇后便冲着姜眉招招手，道：“丫头，来我这边。”
　　姜眉走过去，却被皇后拉坐在了榻上。
　　皇后是挺随意的一个人，虽然同是姓陆，但身上并没有那种让人觉得不适的燥气。她问姜眉：“你就是那香姜阁的小老板？”
　　她对姜眉的兴趣并不是来自于她日后是宋灵昭的姑姐，也不是因为她是探花姜寿的姐姐，而只是因为她本人。
　　“回娘娘的话，正是。”姜眉不知道怎么自称自己，便尽量省略。
　　皇后很快便发现了她这个问题，便问越亲王妃道：“你平日里如何唤她？”
　　“闺名一个眉字，唤阿眉就行了。”越亲王妃最开始因为爱屋及乌，所以对姜眉好感多多，可后来越接触越觉得这个女孩子，是值得她多加疼惜的。
　　“好，阿眉。”皇后笑道：“日后在我面前自称阿眉就行了。”
　　“阿眉知道了。”姜眉从善如流地应了。来时在路上想了那么多，可是见面了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婶婶只看姐姐，都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宋灵昭也蹭上榻来，与姜眉腿挤腿地坐了。
　　“我这不是要讲了吗？就你性子急，一点儿也等不了。”皇后“你你我我”地随意到极点，想说宋灵昭这样可不好找婆家，可是又想到皇上都下旨赐婚了，还是个年少有为又俊俏的探花。
　　最后还是选择不在这件事上说下去，皇后摇摇头，说回正事上：“我说的就是阿眉这件事。”
　　“那岳静仪自己带着她儿子好好争这储君之位不好吗？不知道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掺合一脚。这是我的生辰，可没有给她想见谁的机会。”
　　“那这机会是谁给的？”越亲王妃问。
　　“还不是那老皇帝咯，还能有谁。”皇后嘲讽地叹气。
　　姜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后居然叫自己的丈夫——老皇帝？
　　“嫂子你可收敛点吧，要是被他的人听去了又得来说你的不是了。”越亲王妃虽是在规劝，可她那语气，并没有几分真心诚意。
　　为帝者，在皇位一天，身上不管是血脉亲情还是儿女私情就越淡一分，心肠也越冷一分。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皇位才坐得稳。
　　身边的人，看得清的也就不让自己投入太多感情，看不清的，也就只有落得个陷得太深的下场。
　　姜眉觉得皇后这样没什么不好，自己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每个人的活法。也许皇后刚刚当皇后的时候，是爱过皇帝的，可后来生了孩子，他的后宫也越来越多人。
　　他不会把心思放在一个女人身上，她也选择不把他当成自己的天。
　　“是岳贵妃想见姐姐？”宋灵昭睁大眼睛问。
　　皇后点头，说：“是。”
　　“那让姐姐表演技艺的人也是岳贵妃吗？”宋灵昭从小因为父母的关系与皇后交好，那位岳贵妃的上位史她虽然不是全都了解，可是却知道她这一路辛苦而又荆棘满地。
　　这样的人，脑子是聪明的，心也是狠的。宋灵昭与她没多少机会接触，也并不想多接触。
　　但岳贵妃从民间找回来的九皇子宋灵均，她却是有些好感的。但也是少见面，没多少感情。
　　她还没搞清楚岳贵妃为什么想见姜眉，就迫切想知道是不是她让姜眉表演的技艺了。如果也是她的话，宋灵昭就要忍不住生气了。
　　本来就是素不相识的，凭什么要这样做？她就算是贵妃，那也是不行的呀？
　　可皇后却摇头道，说：“不是。”
　　“那是谁呀？”
　　“是你皇奶奶。”
　　宋灵昭完全一脸懵逼，事情已经超出她的接受能力了。岳贵妃与太后从来都不对付，太后看岳贵妃不顺眼，岳贵妃也从来不去讨好太后。
　　但她叔叔——皇帝可是一个奇人，做儿子的夹在母亲和媳妇之间，按理来说是应该焦头烂额的。
　　但皇帝可从来也没有这个烦恼，因为太后和岳贵妃的互不喜欢，是到了极致的，是到了连提起都懒得提起的那个程度的。两个都不说，那皇帝也就索性装傻了。
　　“不是……嫂子，这下连我都看不懂了，母后这是什么意思？”越亲王妃也是觉着事情超出自己的预料，宫中两大巨头都参与进来了，而问题的中心是姜眉。
　　她除去姜寿姐姐的身份以外，还有什么能够让这些人提起兴趣的？
　　而太后本身又并不是一个严厉的老太太，现在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姜眉听得心里有些发虚。她虽然很不想承认，很想自己的猜想永远只是个猜想，但她岳贵妃想要见她的原因只能归结于宋灵均，但是太后又为什么提出这个要求呢？
　　对了，有一个人。
　　姜眉悄悄吞了一下口水，本来猜到了大概是怎么回事应该就不会那么慌了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越来越没有底了。
　　谭氏。
　　一定是谭氏。
　　她是太后侄女，若她主动向太后提起姜眉，那在太后那里留个印象是很容易的了。
　　在姜眉的认知里，几乎所有的太后都是“老谋深算”的一个形象，当然这个太后也不例外。
　　她若是怀疑姜眉，那这次便是对姜眉的试探了。
　　但姜眉只觉得心好累，她明明什么也没做才对，不管是开张那日还是后来的接触，她哪一次有主动了？
　　这样想来，姜眉倒是觉得谭氏的主动相邀和送衣服都是在表示自己的愧疚了。她可能只是随便向太后提了一嘴姜眉的，但是谁知道就让太后惦记上了，还提出这种要求。她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做出后面的补救的。
　　皇后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她们两个是什么意思啊？有可能只是单纯地两人抬杠？”
　　她看向姜眉，愁道：“这可苦了我们阿眉了。”
　　她确实想不通，太后虽然一直都很不喜欢岳贵妃，可是这么多年也没有管过她的事。
　　她不禁又猜想，难道是九皇子的存在，让她想下手了？毕竟之前那么多年里，岳贵妃丢了孩子以后就再没有过身孕，就算霸占着皇帝一步一步爬到贵妃位，也没有多少人真正把她看成对手。
　　最开始还有人怕她撺掇皇帝去抢了别人的孩子来养，可这件事皇帝主动提过，她却拒绝了。说她只有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如今不在了，她也不想让别人再体会和她一样的失子之痛。
　　这番话把皇帝感动得不行，从此爱她越深。后宫除她之外一片黯淡，太后虽然偶尔会劝劝皇帝“雨露均沾”，但关于岳贵妃之事，却是不会说上一个字的。
　　所有人都等着皇帝立储君，然后再顺便看看这个集万宠于一身的岳贵妃最后会落个陪葬还是守陵的下场。
　　可万万没想到，居然让她把儿子给找回来了。当年丢了的小树苗，如今已经长得茁壮而又挺拔，认祖归宗之后便是宗室的九皇子。
　　岳贵妃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而没有儿子在的时候她也是风光无限，现在有了儿子傍身，更是无所畏惧了。
　　皇后早歇了夺嫡的心思。她儿子本就是嫡，可皇帝不认，不认那便不认吧，反正她儿子也没有那个心思。
　　这个皇后随心所欲到了什么地步呢？她早就跟皇帝要了封二皇子为王的诏书，保证了自己母子俩不争不抢便不会伤亡以后，她更没有心思去拉拢一个早已与自己离心的无能母家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小娘子，有客呢。”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急切的声音，听来像是宫女，在拦着往里面进的某人。
　　而被拦着的那人声音急躁，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不爽和不屑：“有客？我倒是不知道我姑姑还会有客？”
　　叫姑姑，便是定国公府的那位小娘子了。
　　皇后皱起眉头，姜眉和宋灵昭便一左一右扶着她的手，让她从榻上起身。
　　皇后拍拍两人肩膀，是安抚的意思，然后朝着外面提高了声音。
　　“陆燕筝，你是在质疑些什么？”
　　什么叫她还会有客？
　　“听到没？我姑姑叫我了，你还不赶紧给我让开。”这倒分不清陆燕筝是真傻还是脸皮厚了，她急匆匆地跑进来，腰间挂着的禁步被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一点也没有起到它该有的作用。
　　“云罗，去把定国公夫人也请进来吧。”皇后对那个宫女吩咐道。
　　平日里陆燕筝可并不喜欢往她这宫里凑，因为她在这里并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今日是她生辰，再不喜欢也不能不给定国公府下帖子。定国公夫人，也就是她的母亲会来，而陆燕筝也不会放弃这样人多好出风头的场面。
　　不过也就祖孙两个，陆燕筝的亲娘是并没有诰命的，皇后在以前就明确对这个没有对陆燕筝灌输应该有的教育的女人表示出不喜欢，很多进宫的事便再也没有她的份。
　　而陆燕筝一进来就把目光放在了宋灵昭的身上。
　　对于这个人，她是从小嫉妒到大的，每次都看不顺眼。因为这个宗室里唯一的嫡女不仅得到皇帝的喜爱，连皇后也对她青眼有加。她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和皇后一个姓的亲侄女，可是为什么皇后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要先往宋灵昭那里送的。
　　对于她的疑惑，皇后是没有正面回答过的。不过她却会说：“本宫如今已经嫁进皇家，那便是宋家的人，你也不要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一些本宫与你同姓的话了。”
　　每每皇后说一些类似于这样不给陆燕筝面子的话时，陆燕筝便会暗暗咬牙，认为皇后嫁了人便一点不为陆家着想。可皇后当年之所以当上皇后，却根本没有借陆家多少势。当年那个时候，只是因为合适，所以她便做了皇后。
　　以前是陆燕筝小，又是自己侄女，所以皇后对她还是疼爱过一阵子的。可是陆燕筝长大以后，皇后便发现她越长越歪，她这么脾气好的人都已经难以接受了，不知道定国公府那群人是怎么忍下来的。不想忍了以后，皇后对陆燕筝的所求便渐渐不再满足，久而久之，陆燕筝也察觉到这种变化。
　　可是在她的认知里，皇后的给予从来都是理所当然的。她不管现在是不是皇后，是不是母仪天下，她都永远姓陆。她是吃陆家的饭长大的，是在陆家的房子里住了那么多年的，想要翻脸不认人，她只有四个字：想都别想。
　　所以就算后来她也很不喜欢皇后了，有时间还是要到她宫里来上一次，就算要不到什么好东西，借着皇后的名头作威作福也是她乐意的。
　　皇后没那个兴趣去把陆燕筝掰正过来，而定国公夫人虽然知道陆燕筝这样不好，可是她已经这样了，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只尽自己所能地给她最好的条件，她说要什么，第二日那东西便会买来放在她房间里面。她说出门要坐她祖父的专用马车，那坐便是了。
　　定国公疼爱孙女，但是并不管这些小事。所以府中大事小事的权力都在定国公夫人手上，宠溺到极点，也让陆燕筝为所欲为到了极点。因为从小到大能够满足她的都是定国公夫人，所以她也并不与自己那个亲娘亲近，皇后用陆燕筝母亲没有诰命这个理由来拒绝她进宫，那便拒绝咯。反正在陆燕筝的眼里，祖母是比母亲还要亲的存在。
　　直到陆燕筝十三岁那年，不说情窦初开，但可以完全定义为她看懂了名利场中的游戏规则。她知道自己一个国公府嫡女听起来好听，但是自己的这个国公府却是最没用的一个国公府。她是皇后侄女没用，要当上一个皇子妃才行。
　　那个时候各方候夺嫡势力并不明显，二皇子作为嫡子，还是有很大希望的。借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句话，她让定国公夫人向皇后表示了自己想要做二皇子妃的意愿。
　　在这个时候，皇后不喜欢她已经很久了。可是她却完全以为皇后这只是闹点小脾气而已，在大事上她脑子应该会清楚的。
　　可皇后就这样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三个字：不可能。
　　她没有去问为什么，她知道皇后肯定只会说：”为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还有脸来问我？”
　　她脸皮是不薄的，真要去问的话倒是正能问出口，还能与皇后理论上几句。但是她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她就在家中用“绝食”这样的手段逼迫定国公夫人一次次进宫去劝说皇后。她知道这样的手段低劣且幼稚，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招不在烂，好用就行。
　　可皇后是块硬骨头，定国公夫人前前后后进宫十多次也没能让皇后点了这个头。
　　后来便不了了之了，连定国公夫人这么努力都办不到的事，陆燕筝选择了放在一边算了。
　　又过了两年，她又看上了沈尚书府刚找回来没多久的少爷。
　　在尚书府婉拒了之后，定国公夫人又晃晃悠悠拖着自己的老骨头进宫去了。陆燕筝想，你不让我嫁给你的儿子，现在我只是嫁给一个臣子的儿子，你不帮帮忙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皇后也是有赐婚的权利的，尚书虽然是个一品官，但那个少爷刚刚才被找回来，身上也没有什么官职，陆燕筝觉得自己的身份是配得起的。尚书府拒绝有什么关系，只要皇后一道赐婚的懿旨下了，尚书府就只能摆出很大的排场把她风风光光地娶回府去。
　　可皇后依旧让她大开眼界，不帮。
　　不仅不帮，皇后还回想起了两年前定国公夫人不厌其烦地进宫磨她的事情。这次她选择将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掐死在摇篮中，所以这边定国公府上刚从宫里出来回到府上，那边就传出了皇后感染风寒解下来一月都闭门不见客的消息。
　　陆燕筝气得牙痒痒，定国公夫人和定国公也不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为何连这点忙也不愿帮。
　　自此，皇后与定国公府的关系便真正紧张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不管陆燕筝对于自己有多么仇视，宋灵昭是没有一点要和她争个高下的想法的。
　　毕竟这就是事实啊，摆在这里，谁能否认。不管陆燕筝要和她比什么，都只有输的命。
　　就算是比身高，她都要比陆燕筝高上那么一点儿。哪怕陆燕筝的年纪是大的那个。
　　“看什么看？不知道行礼吗？”皇后一直都皱着眉头，她不想纠正陆燕筝的任何习惯，但是却从来不会把自己的不舒服隐藏起来。
　　在她看来这样一个与她除了那点子血缘就没多少相关却时不时要来她眼前惹她生气的人，实在是用不着压抑自己的脾气。虽然在大多数时候，她的坏脾气都是因为陆燕筝和她背后的定国公府。
　　陆燕筝很不屑，但是皇后声音严厉的时候，她还是会下意识地去听一听她的话。于是便冲着越亲王妃道：“见过王妃。”
　　行礼的姿势并不标准，敷衍的意思太明显了，而她也只叫了越亲王妃一人，没等她叫起便自己把没有弯曲多少的膝盖直起来了。
　　越亲王妃与皇后交好时间已久，便是一直知道陆燕筝这个脾气的。她能够把宋灵昭教导得那么好，就见不得这种品行不端的人。上次在定国公府上，陆燕筝就把她气得够呛，但是回头想想又不关她什么事，今日她是带着好心情来的，没必要为了这么个让人生气的丫头破坏自己的心情。
　　这个时候定国公夫人进来了，她看见陆燕筝那个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就知道她被皇后逼着行礼了。她早让陆燕筝与自己在外面等人通传了再进来，可陆燕筝就是那个脾气，想进来便没想过其他的。
　　见从小捧在手心的孙女受委屈了，她心里还是蛮不忍心的。便道：“原来越亲王妃和郡主在这里，倒是比我们来得快。”又问陆燕筝道：“筝儿，行礼了吗？”
　　明知故问，陆燕筝老大不高兴，不知道定国公夫人是什么个意思，便答道：“行了。”
　　“筝儿是郡主是同龄人，便不用行礼了吧。”定国公夫人是知道陆燕筝心性之高的，让她承认自己不如别人，那痛苦程度简直快比上杀了她了。
　　皇后一听这句话就不高兴了，她刚才是叫陆燕筝行礼了不错，那是她应该做的。可她连这种小事都不愿意做，满脸的敷衍和不屑，真的让皇后很生气。但她也没想发作，毕竟陆燕筝没好好学习礼仪也是自己的事，如果她日后还这样，不管嫁到哪里，都是惹人厌倦的下场。
　　可现在定国公夫人一开口，就把自己的立场划得分明。她真是在用生命在护着陆燕筝，就行个礼而已，身上会掉一块肉吗？定国公夫人可不止陆燕筝一个孙辈，可她却只对她一个人宠溺。
　　皇后自己所生的二皇子，只有出生的时候收到过定国公府所送的一块长命锁，那往后便再也没有表示了。皇后自己住在宫里，是并不缺什么东西的，她只是想要一个心意罢了。可是在陆燕筝出生之后，定国公府便把所有的心思花在了她身上，其他人看也不看一眼的。
　　若陆燕筝是个好的，那皇后自然也会宠着。可是如今的她已经歪到天际去了，九头牛也是拉不回的。那便随意吧，只是今日定国公夫人既然开口了，那这个礼不让她行还就过不去了。
　　皇后严肃道；“不行。就算她们两个是同辈，灵昭也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她与燕筝的关系，就相当于君臣，礼不可废。”
　　她看了一眼呆呆看着自己的陆燕筝，奇怪道：“没听到我的话吗？还傻站着干什么？行礼啊。”
　　越亲王妃和宋灵昭都知道这是皇后有意在治陆燕筝，便都没做声，安静等着陆燕筝的表演。
　　陆燕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日这殿里这么多人，连宫女都在，可是皇后却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宋灵昭行礼。她知道皇后这是故意的，但是却不敢公然和皇后抵抗。
　　定国公夫人收到来自陆燕筝的求助眼神，便上前一步道：“娘娘，这次就算了吧，筝儿日后知道了。”
　　“不，本宫今日就要看她行礼。”皇后死犟起来的样子可爱极了。
　　定国公夫人抹抹额上的汗，再想说话的时候陆燕筝却沉不住气开口了。
　　“凭什么？”她怒气冲冲地盯着皇后，眼里还有一丝仇恨。
　　但皇后也很简单粗暴，她回答道：“因为她是郡主。”
　　“还不是因为你没用？祖父当年说了几次，让你给我要个封号，可你呢？不说郡主，连个县主都没有要来。”
　　陆燕筝这番话一出口，吓得够呛的就是定国公夫人了。她慌张地上前去拉陆燕筝的袖子，口中劝道：“筝儿啊，别说了。”
　　但陆燕筝显然今日很有勇气，她拂开定国公夫人的手，情绪激动地道：“不，祖母你不要拉我，我今天就要说。”她依旧朝着皇后，声音很大：“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这么多年，你给过我什么？给过陆家什么？”
　　皇后一开始简直被她气笑了，原来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所以需要向郡主行礼是因为自己。怪自己没有给她要来一个郡主的封号，她怎么不说想要一个公主的封号呢？没有一出生就得到封号，那只能怪她自己不会投胎了。
　　但是到后面，陆燕筝的话便是真的过分了。无理到了极点，也不要脸到了极点，一口一个你，她现在在她的眼里到底是什么？
　　皇后收了所有的表情，紧紧盯着陆燕筝，沉声道：“我是谁？”
　　陆燕筝不回答，她便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我到底是谁？”
　　陆燕筝这才有些怕了，皇后之所以能够当上皇后，也并不是全无道理的。这么多年，她面对她的时候，就一直故意去模糊她的皇后身份，只把她看作是一个陆家已经出嫁的女儿。但是她终究不只是这样的。
　　陆燕筝怂了，被皇后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便弱弱道：“你是姑姑。”
　　“不对。”皇后摇头，然后很认真地说了一句：“我是皇后。”


第一百三十章 
　　围观全场的姜眉快被陆燕筝的勇气震撼死了，却也快被她的智商感动死了。看着那个仍旧一脸担忧和心疼的定国公夫人，姜眉只觉得好笑。
　　不知道陆燕筝上辈子是与定国公夫人有多大的仇，这辈子定国公夫人要这样害她。
　　因为没有分寸的宠溺，所以就养成了陆燕筝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偏偏她又没有那个本事为所欲为，当她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的时候，她便会仇恨这个世界，仇恨身边一切阻碍到了她的人，可是却从来不会在自己身上找一点点原因。
　　她今日敢这般对皇后讲话，明日就敢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不说皇后是一国之母，就算只是她的亲姑姑这层身份，她也不该如此不尊重。
　　“若是不想来，今日大可不必来的，何必为难自己呢？”
　　这句话是皇后对着定国公夫人说的，陆燕筝就是一个又嚣张又蠢的废物，她今日是真的心累了。
　　“带着她出去吧，日后也不用再来我这宫中了。”皇后走回美人榻上去坐着，不愿意再为这些让自己早已失望的人费神费心。
　　她当上这个皇后，陆家并没有给过多少帮助。可是在她当上这个皇后以后，陆家子弟却纷纷要求为官，但凡她有个拒绝的意思，定国公夫妇二老就说她不孝。她也一直在尽力做着自己可以做到的事，陆家有本事的人没几个，但吸血鬼却有很多。
　　她真正有了反抗的想法，是在有了儿子之后。她给到陆家的已经不算少，以后的日子她更多的想为自己而活。
　　可是陆家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找上门来，陆燕筝的出生和长大后的所作所为，更是每一次都触及到她的底线。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想法呢？断绝关系不至于，但是恨不能把自己的宫门封一辈子，就为了不再见这家人，这家与自己同姓的人。
　　定国公夫人努力了几次，见皇后都没有再与说话的兴趣了，便拉着陆燕筝走了。
　　大概走到皇后宫殿大门口的时候，传来陆燕筝怒气冲冲让人滚的声音。
　　皇后用眼神问云罗：去看看她这又是怎么了？
　　叫谁滚？虽然皇后对定国公夫人也已经很失望了，但陆燕筝叫滚的这个人是定国公夫人的话，她是一定要派人去把陆燕筝捆回来打一顿的。
　　她本来就不孝顺，这是皇后早就知道的，可要是对定国公夫人也这样大吼大叫的话，那还能算得上是人吗？
　　云罗跑出去看了回来说不是定国公夫人，是同行的一个姑娘，好想就是定国公府前段时间收的那个义女。
　　哦，原来是马俞芳啊。
　　姜眉与宋灵昭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这个人的存在是让她们谁都不舒服的。
　　姜眉暗道，这马俞芳还挺有本事，在定国公府这么久都没被赶出来。尤其是今日又见识到了陆燕筝的不讲理，实在是不得不感叹马俞芳的段位。不仅在定国公府全须全尾地过了这么久，在今天这种大日子还能哄得定国公夫人带她进了宫。
　　不得不说是很有本事了。
　　但是转瞬间，姜眉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马俞芳是知道宋灵均与沈容声两人的，说得更具体一些，她是知道以前在玉隐村的这两人的。姜姑婆听闻李家两个儿子优秀，便想到了自家外孙女，她是带着马俞芳亲自去过李家的。
　　虽然那个时候宋灵均与沈容声都在锦里镇上的贡院中，马俞芳没有见到他们的面，可是名字经过多方打听是十分明确了的。
　　姜眉叹气。
　　姜眉想叹气。
　　姜眉非常想叹气。
　　到底是为什么呢？宋灵均与沈容声两个人回到京城都没想过要改名字呢？一个不改就算了，还可以说是同名同姓，但是两个都不改，这就太明显了吧。
　　五年前的玉隐村有一个灵均和一个容声。
　　五年后的京城也有一个灵均和一个容声。
　　只是玉隐村的那两个都姓李，而京城的这两个，一个姓宋一个姓沈。
　　岳贵妃多年前与沈尚书联手操纵了那次的贼人掳掠事件，但是从来没有掩饰过这两人流落在外的时候是在一个家庭里长大的。毕竟当年两个人是一起被掳走的，生活在一起也说得过去。
　　但是马俞芳所知道的，是姜眉与这二人的关系。
　　而就是这段关系，姜眉是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的。
　　但从岳贵妃召见姜眉来看，宋灵均是说了的。虽然他为什么说姜眉不知道，但她想，岳贵妃是肯定希望自己的儿子坐上那个位子的，所以她应该是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宋灵均以前与姜眉是有关系这件事的。
　　姜眉这一刻有些慌神，马俞芳知道啊，她会不会说出去呢？
　　可是也没办法了，她是与马俞芳结了仇的，她要是想说姜眉也拦不住。
　　这便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后很快便气消了，毕竟今日是她的生辰，实在是没必要为了那些人生气。越亲王妃又在一旁开导，姜眉与宋灵昭也极尽所能地逗她开怀，没一会儿殿里又是充满欢笑了。
　　“娘娘，太后那边来人了。”大概到中午的时候，云罗来报。
　　“马上我这里就要传膳了，太后这时候来不会是有什么事吗？”皇后问。
　　“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是有事太后干嘛派人来，难道让你过去用膳不成？”越亲王妃笑，又对云罗道：“去把人请进来吧。”
　　来人是一个老嬷嬷，姜眉觉着有些眼熟，仔细一看，原来就是那日到家里去传令的那位嬷嬷。
　　原来她是太后的人。
　　老嬷嬷进来向众人行了礼，面对皇后的问话，回答道：“回的话，老奴过来是奉了太后口令，请姜小娘子过去那边用膳的。”
　　？？？
　　姜眉头上顿时冒出来三个问号，怎么回事？
　　“只请了她一个人吗？”越亲王妃问道。
　　老嬷嬷点头，道：“是的，只请了姜小娘子一个人。”
　　这下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皱眉了，想不通太后的用意，但是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一次简单的用膳。
　　“我陪姐姐去吧。”宋灵昭试探性地问道，在姜眉的事情上，她不敢大意。
　　那老嬷嬷摇头，十分肯定且清晰地道：“太后娘娘只请了姜小娘子一个人，若郡主也过去，恐怕传的膳食是不够吃的，到时候又要麻烦人去御膳房，太后可不喜欢这种事。”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上了，就不能太不识趣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越亲王妃看看脸色已经不太好的宋灵昭，道：“那好吧，阿眉你便跟着魏嬷嬷过去见太后吧。你头一次来宫中，用好了膳我让人过去接你。”
　　她这句话说得极为有艺术，魏嬷嬷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她要把越亲王妃打的小算盘掰烂。她笑道：“用过膳太后还想留姜小娘子说一会儿话呢，太后娘娘老说最喜欢这般年纪的女孩儿，但郡主似乎不太喜欢进宫，太后见不着想得慌了也毫无办法。”
　　姜眉算是听出来了，这位魏嬷嬷那日在她面前完全是有保留的，现在这个话痨又有些毒舌的她才是她的真面目。姜眉笑笑，不过也挺有意思的。
　　但是宋灵昭就不这么想了，她这躺着也能中枪，说她不喜欢进宫可以，但是拐着弯说她不孝顺这可就不行了。
　　皇后和越亲王妃也完全没办法了，姜眉即将进一个她们都不知道情况的地方，就算想帮也有心无力，只能寄希望于今日是皇后的生辰，太后就算想搞事也不会选在这一天的。
　　可是转念又想想，那个让姜眉表演技艺的主意不就是太后搞事的最好证明吗？不管做人做事，她都是从来不与岳贵妃有交集的人，可是在这次，却刷新了所有人的认知。
　　“那便安心去吧，太后是个好相处的人，不会拿你怎么样的。”皇后做了最后的努力，这句话是说给魏嬷嬷听的。
　　姜眉半信半疑地看向魏嬷嬷，没想到的是魏嬷嬷向她露出了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嘻嘻，你猜。
　　到了太后所居住的宫殿，进门的时候姜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挂着的牌匾。
　　心中默默吐槽，果然所有太后的寝宫都叫做“慈宁宫”。
　　就是不知道这位太后，是不是也是像大多数的太后那样不苟言笑、一本正经了。
　　被魏嬷嬷领着进了屋去，帘子还没撩开，便闻到了饭菜飘香的味道。
　　果然是已经传膳了，虽然今日一上午在皇后那里也吃了些水果点心，但是到饭点了还是想要吃饭的。
　　“阿眉。”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传来，把姜眉在食物上的注意力生生给拉开了。
　　还没看到人姜眉就知道是谭氏了。
　　果然是谭氏。
　　看来这场太后的邀请共膳，也是她的手笔了。
　　姜眉心中默默计较着这些事，但是她自己也觉得很奇怪，虽然谭氏真的在她的生活中插手了很多事，特别是这次进宫，可是姜眉心里对她只有无奈，却没有别的什么诸如反感和厌恶的情绪。
　　抬眼看去，太后与谭氏都是已经坐在膳桌旁边了的。姜眉离膳桌还有一段距离，便想走过了再行礼。
　　她的礼仪也没学多少，但是勉勉强强够用，反正诚心就行了，她没有生也没有长在宗室里，不会行礼是怎么也说得过去的。
　　但她才刚走到一半，就觉察到有什么不对。
　　太后已经是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了，但是发髻梳得整整齐齐，首饰也都是庄重得不行的，看起来神采奕奕。可姜眉走着走着，越发现太后眼眶里出现了一些亮晶晶的泪水。
　　姜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意识地露出疑惑的眼神。
　　而这一下，太后的状态，终于可以用“老泪纵横”这四个字来形容了。
　　她看着姜眉，激动到不行，连脸上的肌肉都在无声地抖动，她抖了半天，然后终于说出两个仿佛许久不曾喊过的字来。
　　“纯熙。”
　　纯熙？姜眉想，这似乎是一个名字。对面的两个人都眼泪花花地看着她，太后又叫了这个名字，她脑子里顿时有一个不好的猜想。
　　这两个人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谭氏看着姜眉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进了，便起身过来，走到姜眉面前，一把将姜眉揽进自己怀中，口中不停地叫道：“纯熙，这就是我的纯熙，我终于找到你了。”
　　好吧，确实是认错了。
　　本来姜眉就只是猜测，现在却坐实了自己这个想法。
　　她算是知道了，为什么谭氏从第一次就对自己眼含热泪。哪里是什么感染风寒身子不舒服，明明就是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
　　虽然不知道这个“纯熙”到底是什么人？但总归是对她十分重要的人。
　　所以谭氏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到香姜阁中来，她完全是把姜眉当成了那个不知是谁的“纯熙”。
　　太后坐在自己位置上哭，谭氏就抱着姜眉站着哭。
　　两个人的哭声此起彼伏响起在房间里，但是又完全不是那种抽泣声，是真正的哭泣声，有眼泪的那种。而谭氏抱着姜眉，又无意识把自己的全身重量都放在了姜眉身上，她只顾着自己哭，没有看到姜眉的无奈。
　　但是姜眉也不是那种柔弱得不行的女子，谭氏靠在她身上，虽然辛苦，但她还是撑得住的。
　　她也是个十分有礼貌的好孩子，太后与谭氏现在都正在伤心的时候，她就算要说明自己的身份也不能现在说。最后好歹等她们都哭完了，姜眉看谭氏的眼睛都肿了，像是两个小核桃。
　　说实在的，刚才在她哭的过程中，姜眉还真怕她得厥过去了。要真的那样了，恐怕姜眉今日来赴的这场生辰宴就是鸿门宴了。
　　但所幸谭氏是个坚强的女子，就算她的泪水把姜眉半边衣领都给打湿了，她自己也没有一点事。但她明显的哭得累了，有些站不住脚。
　　姜眉便扶着她去膳桌旁坐下，这个时候帘子被掀开了。姜眉抬头一看，原来是魏嬷嬷，她端着一个铜盆进来，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水，还有两张帕子。
　　姜眉本来以为她是进来伺候这两个哭到不行的女人的，可是谁知道她放下铜盆便想走了。
　　姜眉疑惑地看她，得到一个让自己差点跌倒的事实。魏嬷嬷居然也是眼眶发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没办法，姜眉只能自己拧了两张帕子，一张给了太后，一张给了谭氏。
　　这两人擦干净了脸，又用了一点点时间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姜眉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等待着她们恢复常态。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这张桌子是膳桌，上面摆着的，是宫里御膳房所做的食物。姜眉坐了两分钟以后，很明确地感觉到自己看饿了。
　　但她的肚子一般是不会叫的，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太适合吃东西。
　　所以就忍啊忍，最后太后终于开口了，话却是和谭氏说的，她道：“我之前不信你，是因为没有亲眼见到，可是现在看到了，我就明白了你当时和在这之前这么多天的心情。”
　　谭氏拉着太后的手，声音微弱道：“那日是我的奶妈出去看到回来告诉我的，我当然信她，但一开始也确实是不敢相信的，直到去了亲眼看到，才知道她就是我的纯熙。”
　　“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回来了。”她说到动情处，又开始抽抽搭搭。
　　手帕按上眼角，姜眉就知道她要开始飙泪了，于是赶紧阻止。她小心翼翼道：“夫人，你口中所说的纯熙，到底是谁啊？”
　　其实对于这个纯熙，她并不是真的很感兴趣，只是觉得有了了解，她才能从根本上去推翻这两个人对于她身份猜想。
　　“傻孩子，纯熙就是你啊。”
　　但很明显，谭氏给了她一个无法接话的答案。
　　还是太后理智些，她见谭氏说话已经都不会思考了，便道：“纯熙姓夏，叫夏纯熙，是安国公与安国公夫人最小的女儿。”
　　姜眉惊讶，她可是从来都不知道谭氏还有一个女儿啊。不只是她，几乎在所有京城人的印象里，谭氏都是只生了三个儿子的。所以某些看中安国公府上地位的人，才那样热衷于把自己的女儿塞给谭氏。
　　太后又道：“当年那个孩子不是在京城，而是在江南那边生下来的。她在带着孩子回京城的途中，碰上意外，孩子就被贼匪掳走了。”
　　又是掳走！怎么古代的这些贼都喜欢掳孩子呀？虽然宋灵均和沈容声那场掳走是做戏的，可既然他们能想到用掳走这个桥段，就说明贼人们确实是很喜欢掳孩子了。
　　“孩子丢了，安国公府便没有向外宣布她曾经生下过一个女孩子的消息。”太后叹气：“所以这么多年，安国公府在外找人，也只能小动作地找，可始终是没有找到。而安国公府一脉的子弟经此一事都认为是府上风头太盛，引了祖宗不满，于是便交权的交权，散财的散财，如今才清白成这般模样。”
　　虽然之前完全没一点想法，可是越听姜眉越觉得触目惊心。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丢了孩子这件事影响的不止是孩子的父母，还有整个安国公府。
　　对比起来，觉得安国公府真是权贵中的清流了。
　　自己家出了事，便就在自己家头上找原因。不怪别人，也不抱侥幸心理。的确是挺值得让人尊敬的。
　　太后见姜眉听得认真，而且显然心中也是有一些想法的，她便继续道：“那夏纯熙便是你，这个，便是当年弄丢了你也找了你十几年的母亲。”
　　终于还是说到自己身上来了。
　　姜眉看看两个人，看到都是笃定而又希冀的眼神，说实话，若这两人还像刚才那般哭的话，她肯定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的。但现在两个人情绪都算得上是稳定，她便放心说了。
　　“我叫姜眉，我有自己的爹娘，是在一个小村子出生，也是在那个小村子里面长大的，所以并不是你们所说的夏纯熙。”
　　太后却显然不接受姜眉的否认，她轻轻道：“之前你娘就与我说过你的事，她说她找到你了。她这些年来虽然很难过但是一直很理智，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却是不信她的，所以这才有了这次让你进宫的事，我让你表演技艺，只是想试探一下。”
　　“那太后您之前不相信，刚才又是为什么突然相信了呢？”还哭得那么厉害。太后是个脑子清楚的，姜眉便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因为你进来的时候，就与你娘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太后眼中有笑意，她继续道：“我只有你娘一个侄女，自然对她疼爱得紧，所以她几乎是在我身边长大的。她什么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我记得一清二楚。”
　　太后这番话就说得姜眉摸不着头脑了。明明她与谭氏不像啊？谭氏也去过香姜阁那么多次了，可是从来没人说她们两个长得像的。
　　“这些年她一直因为当年弄丢了你而心中愧疚，对你的思念也太过于折磨人，所以老得快，可你们的眉眼，要是用心一点看，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太后见姜眉并不相信的样子，也不急着让她相信，只把自己的理由都给说出来：“我见过她年轻的模样，她的奶妈也见过，所以这便是我们能够很快认出来你的原因。”
　　她说得确实越来越在理，但姜眉真的觉得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了。
　　她从穿越来，就是在姜家的。
　　她有一对看起来不太靠谱的父母，父亲叫姜少陵，以前是个败家子，可是现在已经把以前的那些坏习惯通通改了个干净。
　　母亲叫薛瑶，未出阁的时候是锦里第一美人，虽然没主见可是却很贴心，一言一行都是最真实的关切。
　　她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姜寿，虽然有时候有些高冷，可是心却是向着她的。
　　这些组成了一个家庭，姜眉在这个家庭里过得很开心。就算自己在这个家庭里做得更多的是付出而不是索取，就算这个家庭并不是多富贵，也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可她真的从没后悔过。
　　刚刚穿越时的不满和嫌弃，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磨灭光了。一家人相扶前进的日子一点一滴都是最真实的，不管是哪一个人，都是这个家庭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第一百三十三章 
　　姜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管刚来时的那个家是如何地让人崩溃和难以接受，也不管后来的生活是多么辛苦，她都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姜家的人。
　　更何况，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姜眉。
　　真正的姜眉已经不在了，那个傻傻的，不知世事的姜眉已经不在了。现在存在着的，只是一个霸占着别人躯壳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而已。
　　就算姜眉真的不是姜家的女儿，那也不该是她该管的事。虽然现在的姜眉是她，但也并不能把以前那个姜眉存在的痕迹抹去，而她更没有主动替姜眉认祖归宗的资格。姜少陵和薛瑶以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但姜眉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对她没有不好的道理。反正在姜少陵和薛瑶表态之前，姜眉决定了这件事她要打死不松口。
　　而在接下去的时间里，如果不是迫不得已的话，她也不会主动把这件事告诉姜少陵和薛瑶。
　　姜眉摇摇头，语气恳切地道：“我觉得你们还是要好好想想，因为从某一件事情上来看，我就与那个孩子相去甚远。而那件事占据了我过去人生的很大一部分，作不得假。”
　　姜眉本来以为自己说出这个，那两个人的念头就会打消些了，可没想到，她这边话音还没完全消下去呢，那边谭氏就眼睛亮亮地道：“你说的可是你痴傻那件事？”
　　这下姜眉就完全没有想到了，她眼睛睁得的，吃惊地看着谭氏。
　　她惊讶的不是她知道这件事，毕竟若是之前就怀疑她的身份了，那之后有心去打听也是完全能够打听到的。
　　让她没法想到的，是谭氏完全不避讳姜眉曾经人生的灰暗。活成那样，是没有感知也没有记忆的，说是透明得如同白纸，还不如说就是一个活死人，说痴傻都是抬举她了。
　　可谭氏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她就那样坦然地说出来，用的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当年我之所以在江南生下你，确实是因为意外，不然我是可以等到回了京城再生的。提早来到人世间的孩子身子弱，三天两头地生病，在一个雨夜，你烧坏了脑子，连哭都不会哭了，我急坏了，便连夜赶回京城，谁知道从此就让我们母女俩分开这么多年。”
　　姜眉听着她的话，确实是承认自己这次有些慌了。
　　姜家女儿生下来便痴傻，夏家女儿因为生病烧坏了脑子。
　　这些听起来似乎都是真的，可是偏偏在谭氏口中这两个人是一个人。而姜眉是没法去给予解释的，她是一个后来者，而且恐怕连原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傻的。
　　面前的两个女人都言辞切切，已经认定了姜眉就是她们十几年前丢失的夏纯熙。这两个人，一个是太后，当今皇帝的亲生母亲，另一个是位高的国公夫人，虽然手上无权，但是在权贵的圈子里没有几个人敢凌驾于其上。
　　而且她们口中所说的所有，都不像是在说谎。而她们所拥有的身份，也没有一个让她们去说谎的理由。
　　事情开始变得扑朔迷离，若是这种情况放在一般人的面前，恐怕内心就会摇动了。可姜眉不是，她要控制住自己的，不只是理智，还有情感。
　　这并不是一件小事，若是处理不当，那到时候伤害的可就是两家人。
　　她冒不起这个险。
　　“太后娘娘，还有夫人，这件事在外人面前还是先莫提。当然我这并不是在要求你们，而是恳求。我是有父母的人，而且已经和他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若我此时抽身而去，岂不是个不孝且无义之辈，我相信你们想找的夏纯熙应该也不是这样的人。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给你们答复的，号码？”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就表示否定，是因为今天这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今天她是被岳贵妃召进来来的，一会儿还要去参加皇后的生辰宴，若她此时的拒绝给这两个人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从而在这么大的场面上发生一些难以控制的事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等到宴会结束，回家去之后，再想怎么说也就方便多了。虽然她知道到时候就算自己说了谭氏也是不会听的，但是那也不是现在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只能到时候再想办法了。
　　谭氏始终是个理智的人，她这么多年一直心沉如死水，这段时间也是因为遇上了姜眉怀疑她就是自己当年弄丢的女儿所以这才一再失态。现在找到机会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了，她心里好受了很多，也知道不能这样很急地去逼姜眉，自己都激动到失态，又怎么能要求姜眉一个小女孩子遇上这么大的事情能够很快做出决定呢？
　　姜眉虽然字字句句都在反驳她，但是姜眉有一句话却说得很对。如果姜眉在此时轻易地决定从姜家抽身，那她心里就算会为了女儿回来而高兴，但是也一定会难免失望。
　　毕竟夏纯熙从她身边离开的时候，还那么小，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在悔恨中度过。悔自己当初太过大意丢了亲生女儿，恨的是夏纯熙一岁岁成长的这么多年她不能在她身边陪着她。
　　她学会说话的时候她不在，她学会走路的时候她不在，她可以梳发髻的时候她不在，她及笄的时候她也不在。
　　正是因为自己不在，不能用眼睛看着她的一步步成长，所以谭氏才这样在乎她现在是一个怎样的人。夏纯熙离开的时候烧坏了脑子，可她不知道想过多少次，希望夏纯熙长大的那户人家好心一点出钱给她治病，让她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地长大。
　　后来见到了，惊觉她现在目光清明又聪明伶俐，她最开始是不敢认的，可是心里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说，那就是她，那就是她的纯熙。
　　姜眉的优秀她都看在眼里，在香姜阁的那几日，她一直又高兴又心酸，在很多时候几乎已经觉得姜眉已经做回夏纯熙了。所以在后面薛瑶来的时候，才那样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知道自己那样很自私，可是天下间有几个母亲会高兴自己的女儿叫另外一个女人为“娘亲”的。
　　闭闭眼睛，谭氏已经说服了自己给姜眉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她并不能保证姜眉百分百的跟她回夏家回到她的身边，但是有一点点机会她都是不会放弃的。就算不会回去，她也是她的女儿，这一次，再也不会把她弄丢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早先传上来的膳食早已经凉透，不能吃了，太后便让魏嬷嬷派人把菜撤下去重新热了端上来。
　　这个行为挺给姜眉好感的，毕竟像太后这样的人，遇到这种情况，大可再让御膳房做一桌新的菜来。可是她没有，而是把冷掉的菜端下去热过了再吃。冷菜重新热过之后是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口感的，可是太后那样无所谓的态度让姜眉知道在太后心里这样就是很平常的做法。
　　之前在皇后的宫里，听到魏嬷嬷说太后宣姜眉过去用膳的时候，几个人都是如临大敌。姜眉从来都未接触过这位太后，也就在所难免地在心里揣度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不好相处还可以说是因人而异的，但太后对待这些琐事的态度是可以看得出来她的习惯的。
　　菜重新热了端上来，魏嬷嬷一边扶着太后坐下，一边说现在已经是申时了。
　　太后道：“我知道不早了，但也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她看向姜眉，语气温柔：“本来想让你过来用午膳的，没想到午膳没用成，还耽搁到现在。不过也没事，误打误撞，离酉时还有两个时辰，我们现在吃点，一会儿在宴上就不用饿着了。”
　　古代没有多少娱乐生活，白天还好，因为在外不管是下地还是做事，都闲不了，但是晚上吃了饭之后就无聊了，那时候又没电，天黑了之后就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可没有点着蜡烛聊天的兴趣。一般吃过饭收拾过之后，就早早洗漱去睡觉了。
　　所以这里说的晚上大多也不是真正的晚上，而是傍晚，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六点，也就是酉时。
　　而宴会一般也不是真正的宴会，那里刀光剑影冷枪暗箭的，没有人有心思在那里好好吃上一顿饭的。所以人们要去赴宴，一般都是提前在自己家里吃了东西，或者是宴会结束以后回家再吃。
　　照太后这么说来，就有些瞎猫装上死耗子了，现在吃饭，消化一会就去赴宴，正好。
　　但是谭氏听了太后的话却作吃惊状，问道：“您也要过去？”
　　晚上是皇后的生辰宴，太后作为长辈是可以不去的，而且她和皇后关系淡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也没有一个必须要去的理由。之前她让姜眉去表演技艺，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了，自己是根本没打算过去看的，只是想让姜眉必须进宫来而已。
　　可是现在不同了，虽然姜眉没有说明自己的心思，但是在她的心里，已经和谭氏一样，认定姜眉就是夏纯熙了。所以一会儿的宴会她就不能放心姜眉一个人去，虽然谭氏也会去的，但是还是要自己看着才放心。
　　她从魏嬷嬷那里知道姜眉与越亲王妃的关系不错，进来宫里半日与皇后也相处得很好，本来有这样的人脉关系，任姜眉如何去参加这个宴会都是可以的。
　　可是在这个宫里，却还有另外一尊大佛。这是太后不想承认也必须得承认的。
　　岳贵妃岳静仪，是宫里永远也不可能绕过去的存在。
　　此人很多年前只默默无闻，可是自从刚生下来还没养多久的孩儿被贼人掳去之后，就开始慢慢变了。本来发生这么大的事，对一个母亲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最开始太后也很同情她，还打算就算皇上无意，她也要因为自己的怜悯之心来护佑这个女人。
　　可是没想到，岳静仪却根本不在乎太后的庇佑。她的失去让皇上无比怜爱，还对她从此上了心。自此后宫众人都不在皇帝的眼中，她又足够聪明，所以上位得既快又稳，所以其他人只能看着干跳脚的份。
　　她一路招摇至贵妃，太后对她也越来越失望，从最开始的同情到后来的气恼，再到最后的淡漠。因为岳静仪没有了孩子，太医也诊断她不能再怀有身孕，而她也是真的没有从别人那里过继一个孩子的心思，她塑造的是一个丢了孩子所以一心向往爱情的人设，所以太后从此以后也就不对她和皇帝的事再多说一句。
　　后宫中的孩子都渐渐大了，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岳贵妃膝下一个都没有。后宫嫔妃们一边对她的独得盛宠感到羡慕嫉妒恨，一边又因为自己比她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子女而觉得沾沾自喜。
　　这么说吧，后宫里等着看岳静仪在皇帝百年之后是殉葬还是守陵是很感兴趣的。而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让岳静仪笑不出来的。
　　可是没想到呀没想到，岳静仪丢了十几年的孩子，居然也让她给找回来了。
　　这下可就是彻底翻身了，因为皇帝对她的宠爱早就已经有了真心，所以对于她失而复得的孩子，也是恨不得十二分的真心捧到面前。
　　都说帝王最是薄情寡义，就算对于自己的孩子也总会有所保留。可是对于这个岳静仪找回来的孩子，他非但没有一丝猜忌，迎进宫去立刻封了九皇子。
　　在九皇子之前的皇子们顺序不变，九后面的皇子统统按照年纪重新序齿。没有人敢有异议，只因为这个认祖归宗如此快的九皇子不仅有个已经与皇帝夫妻相称的母亲岳贵妃，还有一个连皇后所生的嫡子都迟迟不立储君只为了给九皇子上位留方便的父皇。
　　那个父皇曾经是所有皇室儿女的父亲，可是在九皇子到来之后，他们统统被排除之外，皇帝、岳贵妃、九皇子三人在这宫里，俨然一家三口的架势。
　　“罢了罢了，这么多年，我早不想见她也绕不过去这一面的。”太后苦笑，“若是日后灵均那孩子真上了皇位，我倒是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我与他母亲这老死不相往来的趋势，怕是不够格做他的祖母。”
　　“姑姑别这么说，若真有那时，我陪着您去城外寺里就是了。”谭氏柔声安慰太后，又用带着些祈求的眼神看着姜眉道：“若她到时有闲，便去看上我们一眼，这辈子也就知足了。”
　　姜眉顿时觉得压力山大，觉得谭氏这眼神有千斤重，她想把自己的承受不起说出来，转念一想那又何必。这两个人的年纪都不算年轻了，古代人一般很少有活到上百岁的，她又为什么要在她们这人生剩下不多的时间里多说些话给她们添堵呢？有些话，说一遍就够了。
　　“太后和夫人不要太伤感了，先吃饭吧。”她莞尔一笑，一切芥蒂都烟消云散的样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天幕已经落下，皇宫中的走廊上亮起无数宫灯。
　　交泰殿是专门用来举办宴会的地方，这时已经渐渐有人入殿开始落座了。
　　虽然太后一直想要姜眉与她同行，但是姜眉也表示了自己在那件事还没有定论前不要在人前显示出端倪。谭氏现在简直就是对姜眉百依百顺，太后还没说话她就帮着姜眉一起劝太后了。
　　太后哭笑不得，说自己又不是不同意，看把谭氏给急的。于是太后便让魏嬷嬷找了个小宫女，把姜眉给送回皇后的宫里。
　　皇后和越亲王妃看见姜眉回来都松了一口气，虽然之前太后有叫人回来告诉她们姜眉会在慈宁宫里面多待一会儿。但是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们谁也猜不透，姜眉在慈宁宫里待得越久她们心里就越没有底。毕竟太后并不是一般的老人，她不会无缘无故拉一个小姑娘去说这么久的话。
　　本来在姜眉回来之前她们心里有千万的疑惑，可是现在姜眉回来了，她们反倒又没有那个心思去问了，只要人没事就行了。
　　宋灵昭倒是很感兴趣，只是姜眉不主动说，她也不好直接问。她是跟姜眉关系好不错，但是这次的事明显不是一般的事，若是不方便说，她却开口问了，岂不是让姜眉为难。
　　想来想去宋灵昭还是把自己心中的好奇给生生压下去了，见天色也不早了，便提议与姜眉一起去交泰殿，她们这样的小辈还是早些去为好。
　　姜眉也不喜欢姗姗来迟然后进殿的时候迎接众人的目光，便答应了。
　　越亲王妃也想早些去，皇后见三人都要走，便说自己也走。她是今天的主角，早些到现场也是可以的。不过越亲王妃看皇后衣服都不换就要走，就有些哭笑不得了。她们这些来赴宴的人都是盛装，可皇后一个主角却这般不将宴会放在心上。虽然真心诚意来参加这个宴会的人少之又少，可是皇后至少也做出个样子来。
　　越亲王妃好说歹说，皇后才又花了一个时辰换装打扮。
　　一切都搞定之后，几人便往交泰殿而去。
　　去时已经有了稀稀拉拉的后妃，没一会儿，皇后已经到了交泰殿的消息也到了各个宫里，还没来的人便纷纷朝交泰殿赶来。
　　太后与谭氏来得有些迟，姜眉看见她们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东西，便猜到她们一定是在慈宁宫里处理好哭过的痕迹才过来的。之前两个人哭得那么厉害，谭氏更是严重得连眼睛都肿了，若是以那副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恐怕又是议论纷纷。
　　姜眉心里觉得好笑，两人这番折腾，居然有一种微妙的萌感。
　　但是等了很久，姜眉还是没有看见那位传说中的岳贵妃。
　　对于这个在很多人印象中都不是一般人的贵妃，姜眉其实是很好奇的。尤其是，她还是那个人的母亲。
　　宋灵均是在玉隐村长大的，所以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岳贵妃关系并不是很大。姜眉感兴趣的，是她的破釜沉舟，是她做出选择的勇气和气魄。
　　在别人眼里，她除了孩子被贼人掳走，似乎没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后来她的孩子被找回来，人们便也把她这点不顺心给忽略掉了。可是姜眉知道前因后果和事情的真相，就也知道，她的绝处逢生从来就不是毫无道理的。
　　最后几乎是在宴会开始的倒计时里，岳贵妃才踏着步子前来。
　　与她一道而来的还有定国公夫人、陆燕筝和马俞芳，或许别人还有心情去想一想她们为什么会和岳贵妃一起出现，但是姜眉已经没那个心思了。
　　走在岳贵妃身边的，高出她一个头的，身穿紫色锦衣的，正是宋灵均。
　　来参加皇后生辰宴的，都是女眷，宋灵均是这宴会上唯一一个男子。而且他又不是一般的男子，他是岳贵妃的儿子，是宫里丢了十几年才找回来的九皇子。所以他一进殿，就算大多数女人会去奇怪定国公夫人为何会与岳贵妃同行，但是主要目光还是放在他的身上的。
　　皇后就算很不喜欢岳贵妃，但是她是后宫主母，是所有皇子公主的母后，这点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她笑道：“灵均怎么来了？真是让本宫心中欢喜。”
　　宋灵均走到殿中央，道：“今日是母后生辰，灵均自然得来，就算不入席，也是要给母后呈上灵均寻来的礼物的。”这时众人才看见他手上有一个盒子。
　　皇后便作惊喜状：“哦？原来灵均还给本宫备了礼物，真是有心了。”
　　她叫了一个宫女下去取礼物，宋灵均便把那盒子交给宫女。
　　宫女把盒子捧上去，又抽出一只手来打开了盒子，让皇后看里面的东西。
　　姜眉是挨着越亲王妃和宋灵昭坐的，她们的席位就在皇后的右下方，虽然有些困难，但若是想看还是可以看得到的。姜眉内心是想看的，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并不好动作，便坐着未动。还好有宋灵昭那个古灵精怪的，她伸长了脖子往上面看了一眼然后悄悄在姜眉耳边道：“是我们铺子里的东西。”
　　姜眉还没去想是什么东西，便被宋灵昭讲的话给笑到了。心里道看来这丫头果然已经把自己当成姜家的人了，把香姜阁说是“我们铺子”。
　　宋灵昭不知道姜眉在笑什么，自顾自地继续道：“好像是香牌。”她时不时地便会去香姜阁里逛逛，对于里面的许多东西都已经有了基本的理解。
　　姜眉点点头，也有些难以抑制的烦闷。这描金香牌是最近不久才上的新品。状似香囊，但比之香囊更加精致，因为它是用一整块香料制成的。最外一层雕了祥云纹路，下面串了一颗圆润的串珠，最底下是用上好的丝线做的穗子。
　　姜眉承认自己烦闷的原因是宋灵均让人去香姜阁里买了东西，她知道就算自己与他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很尴尬的地步，也不能阻止他去香姜阁里买东西，毕竟铺子开了就是要让人去买东西的。
　　可是姜眉就是没来由地烦躁，这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她终于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还是没法静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皇后本来只是抱着礼物就随便收收的心态，可是当她看到那块香牌的时候，内心是有一丝触动的。这样的东西，一看就不普通。
　　虽然她这半日认识了姜眉，但是对于她名下的香姜阁还是有非常大的好奇心的。这香牌她从未见过，那一定就是新品。不俗的设计与精致的做工，光是用肉眼看就能看得出来价格昂贵。她是皇后，从来就不是个缺钱的人。所以打动她的不是价格，而是宋灵均的用心。
　　这样的新鲜玩意儿，又好看到不行，价格也贵，香姜阁一定不会做很多现货出来，所以能买到也是靠运气，但更多还是需要下功夫的。
　　她虽然一直与岳静仪做不成朋友，但是对于这个她找回来的儿子，皇后还是没多少意见的。
　　一个进退有度的儿子，和一个有手段的母亲，便是皇帝整个后宫的敌人。
　　她有时候也会庆幸自己和儿子很久以前所做的那个决定是正确的，不然，非要和那对母子争的话，就算付出了代价也是争不过的。
　　她笑一笑，道：“灵均真是有心了，这件礼物我很喜欢。”
　　宋灵均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听皇后如此说，眉毛也未动一根，道：“这是灵均应该做的，只要母后喜欢就好。”
　　岳贵妃自进殿来就一直未行礼，皇后也一直未叫她，其他人就算有想要巴结的，皇后没发话也不敢轻举妄动。此时等宋灵均献完礼了，她才道：“本宫请的那位小姑娘来了吗？站起来给本宫看看。”
　　她说话时目光散漫，语气随意，但又不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反而觉得这就是她应该有的态度。
　　她是贵妃，上有皇帝的独宠，下有芝兰玉树的儿子，俨然是人生赢家。其他人不知皇后早已给自己备好去路已经不想争了，只当是皇后争不过她，所以就算她在皇后的生辰宴上如此嚣张也是正常的。
　　可太后不这么想。她是这么多皇子公主的祖母，就算是偏心也会有最低下限。可对于宋灵均，她就是喜欢不起来。
　　宋灵均从小就不在宫中长大，太后是祖母，比不得他和岳贵妃母子连心，就算十几年未见都还能相处亲密。也不排除宋灵均从不去慈宁宫请安的原因，他甚至从回宫来就没有去拜见过一次太后。
　　宫里人都知道岳贵妃与太后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既然岳贵妃不喜欢，那她的九皇子不去认太后也是正常的。
　　太后这次来宴上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姜眉，没想与岳贵妃有些什么接触。既然岳贵妃把太后当做透明人，那她更没有主动和她打招呼的道理。只是现在岳贵妃叫的是姜眉，她就得打起精神来，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虽然之前姜眉来得很早，但是因为她是这宫中的生面孔，坐的位置又有些显眼，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的。聪明的已经从她身边坐着的越亲王妃和宋灵昭猜到她就是姜眉了。
　　其实出名的并不是姜眉，而是让姜眉进宫的人。岳贵妃又不是个寻常妇人，不会无缘无故见一个商女，还是背后有一个香姜阁的商女。香姜阁已经在之前的几年在京城里累积了一定的名声，现在又在大规模地扩大，之前作坊的招人在市井闹得沸沸扬扬，影响力还是很广的。
　　一个对皇位有很明显追逐之心的贵妃，召见这样一个背后有潜力的商户女，就算不是那个圈子中的人都知道不寻常。
　　姜眉对于岳贵妃的召见，心中其实是有忐忑的。只是她的忐忑，全是来自于宋灵均。但是宋灵均自进来后就未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过一眼，她既觉得心思飘忽，又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她曾经对他的拒之门外，终于还是让他用视若无睹的方式给还回来了。
　　姜眉站起身来，向岳贵妃行了一个礼，道：“民女在此，见过贵妃娘娘。”
　　岳贵妃便把视线转过来放在她的脸上，眼神里奇异地带着一分认真。
　　在这段时间里，交泰殿里的人都各有心思，但都不约而同地一个都没有说话。
　　宋灵昭一直用担忧的眼神望着姜眉。她对于岳贵妃不甚了解，但是却知道她从来就是一个厉害角色，皇后是不争，但是真要争起来恐怕也是落败的份。
　　连皇后和太后都不放在眼里的岳贵妃，对于姜眉就更不当回事了。她此番召姜眉进宫的理由是让她表演技艺，但是背后又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真相，恐怕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岳贵妃一直在看姜眉，看着看着就笑了，但开口叫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她说：“灵昭郡主不必如此紧张，本宫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她的。”
　　宋灵昭是比之宫中公主更要受宠的存在，自小虽然不喜欢惹事，但却是真的没怕过谁，只是这一个岳贵妃，还是让她颇为忌惮的。现下被岳贵妃直接点名，宋灵昭便有些不自在。她求助地看了越亲王妃一眼，还是硬着头皮回岳贵妃的话，“贵妃娘娘看错了……”
　　“贵妃娘娘何以跟小姑娘一般见识，她们姐妹间关系好罢了。”她话没说完，就被越亲王妃给接上了。
　　越亲王妃与皇后交好几乎是阖宫都知道的事，岳贵妃当然也不是不清楚，她看了看一脸护犊子的越亲王妃，笑道：“灵昭郡主不是一直瞧不上别人吗？现在竟然与她姐妹相称，看来果真是对那位探花郎喜欢得紧呐。”
　　她的语气颇为戏谑，一点不把小女孩关于情爱的娇羞放在心上，就这么大喇喇地说了出来。宋灵昭的脸顿时红了个透，不仅是害羞，还是被气的，两只手也纠结地在一起绞来绞去。
　　殿中各人顿时神态各异，岳贵妃的乖张她们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这么直接领会到还是非常震撼。那可是灵昭郡主啊，她的父亲是与皇帝出自同一个母亲的越亲王，她的母亲是天水赵氏的嫡女，她又从小受皇帝太后乃至皇后的喜爱，是她不骄纵，不然这宫里都是横行的。
　　一个贵妃，其实说到底也只是皇帝的妾室。宋灵昭若是愿意，尚且把她当成一个长辈，若是不愿意，她在宋灵昭的面前哪里有嚣张的机会？更别提像现在这样让宋灵昭当众下不来台了。
　　越亲王妃和皇后都有些恼火，从小就是被护着的女孩儿，现在被这样随意地开玩笑，场上又是各家女眷都在的，岳贵妃也太知轻重！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其实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是关系好，她这样一句玩笑没什么大不了。但若是真关系好，她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说出这种话来。
　　岳静仪是皇帝最爱的女人，而越亲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作为弟媳，越亲王妃是有些进退两难的，怕伤了兄弟和气，但又心疼女儿，咽不下这口气。
　　但皇后提早退出夺嫡圈子，对岳贵妃就是有恃无恐的。越亲王妃不大方便说的话，她却是可以说的。今日又是她为主场的宴会，就更有理由了。
　　可她刚想开口，一个字都还没有发出，就被另外一个苍老又有力的声音打断了。
　　太后身体坐得笔直，视线紧紧地盯着岳贵妃，带着一丝很明显的压迫。她说：“阿眉是哀家收下的义孙，自然是该与灵昭姐妹相称。不知你有什么不满？”
　　这么多年，她这是第一次见岳静仪，也是第一次主动开口与她说话。不过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谭氏坐在她身边早已心忧不已，她又何尝看不见。
　　太后这次开口实在是令人想不到，话中内容更是让人惊讶。太后话音刚落下，场上一半的目光都冲着姜眉去了。
　　而另一半，是看向岳贵妃的。在宫里几乎是不问世事的太后现在为了一个刚进宫的小姑娘直面驳斥了岳贵妃，她又会有什么反应？
　　岳贵妃当然也是惊讶的，她也并没有把这惊讶掩饰下去。众人便看见她脸上闪过两秒钟的惊讶，然后便换上了和之前一样的随意，她几乎是顺着太后的意思回答道：“本宫当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还是想问一句，既然她现在是太后的义孙女了，那本宫之前想看她表演技艺的打算是不是也泡汤了？”
　　太后深深感慨自己确实是低估了岳贵妃的胆大，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竟然还敢提那件事。
　　“母妃！”
　　但这次却有一人赶在了太后之前出声，声音里带着隐隐的焦急。
　　岳贵妃看了看叫了自己一声的儿子，眼里出现了笑意，她道：“瞧本宫这脑子，如今姜小娘子既然已经是太后的义孙女，与灵昭郡主姐妹相称，那与我们灵均，自然也是兄妹了。”
　　她带着毫无诚意的愧疚，笑得更像是事情已经达到了某种她期待的目的。
　　太后皱起眉，岳贵妃未曾让宋灵均去拜见过她。宋灵均回宫来的这五年里，她虽然也有多多少少见过那孩子几次，但像今日这样近距离且长时间地在同一间屋子里，还是头一次。岳贵妃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她说姜眉与宋灵均是兄妹，岂不就是间接替宋灵均承认了她这个祖母。
　　嘴上说着不在意，但是这么一个芝兰玉树的孙儿站在这里，太后已经不是年轻时候的铁石心肠了。她见姜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宋灵昭拽着坐回去了，心中松一口气，她知道姜眉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但也不想再把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姜眉一个人的身上，便想岔开话题。
　　“灵均孙儿。”她稍微带了一点戚戚地叫宋灵均。
　　宋灵均愣了两下，然后便恭敬地回应道：“皇祖母。”
　　恭敬是真的，但是语气里带着的疏离也是真的。
　　太后并不强求，第一次这样说话她还要求什么呢？且今日这样的机会以后并不会再有，她心里不喜岳静仪已经好几年，又岂是宋灵均的一句“皇祖母”就可以化干戈为玉帛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就罢了。
　　已经开口了，就这样停下又未免太过尴尬。太后便想随口一提宋灵均的亲事，不关乎夺嫡也无关势力相争，就是普普通通的祖母过问一下孙儿。但她看遍了满场，都没有看到丞相府林扶弦的身影。
　　刚觉得奇怪，又反应过来了，太后在心里骂自己老糊涂。
　　丞相府把嫡孙女林扶弦配给宋灵均，就已经是明晃晃的势力勾结。这是皇后的生辰宴，皇后她避不开岳贵妃，但总有机会不给丞相府下帖子。太后对比表示理解，毕竟她要是皇后，她也不希望看见一个明显不和自己站在用一个阵营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生辰宴上。
　　太后的看遍满场在别人看来还有些想不通，但是岳贵妃一眼便知，她问：“太后可是在找丞相府的小娘子？这可就要让您失望了，林小娘子没来呢。”
　　她看了宋灵均一眼，又自顾自地说：“不过没来也好，不然让她知道灵均对她无意岂不是让她难过。”
　　这句话一出口，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岳贵妃疯了。她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让人都不敢去深想，可是又不能不去想。
　　宋灵均与林扶弦的婚约可是在两个月前闹得沸沸扬扬，京城里不知道的人几乎是没有的。现在的宋灵均，其实是可以只靠皇帝对他母亲的宠爱就上位的，但是上位之后是需要稳固他手中的权利的，岳贵妃背后没有家族，所以她就要给宋灵均找一个家族来靠。
　　丞相府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现在，岳贵妃口中之语的意思竟然是要与丞相府分道扬镳？
　　姜眉心中满满的震惊，这种震惊比之刚才听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了太后的义孙女还要更甚。她当然还记得自己当初被宋灵均和林扶弦之间的婚约打击的情形，虽然当时所感现在已经只能记起十之六七，可是乍然间听到岳贵妃这话她一时之间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几乎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之时就立刻把目光投向了宋灵均，但是宋灵均并没有迎接她的目光，而是也极为惊讶地看向岳贵妃，问她：“母妃，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岳贵妃苦心为他谋划这么多年，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回京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只是为自己而活了。与林扶弦的政治联姻他是没想过反抗的，但也是没想过要全身心接受的。只是岳贵妃的话，他几乎是不明面上拒绝的。
　　岳贵妃一笑，点头道：“当然是真的。”
　　还不待宋灵均说话，她又看向了陆燕筝，继续说：“不过林小娘子你不喜欢，母妃不强求，但是母妃觉得陆小娘子不错的。”
　　她走上前，拍拍宋灵均的肩膀，温柔地道：“母妃在来之前已经去向你父皇请过旨了，日后燕筝，便是你的正妃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岳贵妃一定是疯了！
　　这几乎是现在场上所有人的第一想法。
　　岳贵妃竟然放弃了丞相府，去选择了安国公府。
　　京中权利圈中的人大概人人都知道，安国公府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国公府。虽然族中之人还是有一定的数量，可是出类拔萃之辈甚至可以说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出来，而且这其中又不乏借着一个“安国公府”名声作威作福的一些人。
　　皇后是出自安国公府，可是这些年来皇后与安国公府也是渐行渐远，皇后是不计较，若是计较起来，那就可以用“积怨已久”来形容了。
　　虽然现在的安国公府还没有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可是这样一个有着空壳子的安国公府又能给到岳贵妃多少帮助呢？
　　宋灵均之前与林扶弦的婚约已经够让很多人忌惮了，这次皇后的生辰宴也是考虑到这个所以没有给丞相府下帖子，可是偏偏就在这个档口，岳贵妃亲口说出了变故。
　　安国公府恶名在外，陆燕筝的骄纵有心人也是知道的，在那些有皇子的后妃眼里，把陆燕筝纳为侧妃都是够让她们难以接受的，可是现在岳贵妃竟然单方面退掉了与丞相府林扶弦的婚约，要宋灵均娶陆燕筝为正妃。
　　宋灵均听闻这件事后表现出来的惊讶姜眉是看在眼里的，那宋灵均与陆燕筝有私交这件事也是不可能的。综合种种，姜眉只能再次叹服岳贵妃的手段。她来之前就已经向皇帝请了旨，而宋灵均，岳贵妃知道他不喜欢林扶弦，便改了个人选，虽然这个人选也不见得宋灵均满意到哪里去，反正只要有皇帝的旨意，这件事便如板上钉钉一样，再不能改了。
　　只见宋灵均轻微地皱了一下眉，掩饰，或者是化解掉自己的愁闷和不解，话出口只是一句带些稍微停顿，却又没有一点犹豫的：“儿臣遵旨。”
　　姜眉闭了闭眼，收回自己的视线。
　　现在的他，过得并不快乐。
　　从前的那个李灵均早就死在五年前回京城的路上，不管是他走时的避而不见不告别，还是他回京城之后长达五年之久的音讯全无，都再明显不过地表示着他变了。
　　变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和处境。现在的他要更多地学会隐忍，为了夺嫡而隐忍，更多的是为了岳贵妃而隐忍。岳贵妃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而对于这一切，他在玉隐村生活的那十几年是一点都不知道的，可是后来他知道了，就再也没有办法无动于衷，只能照着岳贵妃的意愿去当一个对夺嫡志在必得的九皇子。
　　从前的他就一直抗拒她的靠近，现在的她更是无法插手他的人生。
　　或许之前姜眉是因为他而做出那么多努力而来到京城，她不曾感到后悔，但是现在，包括以后，姜眉都不再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做这种事了。
　　算了算了。
　　那个如同幻梦一样的晚上，终于还是相当于从来没存在过了。
　　岳贵妃见事情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便转身走了。宋灵均犹豫了一下，与皇后和太后告了退，还是跟了上去。
　　陆燕筝与安国公夫人还站在场下，刚才岳贵妃在的时候她们还有恃无恐，现在岳贵妃走了，她们是没胆子再待在这里了，匆匆行礼便也出去了。
　　这些相当于闹事来的不速之客都走了之后，交泰殿里气氛却几乎是冷凝了起来。
　　今天这是皇后的生辰宴，可是她的母家——安国公府却与岳贵妃站在了一个阵营去。外人不知皇后早就已经没有了夺嫡的心思，便只当这件事是对皇后莫大的羞辱。
　　皇后膝下是有二皇子的，虽然二皇子不是如九皇子那样公认的优秀，但是他是嫡子，遵循祖制那就是正统身份，登上皇位就是理所应当。可偏偏这届的皇帝不遵守规则，皇后的母家还在这种关键时刻倒戈，对于皇后来说可不就是大难临头嘛！
　　但皇后没有开口，她们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离去，只能坐在场上强颜欢笑，太过无聊之时便把目光投向了刚才在刀光剑影中躲过一劫的姜眉。这些贵妇人总是不嫌事情多的，一个人走了，便来讨论另一个人。
　　姜眉正在为陆燕筝的事唏嘘不已。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在皇后的宫里时，陆燕筝会那么狂妄。在以前陆燕筝就并不是真心地喜欢皇后这个姑姑，在她面前对她的亲热都是因为有所求，然而在她长大之后，皇后渐渐地开始减少对她的满足，甚至于她在皇后这里一点好处也讨不到了。
　　而现在，安国公府与岳贵妃搭上了线，陆燕筝就是完完全全地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皇后是后宫里地位最高的一个女人又如何，可是以后这宋家江山都是另外一个女人的儿子的。
　　去抱岳贵妃的大腿，总比自己亲姑姑这点子可笑的血脉亲情来得实在。在这一点上，陆燕筝倒是看得清。
　　只是姜眉还是想不通，一个安国公府，到底是怎么被岳贵妃看上的？她是一个聪明到极致的女人，绝对不会做一些毫无意义坑自己的事情的。这背后，绝对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只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姜眉靠自己是不可能知道的，而且她也没有兴趣知道。
　　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真的是会死得很快的。
　　她想着想着，就感觉有许多意味不明的眼神在自己身上脸上瞄来瞄去。就在她察觉到之后，皇后也发现了。
　　她让越亲王妃带着宋灵昭与姜眉出宫，这个宴会其实并没有什么值得人留下来的东西，今日白天的相处已经够了。
　　越亲王妃便起身带着两个人告辞，今夜的变故不能不说是不大，只是她还是得感慨，这京城中的风云变动，居然只靠岳贵妃一人就可以做到了。
　　她们三人走到交泰殿门口时，听到里面响起断断续续的告退声，今日的宴会，终于是结束了。
　　本来姜眉以为自己今日的心情会很差的，因为遇上了这么多来之前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可是在走出交泰殿时，她却惊讶地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之前那些愁闷和忧伤都一扫而光，心情有些出奇地好。哪怕是回想起她起身走时，谭氏那不舍的眼神，现在的心里都没有那么多抗拒了。
　　“姐姐，你怎么这么高兴呢？”宋灵昭背着手反步走在姜眉的前面，不解地问她。
　　姜眉正想回答，越亲王妃的声音响起来：“今日虽然有些事多，但对于我们，却是没有什么坏事的。所以为什么要不高兴呢？”太后把姜眉收为义孙女的事情她虽然想不通，但是太后并没有给姜眉封号，她就只当太后当时是看在她们的面子上为姜眉解围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宋灵昭突然兴奋起来，一把拉起姜眉的手。
　　姜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但是奔跑时微风都悉数从她的脸颊和脖颈温柔而过，她就想起来，那宫门外，月色下，还有一人在等着她。


第一百三十九章 
　　当沈容声的身影出现在姜眉眼帘里的那一刻，她的心几乎是一瞬间就安定下来的。
　　在宫里的时候，哪怕有些事根本不是直冲着她而来，但她还是会不可控制地被带来许多的负面情绪。她穿越来这几年虽然不是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但却是磊落光明的，现在猛然间遇到这种事，虽然不是多厌恶，但是在心里还是有一定的抵触情绪。
　　其实就是当时深陷其中所以迷了眼了，分不清什么该在意什么不该在意。一个人的心其实很小的，小到只能放下极少数人，而有的人，既然已经知道没关系了，就早点放下好。以前她还能用自己穿到了这么小年纪的身体里而安慰自己时间还早，可是转眼间五年也就这样过去了，她已经不小了。
　　“姐姐，你快过去吧，沈一定等了你许久了。”宋灵昭本来雀跃的脚步突然平静下来，她也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虽然她和姜眉关系好，但是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凑上去好。今日在宫里遇上了那么多的事，而姜眉一出宫就仿佛把之前宫里发生的事通通给忘了，定是因为眼前等在这里的这个人的。
　　虽然姜眉不说，但是沈容声对于姜眉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她也差不多看清楚了。只是姜眉，却真的好像有些当局者迷了。
　　沈容声是个什么人，宫里发生的事他一定也是已经知道了的，现在正是个好时机，是个让两人说清楚的好时机。
　　明明之前还未进宫去的时候宋灵昭是对于去五芳斋相当热情的，那时她脸上的欣喜都是发自内心的，可是现在她竟然要舍弃掉这个好不容易碰上的机会，实在是让人吃惊。但是姜眉吃惊之余也大概估摸到了她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让她和沈容声单独相处罢了。
　　她最近一段时间本来就不抗拒和沈容声的相处，可是现在竟然还发现，自己对于宋灵昭的这种有心，抱的是一种从容的心态。
　　她抬眼看见越亲王妃眼眸里善意的调侃意味，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和沈容声，这是在暧昧吧暧昧吧暧昧吧……
　　“娘亲我们回家吧。”看见姜眉有些羞赧的表情，宋灵昭就知道有戏。知道自己和越亲王妃是无关人士，便赶紧想着撤离。
　　“是了，阿眉快去吧，晚了其他人就要出来了。”越亲王妃毕竟是长辈，想得周到，她将一个得体稳重的丫鬟交给姜眉，道：“就让她随你去，我知道你们自己有分寸，但是这京中盯着的眼睛，可是多得很，有她在，别人就算想说什么也不好说的。”
　　确实是这样的，姜眉今夜与沈容声在一起，有心人说得难听点那就是孤男寡女。两个人的身份都是有文章可做的，还是防患于未然比较好。
　　越亲王妃走后，交泰殿里告辞的人确实是一个接一个，现在已经能够隐隐约约听到随后的人声了。
　　“多谢伯母。”沈容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想拉姜眉的手，却被姜眉先一步拉住了袖子。
　　沈容声呼吸都乱了一下。他是听到有人快来了所以想着拉姜眉上马车，但是姜眉这说不上主动的主动却有些让他意想不到，轻轻扯住他袖子的手不带疏离。姜眉故意不看他，但眼角都是浸出笑意的。
　　越亲王妃轻笑一声，道：“快去吧。”
　　两个人便往那边停着的马车而去，稍微有些距离的一前一后，影子却又默契地重叠在一起。
　　沈容声先上了马车，向姜眉伸出了手：“上来吧。”
　　姜眉上去之后，跟上的那个丫鬟很自觉地自己上了马车，却只坐在外面。姜眉让她进去坐，她却说坐在外面更能让那些有心窥探的人看见，姜眉便不强求了。
　　五芳斋地处京城中最繁华的地段之一，却不是在富源街，而是在靠近宫墙的一条街，叫做沛贤街。
　　这条街附近都是些王公贵族，说是街，其实还不如说是专供这些王公贵族消遣的一块地。是以，这条街上的要价都让寻常百姓难以承受，而与价格相对应的是，沛贤街上的逼格也非常高。
　　就说这五芳斋。里面的主厨有两个来源，一是皇宫里退役出来的御厨，二是在江南等地寻来拥有特殊手艺的名厨。
　　御厨在宫里可是做菜给皇帝吃的，那手艺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比的。光是冲着这噱头，就有很多人闻讯而来。
　　而江南等地吃食口味独特，祖上传下来的手艺也难以复制，所以京中之人更在意他们的小食。这五芳斋的宵夜，就是从此而来。
　　下了车以后，几人相继下车，刚走到门口，就有小二迎上来，说着：“客官里面请。”
　　姜眉本来以为他就是寻常的招呼，可是他却一直把几人带到二楼一处空位上。姜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沈容声早就定好的座位。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姜眉心里竟然有一点苦涩，之前在宋灵昭的促狭下确实是答应了，可是她这个人对谁都还不错，但唯独对沈容声，是有一些任性的。但沈容声还是提前预定了位置，她知道沈容声不缺钱，但是这用心，也不是寻常之人能够拥有的。
　　那丫鬟想站在姜眉身后，但姜眉实在是不习惯这样，而且这又是越亲王妃的人，便强硬了一次，让丫鬟与他们同坐了。
　　沈容声在不在意规矩姜眉不知道，但是见此他没有说什么，朗声对旁边候着的小二说了上菜。
　　姜眉虽然在晚宴上并没有动什么筷子，但是之前在慈宁宫里却是被太后和谭氏一搅和弄得有些饿了，晚饭时便吃得比平日里多一些，所以现在还是没有什么饿意的。
　　她本来就不喜欢装，更别提在沈容声面前了，所以就算小二端上来的东西看起来再好吃，比如定胜糕、荷叶粉蒸肉、鸭血粉丝汤、七品焖锅之类的，她也没有多大兴趣。
　　见沈容声疑惑的眼神太过明显，她才捡了块青团在手上。
　　清明节已经过去一段日子了，但是青团不管怎么做都是清爽可口的，而且这种传统的青团里面是不会放肉的。
　　“怎么了阿眉？不喜欢吗？”沈容声还是问出了口，他越来越亦步亦趋地关心姜眉的喜好。
　　“不是。”姜眉有些羞于启齿，但还是道：“之前在宫里用得有些多了……”
　　五芳斋的宵夜说不是多难约，但是里面的各类吃食都是按时间做的，他费了多大劲才凑齐了，可是现在……
　　“你啊你。”
　　“知道‘恃宠而骄’四个字怎么写吗？”


第一百四十章 
　　姜眉回到家时已经是巳时，也就是十点钟左右。这个点儿在现代来说是非常正常的，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才仅仅只是夜生活的开始而已。可是在古代，这已经是相当晚了。
　　除却要挑灯夜读或是有事务要处理的，大多数人几乎都已经进入梦乡了。姜眉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也早已经习惯于这样的作息时间了，而她今晚回家时，却发现姜家宅子里一个人都没睡。
　　沈容声将她送到门口便离去了，不进门也是为了维护姜眉的清誉。
　　兰婆子急急地迎上来，有些担忧又有些欣喜地道：“姑娘终于是回来了，之前越亲王妃派人过来传过话说姑娘与少爷出去了，我们虽然得了消息可是心里还是担心的，现在看到姑娘了，才是真正地放心了。”她拉着姜眉的手，又问她：“小娘子在宫里吃了多少东西？现在可是有些饿了？灶下的火还没熄呢，我去给小娘子下碗面吧。”
　　姜眉摸着自己还有些鼓胀的肚子，想起在五芳斋时的努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但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兰婆子的话，就被刘婆子来的声音打断了。
　　刘婆子去拉住姜眉的另外一只手，斜了一眼兰婆子，道：“你下什么面呐！眉眉她从小就不爱吃面，要吃就吃饭的。而且你看眉眉的样子，像是饿到了的样子吗？我看你啊，就是瞎着急。”
　　兰婆子一脸委屈，但仍然不服气地道：“小娘子从小就跟着你，你当然比我更了解她了，但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呀。”
　　刘婆子还想再说，薛瑶赶紧上来拉住她：“都别说了，眉眉既然不饿的话那就别做了，兰婆婆去把火熄了吧，辛苦你了。”
　　闻言兰婆子便放开了姜眉的手，一边说“夫人你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一边不甘地往厨房走，还用愤愤不平的眼神看向刘婆子。
　　若不是薛瑶一直拉着刘婆子，恐怕刘婆子也是忍不住会出言回击的。
　　等看不见兰婆子的身影了，姜眉才松了一口气，无奈地对刘婆子道：“婆婆，日后你还是少欺负些兰婆婆吧。”
　　刘婆子听了这话顿时把眼睛睁得老大，说出口的话都有些吐字不清：“我，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明明是那老婆子太过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照顾了眉眉你几天就这样嚣张。”
　　听得姜眉与薛瑶皆是哭笑不得，明明都是两个已经接近花甲之年的人了，怎么还能说出和做出如此称得上是幼稚的话和行为呢？这分明是吃醋的意思啊。
　　对于两个老太太吃自己一个小姑娘醋的事情，姜眉只觉得满头黑线。她吸了口气，岔开了话题：“今日真是让你们担心了。”
　　她说的不只是晚归的事，更多是进宫赴宴的事。在得知自己要进宫的时候，几乎身边所有人都在担忧，并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提着一颗心的。但所幸，此时此刻终于有了说一句“有惊无险”的机会。
　　姜少陵一直寡言，但是对这个和他很多地方很合拍的女儿却不吝啬开口。他道：“确实是担心，不过既然阿眉你没出事，那就是最好的。日后这样的事还有多少我们都不能预料，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姜眉听着姜少陵的话，不由得惊讶，这竟然是她爹姜少陵说出来的话。也不由得感叹，不羁的少爷浪子终于也成了有担当和责任感的父亲。
　　还是应了那句话，父母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他们之前完全没有养过孩子的经验，很多事都是第一次碰上，自然会有不足和需要改进的地方。
　　从前的姜少陵实在不能说得上是一个父亲，自然更不能谈什么合格不合格了。不管是娶回家的妻子，还是与妻子生下来的儿女，似乎都是与他没有关系的。不是说抱着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而是一种知道了心中也毫无波动的无所谓。
　　可是五年前，随着姜眉的穿越，外人口中的姜眉“清醒”，姜少陵也在逐渐地回归这个家，在一点一点捡起作为父亲的责任和义务，在和薛瑶一起努力学习做一对不说合格但却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两个孩子的父母。这才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
　　姜眉点点头：“是的爹，日后的事我们谁都说不清楚，但我们家没有喜欢主动惹事的人，要是事情来惹我们的话我也相信阿寿会越来越强大，然后保护我们的。”
　　这么肉麻的话其实放在以前姜眉是讲不出来的，可是这一家人，几乎都是毫无保留地在相处着，不管是作为父母的姜少陵和薛瑶，还是作为弟弟的姜寿，或者是作为姜家老人的刘婆子和马叔，都是没有私心的。她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就不会去想到什么选择性地付出，人与人之间的交心，才是最大的信任。所以说出那样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刘婆子笑：“阿寿，你听见你姐姐怎么说没有？你日后不止有你那个小郡主，还有这一家子呢。”
　　姜寿也笑，现在的他对于旁人提起宋灵昭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害羞了。而刘婆子的话对于其他的人来说可能是逾距了，但刘婆子自小就在姜家，对他们也是真心诚意地好，这话说出来他只觉得亲切。
　　让他更为开心的是，这话头是姜眉引出来的。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姜眉在为这个家付出。他虽然生为男儿，却是弟弟。其实是弟弟还不够让他沮丧，让他沮丧的是，在这个家碰到很多事的时候，出头的几乎都是姜眉。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就是个弱者，面对现实的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姜眉一个女孩子冲在前面。他知道姜眉的所思所想，所以才会那样努力地读书。
　　姜眉极少极少会在别人面前透露出自己的软弱，她似乎每天都在笑，也每天都很累，但从来不会说什么。而现在，她终于说出一句不像是她会说出的话。
　　姜寿点头，道：“是了阿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人人笑起来，仿佛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可是这件事却在薛瑶心里生了刺。他们的这个家能够到现在这个地步确实是跟姜眉分不开，可是自从来到京城，她见过了姜眉太多的不开心，甚至是以前都难以一见的失意。
　　家中事确实是姜眉做主，她也知道她能干，可是她也是她的母亲，也是会心疼她的。
　　但她也知道，姜眉现在是断然没有离开京城的打算的，所以薛瑶心中的担忧就只能默默一个人吞下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如姜眉所想，之前在交泰殿里岳贵妃所说的话，在第二日就开始在京城里大肆传播。
　　九皇子与岳贵妃弃丞相府林扶弦，而转头选择了定国公府的陆燕筝。两个人都是府上的孙辈，但在京中的口碑却是有着明显差别的。
　　姜眉是亲眼见识过陆燕筝的骄纵的，她在马俞芳面前的不屑一顾，在宋灵昭面前的盛气凌人，甚至是在皇后面前的咄咄逼人，都在姜眉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可是这些，是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的事情。
　　在姜眉看来，虽然陆燕筝有千般万般的不好，但是她有一点姜眉是不否认的。
　　她不装。
　　说她耿直也好，真傻也罢。不管她如何任性妄为，是从来不会收敛自己性子的。有的人面上一副清纯高贵白莲花的样子，但是背地里却什么坏事都干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人就是像表面上看见的那样，殊不知他看见的就是那个人想让他看见的东西。这样的人姜眉听得太多也见得太多了。
　　但是这一点却不足以改变陆燕筝在姜眉心中的印象，毕竟坏人不掩饰自己的坏，也不能改变他是个坏人的事实。
　　定国公府从表面上看来，很多事情都是在为陆燕筝而做，可是姜眉绝对不信事情的真相就是表面上看见的这样。因为就算是定国公府这样一个不算大的家族，也绝不可能为了宠了一个女孩子而不惜疏远出自自家的皇后，甚至是惹怒她。
　　她不是搞性别歧视，若陆燕筝是个男孩子，定国公府这个现象也太不正常。
　　之前陆燕筝看中皇后的二皇子，定国公府因为皇后的拒绝与她生了嫌隙。而后来，陆燕筝又转而看中沈容声，皇后再次拒绝帮忙，于是定国公府与皇后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
　　姜眉还记得上一次马俞芳作幺蛾子的那次，她与越亲王妃、宋灵昭去定国公府。陆燕筝看见宋灵昭身上佩戴的那个玉佩很是生气，因为那个玉佩是她向皇后讨要多次都未果，然而现在却出现在了宋灵昭这里，她一时间接受不了便炸了。
　　这只是一件小事，可是现在细细想来，姜眉觉得，那正是皇后和定国公府之间关系的昭示。定国公府两次三番逼迫皇后，而现在，皇后也开始主动疏远定国公府了。
　　一枚小小的玉佩，惹得陆燕筝气急败坏，也让定国公府看到了皇后的态度。
　　于是，就有了皇后生辰宴上岳贵妃的那一番话。
　　一个亲生女儿，或许是重要的。
　　可是一个做了皇后的亲生女儿，还有了自己的皇子，更何况皇后她不受宠，所以在定国公府的眼里，一个皇后重要，还是岳贵妃重要，当然是显而易见，而且非常好做选择的。
　　定国公府选择岳贵妃，是明眼人都能猜到的。
　　可姜眉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岳贵妃选择定国公府，又是因为什么呢？
　　若是真要较真的话，那姜眉只有一个解释。
　　定国公府手里，绝对有岳贵妃想要的东西。最起码，定国公府绝对不是像表面上这样，族中之辈表现出来的庸碌无为，很大可能也只是一个假象。
　　想到这里，姜眉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是啊，以前是她太小看定国公府了。
　　都说定国公府的国公爵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陆家一脉人又都是庸才，甚至不乏蠢材，可是若真是这样的一家人，又怎么能够在刀风血雨的京城中存在这么久呢？你要是说有定国公府有一个皇后在，可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后又能顾到定国公府多少呢？
　　虽然定国公府在京中的口碑确实不算好，但是也仅此而已了。他们不喜欢在大场面上路露面，也不过分与哪户人家交好。陆燕筝的骄纵之名没有传出去，就是最好的一个证明。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太可怕了。只是猜想也只是猜想，姜眉并不能确定，况且，她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现在碰上了才来想这些问题，而沈家是重臣，是身处漩涡中的存在，沈容声肯定早已经想到了。
　　据姜眉所知，沈家现在还没有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正式站队。可是就凭十几年前沈尚书所参与的岳贵妃的那场豪赌，姜眉觉得，沈家至少是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可能是站在宋灵均这边的。
　　当年的事情，还有沈夫人的参与。夫妻双双淌水，现在若是想要独善其身，自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想要独善其身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小的，当年的一事，说实话，岳贵妃是欠了沈家的，所以在这个关键关头，沈家要是去站别的皇子，那可就是蠢到极致了。
　　咦？我怎么在担心沈家呢？沈家关我什么事？
　　姜眉想完了才猛地反应过来，可是她知道自己说是在担心沈家，还不如说是在担心沈容声。
　　这个认知她不想否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开始越来越自然地想起沈容声，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关心跟他有关的一切了。
　　正想得入迷，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正是大中午的，外面热街上没什么人，薛瑶就回家里来休息了。但她想起今日听到的九皇子与定国公府嫡女的事，想起了之前另一位丞相府的嫡女林扶弦，一时有些担心姜眉，想来想去还是敲了姜眉的房门。
　　但她见了姜眉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这段日子以来，就算不用姜眉说她也能看得出来姜眉的注意力都不在那个人的身上了。可是昨天姜眉才进宫去，也不知道是否见了那个人，今天又传出来这样的消息。
　　她是做娘的，也是做人妻子的，是从那一步过来的，女儿经历的她也就经历过。或许遇到的事不一样，可是感情却是一样的。
　　姜眉看出薛瑶的欲言又止，其实用脚趾头猜都知道薛瑶在担心什么。这是薛瑶憋不住了来找她，可是若是她憋得住呢？在姜眉看不见的时候，薛瑶又自己在心里藏了多少事情？
　　姜眉觉得有些心酸，虽然薛瑶问起的时候，她很多事情都不会瞒着她，可是她却很少这样和薛瑶谈心。薛瑶不知道她的想法，看她忙又很少打扰她，很多时候就只能自己瞎猜。
　　“娘你过来，我跟你说。”姜眉拉薛瑶的手，像很多寻常的母女一样，到床边坐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宋灵均是岳贵妃之子，是皇帝的九皇子，是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一个皇子。
　　所以他的妻子，可以是林扶弦，也可以是陆燕筝，但绝对不会是她姜眉。
　　一个皇子，一个商女，本来就不该有交集的。五年前的玉隐村，也是因为被现实埋藏的不堪，才让那段感情走错了路。
　　或许她以前喜欢的确实是那个玉隐村的李灵均，但绝不是现在看似风光却步步艰难的九皇子。
　　她这不是自私，而是无可奈何。
　　如果她和宋灵均之间有可能，那未来有再多艰险她都是愿意去努力去克服的，可是偏偏没可能。
　　若宋灵均只是一个皇子，哪怕他日后要登皇位，只要他愿意只要姜眉愿意，姜眉相信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可还有十几年前的那一桩往事，一桩没法公之于众的往事。因为此，宋灵均身上背负的更像是一个使命。
　　不然他就对不起岳贵妃这十几年来的付出，不然他就对不起沈家这十几年来骨肉分离的痛苦，不然他就对不起沈容声这十几年来有家不能回的辛酸。
　　他要背负的太多，而他似乎也是已经想清楚了的，这些需要背负的东西，他不需要姜眉来与他一起分担。他放弃的，不仅仅是之前的姜眉，也是之后的姜眉。
　　听姜眉如此说，薛瑶皱着的眉头还是没法放开。宋灵均在姜眉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她确实是不清楚的，可是她知道姜眉重情。虽然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但是要她相信姜眉已经完全把宋灵均放下了，是很有些困难的。
　　“娘，你看看我。”姜眉拉住薛瑶的手，对着她莞尔一笑，道：“我真的已经不是那段日子的那个姜眉了，现在的我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也知道什么是不可能，如果你非要我给出一个让你确信的理由的话，那我也只能这样说了。”
　　她稍稍低下头去，声音有些轻，像是怕触碰又确有些欢喜，她说：“你的眉眉，现在心悦的是沈容声。”
　　薛瑶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姜眉刚才说的是什么。
　　她担心姜眉，但姜眉用“她已经放下了”这种话来说服薛瑶，薛瑶自然是不信的，她怕姜眉的安慰真的只是安慰而已。但是现在姜眉却是说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这段日子沈容声确实是一直陪在姜眉的身边，对她很好，对她的事也尽心尽力，他们都有眼睛，都是看得见的，只是姜眉自己不表示他们也不能做什么促成的事。
　　沈容声对姜眉的好，是有目共睹的。而正是因为如此，姜眉也不可能视若无睹，更不可能把沈容声拿来当成挡箭牌。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姜眉所说，是真的。
　　薛瑶想明白之后，从眼底迸发出最真切的欣喜，她甚至有些激动地咬了咬唇。
　　她张嘴，刚准备说话，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惊呼。
　　姜眉扶额，无奈地道：“兰婆婆，你在干什么呢？”什么时候来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来。
　　兰婆子听姜眉叫她了，便推门进来，一脸讪笑道：“嘿嘿小娘子，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来是想要告诉小娘子，作坊那边来人说所有的做工都已经完成了，等着小娘子明日去检验然后给工匠们结算剩下的工钱呢。”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姜眉笑笑，兰婆子又有些激动地问道：“小娘子那个，刚才我听到的，是真的吧？”
　　闻言姜眉和薛瑶对视一眼，皆是没有办法地摇头，这个兰婆子什么都好，手脚干净又麻利，重要的还是她真正把自己当成姜家的人，每一件事都是尽心尽力去做。但是只有一点，一件事只要被她知道了，那就是藏不住的。
　　可是没办法呀，不告诉她是一回事，可是这都已经被她听到了，还能怎么办？姜眉只能点点头，算是无声地回应了。
　　得到姜眉的肯定，兰婆子顿时喜形于色，高兴得快要跳起来，看得姜眉又是一阵悔不当初，怎么就被她给听到了呢？
　　但是她是知道的，这也怪不得兰婆子。
　　从最开始兰婆子到姜家来，她就是知道沈容声的打算的。而后来，因为沈容声进得有些快了，又把宋灵均的消息瞒着不告诉姜眉，所以姜眉情绪激动之下还对兰婆子说过“我跟你家少爷不可能”这样的狠话，甚至让兰婆子回沈家去。
　　兰婆子可就郁闷了。沈容声虽然才回沈家没几年，但是兰婆子当了沈容声他娘，也就是沈夫人几十年的仆婢，对沈容声是有感情在的。当年的那件事她虽然不知道，可是沈容声回到沈家后，她便把自己空缺了十几年的爱全都给了这个可怜的孩子。
　　虽然沈容声回到沈家之后什么都有了，不管是他尚书府大少爷的位子，还是沈轻风沈流云这相对于沈府来说是王牌杀手的两兄妹，该是他的都是他的，旁人半分都没有抢走。
　　可是毕竟那是十几年啊！
　　如果沈容声像是宋灵均一样，在要回来时才知道自己的身份，那该多好。兰婆子并不知道宋灵均在知道自己身份以后再突然地接受这一切有多困难，可是她是沈府的人，心疼的就只有沈容声。
　　沈容声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平日里叫着的爹娘都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也并不是自己的亲人，知道他自己是一个被家族交出去做筹码的孩子。
　　因为日后他还是要回来的，所以他并不能对李秀才和李娘子太亲近，他们也算是当事人，所以在事后是不能回到沈家的。
　　因为宋灵均日后的归属只能是皇位，所以沈容声要从小就有“君臣之别”这个意识。他喜欢的都不能跟他抢，他看重的自己不多看一眼。
　　束缚太多，沈容声便只能克制自己，不管是面对所谓的父母，还是兄弟，都不能真情实感。
　　所以在接下去的十几年，沈容声一边知道着真相，一边煎熬地等着这一切结束。若宋灵均是白眼狼，那他回到京城以后第一个便是拿沈家开刀，若他不是，沈容声也并不能有什么好处。他被伤得太深，什么弥补，都不能起作用了。
　　所以兰婆子心疼这样的他，所以在他对姜眉表示出喜欢之后，兰婆子才这样希望姜眉也喜欢他。
　　他，过去十几年真的很苦。
　　太苦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既然已经竣工，姜眉也不能耽搁给工匠们结算工钱，她有心今日就去，但这时日头已经偏西，她赶过去也是晚上了，到时候也做不成什么事。于是便打算第二日赶早过去。
　　自从跟薛瑶坦白之后，又经过兰婆子那么一闹，姜眉觉得自己已经完全能够有勇气直视自己的内心，面对自己的感情了。若是躲藏避让，将来又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所以她第一次主动给沈容声下了帖子，正正经经的帖子，让人送到沈府上去，邀请他与自己一起去郊外看作坊。
　　沈容声得到帖子自是喜不自胜，但是高兴的同时也在想，那夜在宫里姜眉的心境到底经由了怎么样的转变。他倒是不担心姜眉是随随便便就下的决定，他对自己有信心，对姜眉也有信心。
　　第二日天亮时沈府的马车刚停到姜家宅子门口，沈容声就看见马叔搬了根凳子坐在那里。
　　看见沈容声来，马叔脸上的肉抖了抖，分不清是在笑还是没笑，说话的声音也是像以前见到的那样没什么波澜，可他看向沈容声的眼神却带着很大意味的考究。他道：“沈少爷来了。”
　　“是的马叔，我来了。”沈容声笑，早间的风似乎都是甜的。
　　马叔现在在姜家都是做些女人做不来的重活，然后就是给姜眉驾车，然而现在沈容声却根本没有看到姜家的马车。平日里姜眉若是要出门，马叔肯定是早就将马车驾好停在门口了，今日这般，定然是因为姜眉早就交代过马叔不用驾车。
　　沈容声看着马叔，似乎明白了他眼里的愤诧，这就知道了，他是没有笑的。
　　“沈少爷稍等，我这就进去叫我们小娘子。”马叔说完，便不管沈容声，自己踏进了门去，这便是明晃晃地把沈容声拒之门外了。
　　沈容声想起马叔一脸“我们小娘子今日竟然不要我给她驾车了？她竟然要坐你的车？”的不服气，一时间觉得啼笑皆非，虽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表示，但心里还是觉得高兴的。姜家的这些人，不管是谁，都是那么有趣。
　　当然，姜眉是世界第一有趣。
　　马叔虽然不太情愿，但是速度还是挺快的，他也知道自己家小娘子一大早起来难得梳妆打扮花了比平时多一半的功夫都是为了谁。她在等他，马叔自然能快就快。
　　姜眉出门时便看见了站得像是小学生罚站一般的沈容声，她扭头看看跟在自己后面的马叔，还没说什么，马叔就道：“是他自个儿不进去的。”
　　别说姜眉，就是后面跟出来的刘婆子都觉得不可思议。马叔平日里是一个多么喜怒不形于色、波澜不惊的人啊，一年到头都是面瘫脸，刚才那根本不像是马叔会说出来的话，可他就是说了。
　　刘婆子极其嫌弃地瞪了一眼马叔，嫉妒使人丑陋！
　　“小娘子你差点忘了这个。”刘婆子将一个小小的食盒递到姜眉手上。
　　姜眉把食盒接过来，心中叹气：我不是差点忘了，我就是不习惯。
　　沈容声看姜眉面上有些不自然，便问道：“这是什么？”
　　看吧看吧，刘婆婆，你干的好事。
　　其实那是姜眉给沈容声准备的早点，虽然不是她亲手做的，可是她有这个心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要怎么解释自己因为担心沈容声一大早起来却没吃早点所以给他备上了呢？虽然她知道沈府里绝对不缺早起做早点的厨子，但是她还是没有管住自己嘱咐兰婆子多备一些早点的嘴。
　　马叔和刘婆子都在，那还能缺了兰婆子吗？
　　姜眉一回头，果然就看见了兰婆子专业听墙角的暗中观察脸，她脸上还带着一种诡异的自豪感。
　　加上沈容声，八目睽睽之下，姜眉突然有些不大好意思了，她一把将食盒塞到沈容声怀里，等他接好了才气吼吼地说一句：“你自己看。”然后便自己走向沈容声背后的马车。
　　本来上了马车帘子一落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毕竟她的心态调节能力还是很强的。可是人倒霉了连喝凉水都塞牙，她急匆匆地抬脚上马车，却一脚踩滑。
　　在一桩惨案酿成之前，一双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沈容声的手整个环绕着她身子，让她再没有一点摔倒的可能。但姜眉被他抱在怀里却在想，他竟然是两只手接住她的，那她刚才递到他手里的食盒呢？不会是扔了吧？
　　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的心情爬上了她的心头，这也太打击人了，毕竟是她丧了这么久以前第一次主动呢。
　　安慰自己沈容声只是“拿着食盒我无法保护你，放下食盒却无法回应你的付出”这一种纠结的立场，姜眉从内心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然后觉得自己在人家怀里也躺得够久了便准备起来，可她条件反射般地回头看了一眼，立刻又笑趴，还是没能出得去沈容声的怀抱。
　　沈容声竟然把食盒给叼在了嘴里。
　　虽然那食盒很小，玄色的手把与沈容声白皙的皮肤还形成鲜明的对比，乍一看还有些好看，可是也不能改变这件事很好笑的事实啊！
　　你能够想象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嘴里咬着一个食盒的画面吗？
　　最重要的是，他看着姜眉，一脸的严肃，似乎自己嘴上根本没有叼着那么个东西一样。姜眉甚至担心他会一张口，然后食盒掉下来“哐”地砸她头上。
　　这件事实在是太好笑了，特别是当事人还站在这里，姜眉是笑不够的，但是她很担心自己的头会不会被食盒砸到，所以决定还是起身自己站着比较保险。
　　她用手拍拍沈容声手臂，沈容声便把她撑起来站好。
　　等姜眉站稳了，才有心思去仔细看沈容声的模样。食盒里虽然没有装多少东西，可是憋不住食盒它是用实木做的啊，一直用嘴巴咬着，一定费很大力气，姜眉看见沈容声的唇色有些发白。
　　“咳咳。”她用笑容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关心道：“很重吧。”
　　沈容声将食盒取下来，并没有发生姜眉刚才担心的事，他看着姜眉，突然又笑了：“不重。你还应该多吃些，你太瘦了。”
　　姜眉：？？
　　魂淡我说的是食盒啊，你干嘛说我？？
　　发糖？？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番折腾后两人终于上了马车，但是刚才发生的事有多好笑姜眉是没法忘记的，沈府的小厮坐在外面驾车，但是姜眉坐在里面都能听得到他发出的“扑哧扑哧”的声音。
　　姜眉本想一路上都强装镇定，可是发生过的事是没法这么快就忘记的。沈容声又和她坐在同一个马车内，刚才事情发生的时候来不及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笑得有些狠了，所以现在反倒是不好意思笑了。
　　不好意思笑，可是又很想笑，姜眉苦苦憋住，还是用手指了指被沈容声放在一边的食盒。估计被那么一闹，沈容声也忘记了它的存在。
　　沈容声忍俊不禁，这样的姜眉当真是少见。他将食盒拿过来放在膝盖上，打开了盖子，看见里面是几个皮薄而晶莹剔透的小。
　　其实沈容声没有吃早点的习惯，早上起来喝点茶就罢了，但是今日大概是因为心情好，又或许是因为送的人让他心情好，所以看见这小脑海里居然冒出来了“玉雪可爱”四个字。
　　那食盒里放了，还放了一块折起来的手巾。沈容声将手巾拿起来擦擦手，便拿了一个起来开吃。
　　真的很小，所以沈容声是一口一个，动作不是那种故作出来的优雅，但是却透出一种行云流水的舒服。
　　嗯，的内陷是剁得很碎的精瘦肉，还有一些香菇，里面没有多少汤汁，但是吃起来却并不觉得油腻。
　　可是他真的不能忽略姜眉在旁边笑得如同风吹银铃的声音，从他开始吃起她就没有停下来过，难道就这么好笑吗？
　　“不笑了不笑了，你继续吃。”见他疑惑地看过来，姜眉赶紧摆摆手，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的啊。
　　“想笑那便笑吧，外面的长庆也觉得很好笑呢。”沈容声是觉得奇怪，可是心头缠绕着的那股悸动却也是真的。
　　姜眉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肆无忌惮是越来越多了。这很好。
　　马车行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作坊。
　　这个时候虽然天已经全亮了，但是马车从城里驶出来的时候，沿途的人家都还未起，连做生意的都是如此，现在到了城外，虽然其间隔了一个小时，可是田野上精神奕奕的人们看起来心情就很好。
　　花田里已经有花农在劳作了，养花虽然不费什么力，可是却很需要用心。遭虫遭水遭旱都是大事，必须防患于未然。
　　跟花农们打过招呼，姜眉就带着沈容声上了陵瑶楼。
　　作坊她是前些日子就去看过的，里面的大方向都是没有问题的，小细节也是让春意盯着做的，所以姜眉对作坊绝对放心。
　　可是陵瑶楼就不一样了，这是姜眉造来取代之前的暗屋的，是用来按摩的。既需要安静也需要别出心裁，别老远从城里赶过来，一定是希望得到大于付出的回报的。
　　陵瑶楼的设计图也是她亲手画的，俗话说熟能生巧，设计图画了这么多次如今出自她手底下的图也是很惊艳了，只是把图交给工匠的时候又得面对工匠一番舍不得住口的询问，诸如“这图纸是谁画的？”“这图纸的主人可还收徒？”看姜眉一脸不可说的表情，又问“这图纸难道是姑娘画的？”
　　最后姜眉只能满脸严肃：“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只要按照这图纸上的图案把楼给我造好，到时候工钱我一分都不会少给你。”
　　这句话就是最后的底线了，工匠再想知道也只能闭口不提，去专专心心地造楼了。
　　陵瑶楼的一楼类似于酒店大堂，前台是给云烟坐的。当时作坊选拔人的时候云烟也帮了忙，但是她选择的是按摩，姜眉当然尊重她的选择。
　　选云烟来坐前台当然还是遵循着“能者多劳”的原则，她的组织能力强，是整个陵瑶楼的组长，其他人若是有应付不了的情况她就会出马，而且姜眉还在陵瑶楼的一楼放置了几个展架。
　　展架上面摆的都是用来按摩的鲜花精油，还有一些是香姜阁里的香品，这就叫捆绑销售。曾经作坊里的二十个女孩子，每一个都是熟识香道知识的，姜眉也是对每一个女孩子都是叫得上来名字的，选择云烟，只是心中有个别偏好而已。
　　大堂的休息区也是让人眼前一亮，这个年代没有沙发，只有美人榻。只是美人榻能够坐的人数有限，而且在这人来人往的大堂里躺着也不太雅观，所以姜眉还是选择做沙发。
　　底座用的是木头，靠背是用的竹子，带着一股淡淡的竹叶香，在夏天还很凉快。澄碧擅长女红，便带着女孩子们做了坐垫和靠垫。创意是姜眉给的，可是还是她们自己动的手。毕竟虽然当初姜眉在牙行是一锅端回作坊的，但是她们也都在作坊里待了那么久了，就算本来笨拙也用五年的时间被熏陶得心灵手巧了。
　　坐垫和靠垫里面塞了厚厚的蓬松的棉絮，外面绣了精美的花儿朵儿，线头都藏得仿佛从未出现过。所以出来的成品是很惊艳的，姜眉甚至怀疑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出价要买回去。
　　一楼转了一趟，姜眉很是满意，然后便领着沈容声上了二楼。
　　城里的那些客栈不少有二楼的，只是都是千篇一律的直直一座楼梯上去，又是同一根楼梯下来。姜眉却不这样，设置了两座楼梯，一边上去就是按摩的地方，另一边上去是客房。
　　没错，二楼不仅是按摩的地方，还有五间客房。
　　一间不多，一间不少，仅仅五间。这客房是用来给有紧急情况发生的顾客休息或下榻的，客房里面的摆设也是姜眉用了心布置的，要价也不贵，还可以当做钟点房来运作。
　　只有一点，陵瑶楼是没有额外请厨子做饭的。若是要入住客房，便得跟着姑娘们一起吃作坊里大食堂的饭菜，不过那厨子做出来的饭菜味道是姜眉自己尝过的，说不上是什么珍馐，但还是比一般酒楼要来得好很多。
　　小可爱们，明天我请假一天存稿，所以明天不更了，然后就是告诉你们我星期五就要上架了！谢谢大家看文这么久，我这条咸鱼老是不好好更，觉得很对不起大家的嘤嘤嘤但是我上架了就一定坚持更的，再断更提头来见！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上了二楼，就能看到上面的视野很开阔，不是那种一间屋子挨着一间屋子的压迫。
　　二楼也有一个休息区，除了没有一楼的面积大，配置是一样的。
　　若是去过原来的暗屋，进了按摩区就会发现里面的陈设和暗屋一模一样。
　　淡色的纱被用得得心应手，半开的窗户放了微凉的风进来，光是看着就有一种飘飘的感觉了，莫说还要再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接受按摩呢。
　　姜眉后期还打算请几个擅长唱曲的姑娘过来营造气氛，微风和低低又清亮的歌声相得益彰，陵瑶楼做的是正经生意，却也要让顾客流连忘返。
　　旁边还有三间沐浴室，里面两间摆的是木桶，真是用来沐浴的。而剩下一间，是用大理石修砌的圆形浴缸。
　　里面放上水，再撒上点红的白的花瓣，就是很好的香汤了。当然这间也不是必须用来泡澡的，全凭顾客喜好罢了。姜眉做出这么个玩意儿，也是为了让顾客有更多可以选择的机会，再者她任性，想要看自己的心里想的都可以实现。
　　以前的暗屋从不让男人靠近，陵瑶楼在施工时虽然难以避免工匠都是男人，但是姑娘们挂纱和布置时都是自己动的手，所以这“传女不传男”的神秘感还是存在的。
　　可是现在沈容声跟在姜眉后面把以前不让男人看的地方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还一直面带微笑很感兴趣的样子，几个一边干活一边忍不住观察的女孩子们都不争气地羞红了脸，直把姜眉看得摸不着头脑。
　　“好了，最后就是这个阳台了。”姜眉不知道那些女孩子在想些什么，看了一圈没人给自己使眼色便也不再去深想，领着沈容声走向阳台。
　　沈容声一边走一边问：“阳台？”这倒是个新鲜词，他可从未听过。
　　“对呀阳台，意思就是面朝太阳的台子。”她脚步有些快，走在沈容声的前面，又回过头来朝沈容声招招手，“你快过来看看。”
　　这时候太阳其实是还没升起来的，但是姜眉的眸子里却闪得发亮，像藏有一颗小星星。
　　沈容声便快步走过去，他不愿意让她多等。现在是，以后也是。
　　脚刚踏出去的时候沈容声就惊了，他虽然见多识广，可是这样的设计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先前在屋子里因为阳台隔断处有纱挡着，所以他并没有看清楚，现在想来那纱应该是为了遮太阳的。
　　他目测了一下，这个所谓的阳台大概有七尺之长，五尺之宽，他走到边缘处发现这阳台不是单独伸出来的一截，而是与一楼挂招牌的屋檐齐平的，那隔断就是将屋内面积缩小了。可是很奇怪，在屋子里的时候却完全看不出来。
　　“嘻嘻怎么样？”姜眉靠在栏杆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栏杆与楼梯边缘上的栏杆是同一样式，只不过是加粗加牢过的，二楼掉下去虽然不会死人，但也是挺惊悚的，她犯不起这个险。
　　除了栏杆，这个阳台上还摆了三把不是很大的藤条椅子，类似于太师椅的形式，可以坐下的部分加长，就跟现代的沙滩椅很像了。
　　因为阳台的面积毕竟还是有限，所以摆不下更多的椅子，不过姜眉也把很多的可能性都想好了，到时候要是有不少的人要到阳台上去，就另拿上几根同是藤条做的凳子。虽然舒适度肯定比不上前者，但是来这里的人是来按摩的，在阳台上也歇不了多久，凳子足够了。
　　陵瑶楼选址良好，面北朝南，站在阳台上更是视野开阔，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花田。现在的花田里还没有多少花盛开，多的只有花骨朵，不过，总有花团锦簇、花开成海的那么一天的。而且姜眉是不打算让花田休憩的，一年四季都会生长着花，若是一年四季都来，便可以看见四季不同的景色。
　　除了花田，眼力好的人甚至还能看到青虹庙那座塔的上半塔身。塔尖是一朵青莲，倒也与这连片的花田相映成趣。
　　姜眉已经听春意说过了，除了能看见青虹庙的塔，甚至还能听到庙里每日晨起日落时的撞钟声。钟声不是响亮的那种，而是低沉而浑厚，每日伴着这样的钟声早起劳作，又伴着这样的钟声下工安歇，连人生都有了几分禅意。
　　而且陵瑶楼离来时的官道还是有些距离的，在这里完全看不到有什么人什么车从道上经过，京中的繁忙与这里似乎什么关系都没有了，想想还真有点一个桃花源的缩影的意思。
　　姜眉从前只是在想象，现在却是真的喜欢上这个地方。其实隔三差五过来看看也是挺好的，将一间客房占为己有的想法很就快在姜眉脑中萌生。
　　“多好看呀，是吧。”姜眉眯起眼睛笑，晨间的霞光不晒人却又好看到让人心情都好起来。
　　“是呀，好看。”沈容声赞同地点点头，又在心里轻轻补上一句“我很喜欢。”
　　姜眉听到他的回答更是开心，眼睛都在发亮。
　　看着这样的姜眉，沈容声心里欢喜更甚，心底却还有一丝苦尽甘来的辛酸。
　　在以前，姜眉的意气风发是只给宋灵均看的。
　　那个时候，不管是她在宋灵均面前的撒娇卖痴，还是只对他一个人的小女儿情态，都不足让沈容声难过。因为这是每一个女孩子几乎都会做的事情，姜眉对于宋灵均，也不过是稍有好感罢了。
　　可是后来，她邀请宋灵均去镇上，只叫了他一个人。
　　宋灵均不是一个什么都会说的人，可是那日他回来虽然依旧一如既往的沉默，但是偶尔嘴角破天荒的笑容还是让沈容声知道了他与姜眉在一起度过的那一日过得很开心。
　　再后来，沈容声就看见了宋灵均腰间的那枚小小的貔貅。
　　他知道姜家宅子里捣鼓的那一堆东西是姜眉要拿出去做生意的，那貔貅，定也是姜眉用自己做生意的钱自己买来送给宋灵均的。那是姜眉自己的钱。
　　她不再是过去那个只会傻笑的姜眉，她现在整个人都变得鲜活，变得灵动，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却只将这样的模样给宋灵均看。旁人，包括他，都只是背景板而已。
　　曾几何时，他也很想见姜眉在他面前这样放肆地笑，将她的想法一一告知于他，还会重视他的回应。
　　如今，终于是等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作坊论坛里掀起了一场很激烈的讨论，楼都盖到八百层。人人都用大号，很担心她们下了论坛之后会打起来。
　　一楼春意：我是姑娘唯粉这件事是不需要怀疑的，可是沈少爷真的对我们姑娘好好哟。
　　二楼云烟：那我就不怕死地承认自己是cp粉吧，我可真是太喜欢他们两个在一起的画面了！好家伙，那粉红色的桃心噗噗噗的，我感觉连空气都变甜了。
　　三楼春意：是吧是吧，我就说不是我眼花，我感觉沈少爷在的时候，我们姑娘都变得喜欢笑了呢。
　　四楼澄碧：沈少爷对我们姑娘很好吗？我怎么没有看出来。还有，我们姑娘本来就很喜欢笑好不好。
　　五楼春意：那你就是选择性眼瞎了，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好吗？连我这个唯粉都看得出来并且不得不承认的事，你为什么装作看不见呢？
　　六楼澄碧：滚吧，就你这样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唯粉？我看你就是个披着唯粉皮的cp粉罢了。我们家姑娘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为什么要和这样一个金尊玉贵有背景的尚书少爷捆绑？
　　七楼云烟：这怎么能叫捆绑呢？他们两个本来就很相配啊。
　　八楼澄碧：呵呵，对不起我眼睛没问题，但我也是真的没觉得他们相配。
　　九楼春意：你这就好笑了，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轮得到你个妖怪来反对？
　　十楼云烟：算了算了不和她说了，有些装睡的人你是叫不醒的。
　　在陵瑶楼里逛了出来，又到作坊来走了一遭，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
　　作坊食堂知道姜眉今天来，特意多炒了两个菜，姜眉捧着盘子面对一个劲给她装菜的厨子大叔有点笑不出来。
　　抛下“情人眼中出西施”的滤镜，沈容声是真的觉得今日开了眼，不管是陵瑶楼还是作坊，都是他没有见过的新奇。而这种新奇又不仅仅只是个花架子，在实用方面也做得非常好。
　　就连现在走到这所谓的“食堂”，心中的惊讶也没有断过。
　　这里吃饭竟然还需要排队？
　　每个人都端着一个烧制成奇异形状的瓷盘子，走到放着菜的桌子面前去。然后一个带着头巾的大叔就用大勺子给大家舀饭舀菜。
　　沈容声是排在姜眉后面的，所以在姜眉打菜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大开了一番眼界。
　　原来那个奇怪的瓷盘子真是用来装饭菜的，一个方格装饭，其他的方格装菜，想吃哪个就跟师傅说自己要哪个。
　　姜眉面对师傅的热情很无可奈何，只能让他给自己的盘子塞了个满。打好菜她站到一边等沈容声，然后便看见刚才的惨剧又重演了一次。
　　沈容声一开始还很礼貌地说谢谢，师傅打一个菜他就说一个谢谢，然而到后面他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他刚才看到别人盘子里的饭菜其实都是很少的，因为都是女孩子，所以也不能说是少，说是“恰到好处”更好。
　　他知道之所以会这样的原因，进来的时候他就看见了，在食堂正中间的那根柱子上用一张宣纸写着几个大字——“节约粮食，浪费可耻！”
　　看着盘子里的这么多菜，沈容声觉得头疼，他今天难道要做一个“可耻”的人？
　　姜眉看着沈容声手无足措的样子，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沈容声一直都是光风霁月的人物，她都没见过他有多少焦头烂额的时候。唯一的几次焦急，也都是因为她的事。
　　可是如今他这个样子，真的是有一种别扭的可爱。
　　“你还笑呢。”沈容声摇摇头，苦笑着对姜眉道。
　　姜眉端盘子端得手酸，又笑得说不出话来，便示意沈容声去找个桌子坐着去。沈容声意会想走，师傅又来一句：“沈少爷。”
　　沈容声猝不及防地回头，无辜地问道：“嗯？”
　　师傅咧开嘴一笑，指了指一处，道：“那边有汤，需要自己过去打。”
　　“知道了，多谢师傅。”这时候的沈容声连额头上都有愁闷的小细纹了，他干笑着绕到姜眉前面去，只希望师傅别再叫他了。
　　“沈少爷，有这么恐怖的吗？”姜眉忍俊不禁，跟上以后悄悄问他，却也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沈容声被她这话噎得脚下差点打绊，最后憋出来一句：“一点点。”
　　两人在这边悄地说话，却都被几双眼睛看在了严厉。
　　春意和云烟双双捧脸：啊！要命了要命了，真的要命了！这两个人实在是太甜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澄碧一脸冷漠，连筷子都没放下，就算是因为正在吃饭口齿不清也要依旧站出来拆cp：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同框即发糖，对视就过年的cp脑了。这不就是正常的交流吗？到底甜在哪里？
　　云烟：老天啊！求他们快成亲吧！
　　澄碧：够了啊你云烟，再胡说我就告诉姑娘！
　　作坊里原来有十个姑娘，陵瑶楼里有七个，再加上后来招进作坊的五十个，这在作坊食堂里一起坐下来吃饭的就有七十个人左右。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相互之间不太认识也不太熟悉这样的吃饭模式，所以食堂里大部分人都是安安静静鸦雀无声的。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是尴尬，只想赶快把饭吃光了走人。
　　不够吃的也只能憋着饿，万万是不好意思去打第二次饭菜的。
　　姜眉不在，春意和云烟几个就主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带头去打第二次饭菜，带头在吃饭时说些自己觉得好玩的事，渐渐的，这食堂里吃饭时的氛围才轻松些了。
　　虽然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女孩子家就是喜欢说些话的，而且大家都在一个作坊里工作，按姜眉的话来说，那就是同事了。同事之间是需要有熟悉和默契的，交流交流感情是很重要的。如果碰到笑都不会笑，话更不可能说，那不就是仇人了。
　　姜眉是不允许这些女孩子在工作的时候说闲话的，因为会分散精力，所以这一日三餐就是她们白天里少有的可以说些乱七八糟东西的时间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春意把这些说给姜眉听了，姜眉很是满意，又在琢磨着什么时候给这些姑娘们弄个晚会来放松放松。
　　再者，作坊里的十个组长都是有一个记录本的。她们每个人手下带了五个人，不算多，所以每天记录这些人的好事坏事不会很累。
　　姜眉将十个记录本一一看了，知道哪些人在来到作坊的这些天里回家过，也知道哪些人与他人有了矛盾。但是毕竟当初是选拔后才招人进来的，有问题的都是少数，有问题也都是小问题。
　　人多了，又生活在一起，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摩擦是正常的，只要经过一个磨合期就好了。
　　组长们都是很认真负责的，不仅是在管理人员上面，在监督做工上面也是一样。
　　吃了饭，姜眉又与沈容声去看了这些日子以来新作坊制作出来的香品。
　　宋灵均在皇后生辰宴上呈上去的香牌就是出自香姜阁，第一块香牌是姜眉做出来的，后面都是其他几个组长做的。
　　这里面又以云烟为首。原来拢烟就是擅长书画，云烟与拢烟交好，拢烟有心教她，她自己也愿意学，没多久就学到了皮毛，又经过几年的刻苦练习，现在的水平和拢烟已经不相上下了。
　　书画学好了，审美水平也就在不知不觉地提高，云烟在描图和配色上面都是很明显地优秀，所以姜眉也就很放心地交给她来做。
　　春意是乡下出身，但是除了不会画画之外，其他手艺也不比云烟差。
　　倒是澄碧，她已经选了陵瑶楼，每日就要在楼里练习关于按摩的手艺，以等到陵瑶楼正式开张那天。偶尔她到了作坊，看见春意她们在制香，便会技痒也想去动手，不过春意总是会笑着说她“当初自己做的选择现在可不要后悔啊。”
　　每次澄碧气得七窍生烟，站在那里又控制不住自己，便气冲冲地回陵瑶楼去。下次春意去陵瑶楼的时候她便装作堵在门口，然后阴阳怪气地回敬给春意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虽然怼得不留余力，但是五年一起走过的感情还是在的。到吃饭时又开开心心地坐在一桌了，只是澄碧依旧一门心思地“拆cp”，直让春意觉得她是在报复之前她不让她制香的事。
　　用过饭已是午后，那些工匠的领头人也在约定的时间前来领之前姜眉承诺给他们的工钱。
　　因为整体效果都很满意，今天心情又不是一般地好，姜眉便吩咐了春意和云烟两句，两个人便领着人去了作坊的库房。不一会儿功夫，便合力抬来了几个不大的箱子。
　　姜眉不仅给那些工匠结算了剩下的工钱，还每人送了一瓶香水或是香膏。领头人是一个人来的，工钱姜眉都给他换成了银票放在怀里，若是旁人不知他怀里揣着的是什么，走在路上也没什么危险，只是这几箱子香水香膏却是很难带回去。
　　于是姜眉便让他乘作坊的马车回去，领头人抱着沉甸甸的箱子上车又是一番千恩万谢。作坊完工早，姑娘们在里面忙活他们是知道的，只是那是人家的机密，他们就算好奇也不能枉顾职业道德去偷看。
　　直到某日看见春意她们把成品往库房搬，才知道这户请他们来做工的人家就是城里有名的香姜阁。
　　干他们这行的，钱都来得不容易，又苦又累。最开始见姜眉只是一个小姑娘，还觉得不靠谱，但是从她拿出来的图纸就知道她背后不简单了。而且她出手又大方，还让他们做工期间在作坊食堂里免费吃喝。
　　他们最开始还以为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吃了一顿下来，竟觉得比那酒楼中的也丝毫不差。他们吃饭的时间与作坊中姑娘们吃饭的时间是错开的，有人偷偷跑去看过，也是一样的饭菜，并没有什么区别。从此对姜眉的公平公正更是佩服。
　　再者，因为她把图纸交给了他们，确保他们看懂了图纸之后，就不再过问，只是吩咐了几个姑娘时不时地看看进度，但是也从来不催他们。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用人不疑”，他们虽然干的活又累又多，可是真正把他们看作是同等人的主人家少之又少，不是催进度就是想方设法地扣工钱，简直一个个赵钱孙李扒皮轮着来。
　　因为在别的地方体验过，所以在作坊里做工才格外珍惜。上心在哪里都是上心的，但是每日吃过作坊食堂里面的饭菜，干活时就自觉地加快了速度。日头热的时候，姑娘们还会煮了甘草凉茶送来，虽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是这份心却是寻常之人都没有的。
　　领头人之所以是领头人，不仅有专业能力，还有领导能力。作坊里里外外的人都如此尊重他们，所以他也比之在其他地方时更加严厉地约束自己手底下的人。
　　工匠里全是男人，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但是作坊里可全是如花似玉的姑娘。领头人是知道这作坊里有护院的，但是用不着护院出马，他就会阻断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相互尊重，才是创造双赢的必备条件。
　　“小娘子，下次若是有活儿，可得想着我们魏家帮啊！就算不给工钱，我们都是愿意的。”领头人上了马车，还在一个劲地让姜眉记住自己。毕竟这样的工作机会，真的只有很少的机遇能遇到。就算不要工钱，能够和姜眉交个朋友，那也是痛快的。
　　“是了是了，我记住了。”姜眉笑，和这些爽快人说话就是方便，不用什么弯弯绕绕，花花肠子更是没影。
　　等人走远了，姜眉看日头，觉得沈容声该回去了。
　　沈容声一脸诧异：“那你呢？”
　　“这里明日就可以开张了，我今晚就不回去了，一会让人回去捎个话就行了。”她冲沈容声笑，“你今日也是累了，快些回去吧。”
　　“不回。”沈容声往陵瑶楼里面走，步子大得惊人，“带话的时候给我也向沈府带一个。”
　　沈容声你怎么回事？咋还蹬鼻子上脸的？
　　姜眉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行为，气急跟在他背后，却不防被他抓住了袖子，“你贪玩，我不放心啊。”
　　嘿嘿嘿上架了，现在一天的更新量是我以前三天的，真的不约吗？快上车啦


第一百四十八章 
　　虽说是开张，但是姜眉是不准备大张旗鼓的。
　　陵瑶楼选址在此，就是为了追求那份清净。作坊里虽然人多，但是平日里无事时是不会到陵瑶楼来串门的，而且她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工作要做。
　　思前想后，姜眉决定给以前暗屋中常光顾的几位贵妇人陆续下帖子，收到了帖子还要回复是否有时间来，今日来明日来都不是问题。
　　姜眉这个举措也是在培养她们的“预约”意识，陵瑶楼虽然比之前的暗屋大，但人手毕竟还是有限。而且人一多了就容易嘈杂，还是把顾客上门的时间分散比较好。
　　和姜眉所想的一样，第一个回帖的是谭氏。对于姜眉的事，她总是很积极。姜眉心中感触其实颇深，却不知道怎么形容。说是抗拒，其实也并没有。她到现在还是把谭氏所说夏纯熙和她的那些共同点当成是巧合，不管是长相还是痴傻，她都觉得范围太大了。
　　而且就光说长相，说句不好听的，谭氏这么多年思女几乎成疾，有个记忆混乱也是正常的，而太后又是年事已高，虽不见得糊涂，但是谁知道她是不是只是在给谭氏找个安慰呢？
　　其实若谭氏要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夏纯熙的替代品，她也不会那么在意这件事。谭氏人不错，虽然位高但是没架子，也没什么坏心眼，抛开安国公夫人和太后侄女的身份，她也只是一个思念女儿的母亲而已。
　　安国公府虽然在京中受尊重，但是他们手里的权都已经交出去交得差不多娄澜，所以姜眉就算与谭氏有私交，也谈不上趋炎附势。而姜眉自己有钱，也用不着贪图她的钱。
　　需要的时候，谭氏就把她当成夏纯熙，心中得个安慰，姜眉就当认一个没有利益牵扯的干娘罢了。
　　可是，谭氏却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这才是真正让姜眉头疼的地方。
　　若谭氏用“你长得像我女儿，所以你就必须回去给我当女儿”来道德绑架姜眉，那她还有讨厌谭氏的立场，可是谭氏不是的。
　　一开始姜眉是不知道，只觉得谭氏种种举动都有些奇怪。但是后来知道了，她就明白了谭氏从怀疑她身份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隐忍。她在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对夏纯熙的情感去打扰姜眉的生活。
　　可是她又毕竟是一个母亲，有坚持不住变得脆弱的时候。任她这么些年在外人面前如何坚韧，但是心里还是有一根触碰不得的弦。当那根弦不小心被触动的时候，她就立刻溃不成军，于是便有了在慈宁宫里的那一幕。
　　她的恸哭，全是因为求而不得的悲痛。从怀疑到姜眉身份到姜眉承认自己的身份跟她回安国公府，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甚至还有可能永远都走不到。
　　这件事姜眉还没打算跟姜少陵和薛瑶讲，不是不想讲，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讲。他们是她的父母，陪了她五年，又合得来，就算不看在原身的面子上，她自己也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家的。
　　从姜眉接到谭氏的回帖起，皱着的眉头就一直没放开。不是苦大仇深的抗拒，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愁闷。
　　她在愁什么？又是在为什么而闷？
　　沈容声是个聪明人，知道姜眉若是真的不喜欢安国公夫人，就不会给她下帖子。可是这都已经收到了回帖却是这般模样，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在让她不开心？
　　“阿眉，你与这位夫人很熟吗？”沈容声问。
　　“你已经是第三个这样问我的人了。”姜眉放下帖子，坐在了陵瑶楼一楼大堂的沙发上。
　　最开始是香姜阁开张那日，越亲王妃对于安国公夫人的突然到访觉得好奇，便这样问了她。
　　而后来，她被岳贵妃召进宫，谭氏又送来明显是用心制作的衣服，这次是薛瑶问的。
　　现在，谭氏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却是她自己给暴露了，引沈容声发问也是情理之中。
　　姜眉坐下来，便是有意要告诉他了，沈容声便也随之坐下，保持了些距离，在姜眉的身侧。
　　“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吃了你。”他这个举动引起了姜眉的注意，她有意驱散自己说不上坏心情的坏心情，开口玩笑道。
　　“你当然不会吃了我，我只是想着，这里来往人多，被看见了会瞎想的。虽然她们想的都是对的。”沈容声正襟危坐，笑得也很正经，但说出口的话却怎么都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是吧是吧！沈容声一定是听到春意她们几个私下里的瞎嘀咕了。果真是她脾气太好了，她们都有胆子在她背后编排起来了。
　　很气。
　　姜眉气鼓鼓的眼神在大堂里乱扫，却没看见一个人。她惊疑：不对啊，这里明明刚刚还有人的。他们现在坐的地方比较偏，视线却能够把大堂里全都看个清楚。
　　“澄碧？”姜眉沉声叫了一声。
　　“姑娘，澄、澄碧在这里。”一个有些畏缩的声音缓慢响起，姜眉循着声音一看，原来躲在前台的柜子底下。现在听到姜眉叫她就冒出了个头来，看着很有些滑稽。
　　“其他人呢？”看看看看，真是把你们给闲的，都有时间嚼舌根子了。有能耐说你有能耐别躲啊，一个都别想跑掉！
　　“姑、姑娘，在这儿呢。”几个声音此起彼伏，却全都是来自于澄碧那个位置，果然是躲在一堆去了。
　　“好了好了，你不是要与我说事吗？我方才见二楼北角有些乱，让她们去清理一下吧。”沈容声轻笑，气鼓鼓的姜眉实在是有些可爱。
　　澄碧一伙赶紧谢恩：“谢谢沈少爷。”其实她们倒是想叫些其他的称呼，只人怂没有宋灵昭那个胆子，几个人谢完便赶紧往着二楼一拥而上，生怕姜眉追上来。
　　姜眉哼了一声：“你这时候出来打圆场她们便对你感激在心，可全然忘记了刚才挑起话头的人是谁了。”
　　“挑起话头的人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沈容声挑眉望她，“不过我却知道，刚才恼羞成怒的人，是你。”
　　一更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是早上才给谭氏送的帖子，按照名单去送帖子的人还未回来，谭氏的回帖就到了陵瑶楼。
　　帖子上说是下午时候再过来，但这边中午饭才吃过不到一个时辰，就有护院前来传话说是官道上有马车行驶过来了。
　　官道离这儿还是有些距离的，而且谭氏乘的是马车，也不会累，姜眉便没有想过去迎她，只和沈容声站在了陵瑶楼的门口等着她来。
　　澄碧几个是没见过这些达官显贵的，她们自来了京城之后不是在姜家就是在郊区，香姜阁里都没去过一趟，见过身份最贵的便是常去姜家的沈容声和宋灵昭了。
　　但沈容声、宋灵昭身份皆是特殊，本身也没有什么架子，所以相处起来并不困难。但是今天来的这位安国公夫人听名头就很不一般，而且一会儿还是要上手给她按摩的。
　　几个姑娘有些难以控制的紧张，但又有些兴奋，站在姜眉身后眼睛都不敢乱瞟。都不约而同地想着，一会儿那位安国公夫人来的时候，她们应该怎样行礼？行礼的时候要不要开口说话？如果要说话又该说什么话？一会儿又是谁给她按摩？要是不小心给她按疼了怎么办？她要是不喜欢自己的手艺怎么办？
　　这些确实都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可是一不小心又钻进了死胡同。想要做到十全十美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便陷入了恐慌中。
　　“这位夫人人很好，你们放开些胆子，用心点就行了。”姜眉就算不回头也知道背后的鸦雀无声是怎么回事，她之前就已经跟她们几个打过预防针了，可是耳听为虚，眼见才为实，说得再多也要自己去学着适应。陵瑶楼收费不低，所以来的人都非富即贵，她们几个还是要习惯才好。
　　在吃饭前的两个时辰里，姜眉已经把自己和谭氏的纠葛说给沈容声听了。所以沈容声现在听着姜眉说“这位夫人人很好”，心里有一些心疼。
　　他知道安国公府，满府忠烈，小辈们虽没赶上时候也没机会做些什么大事，但是在外面提起安国公府，就没有不尊敬的。便是小辈，提亲时成功的几率都要比旁人高很多。
　　安国公与安国公夫人还有一女，这件秘事他的确不知道。姜眉话里话外都是不信自己就是夏纯熙的，可是不管是不是，他心里都觉得有些难受。
　　若姜眉是，那她从小离家，清醒前的日子又过得那样苦，真是令人心疼。她本该是国公最小的嫡女，就算痴傻那也是吃穿不愁，有爹娘疼爱的，但是偏偏她被贼人掳去，沦落到了玉隐村。
　　从前的姜家是个什么样子，整个玉隐村和锦里镇的人提起来都会摇头。一个吊儿郎当没有担当的父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母亲，姜眉傻着傻着就那样长大了。而后她清醒，却又过得那么辛苦。虽然她真的很能干，可是在这个世道，有哪家女儿是需要出来做生意和打拼的。
　　别人家的女儿都是掌上明珠，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男孩子皮打几顿没问题，可是女儿家却是最娇嫩的花，骂一句都舍不得的。他知道姜眉聪明，在外行商必然没遇到旁人遇到过的苦楚，但总归是少不了磨难的。
　　沈容声记得还在锦里镇的时候，有同行看到香姜阁生意火爆，就暗中使腌臜手段去陷害香姜阁，说香姜阁的东西有毒。他那时在贡院，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到时心里却是满满的难受。
　　那个时候姜眉还是那么小，比现在整整小了五岁，然而她却要用瘦弱的身子站在那么多人的面前，用自己的胆量和智慧来为香姜阁解围。众目睽睽之下，她是怎么做到不让别人看轻她，又是如何做到毫不畏惧的？
　　还有一件事，是在锦里镇贡院门口，姜眉被肖家的小厮言语侮辱。他那个时候尚且还有保留，只能看着宋灵均冲上去挡在她的面前。而她躲在宋灵均背后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他就觉得奇怪，她真的一点都不怕的吗？
　　那次惹到了肖家，肖家开始和姜家本家、县丞勾结来暗中抑制香姜阁，还想让姜眉嫁进肖家。那个时候姜眉终于没办法了，幸而远在京城的沈家找来，他动用了沈家的力量锦里镇的县丞与肖家连根拔起，还打压了姜家本家。
　　但他做的这些，都是以宋灵均的名义。因为他明白，姜眉如果知道是宋灵均的意思，会很高兴。
　　这也是他为姜眉做的第一件事，然而往后的五年和之前他没看见的，都在无能为力。这个女孩子，永远都是吃苦，却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在吃苦，还乐在其中。真傻啊。
　　若她真是安国公府之女，那之前的经历可真是上天对她的不公平了。
　　若她不是，他又要心疼。
　　现在姜寿还小，就算有能力也没机会做出什么政绩，所以姜眉在外人的眼里就是她自称的那个身份：商女。
　　沈容声喜欢她，自然不会在意她的身份。可是因为这个身份，她在这京城里，会遭遇到很多无法预料的事。比如上次岳贵妃召她进宫，比如宋灵均选的前是林扶弦后是陆燕筝，却都不是她。
　　那个时候姜眉有多伤心呀，如果他可以决定的话，真希望姜眉拥有一个尊贵的身份，然后就可以如愿以偿地和宋灵均在一起了。
　　他能够感受到现在姜眉对他的态度，他不觉得这是姜眉“退而求其次”，但是当初的姜眉是真的把宋灵均给放在了心上，她看着他时亮晶晶的眸子，她想着他时惆怅的眼神，都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
　　若是有机会，他真的会选择让喜欢宋灵均的姜眉和宋灵均在一起。
　　只是没机会了，现在的姜眉是真的放下了。他这些日子说不上苦等，但是知道她也钟意于自己时，是想要雀跃的那种欢喜。
　　宋灵均做不到的，他做得到。
　　心疼她。
　　爱护她。
　　娶了她。
　　二更


第一百五十章 
　　谭氏下马车时，眼前便是一座既古典雅致又恢弘大气的二层楼，正中间的牌匾上是三个写得端端正正的大字——“陵瑶楼”。
　　视线往下面一移，便看见了并肩而立的姜眉与沈容声，还有他们身后排排站并且站得十分整齐的几个姑娘。
　　马车没有直接停到陵瑶楼门口去，因为陵瑶楼的外围是有一圈栅栏的，她现在所站的这个位置，就是大门。
　　从大门一直到陵瑶楼的门口，都铺得有一层青色的小石子，不算宽也不算窄的一小条，恰恰能够容纳三个人并排通过。
　　而这条石子小道的两边，都种得有一些还没长出花骨朵的花苗，隔一段距离又有一颗树。虽然这树也还未开花，但是谭氏这认得这是桃树。枝干有力枝丫秀长，只开花不结果作观赏的桃树。
　　桃树开花最是好看，谭氏嘴角微微翘起来，若是到了花期，到时候得有多漂亮。
　　谭氏站在门口欣赏了一下这小院里的景致，抬头便看见姜眉带着人准备往这边来，连忙对着身边的人道：“你朝那边喊句话，让她们不要过来了，我自己走过去。”
　　于是刚刚迈开脚步的姜眉便听到对面传来“别过来了，我们自己走过来”，这么浑厚的声音不是谭氏的，那就应该是小厮了。可谭氏出门不带小厮是她多知道的事，这次还一带就带两个。姜眉本想应该是驾车的，可车夫还坐在车上呢，这下姜眉就更加奇怪了。
　　细细想来，那声音浑厚有力，小厮几乎都是瘦弱的，难有这样的嗓音。但是管它呢，谭氏又不可能有问题，兴许人家在变声期把嗓音给变成这样了呢。
　　看到姜眉为这么个小问题疑惑不解，沈容声实在是没忍住笑了。
　　姜眉一斜眼，问他：“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沈容声从善如流地接话，在姜眉反击过来前又往那边看了看，然后肯定地道：“你猜得不错，那确实不是个小厮。”这里与马车停下的位置相隔有些距离，但是眼力好还是看得清的。
　　闻言姜眉顿时皱眉，有些紧张的小情绪爬上了脸，她猜疑道：“难道是贼人？”
　　她脑子快，已经在想要怎么把谭氏安全救出了。作坊里的护院们虽然比不上沈轻风和沈流云，但是那么多人打这么一个应该是稳操胜券的吧。就是不知道这个贼人是怎么混上谭氏的马车的？谭氏还跟贼人说了话都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吗？当真是心大。
　　沈容声听到姜眉的话，差点笑出声。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能让姜眉没面子，他便忍住了没笑，然后与姜眉挨近了些，微微弯下身，对她耳语道：“那不是小厮，也不是贼人，那是安国公夫人的儿子，还有站在她后面的那个也是，两个人是安国公府的二少爷与三少……”
　　“唉？”
　　沈容声话还未说完，就在腰侧挨了姜眉一拳。
　　“你刚才为什么不一次说清楚点？”我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人了，害我还脑补那么多，丢死人了。姜眉眼里都有气，紧盯着沈容声。
　　这已经是姜眉今日第二次恼羞成怒了，全都是因为他。沈容声想着，不禁暗戳戳地在心里笑了。
　　“你还笑呢？你有毛病是吧。”姜眉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什么挨了打还笑，顿时从眼里气到脸上，耳朵尖尖都在泛红。
　　“你们俩干啥呢？”
　　猝不及防间，一个声音响起来。
　　谭氏居然在不知不觉就这样间走近了，她看着姜眉一脸气呼呼的样子，带点可爱的娇，沈容声望着姜眉的眼又全是宠溺，心里有了些计较。
　　她第一次在香姜阁开张那日与姜眉见面时，就从越亲王妃的口中听到过姜眉与沈容声的事。她那个因为才刚与姜眉见面，思念女儿占了她心情的大多数，所以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事情。
　　可是后来却不止一次地知道姜眉与沈容声的接触，沈尚书的公子也是一个从小被迫离家的人，和自己的女儿有着同样值得唏嘘的过往，她便也对沈容声有着一些同情。
　　但是当把沈容声和姜眉放在一起，又是需要完全不一样的考虑。刚才姜眉和沈容声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连她粥过来都没有看到，但是姜眉那个气呼呼的样子却怎么都不像是真的生气，若是真的生气，沈容声就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了。
　　这两个人之间的小动作，是那么流畅而自然，专属于小儿女的乐趣。谭氏看着姜眉开心，心里就不可控制地欢喜，但是对沈容声，她却还没那么轻易接受。在此前，她从未了解过这个人，此后，看姜眉对自己身份的抗拒，恐怕也是不需要她来了解的。
　　但为人父母，她就算是瞒着躲着，也是要保证这个人对姜眉是真心的，才能放心。
　　“没……没干什么啊。”姜眉情不自禁吞了一下口水，自己心中也在奇怪，什么时候她能够玩到如此地步的毫无戒心了？
　　没干什么你紧张什么呀。
　　本来之前澄碧几个对安国公夫人的到来很是忧心，担心自己这做不好那做不好，紧张了好大一阵子，姜眉还安慰她们“这位夫人是位很好的人”，可是现在这位夫人来了，却换姜眉紧张了。瞧瞧瞧瞧，说话声音抖得，就快赶上筛子了。
　　谭氏知道姜眉灵动狡黠，所以也不相信她的鬼话，再一看，沈容声在旁边依旧笑得温文尔雅，见她看过来，就道：“容声见过夫人。”
　　这位少爷爱笑，可比宫里那位同日丢同日找回的皇子讨喜多了。那位整日里冷着个脸，谭氏自己本来就因为丢了女儿心情不好，有时候进个宫偶遇那位皇子，她就心情更不好了。
　　可谭氏这么想着想着，就看到了沈容声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古怪，虽然远了看没什么问题，可是靠近了才发现上面有不少的细小褶皱。
　　沈府是多大个府，下面的丫鬟定然不敢不用心对待少爷的衣裳，所以现在出现这些褶皱，只能是因为……
　　谭氏又想到什么，便扭头看姜眉的……难以置信，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身上穿的衣裳竟然也是那个鬼样子！
　　“昨夜你们两个都没有回家吗？”谭氏突然前所未有的严厉，“你们两个昨晚都是在这里睡的？”
　　姜眉还奇怪了一下，但是她看见谭氏在她和沈容声身上看来看去惊疑不定的眼神立刻就明白了，赶紧喊冤：“不，我不是，我没有……我们不是那样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三更完毕！我真厉害！以后更新的时间没有意外的话就固定是下午五点左右了，谢谢大家的支持，未来的道路上我们继续一起浪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衣裳上面的褶皱其实并不是很明显的，毕竟姜眉也忍受不了自己邋里邋遢的样子。只是谭氏心里在意姜眉，就把关于姜眉的很多事都放大了来看，这件在姜眉眼里不免“小题大作”的事在谭氏眼里就很不能忍受了。
　　就算过去的十几年她都不在姜眉的身边，可是经过过去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知道姜眉是个怎么样的人。她自豪于她的懂事，又心酸于她的懂事。
　　所以现在，就算自己看到这番场景，脑子里已经在往那个方向去想了，她也从来没有把责任归结到姜眉的身上去。姜眉不会错，错的只会是别人。
　　“阿眉你不要说话，我要听他的解释。”谭氏打断姜眉的话，视线直直地射向沈容声。
　　沈容声噎了一下，本来一开始听谭氏的语气只是在玩笑而已，可谁知道她竟然越看越认真，隐隐有些动气的征兆。这个语气跟方才的第一句话完全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不过姜眉说过谭氏已经认定她就是她的亲生女儿，那着急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这未免真的有些小题大做，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虽然都是认识的，可是还是难免折了姜眉的面子。女儿家最不能拿来开玩笑的便是清白，谭氏这有些近乎痴狂的护犊子实在是有些过了。
　　他摇摇头，道：“夫人，请相信我，也请相信阿眉。”他的目光诚挚而又恳切，向谭氏传达出他想结束这个话题的想法。
　　谭氏被他这个依旧温柔却满含深意的眼神看得一激灵，看看旁边姜眉满脸的惊诧，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是过了。
　　她背后还带着几个人，而姜眉那边手底下的姑娘也都在，她刚才的话虽未明说，可是表达出来的意思已经所有人都听得懂了。而姜眉，也已经明确表示了她的不敢置信，她印象中的谭氏，应该是一个进退都得体，万事稳得住的人，可是她刚刚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让自己都后悔莫及的话。
　　其实想想，要是刚才她多考虑一下，大概就不会发生这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了。姜眉自己有分寸，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她都有自己的底线。而沈容声，堂堂尚书府公子，他真心喜欢姜眉，就不会在不对的时机做不对的事。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谭氏刚才都是想多了，也说错了话。可是，覆水难收。
　　她本想跟姜眉道歉，可是她又怕事情越描越黑。这是她跟姜眉坦白了一切之后第一次见面，可是却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谭氏很懊恼，不能解释，又不好留下来，她眼神一下黯了，难受地憋出几个字来：“我今日里突然有些不舒服，我还是先回去了吧。”
　　还没等到她转身，一只手就拉住了她。
　　姜眉道：“夫人来都来了，回去岂不可惜。”她轻轻道，“再者，我并没有怪夫人。”
　　谭氏刚才就是典型的“关心则乱”，一点蛛丝马迹就让她紧张得不得了，她全然是把小时候把女儿丢了的愧疚转移到现在对姜眉的关注上来。虽然方式有些问题，但姜眉知道她的心是好的。再者谭氏出身不俗，见识不俗，这样的事有一不一定有二的。
　　她只是无心，便不用去生她的气。
　　她今日兴冲冲来，又带了乔装打扮过的两个儿子，定然心情很好的，可若是让她败兴而归，回去不知道又要郁闷多久。积郁在心久了，是会得病的。
　　谭氏不会傻得问姜眉“你真的不怪我”这样的话，姜眉的人品她知道，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不会作假。只是她心里却无法原谅自己，当着姜眉的面也不好再难看着脸色，便勉强笑开了。
　　“澄碧。”姜眉叫澄碧，“你带夫人上去吧，再去两个人伺候夫人沐浴。”
　　澄碧经历过刚才的“惊魂”一番后，心态有些不稳，不过她也看得出来，这位夫人和自己家姑娘关系很好。而且还有点怕姜眉生她气的意思，明明是老板和顾客的关系，可却生生让她看成了母亲和女儿的关系。
　　姜眉叫了，她便答应，低声叫了两个人，领着看起来已没什么异样的谭氏上了楼。
　　等谭氏走了，姜眉心中的话却还不能跟沈容声说，因为谭氏带来的两位少爷还在这里。
　　他们今日做的是小厮打扮，不过也就除了打扮像一点，其他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就什么都不像了。他们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都是头埋得低低的，而他们两个却扬着头，根本没有低头的意识。
　　之前猜是贼人，那是情理之中，若是沈容声没认出他们来，恐怕现在姜眉也会猜他们的身份。应该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吧，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熟练，也太容易暴露了。
　　“青羽，你带他们几个过去坐吧，剩下的人都散了，自己找事情做去。”姜眉心中计较了一番，还是想不到自己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来面对这两个少爷，只能装作不知道把他们放一边了。
　　叫青羽的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相貌比之春意、云烟、澄碧几个都要好些，只差拢烟一截了。不过青羽这个人很安静，不喜欢找存在感，人实在多的时候姜眉也就根本想不到她了。
　　不过现在陵瑶楼里需要有两个起领头作用的，一个去给客人按摩的时候，另一个就留在一楼招待客人。姜眉有意青羽，便开始提她了。
　　青羽上前一步，对着安国公府的几个丫鬟还有那两个少爷道：“各位请随我过去休息一下吧。”
　　她开了口，可是那两位少爷却并没有挪动的打算。他们不动，后面跟着的丫鬟当然也不敢动。
　　“何事？”这话是沈容声问的。
　　姜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便疑惑地看一眼，发现那两个少爷紧盯着沈容声，很有些“干一架”的意思。
　　疯了吧？？
　　姜眉黑人问号脸，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怎么突发状况越来越多。不知道的，还以为安国公府这一家跟她有仇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还有这两个少爷也是，你们悄悄来就悄悄来啊，做什么要这么嚣张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的身份吗？
　　“我等看公子骨骼清奇，故想讨教一番。”这安国公府的二少爷和三少爷应该是双胞胎，长得相差无几，只是一个眉目温和些，一个锐利些，温和的那个鼻尖还有一颗小痣。
　　刚才说话的这个恰是眉目锐利的那个，看起来就很凶的样子。
　　姜眉叹气，看吧看吧，果然是要打架。她穿越来这么久，之前虽然也接触了沈轻风和沈流云那样的武功高手，但是这属于古代特产的武功她真的还没亲眼见过呢。
　　只是兴奋归兴奋，这莫名其妙的约架算是怎么回事啊？而且刚才那少爷还说的是“我等”，他的意思难道是两个都要上吗？是两个轮着上还是两个一起上？
　　姜眉想想沈容声干干净净的脸，张口就道：“不行。”
　　态度很坚决，语气很生硬。
　　那两个少爷显然都没想到姜眉会拒绝，会替沈容声拒绝。
　　眉目温和的那个皱了一下鼻子，看着姜眉，然后有些结巴地道：“又……又不是叫你跟我们打，你凭什么说不行？”
　　“就是，凭什么不行？”这下就很明显了，原来眉目锐利的这个是哥哥。
　　“你们说要打就要打吗？欺负人也不是这么欺负的，还讲不讲道理了。”姜眉很是委屈，早就听闻谭氏的三个儿子皆是文武全才，他们的亲舅舅又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要是动起手来，万一沈容声吃亏了怎么办？
　　倒不是真的信不过沈容声，而是听到他们宣战的时候，心里对沈容声的担心就自然而然地被带出来了。
　　沈容声听到姜眉话里未加掩饰的担忧，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得快要溢出来。他为人在世这么多年，这几日当真是他过得最为快活的日子。
　　他拉拉姜眉袖子，唤道：“阿眉。”
　　“怎么了？”姜眉扭头去看，看到他满脸的自信，顿时苦叫道：“你不会真的要跟他们打吧？”
　　纵然知道沈容声就算受伤也伤不了多少，可是心里就是放心不下，能不打她当然是选择不打的。
　　“只是切磋而已，点到为止。”沈容声说完，突然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姜眉的头，“放心，我不会受伤的，相信我。”
　　就算姜眉对他自然流露出来的担心很让他高兴，但是他更希望姜眉完全相信自己，相信他有能力，相信他不会让他担心。
　　摸头了摸头了！！
　　这声咆哮本该是从姜眉的嘴里出来，沈容声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很不好意思，可是她这还没开口呢，怎么就听到声音了？
　　她抬头望了一下，发现声音的主人正是对面安国公府的三少爷。他鼻尖的痣随着他面部的动作变得灵动起来，他是在激动。
　　然后下一秒，姜眉就看见他朝院子中间走去，背着身中二十足地朝沈容声丢来一句：“来战！”
　　二少爷紧跟上去，走到一半又回头来看姜眉一眼。
　　从他的眼神中，姜眉似乎领略到“你就看好吧，看我们不把他暴打一顿”的深层含义。
　　那两个不会是还没长大吧？姜眉觉得自己都比他们成熟多了好么，旁人口中“文武皆精，卓秀不凡”的安国公府三少爷，这两个人确定不是捎带上的吗？
　　“点到为止啊。”刚才这句话是沈容声对姜眉说的，可是现在姜眉却要把这句话再说一遍给他听。下手轻点，万一打坏了要赔钱就不好了。
　　沈容声看着她和刚才全然不同的担忧眼神，突然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他一时间又忍不住笑，对着姜眉希冀的眼神点头道：“嗯。”
　　然后接下来的这场战斗就不知道到底是谁小瞧了谁，夏家的两兄弟是轮番上的，虽然没有一起上，但是也相当于车轮战了。不过他们两人谁也没有打得过沈容声，沈容声也没有完全压制他们两个其中的谁。
　　总的来说是沈容声比较厉害一点，因为他的功夫是跟玉隐村里的猎户兼屠夫打的基础，后来在沈府里又整日里跟沈轻风沈流云两兄妹过招，他的身手比之传统的招式又多了一份野性在里面。他不能压制别人，别人也奈何不了他。
　　刚才他们在打斗的过程中姜眉就一直在陵瑶楼的门口看，青羽给她搬了一个小过来坐着。现在她看时间已经接近一个完整的时辰，两方却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再打下去也是既浪费时间又浪费精力，还不如停手。
　　于是她便站起身，往前走了点，大声道：“停了停了。”
　　沈容声最先听到她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二少爷三少爷看他停了下来，正觉得奇怪，转头便看见了姜眉。三少爷鼻尖的小痣又在动了，他兴奋地道：“谁先停手谁就输。”
　　“确实是在下输了。”沈容声一拱手，声音里带着些微微的气喘。
　　姜眉见他额头和鼻尖都有些细汗，对面的两个却不知道在高兴什么鬼，一摆脸色，不高兴了。她对着两人道：“这里是女子来的地方，你们下次能别来了吗？”
　　简直就是无法理解，沈容声招他们还是惹他们了，怎么就突然要动手，还非要分出个胜负来的。
　　二少爷一听姜眉这话就不接受了，笑容收了起来，反驳道：“他也是男子，为何能在这里？”
　　姜眉脑子紧了紧，道：“他跟你们不一样。”
　　闻言二少爷和三少爷立刻心里就不平衡了，而且迫切地想知道沈容声到底哪里和他们两个不一样。
　　沈容声一脸有恃无恐地笑，刚才打斗的疲累似乎都一扫而光了。
　　二少爷是个冷硬的性子，看见沈容声这样子就来气，想把干架进行到底，但是姜眉就站在这里，他还真怕他动手的时候姜眉会突然冲上来。左思右想没办法，便站在原地生闷气，时不时地瞪一下沈容声。
　　而三少爷就不是这么有骨气了，他看看姜眉，再看看沈容声，最后还是看向姜眉，动了动小痣，嘴角一塌，委屈道：“妹妹……”
　　闻言二少爷眉毛一拧，超凶地斥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娘不是不让你说吗？”
　　个人觉得好萌好萌的夏三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夏家二少爷突然吼出来的这句话不仅让夏三少爷一时间做不出反应，连他自己都愣了愣。谭氏来时千叮万嘱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要说什么胡话让姜眉反感，可是现在不仅是夏三，连他自己都没有做到。
　　他和夏三对视了两秒，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气氛的冷凝。明明是有备而来，也对自己十分有信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事情突然间就朝着他们无法预料到的方向而去了，还是奔跑着去的。
　　倒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脱了缰的野马也不可控制。
　　夏二和夏三在这一刻，深切地感受到自己是个废物。为人在世十几年，懂事后就没有哪一日是不受到夸赞的，可是现在，却一个接一个地把事情给搞砸了。
　　夏三吸吸鼻子，连那颗小痣都只敢微微地动了。他用眼神问夏二：“刚才我说了什么？刚才你又说了什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夏二闭闭眼睛，已经在设想若是谭氏一会儿下楼来知道这件事又是怎么样的反应？她等了十几年，他们两个却在眨眼间就破坏掉了她的计划。她得有多崩溃啊？
　　算了，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还是得有人去承担后果的，还是先看看姜眉的态度吧。
　　夏二犹如破釜沉舟般扭头看向姜眉，沿途而过的风似乎都在嘲笑他是个傻子。可是这次事情却依旧出乎他意料，姜眉正与沈容声低声说着些什么话，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听到他们两个的胡话。
　　在这一瞬间，很多情绪一齐涌上了夏二的心头，他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清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是在因为姜眉没看到而感到庆幸，然后松一口气？还是因为姜眉刚才根本没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两兄弟身上而觉得失望。
　　后面还是决定喜忧参半吧，没有破坏谭氏的计划就好。
　　“你可给我省点心吧。”夏二恶狠狠盯了一眼夏三，向他口语道。还没等到夏三委屈地反驳，他就走向了姜眉和沈容声，谦逊道：“今日还是我们二人莽撞了，多谢公子手下留情，也希望小娘子不计小人过，别生气了，气到了身子不划算。”
　　听到他的声音，姜眉才抬起头来，结束了与沈容声的对话。她没有第一时间看向夏二，而是依旧望着沈容声，让他先说话。
　　其实她是在怕自己笑出声来，这两兄弟也太好玩了。刚才夏三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夏二作为兄长呵斥他，但是自己也跳进了坑。她是不想让他们太过懊恼，所以索性就装作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沈容声也很上道，立刻就低头与她说话，只不过说的却是以下内容。
　　“阿眉你可真是善解人意。”
　　“我只是觉得好笑啊，这两个人不会是缺心眼吧，武功倒是挺好的。”
　　“若是安国公夫人在这里，定要被他们气得拂袖而去。”
　　“会有这么严重吗？夫人挺温和的啊。”
　　“那是没遇上她在乎的人和事，本来我是没机会感受到她对你的执念的，可是经刚才一事，却是深有体会了。”
　　“你还说，再说我不理你了。”
　　“是了是了，不说了，不然下次想在这里留宿就没有机会了。”
　　“这事不用你说，决对是没机会了的。”
　　其实沈容声也只不过是在接话头而已，昨夜留下来只是本意黏着姜眉，而且这陵瑶楼里这么多人，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再者又是一人一间房，“孤男寡女”这种形容词是绝对套不到他们身上去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在长辈的眼里还是有些过了。抛开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之外，谭氏所说，其实并没有错的。
　　他是喜欢姜眉，也想要娶她回家去的，但是在他娶她之前，一切的相处都应该有个度，便是对她最大的尊重。
　　对话止于此，虽然对话是在协助姜眉装作没有听到夏家两兄弟的话，但他还是想了挺多的。
　　现在姜眉让他先说，他便摇摇头，道：“无妨，阿眉也没这么小心眼，不会生气的。”
　　夏三名叫夏纯泽，听了沈容声这话顿时鸡血又打满了，激动地看向姜眉：“真的没生气？”
　　“你们又没打伤他，我为什么要生气。”姜眉笑眯眯地回他。她现在算是知道刚才夏纯轩和夏纯泽为什么要找沈容声约架了，全然是为了谭氏的那个猜想。
　　他们当然也是知道猜想是不成立的，可是沈容声是让别人有了这个猜想的当事人，所以他们就很气。
　　刚才说漏嘴也是因为姜眉说沈容声和他们不一样让他们心里不平衡了，姜眉不禁猜想，大概是谭氏确信她就是夏纯熙，所以让这安国公府都确信她的身份了。
　　偷偷扮成小厮跑到这里来看她，因为她表现出来的对沈容声的不同而不高兴，又因为自己说漏嘴怕谭氏苦心等了这么久的她反感而惴惴不安，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有这么几个哥哥，夏纯熙当真是幸福啊。
　　不过真可惜，她不是的。
　　夏纯泽一听她这话果然又想炸毛，夏纯轩一把拉住他不让他乱动，因为他已经看出来了姜眉是故意这么说的。
　　而她为什么要这么说的原因就不得不深思了，她不会是知道他们的身份了吧？
　　可是这也只是一个猜测，他无法求证，只能忍着性子道：“小娘子自然是大度的，是我多想了。”
　　夏纯泽依旧不依不饶，问姜眉：“小娘子既然没生气，那我们下次还可以到这里来吗？”
　　姜眉已经从夏纯轩的忍耐中看出来，他已经在有所察觉自己是不是知道他们的身份了。但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因为骗人的是他们。不过夏纯泽还问出这样的话来，到底是真的没有去想那些，还是在装傻啊。
　　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明明就是个傻白甜的样子。也不是说真傻，就是毫无心机，干干净净，姜眉不由得想，若自己真的夏纯熙，肯定跟这个三哥关系最好了。
　　“不好意思哦，这里只接待女客，所以你们还是不能来。”她温柔地笑着，然后残忍地拒绝了夏纯泽。三更完毕，更新晚都是审核人员的锅！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夏纯轩和夏纯泽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这是谭氏一下楼就看见的。
　　他们两个并排坐在一楼那个形状古怪又长又宽的凳子上，周身的气压都是低的。两个人不说话，旁边站着的几个丫鬟也都埋着头不敢出声。
　　这是在干什么呢？谭氏疑惑，他们本来就是扮成小厮来的，现在他们坐着却让丫鬟站着，这不是露馅了吗？
　　“咳咳。”谭氏不好直接叫名字，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发出动静。
　　夏纯轩和夏纯泽听到她的声音，都抬头望过来。谭氏从他们的眼神中明白了一件事情，她这两个儿子似乎把事情给搞砸了？
　　“夫人下来了。”姜眉看着谭氏和夏家两兄弟的眼神交流，只装作不知。
　　谭氏便看向姜眉，觉得自己今日真是诸事不顺，似乎从到这里开始，事情就不是在她的设想中进行的。
　　她上次在慈宁宫与姜眉坦白了一切，姜眉的难以接受她是有预料的，但是姜眉表现出来的却并没有那么抗拒。她并不认为是姜眉这就相信了，她反而是一点都不信的。正是因为不信，所以才一点儿都没有往心里去。
　　这个现实让她既心酸又难过，只不过认亲这件事情本来就有难度，姜眉又是这么重情的人，打动姜眉是件来日方长的事是她早有准备的。
　　所以她就想着，多和她相处，在慢慢融化她的心同时，也方方面面地弥补她一二。虽然这个弥补是有限的，可是能做一点是一点吧，更何况，姜眉接不接受都还是难题呢。
　　这次夏纯轩和夏纯泽之所以会跟来，也是因为在她和安国公说这件事的时候，被夏纯泽给听见了。
　　夏纯泽年纪最小，面对自家人的时候嘴上又没个把门，不到半个时辰夏纯轩和他们大哥夏纯奕就全都知道了。但他们也只是知道些零零碎碎的，连姜眉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道丢了这么多年的妹妹找到了。
　　激动之余又因为不知道具体信息而倍感急切，谭氏担心他们这个样子再过一点时间整个安国公府就都知道了，便把事情完完全全告诉了他们。
　　三兄弟一时又怪谭氏知道了以后还瞒着他们这么久，他们三个人虽然与这个从生下来就被贼人掳走的妹妹未曾谋面过，但是谭氏整日里记挂，他们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就是妹妹的名字，却从没见过妹妹的人。
　　这就让他们心中的思念随着时日的增长而无限扩大，所以在今日晨间见到姜眉送来的帖子便催着谭氏回帖，中午吃了饭就急急赶过来了。扮作小厮是因为他们知道现在姜眉并不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份，若他们那么唐突地过来认亲恐怕会惹她不喜。
　　但是心里又非常想过来看看姜眉，于是便想了个办法。在这个时候，什么名门公子的身份和体面在妹妹面前就统统什么也不是了。
　　只是今日夏纯奕很早就出门办事去了，所以这次的乔装打扮并没有他的份。夏纯轩和夏纯泽来时心中全是快要见到妹妹的喜悦和兴奋，还顺便心疼了一下没赶上的夏纯奕。
　　但是现在他们才知道，需要心疼的原来是自己。
　　谭氏看看没精打采的两兄弟，叹口气：“今日真是给小娘子添麻烦了。”
　　她不清楚夏纯轩和夏纯泽到底干了什么事才这样懊恼，只知道他们定然是惹了姜眉的。谭氏想起自己才刚到这里时就对姜眉的出言不逊，一时又是难堪，连那句“阿眉”都不敢喊出口了。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姜眉看谭氏这个样子知道她心里又在下雨了，便故意说些其他的，“可是澄碧做得不好”
　　澄碧莫名成了背锅侠，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心里是非常想要反驳的，但是她还是理智的，又生生将张开的嘴给闭上了。
　　谭氏听姜眉这么说，赶紧摇头，又摆手：“不是不是的，她做得不错，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心思不能见人而已。
　　澄碧是姜眉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人，手艺自然是好的，只除了面对她的身份胆子有点小之外。而且她最开始上楼时心情不是很好的，在姜眉的面前还能掩饰一二，但是一离开姜眉的实现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澄碧见她不开心，犹豫了几次才开始主动和她搭话。但谭氏感兴趣的都是关于姜眉，便问她每日里姜眉都在做些什么。
　　澄碧并不知道姜眉和这位夫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只知道从表面上看来她们关系是不错的。姜眉每日里在做些什么又不是秘密，澄碧便捡了些能说的说与她听。
　　后来谭氏又问澄碧，姜眉的父母是两个什么样的人？
　　澄碧这时候便有些警惕了，她是姜眉的人，平日里便是听姜眉的。若是姜眉自己愿意说的话，那她是会自己说的。这位夫人倒是像朝廷里查人口的官一样，什么都要问。
　　她觉得谭氏问得有些多了，但是又不能直接拒绝她的问话，而且现在姜眉也不在这里，她只能自己出主意。
　　本着让谭氏挑不出错的原则，澄碧说“老爷和夫人都是很好的人，和姑娘一样好的人”。
　　姜眉自然是很好的人，那和她一样好的人定然也非常好了。
　　可是姜少陵和薛瑶到底是两个什么样的人，谭氏都有去了解过的。不管是玉隐村还是锦里镇，对姜少陵只有三个字的评价：没出息。
　　但没出息是一回事，好不好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还是选择相信澄碧所说，那便是很好的人吧。毕竟也是把她的纯熙养得这样好的人。
　　虽然与澄碧的对话没有得到什么对于认亲有用的信息，但是姜眉的点点滴滴她听来都是有趣的，之前心中的沉郁也就在不知不觉间散去了。
　　可是按摩结束，下得楼来，就看见了这样的场面。她知道不能全怪夏纯轩和夏纯泽，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姜眉的喜怒真的就占了她全部的关注了。
　　女儿啊女儿，娘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叫娘一声娘，才能让你跟娘回家去呢？
　　下面的两章会晚一点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谭氏今日来一趟终究还是败兴而归，虽然姜眉言语里对她并没有什么不满，但她却又把这理解成为了冷暴力，认为姜眉是根本不把她放在心上，所以她做了什么错事姜眉也觉得无所谓，不需要挂心。
　　姜眉哭笑不得，但是这种事情是无法避免的，她就算不想谭氏这么想，也是毫无办法，只能等她回去以后自己想清楚了。自己心里放宽些，以后这样的事才会少些。
　　其实说实话，对夏纯轩和夏纯泽，姜眉是有好印象的。但她不是夏纯熙，就不能自诩为他们的妹妹，以后接触的机会不会多，那就从一开始就不要太和他们亲近了。
　　给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失望。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恶毒的事情了。
　　等安国公府的人离开之后，姜眉也打算回去了，她要回去画些设计图，在香姜阁里上一些新鲜的东西。
　　上次的香牌就是小试牛刀，反响还不错。
　　“九皇子在皇后的生辰宴上送了香姜阁的香牌给她，皇后很喜欢。”
　　这个小道消息在生辰宴第二日就开始慢慢流传开来，热衷于效仿的人很快就把心思活泛起来了。你得想想，那可是九皇子看中的东西，然后又是皇后喜欢的东西，那得有多好啊？
　　但是等他们找到香姜阁去的时候，却都失望了。因为那香牌姜眉本来就做了不多，一些送给关系好的旧客，一些别人早早就买去，香姜阁里是一点存货没剩下。
　　既然没货了，人们也不是傻子，也都知道预定了。香姜阁欠下的单子都有二三十个，得让作坊里做出来。
　　姜眉要走，沈容声自然也要走。他虽然在朝廷之中没有谋个一官半职的，但是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
　　两个人还是乘的一辆马车回去，途中谈论的是些可有可无的琐事，不过气氛和谐，沈容声没再无意间撩姜眉，反倒有种心静下来的感觉。姜眉没觉察到什么，只觉得他是累了。
　　车停到姜家门口的时候，沈容声首先下车来，又伸手牵了姜眉下车。
　　这次他没说话，反而是把目光放去了姜家大门虚掩着的院子。
　　姜眉看见他这个样子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却读不懂他眼神里面的那是什么东西。到底是决然，还是挂牵。只是不管是哪者，来得都是莫名。
　　“怎么了？”
　　沈容声便把脸转了回来，他牵着姜眉的手一直未放开，只笑：“你难道就打算一直连名带姓地叫我吗？”
　　姜眉本想条件反射想要反驳她刚才并没有叫他的名字，但是转念一想他说的并不是刚才。这段时间以来，他应该也已经察觉到姜眉对他情感的转变了，他没有迫不及待去问姜眉要一个答案，她就很感激了。
　　这虽然来得有些突然的小要求，其实仔细想想却是水到渠成的，既然想她改口，那便改了吧。
　　“那我可先说在前面啊，太肉麻的我叫不出来。”以前称呼宋灵均的“灵均哥哥”是万万不能照搬了的，不仅肉麻兮兮，还不尊重人。
　　她虽然不说，但是真的很想让他明白：她姜眉对他沈容声的选择，真的不是退而求其次，便是一个称呼，也不能沾上旁人的颜色。
　　“我何时要你肉麻了？”沈容声反问道。
　　姜眉清咳了一下，缓解自己的尴尬，开口清脆地吐出两个字：“声哥。”
　　听到她这称呼，沈容声笑得眯起眼来，两个字像一片小小的羽毛落到他心上，有一点痒，还有一点麻。
　　若是她敢睁眼看他的话，就更好了。
　　沈容声看着她因为害羞闭得死紧的眼睛，控制住自己想要凑上去的想法，把她还在自己手里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轻轻道：“阿眉，我要走了。”
　　姜眉本来陷在自己的小女儿娇羞中不能自拔，听到他这句话一阵惊诧，她睁开眼睛，眼神是疑惑的。
　　“等我回来。”沈容声看着她的眼睛，又道。
　　“你要去哪里？”姜眉问。
　　如果放在以前，他的事便都不关她的事，她不需要了解更不需要了解。可是现在，却不同了。
　　听到他要走，她就一下子明白了之前他眼神里的那些东西。决然是真的，挂牵也是真的。
　　她脱口而出的询问让沈容声本来因为要离别皱起的心都舒展开来。以前在玉隐村的他不被谁这样惦记，他也不惦记谁，回到京城后的他因为十几年的分别与父母再亲近不起来，本来以为自己会是这样云淡风轻地过一辈子，可是偏偏有了姜眉。
　　或许对于每一对相爱的人来说，对方都是生命中最美丽的变数。
　　他想，他甘愿为了这样的变数而牵肠挂肚。
　　“去很多地方，轻风会跟我一同去，流云留给你。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这京城不比玉隐村，姜眉是商女，但又不仅仅是商女，她并是不完全安全。
　　虽然知道越亲王府和安国公府都不可能对姜家的事无动于衷，但是他不在姜眉身边，注定是无法放心的。他对沈流云知根知底，有她在姜眉身边，他好歹能够有一点安慰。
　　沈容声没有说要去多长时间，姜眉就知道是归期未定，便不缠问。但沈容声出门在外，只带一个沈轻风定然是没有把沈流云也带上保险的，她在这京城虽说未必完全安全，但是只要她不主动惹事，一般是不会有意外的。
　　“流云跟着我完全是大材小用，我整日里除了在家就是在作坊，用不着她，还是让她跟你一起去吧。”
　　“流云和轻风的武功都很高，兄妹联手更是势不可挡，但我出去又不是去打架的，带这么多人做什么？流云在你身边我才放心，你就不能让我省心点吗？”沈容声知道姜眉也在担心他，若是与她好好说也是说不通的，只能用点别的办法了。
　　听他这么说，姜眉果然是懵逼了。
　　？
　　到底是谁让谁不省心啊？
　　她还是选择妥协，道：“那好吧，你自己小心。”
　　沈容声满意了，放开她的手，转身上了马车。他担心自己在这里停留越久就越难走得成，这才是他刚与姜眉有了点进展的时候，可惜时不等人，他只能离去。
　　“声哥，早些回来。”姜眉看见帘子落下的那一刻，还是忍住了羞赧喊出这句话。
　　这声“声哥”让沈容声很是受用，他复撩起帘子，对着姜眉扬扬手，笑得如沐春风。


第一百五十六章 
　　沈容声离去后的日子比想象之中难过些。
　　情爱之对于人，总是要切身才能体会到的。
　　以前对宋灵均的喜欢，是关于颜值是关于想象，但现在看来，一见钟情终究还是比日久生情差得多的。
　　姜眉穿越前在网上看的鸡汤文虽然老生常谈到想吐，但是不得不承认，有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最好的爱情，应该是门当户对。
　　这个门当户对说的不完全是家庭背景和势力地位，但又很大程度取决于家庭背景。宋灵均和姜眉之所以会分道扬镳，是因为他拥有的身份，是因为他现在以及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处境，都决定了他和姜眉之间存在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不能为姜眉放弃什么，而姜眉也不能为他努力什么。
　　但是沈容声不一样，相对于宋灵均来说，他是自由的。而且在他和姜眉的相处中，多付出的是他。
　　姜眉在对宋灵均付出得不到回报以后，认清现实毅然决然收手，是个聪明的做法。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确是很美好，但是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从一而终的好故事讲给你听。
　　沈容声的存在，对姜眉来说，是救赎，也是最好的相配。沈容声对她好，她也渐渐喜欢上他对自己的好，这便够了。
　　姜眉情绪的变化是被薛瑶看了出来的。沈容声本就不是日日来姜家，就这么两三日她也猜不到什么。
　　本来在猜是不是姜眉和沈容声闹了什么矛盾，但是姜眉的大肚是方方面面的，而且沈容声那么喜欢姜眉又怎么会做惹她不高兴的事。
　　然后又猜姜眉和沈容声在作坊未归的那日发生了什么，可是她自己都觉得这个设想不成立，两个都是有分寸的人，是决计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的。
　　越想越离谱，她又忧心姜眉憋着不说会把自己给憋坏，但是姜眉一有时间就在房间里画图纸，她又怕进去打扰她。
　　就在薛瑶焦头烂额毫无办法时，兰婆子说宋灵昭来了。
　　宋灵昭的到来在薛瑶眼里就跟救星一样，她知道既然宋灵昭在姜寿不在的时候来，那就是来找姜眉有事的。既然她找姜眉有事，姜眉就会停了手上的事情见她。既然会见，那就有机会让宋灵昭顺便问问姜眉为什么这样。
　　只是来的不是宋灵昭一人，还有宋灵均。
　　薛瑶自来到京城以后就只见过宋灵均一次。那次是他和丞相府林扶弦的婚约传出来，他来了姜家，姜眉却没有见他。
　　这一次他和定国公府陆燕筝的婚约传出来了，他又来。
　　薛瑶皱起眉，将宋灵昭拉到一边低声问她：“他怎么来了？”
　　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也是想有意无意地让宋灵均听到，然后让他知道自己在姜家到底有多不受欢迎。
　　从前在玉隐村的时候，因为知道女儿的心思，所以薛瑶也是对宋灵均有过偏爱的。但是他走时连一句告别都没有和姜眉说，让姜眉失魂落魄成那个样子，后来姜眉到京城来，他又在自己和别的女人的婚约传出来后找到姜家家。
　　薛瑶不清楚宋灵均到底是什么打算，他把姜眉放在什么位置，但是既然姜眉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薛瑶就没必要给一个已经不是第一次伤害自己女儿的人好脸色看。
　　宋灵均果然听到薛瑶的话，其实他在来时已经在脑子里设想了无数遍，只是当他真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眼神暗了暗。在这个京城，薛瑶还是姜眉的娘亲，但他已经不是那个被姜眉喜欢着的李灵均了。
　　那边宋灵昭在回答薛瑶的话，她说：“我是路上遇上他的，他见我马车往这边过来，便说与我同行，我没理由拒绝。”她不知道宋灵均与姜眉的纠葛，只是觉得他到这里来很奇怪。但是她和宋灵均不是很熟，只是仅仅限于见面会打招呼的那种关系。现在宋灵昭还没有嫁到姜家来，就还没有立场替姜家赶人。
　　薛瑶在心里叹气，又摇摇头，别说宋灵昭了，其实她也赶不了人。
　　宋灵均不是普通人，他拥有的身份不仅让姜眉无法和他在一起，还会让他们这些一般老百姓的命岌岌可危。宋灵均不钟意于姜眉也是好的，不管他今日来找姜眉是什么事，现在她只希望宋灵均能够看在过去的一点点情谊上尊重姜眉了。
　　兰婆子已经去敲了门通知姜眉出来，她在屋子里画图纸，嫌弃袖子宽大，就找了布条扎起来。
　　她以这副样子出现的时候，宋灵均本来一直死寂的心突然就活泛起来了。
　　他仿佛看见了从前在玉隐村的时候，在姜家放香品的屋子里，她拿着两根布条去让他给她扎袖子。她那时又娇又痴，眼睛里统统都是对他的喜欢。会逮着机会就叫他“灵均哥哥”，会买好看的挂坠送给他，会因为他为她出头高兴得眼睛都亮起来。
　　她那时的喜欢，真的是最无遮掩、通透的感情。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在高高的宫墙里，他身边都是些天天见却不熟识的宫人，其实他想见她一面很简单，只是没法轻易迈过自己心里那个坎。所以他没法知道她现在在做些什么，是在为了些什么高兴又在为了什么而不高兴，她的一切似乎都已经与他毫无关系了。
　　但是他在看见姜眉的这一刻，还是很想问问她，这次是谁给她扎的袖子？
　　可是臆想终究只是臆想，有些话是永远没机会说出口了的。
　　姜眉一出来看到宋灵均也是很诧异，没人跟她说宋灵均也来了啊。不过想想不说也挺好的，不然她提前知道了还不知道要不要出来呢。毕竟放下是放下了，但是见面还是会很尴尬啊。
　　“灵昭，找我什么事啊？”姜眉问。
　　听到她的话，宋灵均很明显感受到自己心里抽疼了一下。
　　他刚才看到姜眉的眼神是落在自己身上了的，只是未停留几秒便转过去了，出口也不是问的他。
　　有时候，这种最自然不过的忽视，才是最伤人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听姜眉问她来什么事，宋灵昭悄悄看了一眼宋灵均，有些欲言又止。
　　姜眉看出宋灵昭的犹豫，便终于是直视了一回宋灵均，然后还是开口问宋灵昭：“有什么是不方便说的吗？”
　　宋灵均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也让人猜不出他的心情。宋灵昭在心里反复安慰自己反正就一句话而已，让她问她就问问吧。她看着姜眉，道：“这几日都没有见到沈大哥，姐姐知道他是为什么吗？”
　　宋灵昭问这个问题确实是有些奇怪了，她平日里注意力都在姜寿身上，居然还能够发现沈容声好几日没出现了。
　　问确实是她问的，但想知道的，应该另有其人。
　　姜眉看向宋灵均，带了些礼节地问道：“想知道这个问题的，应该是九皇子吧。”
　　见姜眉眼睛里有些莫名的敌意，宋灵昭便知道自己问错话了。只是她在来时的路上碰到宋灵均，宋灵均知道她的来处之后便执意要跟她来，根本容不得她拒绝，还让她问姜眉沈容声去了哪里。
　　她觉得很奇怪，岳贵妃与沈家交好几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宋灵均流落民间的这十几年，也都是与沈容声在一处的。两个人就算现在身份有别，但是过去十几年的情分总做不得假。
　　可是这两个人回京以后，一个在宫里做自己的九皇子，一个在尚书府做自己的尚书公子，根本无一点交集。或许他们有些接触是在私下进行的，但是旁人从来都未曾得见他们两个一起出现过，说是巧合，倒更像是有意避让。
　　难不成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嫌隙？可是要是有嫌隙的话，宋灵均现在又为什么要来大喇喇地问沈容声的事情呢？便是想知道，暗中调查就好了嘛。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不让任何人知道。
　　但是不管怎么样，看见姜眉已经有了很明显的戒备的时候，宋灵昭无条件地选择站在她这一边。她想要岔开话题，便道：“看样子原来姐姐也不知道呢，那就算了吧。”
　　姜眉却说：“我知道。”
　　宋灵昭和宋灵均都惊讶地朝姜眉看过来，一个眼神里除了惊讶还有懵懂、摸不清状况，而另一个人的眼里，除了惊讶，就是震惊了。
　　姜眉继续道：“他虽未告诉我去向，但是却让我等他。”
　　短短的一句话，已经让几个人心里都开始翻江倒海。
　　而这翻江倒海，又是两种情绪。有高兴的，也有难以置信的。
　　高兴的就是薛瑶和宋灵昭了。
　　薛瑶本来还想让宋灵昭旁敲侧击一下姜眉这几日为什么心情不好，可是现在她还没说宋灵昭就问了，虽然看样子更像是那位九皇子想知道。但是知道不是两个人闹别扭就好，姜眉这不是心情不好，而是犯了相思病了。
　　而宋灵昭还不知道姜眉已经与沈容声发展到这个程度，突然间听到姜眉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激动得不得了，若不是宋灵均还在这里，恐怕她就要雀跃了。
　　难以置信的那个就是宋灵均了。
　　刚才姜眉说那句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知道自己与姜眉已经再难有可能，但一有机会了，他还是想要看看她。
　　上次在皇后的生辰宴上，因为有岳贵妃在，所以他没有看姜眉一眼。哪怕心里的欲望几乎都要控制他的视线了，可是他知道不能看。哪怕他余光里都是她娇俏的身影，也不能看。
　　他知道的，看了便是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这个很可怕的词，他不怕应在自己身上，他怕应在姜眉身上。他已经错了一次了，就不能再第二次给姜眉希望。那是在害她。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他还没有走出那天晚上的交泰殿，自己的正妃人选就已经从林扶弦换成了陆燕筝。
　　这两个女人他都不曾熟识，唯一相熟的便是她们名字前面那串叫得出来的名号。岳贵妃也知道名号比较重要，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没有心思去关心了。
　　那时他站在殿上，削短的指甲刺不穿手心，隐忍的绝望都化为那句沉重的“遵旨”。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只能接受。
　　姜眉是清风明月，是温柔眉眼，也都再与他没关系。
　　但他实在是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沈容声。
　　而且听姜眉的语气，已经是确定了的关系。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呢？
　　是他在五年里对姜眉的不闻不问吗？是姜眉来到京城以后他的闭门不出不相见吗？是他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与一个又一个女人有了婚约吗？
　　他不禁想，如果时间回到那个时候，他会不会是与之前不一样的做法？
　　答案是否定的。
　　有些事情重来一遍也还是一样，他依旧会无奈，会束手束脚，会绝望到顺其自然。
　　所以他认输了，承认了。
　　他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应该的，都是理所当然的。
　　沈容声为姜眉做了什么他确实不知道，可是姜眉会选择沈容声却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做决定的。
　　这两个人，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有亏欠。
　　一个为了他背井离家十几年，父母不相认，有家不能回，一个一门心思喜欢他那么久，还苦等他五年。
　　可是他呢，却躲在深宫里，做了一个徒有其表的懦夫。
　　是他亲手把姜眉推离了自己，也是他把自己和沈容声的关系变成了真正的君臣。
　　所以连沈容声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却在姜眉这里得了一个痛彻心扉的消息。
　　“告诉我，你在难过什么？”
　　耳边突然有人发问，声音不大，却直击心灵。
　　宋灵均抬头，是姜眉。
　　她眼神里都是淡然，最开始的那一丝不屑都已经完全不见了。
　　“你不应该难过的，没有人对不起你，你也没有对不起谁，你做你的九皇子，跟我们都没关系的。”姜眉走到他面前，已经不在乎她和宋灵均之前认识的事被宋灵昭知道了。
　　毕竟都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别再想以前了，都过去了。那时候你我都不懂事，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若你怨我也没关系，反正日后我们见面的机会少得不能再少。
　　快回去吧。
　　以后别来了。
　　宋灵均来姜家一趟，什么话都未说，却把姜眉说的这几句话都在脑海里反复地想。其实她说话现在变得温柔了不少，没有了以前那些刺人的小棱角，只是宋灵均听着这样的话，却把心都沉到了谷底。
　　“灵昭，你有什么事，进来跟我说吧，我还有些事情忙着做呢。”姜眉给宋灵均丢下几句话，便带着宋灵昭进了内院。
　　宋灵均站在原地的脚沉重得抬不起来，那里面他是进不去的，现在站的这个位置，以后也再难进来。
　　姜眉一个眼神都未再多给他，该说的话一次性都说清了，利落转身潇洒走人。
　　她有些地方真是和以前一样，对于不在乎的人，她真是一点心思都舍不得花的。
　　宋灵昭有些紧张地跟在姜眉后面走，等走到了拐角位置外面的人也看不见她们时，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与他，以前认识吗？”
　　刚才姜眉与宋灵均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她，而姜眉除了最开始看到宋灵均的那些戒备，后来的其他一切都很正常，那她问问也是无妨的。
　　果然姜眉脚步未停，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语气随便地道：“是啊，以前认识。他还没有做回九皇子的时候，跟我住在一个村里。”
　　宋灵昭不知道姜眉以前傻过十几年，便以为是她和宋灵均已经青梅竹马了十几年。顿时自己脑补了一出大戏，什么青梅竹马因为真实身份揭开不得不回到原来的位置，两个人之间因为彼此身份间巨大的差距而再也没有办法在一起。但是早先离开的那一个又没有办法放下另一个，便也时常心中挂念，以至于出现今天这种事。
　　“那姐姐，你来到京城，也是为了他吗？”宋灵昭又问。
　　若姜眉知道宋灵昭刚才脑子里想了什么，定要夸她一句猜得不错。话本子上老掉牙的故事桥段，但是自己经历过一遍以后才觉得一点都不套路。她不是个傻子，知道放手，知道选择。
　　宋灵均现在对她是什么心思她不了解，也不感兴趣，但是不管他是什么打算，都跟她没关系。就算没有沈容声，她的以后也是跟宋灵均沾不上关系的。
　　但确实存在过的事情还是要承认的，她坦坦荡荡地点头：“嗯。我是为了他来到这个京城的。”只不过，她这一次首先遇到的，是沈容声。而他来了以后也再没离开。
　　“那我知道上次为什么岳贵妃召你进宫去了，一定就是因为她知道了你们两个的事。”
　　姜眉边走边扭头看她，问道：“是这样吗？可是我们的事只有我们两个自己知道啊，我又不曾说给旁人听，岳贵妃是如何知道的？”
　　“肯定是九皇子自己说的呗，那是他母亲，说了也不稀奇。”
　　宋灵昭本是顺其自然的一句话，却让姜眉心里有些抖。原来真是他把他们的事说给岳贵妃听了，可是他们之间又确实没什么事情发生过，要说有，就是她的一厢情愿了。原来岳贵妃是认为她缠着宋灵均，所以才想把她召进宫给她点颜色瞧瞧的吗？
　　那她可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了。
　　看姜眉无语得想翻白眼，宋灵昭就知道她想多了，“扑哧扑哧”地笑起来。
　　“你笑什么？”姜眉疑惑地看她。
　　宋灵昭道：“姐姐你想什么呢？依我看，九皇子一定是跟岳贵妃说的是他喜欢你，岳贵妃怕九皇子有了软肋，所以就想把你们两个给拆开。上次把你召进宫，还在你的面前急着宣布九皇子与陆燕筝的婚约，不就是为了说给你听的吗？”
　　那个在交泰殿里宣布的婚约，是特意说给她听的？她怎么不知道？宋灵昭确定不是瞎说的吗？
　　可是姜眉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更是疑惑：“你怎么如此确定？”
　　宋灵昭叹口气，道：“我这次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啊。上次在生辰宴上，皇祖母不是说她把你收为义孙女了吗？可是之后就没有下文了。然后今天娘亲进宫去又听到皇后娘娘说过几日册封你为郡主的圣旨就要下来了，以后你就真的是皇祖母的孙女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个晴空霹雳炸在姜眉的脑海里，这么突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对吧姐姐，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吧。”宋灵昭激动得声音都抖起来，“那姐姐你猜，那册封郡主的圣旨是谁去给你请的？”
　　姜眉心里已经有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答案，但是在听清宋灵昭问题的时候，那个答案就自己跳出来了。
　　她停下来，皱眉问道：“是岳贵妃？”
　　宋灵昭肯定地点点头，道：“就是她。”
　　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姜眉是她亲戚呢。那日太后在交泰殿上说的一句话，虽然当时所有人都觉得惊讶，但是事后没有什么后续发展，也就渐渐被人淡忘了。可是没想到的是，岳贵妃却对这件事那么上心。
　　亲自去了慈宁宫两趟向太后确认这件事，得到结果之后又督促着礼部确定了姜眉的封号，她想要皇帝的圣旨简直是最容易的事情，只等着在一个黄道吉日就把圣旨颁下来了。
　　光她去慈宁宫这件事就已经惊了后宫一大票人，这么多年她与太后相互之间不闻不问，一个在一个的眼里是妖妃，一个在一个的眼里是透明人，可是现在岳贵妃却主动去了两趟慈宁宫，居然还不是被赶出来的。
　　早前宋灵昭也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岳贵妃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这种小事，又跟她没关系，她会关心吗？不会！
　　可是她被打脸了，岳贵妃不仅上心，还是异常上心，忙前忙后。
　　不过之前的不理解现在都觉得理解了，岳贵妃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确定姜眉的名分，她如果成了太后的孙女，那以后与宋灵均就不可能再有关系。只要圣旨下来，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太后应该是顺水推舟，但是岳贵妃，可真的是下得去手啊。
　　姜眉这下笑不出来了，心里有一丝复杂。
　　我昨天居然只更了一章？不敢相信


第一百五十九章 
　　如宋灵昭所说，两日后宫中就传下圣旨，姜眉被封为嘉仪郡主。
　　这是被皇家承认的名分，太后收她为义孙女，姜眉日后在外面行走就能顶着这个嘉仪郡主的名头了。
　　但是这个郡主封号听起来是好听，嘉仪二字都是好寓意，但是这都是表面风光。其实这个郡主之名除了能够叫得响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封地没有，俸禄也没有，甚至连皇家族谱都没有上。
　　其实姜眉也并不在乎这些，她本来就对什么郡主之位不感兴趣。刚穿越来的时候确实感叹过自己为什么没有生在大户人家，但是都这么几年过去了，她觉得自己的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早就习惯的东西轻易去更改确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若她生在宗室，该有的她自是不会让给别人。只是她根本就不是宗室的人，却要因为一些离奇又好笑的原因去挂上这样一个名头，就未免有些可笑了。
　　她现在确实是一个商女不错，无权无势，但是她从来就不缺尊严。
　　岳贵妃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就是要姜眉与宋灵均再无可能，其他的，才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一个有名无实的郡主之名，背后却是难以启齿的真相。
　　岳贵妃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将她置于这般田地。姜眉说不气是假的，只是现在的她确实没有能力去反抗什么。
　　姜眉没有能力，但是谭氏有。
　　她在那边听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立刻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自遇见姜眉，她就把姜眉放在自己的心尖子上，现在这个事情，简直就是把姜眉的自尊和人格放在地上踩，何等地不尊重人！
　　谭氏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便赶紧派人驾了马车进宫去找太后。
　　太后早就猜测谭氏会来，因为她看得出谭氏对姜眉重视到什么程度。但是她没有想到，谭氏会生气，还会生气到这个程度。
　　谭氏进了慈宁宫，装作听不见太后让她免礼，匆匆行了个礼，站起来就问太后：“姑姑，她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果你不把她当自己家孩子看，也请不要这么轻视她好吗？”
　　太后被她话里的质问和怒气冲天弄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正想反驳谭氏又开口了。
　　“她流落在外十几年，没有享到一点儿福，其中的心酸谁又知道？现在她就在我身边，我这样战战兢兢地护着她，不是为了让岳静仪那个贱人这样作践她的！”
　　太后被她说得脑子都有点反应不过来，谭氏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这么多年，谭氏都是敛着性子过来的，连说话都没有未出嫁前那种意气了。可是现在，她竟然说岳静仪是个“贱人”。
　　太后敢打包票，放在过去，这样的话谭氏绝对是说不出来的。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名门贵女，就算遇上点什么委屈都能自己安慰自己化解掉，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戾气。但是如今，她口中所出之言，都是为了那个叫姜眉的小姑娘。
　　“只是一个郡主之位而已，你为何如此生气？若是你是因为她没有封地和俸禄，那我就将我的那几块地给她就是了。”太后还不知道谭氏生气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便绞尽脑汁在猜。
　　她很疼爱这个侄女，这么多年谭氏不好过她是知道的，所以就算谭氏今天对自己发脾气，她虽然不能理解，但是却不会生气的。
　　“一个空有其名的郡主之位，除了给她招来别人的冷眼和嘲笑之外，她哪里能够讨到半点好？”谭氏一脸地痛苦，从她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想姜眉该有多难受。她是那样一个乖巧明媚的女孩子，不应该受这样的苦。
　　谭氏拉着太后的手，道：“姑姑，您怎么还不明白？她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命啊，我怎么能让她受这样的委屈呢？”
　　谭氏用这个来说事，太后也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她对于那个当初自己一面都没有见到就丢了的侄孙女其实是没有多少感情在的，只是谭氏日日挂念她绕不过去才爱屋及乌。这么多年，京中有多少人家都想把自己的女儿往谭氏那里塞，她也暗中热衷于此事。为的就是让谭氏好受一点，哪怕真正的女儿不能找回来，有一个代替品陪在身边也有个安慰。
　　可是谭氏统统都不要，她只要她丢了的夏纯熙。那日姜眉出现在慈宁宫的时候，她确实恍惚间把姜眉认成了年轻时候的谭氏。但这个世界这么大，世上长得像的人又何其多。她只是看谭氏哭成那个样子，想到她这么多年来的心酸，就不免悲从中来。但是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她是没法完全相信姜眉就是夏纯熙的。
　　现在看谭氏的样子，明显是越陷越深。从前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温柔贤淑，相夫教子无有人不佩服，但是现在的她就像一个市井泼妇一样在发脾气，说出来的话也非常难以理解，就一个郡主之位而已，谁会嘲笑她呢？
　　“阿袖，你累了。”太后拍拍谭氏的手，心疼地道。
　　谭氏叹气，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她道：“姑姑，真的是您不知道。本来有一件事我是不想告诉谁的，可是现在，必须得说给您听了。”
　　其实谭氏早在调查姜眉在玉隐村的事的时候，就知道她和宋灵均有过交集了。她知道姜眉傻了十几年，清醒后便带着全家在锦里镇上做生意。那时候他们都还小，但是清醒后的姜眉优秀成那个样子，玉隐村没有谁不知道姜家小娘子的。而那个时候，宋灵均虽然还没有皇子身份，但也是村里出类拔萃的。
　　小孩子间情窦初开是正常的，更何况是这么惹人注目的两个小孩子。谭氏注意力在姜眉身上，自然就能够知道她平日里眼里除了生意还有什么。
　　但是那又如何？都是过去了。
　　现在姜眉中意的并不是九皇子，两个不可能再有未来的人保持距离是应该得。可是她这边还没有计较宋灵均的薄情寡义呢，那边岳静仪竟然为了自己儿子来对姜眉下手了，她又怎么能忍？


第一百六十章 
　　姜眉的嘉仪郡主封号下来还不到半日，宫里又下了圣旨，将嘉仪郡主更改为清河郡主。
　　虽然就是一个封号的不同，但是背后文章可就大了。清河是封号，亦是封地。位于幽州的清河，历史悠久，人文荟萃，还是很重要的要塞。以前清河这块地都是封给郡王的，如今封给一个外来的郡主，当真是厚爱了。
　　那圣旨上的内容变的不只是这一个封号，还有姜眉身份的归属。
　　之前她是被收为太后的义孙女，而现在，是被收为安国公府的义女。人人都知安国公府上只有三个公子，而且都是正室谭氏所生，现在收的义女，也是收在谭氏膝下的，那就是安国公府的嫡女了。所以圣旨上直接写的是，安国公府义嫡女，赐号清河郡主。
　　虽然这圣旨上的内容写得有些不伦不类，但是京中曾经对安国公府有过想法的人家谁又有不羡慕的呢？之前他们都是心心念念把女儿塞进安国公府，就算连一个有名无实的郡主名头都没有那也认了，反正只要与安国公府攀上亲戚那就是值得的。
　　曾经的安国公府，是几乎要功高盖主的存在。然而他们并没有步史书上那些人的后尘，而是主动把自己手里的权力统统给交了出来。而也正是因为这份胸襟和气魄，皇帝才对夏家礼让到如今。不仅不撤他们家的国公爵位，谭氏亲自去要了，一个沉甸甸的郡主名头也来得这样容易。
　　后悔莫及啊后悔莫及，当初就应该使点劲的，不然这么大的甜头也就不至于落到别人头上了。那些人还是没能按捺得住自己不服气的心，便去打听这个被清河郡主封号砸在身上的女孩子是谁。
　　一打听不得了，原来是探花郎的亲姐姐，也是灵昭郡主日后的姐姐，更重要的，她还是香姜阁的主人。人们纷纷偃旗息鼓，这就没办法了，人家那是有本事的。就算姜眉本来没什么名头，也因为一个弟媳而名声大噪，现在她自己就是安国公府上唯一的女儿了，一个清河的封地就够把别人砸得晕头转向的。
　　外面风声如何姜眉没有刻意去打听，但是现在每日兰婆子出去买菜都会被人叫“郡主家的买菜婆子”。但是也仅止于这样叫叫了，他们是不敢跟到姜家宅子里来看热闹的。
　　姜眉对于这些很有些有心无力。早在改封号的圣旨下来之前她就收到了谭氏的信，但是两者也没相差多少时间。刚看完信呢，外面就来了宫里来宣圣旨的人。
　　谭氏的信中说，没有与姜眉商量，就把她的归属划到了安国公府那一边她很愧疚。但是姜眉这一次不准备怪她，她知道谭氏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岳贵妃之前去搞的郡主简直就是在讽刺她，无异于现代电视剧里那些狗血桥段——“我给你一百万，你离开我儿子”。岳贵妃用一个虚名来隔开姜眉与宋灵均，恐怕心里还有些得意，看我多大度，还给你一个郡主名头，可以给别人叫叫，可比你一个“姜小娘子”好听吧。
　　虽然姜眉自己也是真的不想再和宋灵均再有什么交集了，但是还是不得不说，岳贵妃这种做法实在是太自私太恶心太瞧不起人了！岳贵妃她自己就是含辛茹苦在吃人的后宫里摸爬滚打过来的，又怎么能对别人下这种狠手呢？
　　刚刚想完，姜眉又自己否定了自己这个观点。岳贵妃这种对自己都能狠的人，你还能指望她对别人温柔吗？所以，她对她动的手脚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虽然姜眉只能反驳而不能反抗。
　　姜眉：我恨！
　　虽然现在这个清河郡主的名头在别人的眼里是很风光的，但是对于姜眉来说，也就是比之前那个嘉仪郡主好上一点点了。因为姜眉可以拍着良心说，如果可以，她是两个封号都不想要的。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安静如鸡地当她的商女不行吗？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谭氏是在真心为她着想的。
　　如果没有谭氏的出手，那姜眉就还是在岳贵妃的摆布下无奈地接受那个嘉仪郡主，日后见岳贵妃一次就得感激一次她的大恩大德。
　　而现在，谭氏把姜眉的归属划到了安国公府，给她求来的还是一个比之前的嘉仪郡主不知道重了多少倍的清河郡主。这就大大地打了岳贵妃的脸了，叫你自私叫你背后搞鬼！现在姜眉与宋灵均根本就不是什么扯犊子的兄妹关系，岳贵妃之前担心的，便让她继续担心着吧。
　　但是说真的，这件事虽然谭氏处理得很漂亮，但是姜眉也不是那么开心的，而且又还欠了谭氏一个人情。就算谭氏是把她当成她的亲生女儿，为她付出不求回报，但是她心里还是有别扭，没法释怀的。
　　虽然姜眉自己心里不痛快，因为事情发生得这么猝不及防而又无法反抗，但是她想，心里最难受的，应该是薛瑶吧。
　　好好养大的女儿，就这样成了别人的义女，还是在没有和她商量的情况下。别说商量了，连提前告知一声都没有。再者，收姜眉为义女的人家身份与姜家又是那么大的差距。槽点太多，总而言之就是太扎心了。
　　姜眉去看薛瑶，特地没有带些什么奇怪的情绪叫她：“娘。”
　　薛瑶脸色如常，但是一看见姜眉就笑了。她怕姜眉是因为最近的事来安慰自己的，她的确很脆弱，但是却不想把自己的脆弱给姜眉看到。她强笑道：“你可别以为我有那么小气，我还感到高兴呢。我女儿这么优秀的人，本来就应该有一个优秀的身份的。”
　　姜眉脸上的表情都凝滞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样的话。薛瑶不应该会这么说的，就算她是在嘴硬，也不应该嘴硬给她看。便严肃道：“娘，你别这么说，你再这么说我就生气了。”
　　薛瑶还没看出来姜眉生气了，解释道：“我没说错呀，阿眉这么好的孩子，本来就应该……”
　　她话还没说完，姜眉就夺门而去，眼眶很明显地红了。
　　姜眉走到一半，又觉得自己脾气太大，她原来不是这样的人啊。其实说到底还是怪她自己，她应该早就跟薛瑶和姜少陵说说的，也让他们早点有准备，而不是像这样措手不及。
　　很快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姜眉就又走了回去。
　　薛瑶看着回来的姜眉一脸错愕，姜眉走过去擦擦她的眼泪，抱住了她：“你看看你，还第一美人呢，哭起来这么难看的。”
　　关于“清河”的描写引用了一点百度上的内容，就三句话：历史悠久、人文荟萃、要塞。
　　然后就是想问问大家，谁有印象太后叫过谭氏的名字吗？叫了什么？记得的话请告诉我，谢谢！


第一百六十一章 
　　姜眉在家里丧了五六日，一边丧一边继续画图纸，偶尔还想一下沈容声。她的坚强都把自己给打动了。
　　正快丧完的时候，有人登门了。
　　是贺靖书。
　　从沈容声走了以后就一直待在姜家的沈流云就疑惑了，她不知道贺靖书对于姜眉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但是已经能够很明显地看出来姜眉对于贺靖书的到来很高兴了，还是发自内心的那种高兴。
　　沈流云自从知道自己家少爷如今离“抱得美人归”又进了一步之后，就是很高兴的。现在沈容声走了，把沈流云留下来保护姜眉，沈流云待在姜眉身边，也就很自觉地看她整日里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又新认识了什么样的人，然后统统写在信上传给沈容声。
　　本来沈流云是偷偷在做这件事的，但是意外总是会出现的，一不小心就被姜眉给发现了。姜眉本来想阻止她，因为沈容声出门在外是有事，沈流云这给他去信便是打扰他了，让他分心不好的。
　　但是沈流云说去了信沈容声也不一定看的，就算看了知道是什么事那么远也回不来帮忙的，就让姜眉不要操心了。姜眉知道这些话一定都是沈容声教沈流云说的，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便放任她去了。
　　而且她还从沈流云去信的地址可以看得到沈容声现在在哪里。等他到扬州的时候，姜眉就会问沈流云“你家少爷会不会那个？”
　　沈流云觉得难以理解姜眉的脑回路，便反问：“哪个？”
　　姜眉心急如焚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只能跺脚：“就是那个嘛！”
　　沈流云这便委屈了，硬着头皮道：“到底哪个嘛？”
　　“真是笨死你算了。”姜眉放弃了，用手指点了点沈流云眉心，然后压低声音道：“我说的是，狎妓。”
　　等沈流云听清，却被吓了一跳，也就姜眉敢这么说话了。沈容声虽然平日里总是笑着，但是只有面对姜眉的时候那笑容才是真心的。其他的什么人什么事，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吗？
　　所以沈流云是觉得沈容声很不好惹的，也不敢惹他。姜眉说的“狎妓”虽然在京中男子身上不少见，但是她是万万不敢把它和沈容声挨着边的。
　　面对姜眉十分期待的眼神，沈流云摇了摇头，内心其实是瑟瑟发抖的。她说：“不，少爷从不沾染那玩意儿。”
　　沈流云心里默默想，这件事就不在信里说了吧，她可没有那个胆子。
　　得到了沈流云的答案，姜眉心满意足。那就好。她知道扬州那边最是出名的便是瘦马，一个个都是特意调教出来的，寻常男人还真没有几个能够抵挡得住诱惑的。
　　沈容声再怎么说也是到了可以娶妻年龄的人了，有些什么需求也是正常的。但是这人吧，心里一旦对谁有了好感，那占有欲可就是蹭蹭蹭地往上面涨啊。更何况，又不只是有好感这么简单的事，她可是连喜欢都说出口了的。
　　姜眉对于沈容声的在乎，沈流云是看在眼里的，但是贺靖书的到来，却让她有些危机感。她听兰婆子说，姜家现在所居住的这座宅子都是贺靖书送给姜眉的呢。
　　姜眉与贺靖书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沈流云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搞清楚。
　　沈流云的异常被姜眉看出来，姜眉哭笑不得，只能对她坦白：“他跟我一起做生意好几年了，也可以说是我的兄长，我很敬重他的，其他的你不用多想。”
　　被拆穿了的沈流云很有些不好意思，姜眉的坦荡荡让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不可告人。其实她也很无奈啊，她也是为了让那自己家少爷能够完全没有意外啊。
　　贺靖书不知道姜眉与沈流云在嘀咕什么，但是女儿家的悄悄话他也不好意思问。
　　可谁知姜眉抬起头来就是一句：“你怎么每次一来我都有事啊？”
　　很有些贺靖书是“扫把星”的意思。这话在别人的耳朵里听来或许有些不尊重人的意思，但是贺靖书却觉得完全没什么不对。他其实挺感激姜眉的，他们两个人这么久不见还是能够这样熟稔，没有隔阂地敞开心扉，真挺好的。
　　“我怎么知道？”贺靖书反击，“你自己要摊上这么多事，我还没说你事儿妈呢。”
　　过分了啊，你明明是一个翩翩佳公子，怎么现在嘴毒成这个样子。姜眉委屈，自己说不过他，便正经起来，“这件事怎么会传得那么快，都传到锦里镇那边去了？”
　　贺靖书摇摇头，道：“那倒没有，我这次上京，是来处理些皇商事务，沿途听到的这个消息，但是消息似乎是有人在有意阻拦，所以传得很慢。”
　　姜眉问：“何以见得？”
　　“就两个相隔的镇子，便会出现这个镇子知道而那个镇子不知道的情况。”贺靖书看看姜眉，又道：“不过传得慢也好。姜家本家不是也有人上京来了吗？我可是听说姜家那些人看到来京城的这两个没传回消息去，已经坐不住要亲自来看看了。”
　　真是像苍蝇一样，甩都甩不掉。听到这个消息，姜眉很有些头痛，但是也并不在怕的。她还在锦里镇的时候就不怕他们，难道现在会怕吗？就她作坊里那些人，就能打得他们屁滚尿流的。不怕死的，就尽管来吧。
　　只不过又是谁在阻拦这个消息呢？难不成又是谭氏？
　　姜眉知道她调查过自己，那她应该也就知道姜眉和姜家本家的关系，那阻拦这个消息也是有理有据的。现在姜眉还需要花时间去消化这个消息，所以如果这时候姜家那堆人现在跑到京城来可真是让她有心无力了。
　　从锦里镇到京城，至少也需要一月的时间，更何况，消息还没传到那里呢。等他们得到消息赶到这里来的时候，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一定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贺靖书到京城来虽然是有事务要处理，但是也并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安慰姜眉一下的功夫还是有的。
　　姜眉见他有时间，便带着他到郊外走了一趟。
　　姜眉觉得“劳动最光荣”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不管姜眉什么时候去作坊，里面都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各人有分工，各人都在努力，虽然不说什么闲话，但是偶尔眼神交汇时也是非常和谐的。
　　陵瑶楼里今日有女客来，姜眉便没进去，只是指了地方给贺靖书看。
　　按摩对于贺靖书来说，也是件新鲜东西。知道按摩的价钱之后，他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当初在锦里镇的时候，姜眉不把这个东西拿出来。
　　因为锦里镇只是一个地方小镇，虽然比玉隐村那种地方好上许多，不用整日里忙碌，但是也是需要为了生计而奔忙的。男人家进青楼都不能耽误许久，更何况需要操持家务的女人家呢，所以并没有那么多闲钱和时间去躺下来享受这种服务。
　　而京城就不一样了，这里的大多数人祖上都是有积蓄的，一代积一代，后面的子孙后代就算坐着什么也不做那也是不会饿死的。更何况，因为从小受的教育比较高端，所以混吃等死的那种人也不会有太多。但总而言之，住在京城里面的人，只要安分守己，物质上是吃不了苦的。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物质上不用担忧之后，就有心思去琢磨那些关于享乐的事了，而也有金钱在支持着他们，所以姜眉的陵瑶楼开起来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当然了，这里面和姜眉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姜眉的能力，贺靖书一向都是肯定的。
　　看了花田，看了作坊，看了库房，还站在外面看了陵瑶楼，也就没什么好看的了。但贺靖书却突然感叹起来，姜眉见他有话要说，两个人便寻到当初建来选拔用的凉棚里去坐下。
　　贺靖书道：“转眼间，都已经五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
　　姜眉狡黠道：“难道我什么时候让你觉得我小过吗？”虽然在这五年之中，她的确成长了不少，但是当初刚穿越来的时候，她的灵魂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古人早熟，所以那个时候贺靖书与她的心理年龄也是差不多的。
　　贺靖书失笑，道：“这倒是没有，你一直都很能干，也很懂事。”
　　看着姜眉满意地笑了，贺靖书摇摇头道：“你倒是过得不错，可是完全把我家中那个老爷子给忘掉了？他可是时常念叨着你，说他自己要不是一大把年纪了，非得上京来骂骂你呢。”
　　说起贺云，姜眉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
　　是她的贺老伯啊。贺云是她外祖父的好友，当初看中了香姜阁，和她做了几笔生意。随着时日渐长，他竟然和姜眉成了忘年交。不仅把香姜阁的货往皇宫里送，以至于提前打开了香姜阁在京城里的市场，还对香姜阁那些香品的来历做了很好的保密，没有让香品供过于求，而是一直保持着一种神秘感。
　　除了生意上的事，他对姜眉本人也是非常上心的。
　　那个时候姜眉与姜寿到京城来，因为担心他们的安危便让贺靖书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路而来，紧要关头时也是贺靖书出手才救了他们一命。好好想想，贺靖书可是贺云的亲侄子啊，不说不一定会出现的危险，就是到京城这么长的一路，要紧跟着也是很考验耐力和精力的。
　　若不是贺靖书迫不得已出手，恐怕他就会一直到了京城才会现身。因为姜眉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他跟着来了，定不会要他继续跟着的。
　　这件事姜眉久久并且将永远记在心里，就算到现在以来，贺家和她有接触的都只是贺云和贺靖书两个人，但是这份恩情她是会记在整个贺家头上的。
　　贺靖书是个大男人，并不会喜欢这样伤春悲秋，他现在提起贺云，定是因为还在家中时就被贺云念叨得受不了了，才会转述给姜眉听的。
　　这下连姜眉也不得不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了，转眼间她来到京城都快半年了。这半年了发生了很多很多事，而且复杂程度甚至是她在过去五年里大大小小的琐事加起来都达不到的。
　　她一直忙着处理这样处理那样，却像是真的，把贺老伯给忘记了。如今贺云已经是高龄了，说句不好听的，老人家最是喜欢发生意外，不仅贺云，姜眉的外祖母外祖父也是一样的，万一哪天他们谁真的不在了，姜眉想见都见不到了。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姜眉的祖母和祖父都已经去世，现在关系说得上亲密的，就只有这三个老人了。虽然她打算的是以后还是要回去的，但是现在什么都还刚刚起步，说回去还早得很，所以还是找个机会回去见一面吧。
　　她一脸愧疚，道：“等最近发生这件事过去些时候，我便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吧。”
　　贺靖书见她愧疚，自己心中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贺云现在退休在家，偶尔出去一趟都只是去锦里镇上的香姜阁看看，但是姜眉早就不在那里了，所以他每次回家来都会叹气。
　　你说他叹气就算了，还是故意当着贺靖书的面叹气。贺云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贺靖书是知道他的意思的，便编了个贺云在家里整日念叨的理由来说给姜眉听。
　　贺靖书道：“其实你不用找时间，这就有个现成的时间。”
　　“啊？”姜眉看着他，一脸疑惑。
　　“两月之后我便成亲了，你可以那时候去，去看看老头子，顺便就喝喝我的喜酒。”贺靖书从怀中摸出一张喜帖来，递给姜眉道：“你看，我喜帖都给你带来了，你可不能不去啊。”
　　“啊？”姜眉继续疑惑，贺靖书这是在，说些什么呢？
　　谁成亲？成什么亲？贺靖书？贺靖书和谁成亲？为什么这么突然的？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一下呢，这么突然我反应不过来的。”姜眉接过喜帖，却想不起打开看，只一个劲声讨贺靖书。
　　今天我这么早哈哈哈哈


第一百六十三章 
　　面对姜眉的声讨，贺靖书哭笑不得，他满脸无辜地道：“我这不是就在提前告诉你吗？离婚期还远不能做喜帖，这张喜帖就是特意为了你做出来的。”
　　现在姜眉竟然还怪他没有提前告诉她，他简直冤死了！
　　姜眉理直气壮道：“你人都定下来了，成亲的日子也定下来了，你的提前就是这么提前的吗？”
　　“啊？”贺靖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想了一下，才道：“难道我应该在请媒婆上门去相看的时候就写信告诉你吗？”
　　“难道不应该吗？”姜眉接话接得十分自然，又懊恼道：“不对，那样我收到消息也要一个月了，你该干的都干完了，没我什么事了。”
　　“妹妹，本来就没你什么事啊，我成亲，你想干什么啊？”贺靖书一脸黑线，这才多久不见，姜眉的脑子怎么就跳脱成这个样子了。到底是姜眉变化的太快，还是他自己一段时间没接受姜眉的荼毒就不适应了。
　　“哇你怎么这么说话，亏我当初还喜欢过你呢。”姜眉撇撇嘴，继续道：“以前我们在一起做生意的时候，走到哪里人家不说我们是金童玉女啊，万万没想到，现在你竟然翻脸不认人，都要成亲了才来通知我，新娘子不是我你请我去做什么？”
　　姜眉说得认真，脸上的表情也很严肃，但是贺靖书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伸手推推姜眉，无奈地道：“你就贫吧你。”
　　他和姜眉相处的时间是很多不错，但也是因为太合得来了，所以熟得并没有什么机会做朋友了。两个人对对方都是最纯粹的友情，再近点说是兄妹情也可以，但是其他的想法，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过。
　　见贺靖书很快就识破了自己，姜眉笑得差点打跌。笑够了之后才想起来把手里已经接过来的喜帖翻开来看，上面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贺靖书，一个是崔雪君。
　　看到这个名字，姜眉皱了皱眉，她问：“清河崔氏？”
　　贺靖书点头，他早就知道姜眉会问的。崔氏是清河的世代大家族，和天水赵氏齐名，现在清河是姜眉的封地，她了解也是应该的，也算是阴差阳错了。
　　“清河离你家那里也远呢，崔氏居然舍得把女儿嫁那么远吗？”姜眉问。
　　“嫁给我有什么是舍不得的，远又有什么关系，我对她好，就算是永远不回娘家崔氏也是放心的。”
　　“行了行了。”姜眉摆手打断他，“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有自信了，自信得让我听了都想打人。”
　　贺靖书哈哈地笑，姜眉说话总是这么有意思。
　　姜眉又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不会是你在外跑商的时候认识的吧？”
　　贺靖书回答道：“是，也不是。我在外跑商时遇到的是她兄长，后来他兄长便把她介绍给我了。我去过清河两次，后来回来请了媒婆去，这便成了。”
　　姜眉听得脸不红心不动，是是是，你厉害，以前说好的一起做一辈子生意，这下偷偷的连老婆都有了。
　　不过她才不是个会轻易认输的人呢，她一本正经地道：“你的喜酒我一定会去喝，但是到时候我还要带上一个人去。”
　　还要带上一个人？什么人？
　　贺靖书还是聪明的，短暂的犯懵之后，再看看姜眉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得意，便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了。若是她要与自己家里面的人去，定不会这么说话，若是其他没关系的人，她也没必要带着去。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贺靖书问她：“你有心仪之人了？”
　　他还记得上次来时，姜眉因为宋灵均和别人的婚约弄得心神俱伤，丧得不行。姜眉不是个会死缠烂打的人，既然已经和宋灵均没关系了，那现在这个心仪之人自然也不会是宋灵均。可是那又是谁呢？是谁那么大恩大德，来解救这个傻丫头啊。
　　“是沈容声。”姜眉小声地说，话里还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娇羞。
　　听到这个名字时，贺靖书的惊愕就和刚才姜眉听到他要成亲时的诧异相差不多了。若是让贺靖书自己来猜，恐怕是永远都不会猜得到的。
　　以前还在锦里镇的时候，不管是对宋灵均还是沈容声，贺靖书都没有多熟悉。仅知道的一点，便是他们与姜眉住在一个村子里，而且与姜眉姜寿关系都还不错。还有就是之后京城里沈家找去，沈容声的真实身份传得人尽皆知。
　　他知道的只有这么一点，这两个人分别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不知道。但是姜眉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却是知道的。姜眉所做出来的决定，定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感情更是她一辈子的事，她绝对不会敷衍的。
　　“虽然现在我也不知道能和他一起走多久，但是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都是他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有句话叫“深情不及久伴”，姜眉觉得是句真理。用爱发电确实还是有些天方夜谭了，谁来得早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谁来了之后就一直没有走。
　　更何况，沈容声不只是久伴，深情也并不少。甚至于，他付出的深情，比姜眉得到的感动还要多。
　　姜眉现在光是想想他，心里就甜丝丝的。大概这就是爱情吧，姜眉暗戳戳地想。
　　“那我这次回去要不要告诉老头子啊？如果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贺靖书问。
　　姜眉练练摆手，拒绝道：“不要不要，我这还不确定他去不去呢，要是让老头子失望了怎么办？那天本来是你的大喜日子，他要是垮着个脸，可就不好了。”
　　贺靖书笑出声，你这原来根本不确定去不去啊？那刚才一股得意劲干什么呢不过恐怕连姜眉自己都没有发现，她说起那个人的时候眸子里的星光熠熠。
　　这次，她一定是幸福的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储锦宫。
　　碟子里燃着沁人心脾的养元香，丝丝绵绵的烟绕成好几个形状，又统统归于平静。
　　正座上坐着岳贵妃，贴身的宫女正在仔细地给她染蔻丹。殷红的颜色，覆盖在白润的指甲上，多涂几层过后，便再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
　　“如今，她是清河郡主了。”
　　岳贵妃看着自己一个个指甲变了颜色，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宫女只当未听见她的话，手不停地继续染下一个指甲，反正那话又不是说给她听的。
　　坐在下首的人听到这句话连呼吸都滞了一滞，但当心绪平静之时又不想再说什么。
　　岳贵妃没听到儿子的回答，便抬眼看了看他，唇边出现一抹笑，慢悠悠地道：“我知你不喜陆燕筝，但是我告诉你，在这皇家，情爱最是无用。你如今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知道应该选择什么？又应该放弃什么？”
　　是啊，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若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一定不是在这深宫中，为了权力而至死奔赴。
　　“灵均，你日后不要再去见她了。”岳贵妃看着最后一个指甲都被上了颜色，便把手拿起来放在一边等着它晾干。
　　宋灵均这次有了点反应，他看着岳贵妃，眼神里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岳贵妃和他对视了几秒，还是没有分出胜负，她眼角变得有些凌厉，沉声道：“我不相信你到了这个时候，会选择前功尽弃。”
　　宋灵均轻笑一声，语气中没有什么情绪：“没什么不可能的。”
　　这句话一出，空气都变得有些冷凝，岳贵妃手上的殷红仿佛跑到了她眼睛里，她的手速速抬起，又重重落下：“我的付出，你难道都看不见吗？”
　　“母妃当初插手她的事的时候，可又有曾知会过我？”宋灵均毫不畏惧地迎着她的眼神。
　　虽然宋灵均的视线里没有一点攻击力，可是岳贵妃还是看出了他那最后一点坚持和不服输。她扬扬手，无奈地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宋灵均便站起来，朝她作揖：“儿臣告退。”
　　可以说得上是有礼有节，包括说话的语气都挑不出一点儿毛病。但他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那点子疏离感却也是没有办法忽略的。
　　十几年啊，毕竟是十几年。
　　还在襁褓中就离开了她，十几年后再回来她又怎么能够奢望母子间亲近得起来呢？
　　看着宋灵均的背影，岳贵妃这样想，一边想一边心中不免戚戚。
　　之前那宫女见宋灵均走了，便也想告退，因为岳贵妃说的是她想一个人静静。可当她表示出一点想要退下的意图时，岳贵妃却皱起了眉头，把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她大着胆子抬眼一看，哦，原来是刚染的蔻丹花掉了。
　　一定是刚才拍桌子的时候力气用得太大了吧。
　　岳贵妃因为私心把别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但没料到事情反转到她难以掌控的地步。
　　姜眉不止一次地想，若这只是一个游戏，那她定要拼上所有的智商去和岳贵妃斗上一次。
　　她不是想让姜眉和宋灵均以后的人生都再也不可能一起吗？她不是想强行让他们变成兄妹吗？
　　可惜啊，现在他们不仅没有成为兄妹，还成了可以有无限可能的两个人。安国公府虽然现在已然无权，但是在皇家那里的豁免权可不仅仅只是一个郡主。安国公府上唯一的一个女儿家，若是想嫁给皇帝的九皇子，他恐怕也是不会不应的。便是不应，一阵胡搅蛮缠也够让岳贵妃喝一壶的。
　　但是这不是游戏，这是姜眉自己的人生。
　　就算她是穿越而来，那也在这个地方已经真真切切地生活了好几年。现在她与身边每一个人的关系，都是她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是她自己经历过来的，便是有心作假也假不了。
　　所以，她没必要为别人的自私去赔上自己的一生，或者连累其他人。她和现在的岳贵妃，确实是有非常大的差距，但也仅此一次了，若是下一次岳贵妃再一次对她出手，那她肯定是没办法再安静如鸡的。
　　那要怎么办呢？
　　跑啊。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怂的人不一定可笑，在这个只有权力才能和权力硬碰硬的年代，怂可能才是保命的最好办法。
　　她又不是没有退路，等钱赚够了就回玉隐村混吃等死去。回去的当天定还要摆个三天三夜的流水席，甭管是认识还是不认识的，统统都请来吃酒，就图个热闹，就图个爽快。不管这些人在京城里斗得乌烟瘴气还是头破血流，那又关她什么事呢？她就只管二郎腿一翘，吃饱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吃。
　　“小娘子，你在做什么美梦呢？怎么笑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正想得起劲时，兰婆子的声音突然闯入姜眉的耳朵。
　　姜眉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榻上睡过去了。睡着之前她明明是在想着岳贵妃的恶劣行为然后畅想以后的美好未来的，居然在不知不觉中睡过去了，但还好，梦里也在继续想，没有浪费她这几日难得一次的好兴致。
　　接过兰婆子手里的帕子擦擦嘴，姜眉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被她给唬了，哪里有什么口水，她是这么没有形象的人吗？
　　顶着姜眉仇恨的眼神，兰婆子笑得有些干，她道：“外面有人来呢，夫人已经去了，小娘子要不要去见一见？”心里却在想：小娘子多日不见的起床气居然又让她给碰上了，这运气真是不好，看来今天不能跟别人去打叶子牌了。
　　“谁家的人？”怎么老是有人来，还让不让人好过了。
　　“是安国公夫人。”兰婆子道。
　　“只她一个吗？”姜眉问。
　　兰婆子点头，道：“除了她就是一些下人了。”
　　谭氏一个人？薛瑶已经去见了？
　　姜眉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太好使，在这个敏感时期，两个人能单独见面吗？
　　“兰婆婆快快快，我鞋呢？”姜眉手忙脚乱地下榻来，两个都是爱哭的人，一会儿可别水漫金山啊。


第一百六十五章 
　　姜眉赶到正厅的时候，薛瑶正与谭氏相邻而坐，两个人谁也没有坐到主座上去。
　　“幸好幸好，没哭就好。”姜眉拍拍自己胸口，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庆幸涌上心头。
　　听到动静，薛瑶和谭氏两个人都朝她看过来，眼里都不约而同地带着同一种心疼。
　　需要心疼的是你们两个好不好？姜眉觉得薛瑶和谭氏简直莫名其妙，她让自己心硬起来，走过去叫了一声娘，又给谭氏行了一个礼，然后坐在了她们两个对面。
　　“阿眉你这是在干什么呢？”谭氏本来没想哭的，可是姜眉一来就给她行礼，却叫薛瑶“娘”，差别很大的两种待遇让她一下子悲从中来，立刻就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她去香姜阁和陵瑶楼的时候姜眉都没这样呢，怎么现在还跟她行礼了，果然是生她的气了吗？
　　姜眉开始还不知道自己又是什么地方惹到谭氏了，看她眼泪即将汪汪便赶紧强迫自己想，终于在谭氏哭出来之前想到了原因。
　　她道：“夫人在铺子的时候，就是我的客，老板和顾客是平等的关系，自然我是不需要行礼的。但是现在夫人到我家里来，夫人是一等公夫人，而我什么都没有，自然要行礼了。”真不是她生疏，这是规矩。她虽然不喜欢这些个规矩，也知道就算不行礼谭氏也不会在意，但是不行礼她就是感觉心里不舒服。
　　谭氏听了她的话，本想说：“你现在不是有个‘清河郡主’的封号吗？”可是她又怕姜眉回她“您可别膈应我了吧”。其实她是知道的，这个不得已而为之的清河郡主，只比前面那个嘉仪郡主好上一点点。
　　但她没有办法，她在那个时候，只能选择用一个好一点的封号去抵之前那个。她跟皇帝说自己跟姜眉一见如故，有意认她做女儿，皇帝二话没问立刻就毛笔一挥下了圣旨。但是若她不这么说，只说要取消掉岳贵妃要来的那个嘉仪郡主，皇帝心中定会多想。在他的心里，毕竟现在比较重要的还是岳贵妃。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可以怪我，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你跟我生分。”谭氏思量再三，再开口时话便说得有些卑微。其实她在姜眉面前一向如此，有时候她想对姜眉好都不敢太过明显。怕的不是别人，而是姜眉。
　　她的缩手缩脚姜眉自然也是看出来了的，她真的很感叹，要是有什么办法能够证明她真的不是夏纯熙就好了。铁证如山，谭氏总不会再骗自己了吧。
　　之前姜眉想的是，就算谭氏一直误会自己就是她的女儿，只要她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姜眉都可以牺牲一下自己给她做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的。时常给她点安慰，就当是在做善事了。
　　可是越往后才发现这样不行啊，谭氏对她的情感是逐日递增的。这次的“清河郡主”就是一个例子。诚然，谭氏确实是在对她好，可是她对她的这种好，却会成为姜眉的负担。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姜眉根本就不是夏纯熙。
　　她现在享受着本来应该是夏纯熙的一切，心里就很不踏实。这不是她的，她就不想要。
　　可是这种感受要怎么跟谭氏说她才会懂呢？要怎么说，才不会伤到她呢？谭氏已经不年轻了，多年积郁的身体也已经不如从前，若是说话做事重了一点，便会很有可能让她承受不住，以至于崩溃掉。
　　姜眉想了想，没让自己的情绪变化得太明显，她对谭氏说：“夫人，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也都接受，但是你根本就不欠我的，不需要这么想着我的。”
　　“可你是……”谭氏忍住不哭，话说到嘴边又想到薛瑶现在就坐在自己身边，于是转了话头道：“可你是阿眉啊。”
　　姜眉本来以为谭氏会说因为她是夏纯熙，她都准备接话“不，我不是”了，可是谭氏却临时改了话。谭氏这是在瞒着薛瑶，但是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姜眉觉得也没有什么好瞒着的了。
　　谭氏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外面传的那个什么一见如故的说法，她觉得是很可笑、很不可信的。因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所有情感，都不可能是毫无原因的。只是一个“一见如故”，说服力太低。虽然外面有的是人信，但真信还是假信就不知道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也有人的情感是不求回报的，那就是父母之对于儿女。但薛瑶并不知道谭氏在认为姜眉就是她的女儿，只知道她对姜眉好，好到让她难以接受的地步。为了不让薛瑶在以后的日子里继续胡思乱想下去，姜眉觉得还是把事情都告诉薛瑶比较好。
　　其实不管姜眉是不是夏纯熙，她们说的都是这一具全是由肉体而组成的身子。而这副身子是从薛瑶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薛瑶就算没有决定权，那也是有知情权的。
　　她看了看谭氏，点了一下头，她知道谭氏看不懂她这个点头，但是她还是打算当着她的面说出来。
　　于是就在谭氏错愕的眼神里，姜眉开了口，她对薛瑶说：“娘，夫人怀疑我是她多年前丢失的女儿。”
　　所以她才会处处在意我，所以她才会对我这么好。
　　谭氏没想到姜眉就这么把这件事给说出来了。姜眉这么久都没说，她以为姜眉是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就没说，但是就算姜眉不开口，她自己也是总有一天要开口的。但是她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毕竟薛瑶和姜少陵养了姜眉十几年，她不能否认掉他们一丁点儿付出。
　　而薛瑶呢，她听见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了一下姜眉，又看了一下谭氏，最后视线还是回到姜眉脸上。
　　就在这十几秒的凝视里，她的眼神却越来越无助，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近乎呆滞。
　　“娘？”
　　姜眉看着这样的薛瑶，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要开学了，感觉心很痛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要是跟薛瑶说，姜眉不是她的女儿，她当然是不信的。
　　因为她当年生产完了因为脱力而昏睡过去，但是醒来睁开眼，就看见小小的孩子被包在襁褓中睡在自己身边。她的眼睛还没有睁开，但是周身的奶香味和粉嫩的脸蛋却看得薛瑶心中一片平静祥和。
　　到现在，她嫁到姜家来已经是第三年了。
　　到了这第三年的盛夏，她才生下了这个孩子。
　　生产的时候，只有婆婆和公公守在外面，而她的丈夫呢，还不知道在镇上哪家勾栏里喝酒呢。
　　女人他自是一点不沾的，但是那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就是甘愿溺在里面。薛瑶是个没什么硬脾性的女人，但是面对这样的姜少陵，也鼓起过几次勇气进去勾栏里拖他出来。
　　旁边喝醉的男人把她认成了楼里面的姑娘，上来拉她的手，姜少陵虽然醉醺醺的，但是却会很大力地打开那个人的手，然后一句话不说跟着薛瑶爬上马车，摇摇晃晃地躺回玉隐村。
　　但是下一次呢，等薛瑶看不见的时候，他又会上镇上来。还是原来的地方，连在哪个房间都是不变的。有时候薛瑶命人将家里的马车藏起来，姜少陵就是用走的，也会走到锦里镇上去。
　　再后来，薛瑶也就厌了倦了，不再去勾栏里拉姜少陵，连镇上也不踏去一步。
　　有了姜眉之后，她便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了。
　　可一朝祸来，姜眉长到两岁的时候，她惊觉这孩子竟然是个傻的。
　　再后来，她又有了姜寿。姜寿比之姜眉聪慧，虽然事实是任何一个正常的孩子都比姜眉，但是她也从未放弃过姜眉。虽然在姜眉的教养问题上面确实就是有心无力这样了。
　　她也想过自己和姜少陵百年之后，姜眉该何去何从。这样的性子，便是嫁人也不会得到尊重，别人最多就是把她当成一个可以生孩子的女人来看，其他的什么都不会有。
　　所幸姜寿是个好性子，也是个重视亲情的，若让他照顾姜眉，他定然不会不愿意。可是姜寿是个正常的男子，他以后也会娶妻。家里的人纵然如此，外面来的人又会对姜眉尽心尽力到哪个程度上去呢。
　　但老天真的没有太过狠心，在姜少陵父亲去世之后，姜眉就清醒了。而且还不是牙牙学步那种状态，她聪慧且知事理，明媚且乐观向上。
　　其实最开始薛瑶也是奇怪过的，毕竟就算姜眉一朝突然清醒，那她过去十几年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可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记忆和为人处世的方法又是从何而来。但是这种事情就算去想了也不一定能够得到结果，现在在薛瑶身边的就是最好的姜眉，她没必要去纠结。
　　虽然姜眉从小痴傻，但是却几乎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会说她与薛瑶长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虽然知道别人这么说里面是有很大的水分的，不过是因为她未出嫁时有个什么“锦里第一美人”的名头然后顺便夸夸姜眉罢了，毕竟那时候的姜眉，真的也就除了那张脸就没什么好夸的了。
　　但女儿长得像娘这是天生的道理，薛瑶当然是深信不疑。而后来的清醒之后的姜眉，说话做事与薛瑶简直是一点都不像，但每个人肯定都是有自己的个性，就算是母女，也不可能完全一样的。
　　到此，一切都很正常，就是一般母女的模样，薛瑶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和姜眉的血缘关系。
　　可是现在谭氏的到来，却让她想到了某些事情。一些久远得不能再远的事情，明明都快要忘记了，可是却在这一瞬间通通涌上她的心头。往事历历在目，她原本对自己和姜眉关系的确信，却在此时此刻变得有些动摇。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夏夜。
　　刘婆子将姜眉抱出去洗澡，再抱回来时却发现孩子身上的衣服穿得凌乱，身上也是干的，根本没有洗过澡的迹象。薛瑶还当是刘婆子年纪大了，洗没洗都给忘记了。刘婆子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明明给洗过了，怎么还见了鬼了呢？但薛瑶发话了，她便又把孩子抱出去洗了一次。
　　洗过澡的小孩子睡得很熟，不哭也不闹。薛瑶想起刚才刘婆子闹出来的荒唐事，一时之间又对睡着的小家伙爱怜不已，便亲自给她换衣服。
　　换着换着薛瑶就发现了不对，孩子的右手肘后面有小拇指一块大的红色胎记，形状倒像是一朵有些畸形的梅花。
　　她拉过刘婆子，问自己是不是记错了，这孩子什么时候有的胎记？
　　刘婆子也如临大敌，孩子刚生下来时她已经全身都检查过一般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红色绿色的胎记。可是现在眼前这块红得让人无法忽视的痕迹，却让她有些捉摸不定。
　　这就是自家孩子没错的，可是胎记难道还会后天自己长出来吗？而且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啊。
　　看着薛瑶惊慌不定的眼神，刘婆子想到还是先安抚她的情绪，便道：“本来便是有的，大概是娘子你忘记了吧，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这还在月子里，有些事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简直就是有理有据，薛瑶果然没再纠缠，继续给姜眉穿衣服。
　　而刘婆子心里还有些疑惑，但是薛瑶还在月子里，她需要照料她，忙前忙后的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而且老人家忘性也大，薛瑶甚至都不确定，刘婆子现在还记不记得那件事了。
　　“娘？你怎么了啊？”
　　耳边传来姜眉有些焦急的声音，薛瑶一抬头便看见一脸担忧的姜眉，她连忙掩饰掉自己的紧张和害怕，声音轻轻地道：“没事。”
　　虽然她在极力掩饰，可是不管是姜眉还是谭氏，都已经看出来了她的惊慌。她的眸光闪烁不定，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可是她就是不承认，她在使劲不让自己去想那件事。可是想要忘记真的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她说话时的无力，早就已经出卖了她。


第一百六十七章 
　　薛瑶确实不是个在大家族里生长起来的女人，她一点都藏不住自己的情绪。
　　不管是姜眉，还是谭氏，都无比清晰地看清楚了她内心的恐惧。
　　如果不是姜眉就在这里，谭氏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亲口问问薛瑶。她并不是非要从薛瑶的手中把姜眉给抢回去，毕竟一个养了姜眉十几年的女人，你要她突然就与姜眉分开，她一定是承受不住的。
　　可是已经将心比心过了，谭氏也要考虑一下自己，考虑一下安国公府上下。她确信姜眉就是她的夏纯熙，但是安国公府和外面的人都需要一个真相，更重要的是，她想让姜眉自己知道，不管姜眉接不接受，她这些日子以来的付出都不是在一厢情愿。
　　但是姜眉就在这里。
　　她眼睛里都是对薛瑶最真切的关心和忧虑，她在意的甚至根本就不是自己是不是薛瑶的亲生女儿，她在意的是薛瑶的情绪。
　　只是薛瑶的情绪。
　　所以谭氏便不能只顾自己的想法，在这种时候去给薛瑶施压。她默默叹气，还是选择没有看见刚才所发生的一幕，哪怕这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妹妹。”谭氏试着叫了一声，缓缓地问道：“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件事，你与阿眉说一说吧，我尊重你们的意见。”
　　薛瑶的眼眶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红了，她看了看姜眉，道：“阿眉，夫人她，想在安国公府设宴。”
　　其实这不是谭氏一个人的主意，这是整个安国公府的希望。
　　之前只是从谭氏那里得知姜眉或许就是夏纯熙的事情，但是谭氏从来没有验证过，他们虽然不敢全信，但是对这件事的信任还是占大多数的。可这件事情也就是这么一直存在着，并没有定论。
　　毕竟是从十几年前就一直存在于大家回忆里的人，突然有朝一日得知她还真切地活在这个世界的阳光下，心中的感动是很容易就打败理智的。之前是因为没有实据而一直忍着，但是现在皇帝的册封圣旨都已经颁下来了，不管对内还是对外，姜眉都已经是他们安国公府上的女儿，思念的心情便再也没法克制了。就算现在姜眉就会回到安国公府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见一见这种简单的事应该可以办到吧。
　　而设宴这个，就是谭氏的打算了。她还记着之前岳贵妃用一个嘉仪郡主来羞辱姜眉的事，现在姜眉是她安国公府的清河郡主，是正正经经的安国公府人。她设宴的目的就是要让这京城里的人们看看，安国公府很重视姜眉，并不是随随便便就收了她做义女的。
　　而义女不义女的，也是对外的说辞。在安国公府上下人的眼里，她就是安国公最小的女儿，是嫡出的国公府小姐。
　　谭氏这次来，就是与姜眉和薛瑶说这件事的。来之前她还不确定她们是不是会同意，因为姜眉一向抗拒她的靠近，而这次的清河郡主她也是也接受得不情不愿。若是再设宴，让她出面的话，会更加地难。
　　但是只要有一点希望，谭氏都是不会放弃的，所以她还是来了。
　　薛瑶之前只与谭氏见过一面，那次是在香姜阁里，谭氏失态匆匆离去，给薛瑶留下一个“易怒的贵妇人”的形象。但是这次见了，却深切地感受到了谭氏在面对姜眉时的小心，甚至可以说是卑微。
　　这种认知让薛瑶很是惊讶，也有些难以接受。
　　谭氏是什么出身，现在又是什么身份。她舍得拉下脸来跟姜眉这样说话，定然是因为她心中真的把姜眉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在亲生女儿面前，什么贵妇人的架子和面子，都不值一提。
　　可谭氏到底是为什么这么确定姜眉是她的女儿的？姜眉长在薛瑶身边十几年，薛瑶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与自己会不是亲生的母女关系。可是谭氏的存在，却是真实地让薛瑶感受到了一种危机感，她的底气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变得不足了。
　　谭氏所说的设宴，其实薛瑶是从一开始就想否决的。她对姜眉有信心，她直达姜眉肯定也对这样地设宴不感兴趣。从香姜阁在京城开起来，谭氏就一直围在姜眉身边。若是姜眉真的有意去奔赴什么似锦的前程，也就不用等到现在了。
　　可那种信心也是建立在姜眉是自己亲生女儿的基础上，若姜眉真的就是安国公府丢了十几年的女孩子，那她现在回到安国公府去，也是应该的。毕竟那里有她的亲生父母，那里是她的家。
　　但姜眉久久都没有回答薛瑶刚才的话，这让薛瑶有些紧张了。她咽了一下口水，心中的情绪开始变得复杂。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谭氏找了女儿那么久，也在姜眉身上下了那么多功夫，若是她这样轻易地否决掉谭氏的努力，是不是也不太公平？都是有孩子的人，互相体谅还是能够做到的。
　　只是设宴而已嘛，到时候姜眉还是会回来的。她叫了她这么久的娘，不会不认她的。
　　“阿眉，不然，你还是去吧。”
　　其实刚才姜眉只是在想自己该怎么委婉地拒绝才不会让谭氏难过，哪曾想就这一会儿功夫，薛瑶居然主动开口让她去了。
　　娘，你认真的吗？
　　薛瑶被姜眉盯着眼睛，眼泪差点就要掉下来了，她很想撇开头去，可是那样一来的话她逃避的意图也就太明显了。
　　她很想证明自己并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姜眉是真的很好。现在有另外一个女人来这样爱她的女儿，她应该感到很高兴的。
　　“娘跟我一起去。”姜眉拉住走过来，拉住薛瑶的手。
　　这件事情真的很难解决，一不小心就会伤到两个人。谭氏设宴是给她助势她知道，虽然她要这种势并没有什么用，但是一番真心真的太不好辜负了。而薛瑶之前明显是不想让姜眉去的，可是到后来她还是改口了。
　　她肯定也是想到谭氏如今的境况，谁的付出都不是可以随便抹掉的，薛瑶尊重谭氏，谭氏尊重薛瑶，那姜眉自然也尊重她们。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明里暗里盯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谁都知道这是一个多事之秋，既然事情已经定下，那便不能拖沓。
　　安国公府上上下下很快就忙活起来了，各人各司其职，好不热闹。以前的安国公府不说沉寂，但还是很安静的。府上占大多数的是男儿家，随着年纪大了也越发稳重，就算想要闹腾也没那个心思。
　　可如今不一样了，圣旨一下，谁都知道安国公府上添了一个女儿。虽然府上的人自己心里都清楚，在旁人的眼里姜眉只是一个异性女，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姜眉的身份，但百事当前，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
　　安国公府上忙活着，姜家也没落了闲。
　　谭氏知道姜眉在乎薛瑶，因为怕伤了薛瑶的心，所以让薛瑶那日和她一起过安国公府去赴宴。而薛瑶呢，也因为疼惜女儿，所以并没有拒绝女儿的一番情义。谭氏心中虽然有酸楚，但是也不愿意做这个恶人，遇事便过姜家来拉着薛瑶一起商量。
　　谭氏这种没把她当外人的态度让薛瑶很是感动，她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自然知道自己和安国公府的身份差距有多大。姜眉若是被她们强要去，她也只能哭诉无门。而经过先前一系列的心塞和难以接受以后，她看到的是谭氏用一颗真心来面对她。
　　她也是知道的，如果没有姜眉，那两个人之间肯定是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的。其实放下那些自私，想通了也挺好的。
　　真正无事可做的人，反倒是姜眉了。
　　香姜阁的新品她都已经计划得差不多，只等着作坊里把它们制出来。薛瑶整日里与谭氏凑在一起，经过最开始的别扭之后，现在的两个人已经会因为那日宴会上的某些流程进行激烈的讨论了。她插不进去话，自己心里也有些话，却无人可说。
　　宋灵昭虽然懂事，但始终年纪还小，与姜寿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几个月了也不见腻。姜眉时常提醒自己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便不去打扰这一对儿。
　　而沈容声也不在，姜眉只能看着沈流云每日给他传信时默默记下他的坐标。这个人啊，整个南方都要被他跑遍了吧，怎么还不回来？
　　但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姜眉却是不会说出来的。她这么久都不曾给沈容声去过一个字，若是突然间去了一次信，他要是多想了怎么办？他自己都还忙着，姜眉虽然现在这段时间是辛苦了点，但还是可以承受的程度，便不想打扰她。
　　就这样百无聊赖地等着，终于到了那日。
　　姜眉在前一夜就和薛瑶住进了安国公府，若是等到第二日才从姜家赶过去的话，岂不是让人看安国公府的笑话。谭氏对自己好，姜眉便也不愿让安国公府丢这个脸。
　　谭氏起了个大早，带着人来给姜眉梳妆。
　　姜眉看着满屋子的人，觉得甚是别扭。谭氏和薛瑶都一脸笑盈盈地看着她，由着手巧的妇人给她绞面、梳发髻。
　　然后旁边还有五六个丫鬟捧着托盘站在那里等着吩咐，托盘里面都是些精美夺人注目的衣裳和各类首饰。
　　不对不对，这个感觉怎么那么像新娘子出嫁之前在娘家时候的样子呢？
　　可是看薛瑶和谭氏都是没什么异议的样子，而且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于是这些小别扭姜眉便只能自己吞在肚中了。
　　今日阖府大喜，早前送过帖子的那些大户人家也陆续有人上门。安国公年纪大了，便由自己的三个儿子在大门处迎接来客。但是安国公也不闲着，今日穿得十分精神，来客们进了院子便能看见他喜气洋溢的脸。
　　昨夜来的时候姜眉就已经与安国公府上的人都见过了，二哥夏纯轩和三哥夏纯泽她都是已经见过了的，性格也有所了解，只大哥夏纯奕还未见过。夏纯奕毕竟是大哥，不能像两个弟弟那样不稳重，得端着。但他眼睛里的欣喜，还是全部被姜眉给看见了。
　　这是安国公与谭氏一家，安国公府上还有一房，是安国公一母同胞的弟弟。二夫人蒋氏曾经是与谭氏一起去过香姜阁的，姜眉对她也还有印象，她的丈夫是个话不多但很和蔼的人。
　　蒋氏还有一对儿女，是一对龙凤胎，两个人年纪都比姜眉要大上一岁，这样一来，姜眉倒是成了最小的一个了。龙凤胎的性子相近，都是活泼之人，蒋氏阻拦几次后，还是没能拦得住他们让姜眉叫他们哥哥姐姐。
　　姜眉都一一叫了，往日里不接触不知道，现在接触了倒是觉得安国公府上都是心思纯净之人，怪不得交权能够交得那么干脆了。
　　安国公被皇帝找进了宫去，最晚回来。姜眉去拜见他时，他两眼的泪，只一个劲地叫“好闺女”。
　　安国公近些年来都是远离宫里的，谭氏进宫也是为了去拜见太后，而今日皇帝的召见却是有些莫名奇怪。谭氏问了何事，安国公只说是为了明日的宴会赐下来些赏赐。见随安国公从宫里出来的确实有不少赏赐，众人便没问了，继续其乐融融。
　　昨夜是皇帝赏赐，今晨又是太后和皇后赏赐，到姜眉梳完妆，又接到了岳贵妃的赏赐。
　　这便膈应到了谭氏，她想到今日姜眉在便没有板着脸，但还是忙不迭地吩咐下人们把岳贵妃的那些赏赐给锁到库房里去，她看着就心烦。
　　谭氏这个样子倒是把姜眉给逗笑了，也不觉得谭氏的做法有何不妥。她自然也是对岳贵妃深恶痛绝的，且今日宫里几个大佬都有赏赐，岳贵妃也是随大流走个过场罢了，根本不会是真心赏赐。她想，若不是宫里的赏赐不能随便丢，恐怕谭氏还会把它扔到府外去。
　　开席的时间一般都是定在下午的，今天也不例外。
　　这时宾客已经到得差不多了，谭氏也想得周到，在西院的空地处搭了好大一台戏班子。再供给些水果糕点，各人与自己熟识的人谈谈笑笑，等待开席的时间也就好打发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虽梳完妆，但是姜眉并没有换上新制的衣裳。因为到开席还有一段时间，新制的衣裳虽然好看，但因为是赶制还没有穿过的关系有些硬，穿上了难免会行动不便，谭氏便让姜眉等要开席了再给换上。
　　外面的人有戏班子可看，屋里的人可就没什么消遣了。来这里这么多年，姜眉早就已经戒掉了手机，可是这样实在无聊的时候她在往日里也甚少遇到，现在倒是真的有些想念了。
　　离开席还有两个时辰，姜眉很想睡上一觉，可是妆容要是花了一会儿可就是补不起来的，便只能强打着精神坐着。
　　正在昏昏欲睡间，外面传来几声娇俏的女孩子声音。沈流云到窗前一看，转头说是宋灵昭。
　　也不止宋灵昭，是以宋灵昭为首的几个朝廷中有头有脸大臣家中的女儿。这其中姜眉只认识两个，一个是宋灵昭，另外一个却是马俞芳。
　　姜眉仔细看了看后挑挑眉，陆燕筝倒是真的没有来。其实这些贵女从小随着父母出来应酬的原因也不过就是给自己看看夫婿人选罢了，真想交到什么真心朋友是很有些难度的。现在陆燕筝与宋灵均的婚约已经是板上钉钉，而且定国公府与姜家之前就因为姜寿的事有些龌龊，现在来也只是走个过场。而陆燕筝一向骄纵，不想来便是不会来的。
　　倒是马俞芳，姜眉很久未曾见过她。上次在宫里看到时更是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但是马俞芳能够随着定国公夫人进宫去，今日又能和这些京中贵女同行，倒是真的有几分本事的。
　　姜眉与马俞芳两人怎么说也是表姐妹的关系，早前虽然马俞芳借着姜眉祖父的话想要嫁给姜寿，后来事情的发展也是让人糟透了心，但薛瑶是个心软的人，现在看到马俞芳孤身一人还是有一丝恻隐之心。
　　但姜眉及时地给薛瑶使了个眼色，就让薛瑶及时地醒悟过来。她现在是顾念着马俞芳和姜家的血脉亲情，可是马俞芳可全然没把他们当成自家人。当日她们知道了姜寿考中了，便孤儿寡母两人跟着上了京城来。路途之遥远，她们这种能够承受辛苦的心境才真正是可怕的。有些人，真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薛瑶摇摇头，这样的人真是沾染上就很难甩掉的，她还是不要因为一时的心软而留下后患无穷了。
　　“你们几个姑娘家来了啊。”谭氏淡淡地笑，又道：“既然来了，便在这屋里留下说几个话吧，我们年纪大了便不陪你们了。”说完她便拉着薛瑶出了房门，这里是安国公府，来人她也大多是认识的，没有谁是不好相处的，就算是不好相处，姜眉自己也不是个能吃亏的性子，更何况，宋灵昭也在呢。
　　薛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香姜阁里面什么大富大贵的人没进来过，姜眉又不是没见过。而且这些都是些小姑娘，又没什么利益冲突的，闹是闹不起来的，她便跟着谭氏走了。
　　人一走，宋灵昭那副知书达礼的模样就全然无踪了。姜眉是坐在凳子上的，她便绕着姜眉看了几个来回，看得那叫一个仔细。眼睛弯弯，然后拍手道：“姐姐今日可真好看，就像，就像……”
　　她这还没说出来呢，姜眉就像是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嘴。
　　宋灵昭话没说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继而狡黠一笑，在姜眉放开她时她脱口一句：“好香！”
　　姜眉瞪她：“怎么跟个登徒浪子似的！”
　　“那不就很正常么，登徒浪子遇见了姐姐这等美人，是把控不住自己的。”宋灵昭今日格外地高兴，刚才她想说姜眉像个新娘子似的，谁知却被姜眉捂住了嘴。不过她性子古灵精怪，总有别的梗可以玩。
　　“这里这么多人呢，你也不好好说话。”来了差不多五六个人，此刻都不约而同地看着姜眉与宋灵昭玩笑，直看得姜眉脸上有些发烧。
　　宋灵昭正色道：“是了，我正要给姐姐介绍这些小娘子呢。”面上稳定，但她可是心虚到了极点，她刚才竟然把和她一道来的几个人都给忘记了。也怪她和姜眉关系太好，今日又是个让人高兴的日子，她这才有些兴奋过头了。
　　“这位是丞相家的嫡孙女，林小娘子。”宋灵昭拉着一个姑娘的袖子，看出来两人的相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那种。
　　林小娘子长得一副出水芙蓉之貌，像极了月下不沾染俗尘的仙子。偏偏脊背又挺得笔直，又像是面对寒风仍不屈服的柏松。个子又较常人高，刚柔结合的气质一下子就把她后面那些小姑娘给比下去了。
　　可是，这个姓这个身份，让姜眉的心绪无法不发生变化。这是林扶弦啊，是之前与宋灵均订下婚约的那个女子。
　　自婚约传出到婚约换人，林扶弦这个名字都是一直出现在别人之口里，姜眉是没有亲眼见过的。上次皇后的生辰宴，因为立场不同，她也没有进宫，现在却是在这种场合出现了。
　　姜眉早就站起来了，便朝她点了下头，道：“林小娘子你好。”
　　林扶弦眼睛里没有笑，但是却让人感觉到她是温和的，声音却又是清清冷冷，回姜眉：“见过清河郡主。”
　　她这般开口，姜眉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但林扶弦虽是叫她郡主，但是却并没有行礼。依照她的身份，是可以与郡主平起平坐的，但是表面上还是要做些样子。但她现在既然不做，那就是看不上姜眉的这个身份了。
　　一时间场面便有些尴尬，宋灵昭愣了两下才小声在林扶弦耳边道：“林姐姐。”林扶弦是这里的女孩子里面家里背景最大的了，若是她不给姜眉这个面子，那其他人心里又会怎么想？
　　林扶弦终于笑了，她拍拍宋灵昭的手，然后上前去，在姜眉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竟然拉起了她的手，然后道：“我早就听母亲说过郡主之姿，今日得见果然不同凡响，我日后是想与郡主做个姐妹的，所以今日便不行这个礼了。”
　　她又凑在姜眉耳边轻声道：“不是我今天不给你这个面子，是你的存在，实在是让我太不舒服了。”


第一百七十章 
　　初次见面之人，竟然会厌恶她到了这个地步。姣好的面容，轻柔的话音，却把自己和姜眉的立场划分得如此明朗。
　　姜眉扭头对上她的眼睛，看见里面隐隐的烦躁，知道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可是这不喜欢又是从何而来呢？
　　她们两个素不相识，若是生搬硬套，也只能在宋灵均一个人身上找原因。可是她和宋灵均的事，这么久以来她只告诉过宋灵昭一个人，而她知道宋灵昭有分寸，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林扶弦的。
　　而看样子宋灵均也是对除岳贵妃之外的人守口如瓶的，林扶弦是之前与他订下婚约的人，于情于理，他也都不会让林扶弦知道这件事。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姜眉便放弃了。算了，不喜欢便不喜欢吧。林扶弦与宋灵昭交好，若是她自己愿意，就算是给宋灵昭一个面子，姜眉也是愿意交她这个朋友的。可是现在看来，她的意思分明就是不乐意。
　　姜眉笑笑，也没接林扶弦的话，在场好几个人，要说偏心她也只偏宋灵昭，一个笑里藏刀的林扶弦，她还真没那个意思。
　　“来者是客，大家又与我年纪相差不多，一个郡主之名也实在不该拿到面前来如何。若是大家不嫌弃，都可与我姐妹相称。我单名一个眉字，大家可以叫我阿眉。”
　　刚才林扶弦一开口就是叫她郡主，现在姜眉主动降了身份，其他人自是觉得亲近，但林扶弦的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她暗自咬牙，再开口又是笑得温婉：“郡主真是一点都没架子，看来我母亲说的确是事实。她时常去陵瑶楼，回来便说郡主治下有方，那里的姑娘手艺个个顶好。连下面的人都这么好，可想而知郡主又有多厉害了。只是现在郡主身份不同了，不知要何人才有那个资格让郡主伺候一次。”
　　“林姐姐……”宋灵昭有些迟疑地道，往日里林扶弦根本不是这个样子。林扶弦虽然年纪不是很大，但是因为书读得多，道理也懂得多，进退有礼，所以一道时大家都是惯常喜欢听她的。可是现在这个咄咄逼人的林扶弦，确实不是宋灵昭所能接受的样子。
　　但宋灵昭的话还没说出口，另外一个声音就响起，是同来的其中一位。她道：“林姐姐不知道，但我却是知道呢。”
　　林扶弦与她一唱一和，道：“那你说来听听。”
　　“能够让郡主伺候的，可不就是郡主的母亲吗？”
　　“你是说哪个母亲？”林扶弦故作不知，犹是在问，眼睛里有讥笑的光。
　　那人用一张帕子掩着嘴笑，道：“当然是安国公夫人了，往日里不就是安国公夫人去陵瑶楼去得最勤吗？不然，怎么会有今日啊……”
　　“够了！”宋灵昭已经彻底听不下去了。这几个人跟她的关系虽然说不上有多好，但也是在平时常常见到的。今日她们要跟着她们来看姜眉，她想着今日是姜眉的好日子，而且姜眉也不认识她们，相互介绍认识一下也可以。可是从林扶弦开口起，她就觉得事情在往一个很坏的方向发展下去了。
　　她是越亲王嫡女府出身，自己虽然是克己守礼，在外从不骄纵，可若是说怕，她倒还真的没有怕过几个人。
　　自从和姜眉认识后，她就把她当自己亲姐姐，就算没有姜寿，她也觉得自己和姜眉会是非常好的朋友。可是现在这两个人在她的面前这样奚落姜眉，把她之前的身份拿出来说也就罢了，还话里话外把姜眉这个郡主身份说成是奉承安国公夫人而得来的。
　　仗着自己的贵女身份，就把姜眉的尊严放在脚底下狠狠地踩，当真是恶毒之极！
　　“姐姐的郡主身份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有封地也有俸禄，而你们有什么，有什么资格来这样置喙皇上的决定？既然口口声声叫她郡主，就要给她郡主应该得到的尊重！”
　　宋灵昭的眼睛都快红了，吸了口气继续道：“就算抛开这个郡主身份，姐姐她也是有能力有想法的一个人。从商又如何？你们要是真的能够做到此后再不用一点香姜阁的东西，我便敬佩你们是个有骨气的。可是你们能做到这样吗？一个个的不过是仗着自己身份而已，从出生到现在都还在享受着家里父兄在外打拼而得来的荣光，又有什么资格来这样糟蹋这样一个靠自己努力而成功的人？”
　　虽然宋灵昭从不惹祸，遇事也有分寸，但是她在姜眉的眼里都一直都还是个孩子。可是现在她开口而出的这番话，却让姜眉感觉自己今日才是真正认识了她。一个本该受她保护的人，如今站了出来字句铿锵地维护她，感动是理所当然的。
　　林扶弦没再说话，沉默地看着宋灵昭，却又不知道她到底是在想什么。
　　而之前那个女孩子尤为不服气，反问道：“灵昭郡主说我们说得是理直气壮，可是你自己也一直是生活在越亲王府的羽翼下，又哪里有立场来说我们？”
　　“是，我生下来就是越亲王的女儿，生来就有这个郡主封号。”宋灵昭不曾回避，应得干净利落，“但我还是知道什么该觉得骄傲，又是什么不该拿来炫耀。这个世界上的不公平有很多，但是你不该拿自己的幸运来看不起别人的不幸！而且，我也并不觉得没出生在大家庭就是不幸，一个人若是有用，那她在哪里都是有用的。反之一个人若是除了吃吃睡睡没什么作为，那她就算生在帝王家也永远是个废物！”
　　她这番话说得就重了，已经明显在骂人。但被骂的那个却又找不到什么可以用来反驳的话，更何况宋灵昭可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郡主，现在宋灵昭动了真格，她是没有那个胆量去再惹她的。便低下头去，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脸涨得通红。
　　见状，姜眉也不想再闹将下去，把宋灵昭给气到就不好了。她日后与这些人又不会常往来，用不着那么花心思，便上前一步道：“还是那句话，来者是客。今日之事就当未发生过，我确实没有什么惊艳卓绝的地方，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废物。人敬我，我自然敬人。”她看向林扶弦，继续道：“人不敬我，我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办法的。但是惩这些口舌之利，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第一百七十一章 
　　林扶弦被她这样注视也没有什么反应，仿佛刚才那个出言讽刺的人根本不是她一般。但她就算再镇定自若，也是在这房间里待不下去了的，便绕开众人径自往外面去了。
　　林扶弦走得太快，之前附和她的那人没能跟得上，便被迫留了下来，有些怯怯地看着姜眉。刚才宋灵昭一番话她是没有听得进去的，但只宋灵昭的身份，也足够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这般模样，不是为了自己刚才的话懊悔，而只是因为意识到身份地位的差距而感到恐惧罢了。
　　姜眉心里摇头，欺软怕硬的人往往最是狡猾，她也无心与这姑娘有再多交集，便道：“时辰不早了，各位小娘子都请先去席上吧，我换了衣裳就来。”
　　屋子里的气氛早叫人难以忍受，听她如此说，剩下的几个人便声音陆续答是，都还是叫了郡主。就算是姜眉自己说过可以叫她的名字，但宋灵昭说得不错，能够拥有今日这个身份的女孩子，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无用之徒。她们确实是没什么本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等人都退出去，宋灵昭便气得一拍桌子，心中还是愤愤，但又怕说太多坏了气氛。
　　姜眉拿起她手来看，见只是微红，便道：“用不着生气，又不是什么大事。”
　　在今天这个日子来凌辱她，这还不是什么大事吗？宋灵昭觉得不可思议，被姜眉的心大惊讶到，但看姜眉眼睛里已全是笑意，心中那股气不知不觉也就散了。
　　她腻歪地抱着姜眉一只胳膊，声音娇软：“姐姐，都是我不好。”
　　“不怪你。”姜眉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会谁都喜欢你，若是你这样一个个的生气过去，恐怕得把自己给累死。说我两句而已，我还受得住，况且灵昭不是说回去了吗？话说灵昭那个样子，我今日可是头一次见到呢。”
　　宋灵昭听她说得轻巧，到结尾时语气又全是调侃，面上一红。她当时全然想着姜眉，那些人带着优越感的样子让她实在反胃，自然心里有什么话都讲出来了。姜寿好学，她在他身边久了，也就喜欢捡上点书在手上看。道理从前也懂，只是越来越学会了感同身受。她把姜眉当成了亲人，别人欺负姜眉，她第一个就坐不住了。
　　两人在房里又说了会儿话，然后换上了准备好的衣裳。一切打理妥当之后出得门去，却看见有一人候在门口，像是等候已久。
　　是马俞芳，但宋灵昭不认识她，只记得刚才进屋里去的人里面也有她。她当她们是一伙的，便不客气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马俞芳看着盛装打扮的姜眉，还有挽着她手亲密不已的宋灵昭，心里一紧，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表明自己的身份。
　　她最终还是看着迎上姜眉的眼神，道：“回灵昭郡主的话，我是清河郡主的表姐。”
　　真够不要脸的。
　　姜眉暗暗在心中啐了一口，这个人怎么还好意思这么说呢？她看向还疑惑着的宋灵昭，道：“我这表姐嘛，其实你也是知道的，她现在是定国公府上的义女。”
　　原来是她！宋灵昭眼睛一瞪，马俞芳之前想要嫁给姜寿，一番折腾后才进了定国公府。她早前就对这个人恨得牙痒痒，却还不曾真正见过。现在可好，马俞芳自己到她面前来了。
　　见宋灵昭气性上来，姜眉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暗示她压一下脾气。宋灵昭深吸几口气，才对马俞芳道：“清河郡主头上只有三个哥哥，底下也只有一个弟弟，却是不曾有过一个表姐的。”
　　闻言马俞芳便是脸上一僵。一个定国公府义女，一个安国公府义女。姜眉有郡主封号有封地有俸禄，今日还有这专门为她而办的宴会，可谓是赚尽了目光。可是她呢，却什么都没有。她还在姜家的时候就向来心高气傲，今日肯来这里就已经是对她自己很大的折磨了。现在被宋灵昭这样不留余力地打脸，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难堪，姜眉也只觉得她是活该。她不是没有给过她机会，可是都是她自己放弃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总是想要更多的，所以才有了后面那些事。早在马俞芳进了定国公府时，姜眉就告诉过她，此后她们不再有关系。但是她现在来说是她表姐，自己难道都不觉得可笑吗？
　　“你特意等在这里，不会就是为了来找骂的吧？”姜眉不欲与她多说，便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
　　“当然不是。”马俞芳咬咬牙，一副很是受伤的表情，但姜眉永远都不会忘记当日在定国公府，她是怎么拿自己的清白来威胁陆燕筝时候的样子。
　　绝非善类。
　　见姜眉只是打量着她，并不往下问她，马俞芳便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一会儿你小心点，有人要害你。”
　　马俞芳走后，姜眉与宋灵昭对视一眼，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有人要害她？她信吗？
　　当然是信的。
　　马俞芳不会那么好心，但绝对话出有因。今日安国公府中来往人多，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姐姐，我有点怕，我去告诉我母亲吧。”想来想去，宋灵昭心里还是有些抖。马俞芳是定国公府的人，而与定国公府有直接联系的便是岳贵妃。在定国公府和岳贵妃两者之间，宋灵昭还是觉得岳贵妃要对姜眉下手的可能性比较大。
　　“别去。”姜眉按住她，“我让流云跟在我身边就行了。”
　　她并不打算离开安国公府，今日人多是人多，但是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她在热闹处，便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下手。
　　“那好吧。”宋灵昭知道姜眉不喜欢大张旗鼓，而且这件事也只是马俞芳的一面之词。她若是去找自己母亲，让安国公府的人知道了便会觉得她越亲王府不给安国公府面子。姜眉从来细心谨慎，沈流云的功夫也是极好，她安慰着自己，便把心中的起伏给压下去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姜眉和宋灵昭走到半路，便遇上了谭氏派来接她们的人。
　　知道已经快要开席，姜眉便与宋灵昭加快了脚步，往招待人的院子里而去。
　　现在的安国公府虽然已经没有实权，族中子弟只在外经商，但是却还是没有人敢在明面上瞧不起安国公府的。今日安国公府设宴，不分官职大小都往别人家里下了请帖，这郡主又是皇帝亲封，来客便如江水之滔滔不绝。
　　姜眉到得席上，看见这个场面难免有些心惊。谭氏察觉到她的些微紧张，便拍拍她的手，轻声在她耳边道：“阿眉不用慌张，我在这里。”
　　姜眉看看她满脸的欣慰，自从确定要在安国公府设宴之后，谭氏就一直忙里忙外，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要过目一下。与往日里的她完全不一样，现在的谭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连带得整个安国公府都变得有生气了。
　　她对姜眉这般上心，在姜眉面前的自称也只得一个“我”字。她拥有这等身份，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姜眉回想起自己与谭氏自相识以来的一点一滴，谭氏的付出就算可以用“一厢情愿”四个字来概括了，但是时至今日，姜眉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是被感动了的。
　　她面对除薛瑶之外的人喊不出“娘”，便只能轻轻出声：“母亲。”
　　母亲虽然没有娘来得亲切，覆盖着的更是一种敬重的意味。但是当“母亲”这两个字跑进谭氏耳朵的时候，谭氏还是愣了一愣，吃惊地看着姜眉：“阿眉，你方才叫我什么？”
　　谭氏眼睛红红，落在姜眉的眼里便是一种来之不易的回报，她微微笑，又重复了一遍：“母亲。”
　　这些对话只有她二人听见，谭氏终究是把那感动的泪水被憋了回去。她抬头看看周遭的宾客，笑着道：“来，我的阿眉，母亲把你介绍给大家。”
　　薛瑶坐在越亲王妃的身边，看见姜眉和谭氏这般亲密的模样，她本来以为自己会感到心酸的。可是却也没有，能再多有一个人这样喜欢着她的眉眉，她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
　　谭氏带着姜眉一直走到安国公身边，安国公早就激动地站起来，和谭氏一左一右立在姜眉身边，然后才道：“今日小女归家，多谢各位赏脸前来。”
　　他越言简意赅，旁人便越知道他对于这个义女的重视。
　　小女归家，说得像是流失多年的亲女儿一般。但看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站在姜眉的身边，倒真像是一家三口。
　　“说真的，那清河郡主的容貌倒真的与安国公夫妇两人有些相像。”有人窃窃私语。
　　有人便迎合附上，“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像，那眼睛像安国公夫人，那鼻子像安国公。”说罢又抚掌感叹道：“真是像神了！”
　　说话的声音不曾有意压制，就近的几个人便也都听见了。不管是跟风还是真的这么觉得，皆是深以为然。
　　当着大家的面，姜眉又正正经经地给谭氏和安国公都磕了头，又奉了茶。
　　皇帝下了圣旨，安国公府也在这众多宾客的面前表示了对姜眉的接纳，在旁人的眼里，姜眉就是安国公府的人了。但族谱的事到现在还没有个定论，上族谱不是一件小事，姜眉若是让自己改了名字写在夏家的族谱上，那姜家族谱上姜少陵和薛瑶就少了一个女儿。这个后果，她担待不起。
　　谭氏知道她重情重义，在这件事上只跟了她提了一下，也没有逼她。而谭氏之所以提，是因为她想让姜眉知道。接受她的不仅仅是她谭氏，也不仅仅是安国公府，而是整个夏家。
　　谭氏之前就担心流程太过繁琐会累到姜眉，便去掉了一些无足轻重的环节，只保留了一些必须得有的过程。但就算这样下来，姜眉还是累得够呛。天上日头已去了大半时，她才得以空闲下来。
　　“你也累了，便去房里歇着吧，剩下的，便由你父亲和哥哥们来。”谭氏看出姜眉的疲态，莫说姜眉，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累人，但心里也确实是高兴的就是了。
　　她现在留在这里确实没有什么用，便依谭氏所言想要回到房里去。
　　“不好了小娘子，夫人不见了。”沈流云得了宋灵昭的吩咐，就一直跟在姜眉身边。知道姜眉要是有个万一，自家少爷是会很担心的，眼睛便一刻也不敢离开姜眉。可是现在空下来了，却发现原本应该坐在越亲王妃的薛瑶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姜眉眉心一跳，不愿意把这个变故和马俞芳之前的话联系起来，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别急，你过去问问越亲王妃，我去找找看。”
　　但她又能到哪里找呢？只能回到她的住处去看，但很可惜，薛瑶不在。
　　她这时才真的慌起来了，急急出门来又碰到问话回来的沈流云。
　　“怎么样？我娘呢？”姜眉焦急地道。
　　“王妃说一刻钟之前夫人要去更衣，她便派了一个小丫鬟跟着，但是到现在也没回，她已经派人去找了。”沈流云知道姜眉对薛瑶的重视，回话时一个字都不敢少，生怕姜眉担心坏了。
　　“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没事的。”姜眉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这安国公府很大，而且宾客还未完全散去，若是加紧时间找，肯定能找得到的。也许薛瑶真的只是去更衣然后忘了时辰呢？
　　“姜眉。”一个声音突然在姜眉面前响起，马俞芳一脸关切地道：“你可是在找什么人？”
　　姜眉下意识地就否决了，这个马俞芳绝对不是好人。
　　见姜眉不想搭理自己，马俞芳也不恼，只道：“不是找人就好，我刚才可是看见安国公府后门那里驶出去一辆马车，只是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人呢。”
　　马俞芳的话音刚落，姜眉的视线就如同利箭一样锁定她，直逼得她不敢直视。
　　好端端的，马俞芳为什么会去安国公府的后门？今日来府上的宾客都是有头脸的人物，谁会从后门走？再者，那出现在后门的马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流云，掐住她脖子。”姜眉沉声道。
　　话音落手已到，沈流云利落地一抬手，便把马俞芳的脖子握在手中。
　　姜眉盯着她的眼睛，声音越来越低沉：“我只问你一遍，到底是谁要害我？”
　　马俞芳感受得到沈流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粗糙而又有劲，而姜眉的目光也是那么凌厉，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样。
　　马俞芳吞了一下口水，坑坑巴巴地道：“你挡了谁的路，就是谁要害你。”


第一百七十三章 
　　姜眉是在城东看到那辆马车的，她眼睛亮了亮，上去掀开帘子，当看清了以后，心里却变得沉重起来。
　　薛瑶并不在这里面。
　　她并没有武功，而流云也带不了她，她就只能让沈流云先行来救人，自己在后面坐了马车来。可是赶到这里的时候，却发现马车里面根本就没有人，甚至连驾车的车夫都不见踪影。
　　到底是沈流云救走了薛瑶，还是连沈流云都折到那个人手里面了。
　　姜眉心中又是急躁，又是担心，她现在的状态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早前马俞芳提醒，她便只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却没想到，竟然会对薛瑶下手。
　　因为来时匆忙，她也只能随便找了个丫鬟让她去把此事告知谭氏，现在自己一个人到了城东来，才发现是束手无策。
　　“来人，给我捉住那丫头！”就在姜眉无措之时，突然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她抬起头，却发现是一堆男人，穿着与街上之人相差很大，她认得，那些人是青楼里的龟公。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堆人几个小跑到了自己身边，竟然围成一圈把自己困在了里面。
　　她这是第一次来城东，还是孤身一人前来，刚才给她驾车的车夫瑟瑟发抖躲在一旁，她也没有那个心思去寻求他的帮忙。便站直了身体，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害怕。
　　刚才发话的那个人，也像是这群龟公的头子，姜眉对着他道：“不知各位是否认错了人，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她一说话就有人笑了，声音尽是讥讽：“瞧瞧瞧瞧，还说不认识我们呐！当真是有趣，但你可别以为这样就能够跑掉了。”
　　姜眉皱起眉头，道：“我是真的不认识你们。这样吧，你们说你们要找的人是谁，我看看名字与我是否能够对得上。”
　　那领头的一脸凶相，说话也是粗声粗气，他不耐烦大手一挥：“谁管你叫什么名字，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这话一出，姜眉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这些人认错了人，却没想到，这些人根本就是冲着她来的。这些人是龟公，既然要把她带走，那就只能带到青楼里面去。只要进了里面，谁管她是谁，轻则随意打骂，重则一辈子都出不来了。
　　不行，绝对不能进去。
　　姜眉心急如焚，一边在担心着薛瑶和沈流云，一边又为自己现在的境况感到手足无措。
　　这里是城东，虽然人少了点，但街上还是有人在行走的。可是他们现在完完全全地把她给围起来，别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也只当做不知道。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营生。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去得罪这些又恶又烂的人，确实没有几个人有这个勇气和奉献精神。
　　姜眉站在原地，不让自己的肩膀垮下去一丁点。
　　她难以想象，那个人真的想置她于死地吗？
　　“让开让开。”
　　“你们干什么呢？怎么围着人家一个姑娘在这儿，还让不让人走路了。”
　　先前说话的那个龟公看了来人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他看向他的头儿，声音颤抖地道：“头儿，是宫里的人。”
　　他话音刚落，一个有些刺耳的女声就道：“娘娘你快看，那是清河郡主，郡主亲自来迎接我们了。”
　　马车的帘子从里面被掀开，一张花容月貌的美人面显现出来，看见姜眉时笑了一下，然后温和地道：“原来真是郡主亲自来迎了，本宫可真是好运气呐。”又吩咐刚才说话的那个宫女道：“还不快去接郡主过来，让郡主委屈些，便与本宫一辆马车去安国公府吧。”
　　宫女应了，一步步朝姜眉走过来。
　　马车四周都是带刀侍卫，十几个龟公手上最多只有木制的棍棒，况且宗室的威仪还不是他们敢冒犯的，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宫女拉走了姜眉。
　　马车驶走，龟公们又聚在一起，集体倒抽凉气：“我的个乖乖，刚才那个竟然是清河郡主。”
　　领头之人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骂道：“竟然差点被套了，这等身份的人要是我们今日动了，那明日恐怕就是我们的死期了。”
　　马车行驶到安国公府门口停下，姜眉自己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正想自己走进去的时候身后又响起声音：“郡主为何这般急？何不等等我。”
　　姜眉回头，原来那人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姜眉笑不出来，便面无表情地道：“贵妃娘娘真的好狠的手，但姜眉今日还是要谢贵妃娘娘手下留情的。”
　　没错，来人正是岳贵妃。她听着姜眉的话，知道她是把今日的事都怪在了自己身上，便道：“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虽然是真的不喜欢你，但今日这种狠手，本宫也是下不去的。”
　　姜眉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一副鱼死网破的表情：“贵妃娘娘为何敢做不敢当？反正我也是没法对你做什么的。”
　　“正是这个理，你没办法对本宫做什么，所以本宫做的本宫自然敢承认，但是没有做过的，本宫也不会傻到去背那个黑锅。”
　　“真的不是你？”姜眉疑惑。
　　“若我对你做这种事，那他肯定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的。”岳贵妃压低了声音，道：“本宫还没有那个勇气动你。”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个我，一个他。
　　岳贵妃说这句话时全然不同的语气让姜眉的肯定有些动摇，她知道那个“他”是谁。
　　“你娘你也不用担心，她没事。”岳贵妃见姜眉若有所思，继续道。
　　“流云呢？”
　　“你是说那个丫头？”岳贵妃挑挑眉，这个她倒是没在意。随行的宫女便代她回答道：“那个丫头也无事，只是为了保护郡主的娘亲受了点伤。”
　　一听到这句话，姜眉眼睛都快红了：“你们还对我娘动手了？”
　　宫女怕姜眉激动起来冲撞了岳贵妃，便站过来挡在岳贵妃的面前。岳贵妃拉开她，道：“郡主你说错了，不是‘你们’，可不关本宫的事。”
　　姜眉没耐心跟她磨嘴皮子，她只想知道薛瑶和沈流云现在到底怎么样。
　　岳贵妃知道她心里还是不信自己，便道：“你若是不信，便跟本宫一同进去，本宫必定会让你知道，今日到底是谁的主意。”
　　姜眉听了，便与她一同进了安国公府。
　　府上之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但是却一副岁月静好之态。姜眉不禁怀疑，难道她临走时交代过的那个小丫头没有把事情告诉谭氏吗？
　　岳贵妃到访，有看见的人前来跪拜，岳贵妃说自己想低调些，便绕开去了内院。
　　越亲王妃怕谭氏多想也没告诉她，所以谭氏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看到姜眉带着岳贵妃入了内院，也不好出声阻拦，便默默跟在后面。
　　走到半路碰见马俞芳，她看到岳贵妃，眼神躲闪，但已经被看见了，也躲不掉，就硬着头皮过来行礼。
　　岳贵妃道：“这便是了，今日所有事的始作俑者。”她不让姜眉冤枉她半分，说这话也说得解气。
　　姜眉本来还有疑虑，但是却看见跟在马俞芳身边那丫鬟正是自己之前交代过事情的丫鬟。原来是马俞芳的人，所以才隐瞒不报。若是今日岳贵妃不到，那她现在怎么还有可能站在这里。
　　又想到受惊的薛瑶和受伤的沈流云，姜眉气到了极致，抬手便是一巴掌扇到马俞芳的脸上。
　　马俞芳看见姜眉来势汹汹，本想躲一下，但岳贵妃身边的丫鬟却抓住了她臂膀，半分避不过去，结结实实挨了姜眉一巴掌。
　　“别跟我狡辩，马俞芳，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还有下一次的话，我不可能会放过你。”姜眉气极，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狠毒的心思，竟然能想出这样缺德的办法。
　　她知道光靠马俞芳一个人是做不到今日之事的，但这主意定然是她出的。既然与人狼狈为奸，她便也用不着顾念着什么血脉亲情。
　　马俞芳吞吞吐吐几次，还是没能说得出来半个字。
　　姜眉看见她就心烦，便往着自己房间而去，她得看看薛瑶和沈流云怎么样了。
　　谭氏看了马俞芳一会儿，把这个恶毒女孩的面容记在了心里，也跟着姜眉而去。
　　“娘娘。”四下无人，马俞芳轻声叫了一声。
　　回答她的是岳贵妃毫不犹豫的一巴掌。
　　这一巴掌比之姜眉那带着恨意的一巴掌还要用力，直把马俞芳打得晕头转向。
　　这一来她脸上就有了一左一右两个巴掌印记，红红的，衬得她格外可笑。她就顶着这样可笑的巴掌印问岳贵妃，声音里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敢问娘娘，臣女是做错了什么？”
　　她这般硬气，岳贵妃也没必要跟她讲道理，便厉声道：“本宫打你，还需要理由吗？”
　　闻言马俞芳眸子闪了一下，然后低眉顺眼道：“是，臣女知错了。”
　　岳贵妃给那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便道：“你身上没有品阶，就算是定国公府的义女，也并没上族谱，所以你不应该用‘臣女’这个自称。”
　　马俞芳皱眉，暗自咬牙后又松开了眉头，声音里带了分隐忍：“回贵妃娘娘，民女知道了。”
　　她还是聪明的，从岳贵妃那句“本宫打你还需要理由吗”就知道自己不能和岳贵妃硬碰硬，她根本没有去碰的资格，便一味顺从着岳贵妃的话。
　　岳贵妃还是知道她心里并不服气，但她也并不需要她服气，又道：“你怂恿陆燕筝去对姜眉动手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后果？”
　　岳贵妃很气，陆燕筝又蛮横又蠢笨，而马俞芳就像一条在暗地里窥望的蛇，逮着机会就吐出自己的蛇信子。陆燕筝是蠢，但她一旦有人给她出主意，她就绝对有那个能力去很快付诸实际行动。
　　这次是陆燕筝在宫里与她说话时说漏了嘴，她才借着亲自出宫去庆贺的借口，匆匆赶来救下姜眉。她也不是完全不让她们动姜眉，但这件事已经被她知道了，她就不能装作不知道。
　　宋灵均知道她的苦心，自回宫以来就什么都依她。但人都是有血性的，最起码现在，宋灵均还不能对于姜眉的安危无动于衷。她深知此理，就不能让姜眉在她知道的前提下还有丝毫闪失。
　　况且马俞芳这次，真的可以说是恶毒之至了。姜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居然想把她弄到青楼里面去，连姜眉的娘她也要下手，可见心思之狠。就算是岳贵妃这样在宫里摸爬滚打十几年过来的，都有些暗暗心惊。她虽然手段用得不少，却也从来不会对人命下手。马俞芳这样的主意，和夺人性命比起来，也只多不少了。
　　马俞芳没敢接岳贵妃的话，但心里却在暗骂陆燕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自她进安国公府，马俞芳就一直看她不顺眼，三番五次找她的麻烦，就算在旁人面前也从来不给她脸面。这次她是花了多大的功夫才让陆燕筝听了她的，可是这还什么都没成呢，她就自己把事情给说出去了。
　　可是骂也只是骂，她还没胆子去找陆燕筝的麻烦，陆燕筝不来找她的麻烦就是万幸了。
　　岳贵妃看着马俞芳这副样子就来气，明明心思比谁都阴狠，可是表面上却偏装作无辜的样子。她道：“你这样的人是断不能留在安国公府的，自己收拾收拾离开吧。”不同于陆燕筝，马俞芳与她并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心不齐就永远有理由去做些她不同意的事。这次她能对姜眉下手，保不准下一次她就对自己下手了。万一被这么个坏坯子坏了自己的事，那岳贵妃可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了。
　　“贵妃娘娘，你不能赶我走。”马俞芳抬起头来，眼神变得决然，那是一种有底气的得意。
　　岳贵妃看得莫名，便好笑地问：“凭什么？”
　　“就凭我知道九皇子与这定国公府的清河郡主有过一段过去。”
　　这句话之后双方都沉默了数秒，马俞芳是打定主意等岳贵妃的反应，而岳贵妃却是有些犹豫。过了许久，她隐忍地笑了一下，才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是宋灵均的侧妃之位还是什么？
　　马俞芳却摇摇头，“民女可不稀罕这个侧妃之位，让我一辈子都在陆燕筝的下面，受她的压制，我没那么大的心。”
　　她说到这里，停下来摸了摸自己刚才被姜眉打了一巴掌的那边脸，半晌才没有什么感情地道：“我要的，是尚书府嫡子的正妻之位。”


第一百七十五章 
　　距离安国公府的宴会已经过去三天了。
　　薛瑶受了惊，在家里躺了两天整个人才有力气站起来。吓到她的不是自己所遭遇的那些，而是姜眉的处境。
　　其实姜眉怕她担心，并没有与她细说。但她那日看见姜眉惨白的脸色就知道事情很是严重，根本不是小打小闹的地步。姜眉向来稳重，她又何时见过她那样惊慌呢？
　　而谭氏好像是知道的，但是也没有告诉薛瑶。薛瑶便有些气，气谁都瞒着自己，气有人这样对姜眉。
　　她生气是生气，但不对着姜眉生气，谭氏那两日在姜家一待就是半天，就成了薛瑶的出气筒。
　　俗话说是酒壮人胆，这件事对于薛瑶来说也无疑是一剂猛料。她不知道是什么人要对付姜眉，但是却知道姜眉是在接触了安国公之后才有的这样凶险。
　　谭氏对着薛瑶也好脾气，何况发生这种事情她心里也不好受。薛瑶是为了姜眉而怪她，她也怪自己，要是自己小心些，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情。但她整日里听了薛瑶的抱怨，心就更加硬了一分。她绵软了这么多年，总要强硬起来。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女儿，就这么折到别人的手里，她怎么能够甘心。
　　沈流云受的伤倒不是很严重，有人对薛瑶动鞭子，她保护薛瑶才受了几鞭子。但都是点皮外伤，这伤若是在薛瑶的身上便很严重，但是沈流云从小习武，比这更重的伤她都受过，这一点儿不算什么。只要上点药就行了，连休息都不用，整个人端的是生龙活虎。
　　这一日，她便拿着一张信纸来给姜眉看。
　　姜眉见上面写着“万事已结，将归”几个字，是沈容声的字迹。
　　“这好像是宴会那日就发来的。”那日薛瑶和姜眉都遇事，她心惊不已，事情一多便没有注意到这封书信。
　　“我已经看见了，这底下有日期。”写信的日期是七月初十，宴会那日是七月二十九，而今日已经是进了八月的第三天了。算算日子，也该到了。
　　“小娘子！小娘子！”院子里兰婆子高昂的声音响起。
　　还没人来得及应她，她便继续道：“少爷回来了！”
　　沈流云还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只看见姜眉一瞬间变得如三月春花般烂漫的脸，眨眼间人便已经出门去了。而姜眉之前还捏在手里的那张信纸，已经因为她的激动而变得皱巴巴地躺在地上。
　　沈容声上一秒还因为兰婆子极度夸张的喊声觉得哭笑不得，下一秒就被从里面跑出来的一个人横手抱在了腰间。
　　姜眉将脸贴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感受着上面陌生的衣料所带来的心酸感。
　　他离开时还是春天，回来时便已经是夏末了。
　　他刚走时，她会疯狂地想他。她遇事时，凭借自己就可以坚强，却还是想要有他在身边的陪伴。往日总觉沉沉浮浮，她和他之间的感情没有一个确定的中心。而他离开这么多日，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对于他的需要。
　　沈容声感受到姜眉对自己的依恋，这种感觉他以前从不会有的。她那么抱着他，带着些满足，又带些紧张。
　　他在南方这么多日，时常收到沈流云给他去的信。上面都是姜眉近况，他有时候会想，姜眉那么聪明，一定发现了沈流云偷偷给他去信的事。他还会想，沈流云写信的时候，姜眉是不是会坐在旁边看。托着腮，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也想她，想一些两人之间还没有发生过的事。但他一封信却都没有回，他知道总会有机会的。而他回的唯一一封信，便是说了自己将归。与其给姜眉一些言语上的承诺，还不如早日办完事然后快马加鞭回京去，像这样，真实地拥抱着她。
　　可他想错了。
　　这一次，居然是姜眉主动的。
　　沈容声弯了嘴角，抬手环住姜眉精瘦的肩膀。
　　两人的相拥直到姜少陵从屋内走出，故意咳嗽了两声才作罢。
　　薛瑶很气，使了劲捶姜少陵，嘴里骂道：“你说说你，就非要这么煞风景吗？”往日里姜少陵都是在香姜阁里的，这次薛瑶受惊他才在家陪她。实在是太巧，这一日沈容声就回来了。薛瑶想，他还不如不回来呢。
　　“算了算了娘，你别打了，这样打着我更尴尬好不？”姜眉心里默道，伸手抹了一把自己头上不存在的汗，借此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沈容声倒是毫不在意，姜眉刚才退开来一步条件反射地站到他的身边，此时两个人并肩而立，前面是姜少陵和薛瑶夫妇，倒像是小儿女见爹娘一般。
　　他抬手作揖道：“容声见过叔叔婶婶。”
　　姜眉全然不知沈容声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看着薛瑶颇带调侃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底还是不习惯，她这样在沈容声面前也还是第一次。听到兰婆子说沈容声回来了，她那一刻脑子里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只想着赶紧出去，她下一秒就要看到他。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手是什么时候伸出去的，就那样自然地环上了沈容声的腰。
　　她从来不喜欢把自己软弱的一面展现给旁人看到，可是沈容声离开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说不上心力交瘁，但确实是累的，便就带了些委屈投入他的怀抱。
　　姜少陵点点头：“回来就好。”
　　薛瑶也是一脸欣慰地看着沈容声，姜眉站在他身边，身高只及他肩膀，小小的一个才像个小姑娘。过去的姜眉真的太过能干，她甚至都会忧心，到底要怎么样的男儿才会配得上自己的女儿？或者说，姜眉会需要什么样的伴侣。
　　但是现在她明白了。从姜眉敞开心扉与她说了沈容声的名字，从沈容声走后姜眉的失魂落魄，从沈容声回来时姜眉这样不顾面子地上前去拥抱，她就明白了。
　　回来就好。


第一百七十六章 
　　沈容声回来这日，在来见姜眉之前就已经回过尚书府去过一次，现在见姜眉这个不多见的样子，便就应了薛瑶的挽留，在姜家用了饭。
　　第二日他又带了一个人来见姜眉。
　　但姜眉却发现沈容声的神色并不轻松，这个人可能与姜眉有很大的关系。但是这件事沈容声又不能不说，姜眉便暗暗做好了准备，让自己见到那人时不要太激动。
　　那人姜眉从未见过，是个女孩子。
　　她大概是第一次来到京中，行动之间有些拘泥，姜眉便看着那双与自己像了八成的眼睛里面带着怯生生的意味打量着自己。
　　这个女孩子的眼睛竟然与自己这般像。姜眉很是心惊，但是让她心惊的远不止如此。其实这个女孩子的五官都和姜眉相似，只是最像的便是眼睛。若只看眼睛，恐怕还难有几个人能够把她们俩分辨出来。
　　这到底是谁？
　　姜眉想了想，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名字。她问沈容声：“她是夏纯熙？”
　　沈容声面带不忍，但还是摇头道：“不，她是姜眉。”
　　什么？
　　姜眉被沈容声的答案惊讶得脚下都一个不稳，沈容声上前环住她肩膀借力给她，轻声道：“阿眉，冷静一下。”
　　姜眉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这样激动。
　　“她是姜眉的话，那我是谁？”姜眉颤颤地发问。
　　沈容声盯着她的眼睛，有些困难但还是肯定地道：“你是夏纯熙。”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告诉我。”姜眉拉着沈容声的袖子，觉得自己还是冷静不下来，她迫切地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别急，我们进去说。”沈容声有些心疼姜眉，想也是，任谁突然发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却是顶着别人的身份心里都不会好受。
　　三个人便进了屋。
　　沈容声对那女子道：“章姑娘，你坐。”
　　姓章的姑娘叫做章长宁，闻言便回道：“沈公子不必客气。”
　　沈容声便不再看她，视线转向了姜眉，开口道：“我是在顺平镇找到她的，她不是章家亲生女儿，而是姜家的女儿。而你，确实就是定国公府十几年前在江南丢了的那个幼女。”
　　贼人在江南掳走夏纯熙，路过锦里镇时发现夏纯熙是个痴傻的，怕金主不喜欢这样痴傻的孩子怪罪下来，发现姜眉与夏纯熙长得很是相像，便悄悄把两个人给换了。于是夏纯熙到了姜家，成了姜眉，而真正的姜眉，到了章家，成了章长宁。
　　“这么说，我确实不是我娘的亲生女儿？”姜眉声音都带了哭腔。
　　沈容声知道她的脆弱，但是还是不得不点头道：“不是。”
　　姜眉便立时想起来了那时谭氏到姜家来时，薛瑶脸上曾经出现过的怪异表情。她那个时候显然想到了什么，也就是那个表情，让姜眉当时心跳都漏了半拍。过后薛瑶从来没有提过，她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可是现在章长宁就在这里，她唇角有一颗痣，与薛瑶生在了同一个地方，铁证如山，她还有什么难以相信的。
　　她觉得痛苦，觉得难过，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般庆幸过，幸好，幸好今日姜少陵与薛瑶都不在家。
　　“阿眉！”有人在外戚戚叫了一声。
　　姜眉抬头，却是脸上挂着泪的谭氏。
　　她走进屋来，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章长宁，但谭氏没有给她多少关注，而是快步走到姜眉身边，拉起她的手，问道：“阿眉，我能不能看一看你的手肘？”
　　姜眉看她泛红的眼睛，想到她这么久以来的坚持，那些自己认为是可笑的没有实质证据的坚持，然而现在，终于要尘埃落定了吗？她当然知道自己的手肘有什么，这处地方隐蔽之至，除了薛瑶和刘婆子再没有人知道。可是现在谭氏却说要看她的手肘，显然是想求证的。
　　但这求证，却不是求来谭氏自己看，而是给姜眉看。
　　她们两个之间，从来不信姜眉是她女儿的，一直都只有姜眉自己而已。
　　于是姜眉便点了点头。
　　谭氏得到姜眉应允，便轻轻卷起姜眉袖子，即将卷到手肘处她又有些近乡情怯，她抬头看了姜眉一眼，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带着一些信任和一些难过。谭氏便不再多想，衣袖拉上去，那朵印在莹白如玉手肘上的，畸形的一朵殷粉小梅花，便出现了。
　　谭氏又默默替姜眉把衣袖放了下去，姜眉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她便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掩面痛哭起来：“我儿纯熙！”
　　她一直都记得夏纯熙手肘处有一朵小小的梅花，胎记长在手肘处，自己想要看到总是有些困难的，但夏纯熙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身上每一寸地方她都是熟悉的。
　　她不是不知道，只要验证一个梅花胎记，就能够轻易地让姜眉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可是她不想让姜眉难过，她知道姜眉有多在乎薛瑶。便一直迁就着姜眉，宁愿让姜眉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可笑的。
　　但是现在，沈容声带来了章长宁。
　　沈容声把章长宁带到京城来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他知道姜眉一直为自己的身份困扰。当他看见章长宁时，曾经怀疑过她是夏纯熙。可是带了章长宁到安国公府上，谭氏却一口咬定章长宁不是。
　　她查到过，当年掳走夏纯熙的贼人曾经经过锦里镇，便就觉得姜眉是自己的女儿。但是却是不知，贼人把两个人换了个身份。其实她要感谢这贼人，若不是夏纯熙变成了姜眉，那她可能永远又不可能见到自己的亲生女儿。会上京的，从来都是姜眉，而不是章长宁。
　　她只一眼，便知道章长宁不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她想了一会，还是决定来姜家让姜眉接受这个事实。从前姜眉一直在逃避，她也在纵容她，但她毕竟有作为亲娘的自私。更何况现在章长宁的出现，是绝对不可能悄声无息的。这个事实，不仅是姜眉要接受，所有的人都要接受。


第一百七十七章 
　　“眉眉，你们在说些什么？”刘婆子在外突然探头问道：“什么亲生女儿？”
　　姜眉看见她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她庆幸姜少陵和薛瑶不在，可是却忘记了刘婆子还在家里。
　　刘婆子不是旁人，既然她问了，那肯定就是听到大概了。姜眉没可能让她保密这件事，这么大的一件事若是让刘婆子知道了以后还要努力瞒着薛瑶，那对于刘婆子来说也太残忍了。刘婆子把薛瑶当做女儿来看，把姜眉当做孙女来看，姜眉在此时此景，就只能把所有的真相告诉她。
　　“婆婆你进来吧。”姜眉道，她没哭，一直没哭，还是坚强地问：“婆婆知道我这手肘处的一朵梅花吗？”
　　“知道。”
　　“那它是不是生来就有的？”
　　刘婆子看着一旁哭得伤心的谭氏，还有问出话却心里已经没有多少期待的姜眉还是点不下这个头。那个夜，胎记出现得奇怪，但她和薛瑶都没当回事。若不是现在姜眉问她，她恐怕就快要完全忘记了这件事。但是现在姜眉问起，她又一下子全部都想起来了。
　　姜眉见她犹豫，便知道自己的身世已经是再无转圜了，她突然间悲从中来，扑到刘婆子身上，哭道：“婆婆，我不是娘的亲生女儿。”
　　章长宁冷眼看着这一切，心里触动倒不是很大。
　　她打小就知道自己不是章家的亲生女儿，但养父养母只她一个女儿，对她也很好，她就没有执念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从小生活的顺平镇距离锦里镇虽然有些距离，但也不是天南海北。可她也是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就在锦里镇上。
　　现在被沈容声带到这京城来，听闻了些关于自己身世的事，却也还没看见自己的亲生父母。虽然心中带着忐忑，但是姜眉的情况看起来可比她惨多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还不是，就紧紧闭嘴。
　　沈容声虽然很心疼姜眉，但还是觉得自己在这待着有些多余。而且这事，还算是他好心办了坏事。
　　站在谭氏的角度，找回女儿自然是好事。而且现在铁证如山，整个安国公府都能够安心了。
　　但是站在姜眉的角度来说，她自然是不希望与薛瑶和姜少陵撇清关系的。她在姜家生活这么多年，又相处和谐，就算不是亲生也早是亲如骨血的关系，现在要她接受这个事实，确实是太难了。
　　他便悄悄从里面退出来，走到门口，却又听姜眉追出来道：“若是有时间，去替我请我爹娘回来吧。”
　　看着姜眉红成小兔子的两只眼睛，沈容声心疼不已，走向姜眉，抬手擦擦她的泪，道：“阿眉别哭。”
　　姜眉便再忍不住，眼睛更加汹涌。沈容声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听她声音细小地说：“声哥，我好难过。”
　　沈容声心里那一方便也有些痛起来，他微微低下头，在姜眉耳边轻声道：“你永远是你娘的女儿，是你爹的女儿，是阿寿的姐姐，这跟身世无关。”
　　姜眉因为这句话奇迹般地止住了哭，再靠了一会才站好了，道：“我好了，声哥你去吧。”
　　确是如此，她是薛瑶和姜少陵的女儿，是姜寿的姐姐。不管怎么样，都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姜少陵与薛瑶便回来了。
　　看见章长宁的时候，两人眼神都不约而同疑惑了一下，带着些好奇又有些疏离。
　　章长宁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她是在别人家里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在这期间本就跟姜家一点交集都没有。现在突然间站到别人的面前，说是他们的女儿。若是一般人，证明了身份恐怕是会像谭氏那样痛哭的，可是偏偏姜家早就有一个姜眉，不管是真的姜眉还是假的姜眉，她都是和姜家夫妇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的一个人。
　　人都是有感情的，她知道这种感情，也尊重这种感情。
　　但她才是真正的姜眉，这也是毋庸置疑的。
　　薛瑶看见谭氏哭成那个样子，而刘婆子也是眼神中带着一种即将失去的悲伤，她心里仿佛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直坠得她难以呼吸。
　　这么看来，那件事是真的了吧？她最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娘。”姜眉哭过了，此前又经过沈容声的疏解，现在倒是没有之前的万念俱灰了。而且事实都摆在那里了，她以前一直逃避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只有坦然面对才是最好的办法，反而是哭哭啼啼的才会让事情变得尴尬而又不好收住。
　　薛瑶的手被姜眉拉住的那一刻，她就落了泪下来。看姜眉的样子，显然是哭过的，也显然是知道了一些她自从想起来后就一直隐藏的事情。可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姜眉情绪平稳，眼神里带着包容和理解。
　　“眉眉……”薛瑶承认自己从来都比姜眉还没出息，刚喊出一个名字就泣不成声。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跟姜眉说，想说她就算不是姜眉亲生，可她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把姜眉当成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想跟她说自己不是故意隐瞒她身上胎记的事情，她只是怕她真的离开她。可是此时此景，她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娘你别哭，你想说什么我都是知道的。我从未怪过你，这么多年你待我如何我心中有数。只是我现在只有一句话想问娘。”姜眉看着肩膀瞬间就垮下去的薛瑶，很是心疼。
　　薛瑶从来就不是个坚强的人，在遇到谭氏之前，她也一直没有怀疑过姜眉的身世。而那次谭氏来，她心里有了些隐隐约约的预感，也没有去深究，反而是在害怕，她怕姜眉真的不是她的女儿。
　　听到姜眉这句话的薛瑶心里颤了一下，她不知道姜眉要问什么，但是最后也只能小动作地点了一下头。
　　感受到薛瑶的紧张，姜眉心里十分难受，薛瑶应该对她，也对自己多一些信心的，她轻轻开口道：“我能不能永远都是娘的女儿？”
　　薛瑶刚才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稳稳地放到了肚子里，随即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感动和欣喜，她万万没有想到姜眉问她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她这次用力地点头：“能，当然能。”


第一百七十八章 
　　让姜少陵和薛瑶回来不仅是为了接受姜眉的身世，还要处理章长宁的事。
　　她与姜眉长得像，但是气质浑然不同。看她一眼还不觉得，但若是多看两眼，便能发现她给人的感觉和一个人很是相像。
　　那人便是姜少陵。
　　但他不是薛瑶那种黏糊性子，知道姜眉的身世以后，姜眉也从来没有发现他有什么悲伤，连偷偷抹眼泪都没有。
　　姜眉以为他对这件事毫无触动，还难过了一阵。但是姜少陵还是会像以前那样让姜眉给他泡茶，然后高冷得一句谢也不说。
　　这完全没什么变化嘛。
　　姜眉反应过来自己完全就是多想了。姜少陵本就是个清冷的性子，对于这些感情的事情表面上是没有什么过多反应的，但是他心里却是在乎的。然后他比任何人都要想得通，所以要想看到他掉眼泪应该就是下辈子的事情了。
　　谭氏哭了一顿之后被姜眉劝回安国公府去了，反正这个事实她已经接受了，谭氏不用再伤心。而且在这之前，谭氏就已经对她的身世深信不疑，对于谭氏来说，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章长宁呢，在姜家待着虽然有些拘束，但谁也不能赶她走。
　　毕竟她是姜少陵和薛瑶真正的女儿，而且，她亲口说自己的养父养母已经过世。是如何过世的，姜少陵和薛瑶也不好问她。
　　她只是一个女孩儿，现在养父养母过世，现在这种情况赶她走的话就太缺德了，所以章长宁便就这样在姜家住下来了。
　　姜少陵和薛瑶都已经是大人了，面对这个丢了十几年的女儿虽然确实是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也没有对她冷脸。章长宁拘束了几天开始大着胆子叫“爹娘”，他们也都应了。
　　而姜寿就不一样了。
　　哪怕他已经考取了探花，哪怕他已经从翰林院出来在朝廷里任职，哪怕他和宋灵昭已经有了婚约，但他始终还只是个才即将满十六岁的男子。
　　这个年代的男子十四五岁就开始有通房丫头初知人事了，但是姜家没有那个习惯。而且姜眉是穿越而来，在他的眼里男子没有成年那就一直还是个小孩子，所以一直用这种心态宠着姜寿。虽然姜寿已经逐渐变得成熟而又稳重，但是内心却还依旧纯真且爱恨分明。
　　对于章长宁，他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在姜眉面前再多笑容到了章长宁的面前都只是冷脸一张，章长宁唤他阿寿他便沉声道“别这么叫我”，章长宁在饭桌上给他夹菜，菜还没到碗里他就把碗移走了。
　　姜寿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姜寿确实是很幼稚，但是她能说什么呢？让姜寿放下成见，对章长宁好一点？让他认回章长宁这个亲姐姐？
　　抱歉，她真的做不到。
　　俗话说夫唱妇随，宋灵昭虽然还没嫁过来，但是她始终和姜寿站在同一阵线，姜寿的态度就是她的态度。
　　对于姜寿这个年轻有为却不接受自己的亲弟弟，章长宁是有苦说不出。
　　而对于宋灵昭这个身份尊贵却跟姜寿一样不接受自己的准弟媳，章长宁也是敢怒不敢言。
　　但是对于姜眉，她更是没什么话敢说。
　　姜眉的真实身份是安国公府的嫡女，现在还有一个“清河郡主”的封号。姜少陵和薛瑶知道她的身世以后对她的前后态度没什么变化，薛瑶甚至怕姜眉不认她。而姜寿和宋灵昭两个人，更是完全不接受章长宁的存在。对于“姐姐”这个称呼，他们都只认姜眉一人。
　　章长宁就整日里郁闷着，但是也没有人有时间来理她。姜寿每日都有公务要处理，正赶上休沐的那一日他也会和宋灵昭一起出去，章长宁想和他沟通一下感情都没机会。
　　而姜少陵和薛瑶都在香姜阁里，她跟着去过一次，却被一个不知她身份的小厮说她碍着他们做事。薛瑶知道了只不轻不重地说了那小厮两句，她没得到什么安慰便就不去了。
　　而姜眉虽然不忙，但是却也因为她的存在不想待在家里。
　　这样一来，宅子里就空空荡荡的剩下一个章长宁了。其实兰婆子也在，但是她每日里做完了饭就会躲到别处去和其他的丫鬟婆子们打叶子牌。章长宁早从她对待自己和姜眉的态度之分看出来她和那个刘婆子一样并不欢迎自己，便也就随她去。
　　但章长宁这些年来都过得不错，养父养母家里虽然没有姜家富裕，但是吃穿住行也从不拘束。而且养父养母没有儿子，她就是独一无二的一个孩子，每日里承欢膝下也是十分幸福美满。
　　但是现在到姜家来了，却随时随地都感觉到自己格格不入。明明她才是姜家的亲生女儿，可是不管是父母还是弟弟甚至是家里的下人，对姜眉的关注都大大超过她。姜眉在姜家生活这么多年，感情深是应该的，但是章长宁很不能理解，他们对姜眉好和对她好是并不冲突的，有必要这样吗？
　　想到养父养母对自己的疼爱，再看看白日里空无一人的姜家，她真的很委屈。可是就算这样，她依然不想离开姜家。
　　现在她没有依靠是一个原因，而姜家的富庶又是另外一个原因。
　　拥有着日进斗金的香姜阁，年仅十五就在朝廷任职的姜寿，又和越亲王府搭上了亲戚关系。她在这样的家庭生活下去，以后的生活和将来的归宿都只会好不会差。
　　所以她要忍，要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
　　姜眉是安国公府上的嫡女，她的亲生父母不在姜家，而是在安国公府上。虽然现在姜眉还在姜家，但是章长宁相信，姜眉以后一定是回到那里去的。清河郡主本来也是应该生活在安国公府里，而不是在姜家。
　　而她章长宁，现在虽然还没有被姜家人所接受。但是血脉亲情就在那里，就算是十几年的分离也磨灭不了的。时日一长，姜眉离开，她就是真正的姜家女儿了。
　　事实如此，她才是姜少陵和薛瑶的亲生女儿，所以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第一百七十九章 
　　沈流云是在陵瑶楼里找到姜眉的。
　　当看到沈流云的那一刻，姜眉却是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把她给带来了？”
　　沈流云回过头，看一眼跟在自己后面的章长宁，露出一脸的嫌弃道：“我去姜家找小娘子，但是没看到人，香姜阁里也不在，我就知道小娘子在这里。岂料我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发现她竟然偷偷跟着来了。”
　　想着章长宁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虽然沈流云并不喜欢这个人，但她知道，章长宁现在是姜家的了，她要是出事肯定又是一桩麻烦。让章长宁自己回去肯定是天方夜谭，没办法沈流云就只能把她带着来了。
　　“姜眉，你别介意，我就是来看看。”见姜眉有些不高兴，章长宁小声地道，端的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姜眉确实是挺不高兴的。本来呢，章长宁才是姜家的女儿，回到姜家来也是顺理成章，但是她要想让姜少陵和薛瑶一直都只有一个女儿的话，对不起，那姜眉不同意。姜少陵和薛瑶都没赶她走呢，章长宁这么费心干嘛。
　　人的感情确实是有限的，但是姜家人对于姜眉的这一份感情，若是章长宁想要姜眉让给她的话，那是侮辱姜眉，也是在侮辱她自己。想要什么，自己努力就行了，但这个努力，却不是让你以伤害别人的方式来完成的。
　　姜眉一直都不是个轻易与人为恶的人，但是现在她对章长宁摆出一副臭脸，章长宁也就知道姜眉是真的不喜欢这个人了。她道：“章小姐，我来找小娘子，是有话与她说，你自己先四处看看吧。”
　　章长宁是个少话但善于观察的人，才几天的时间，她就知道沈流云是沈府的人，或者直接说是沈容声的人。所以她并不把沈流云当做一个下人来看，在她面前甚至是有礼的。所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有时候沈流云也是不好意思给她甩脸色看的。
　　沈流云与姜眉的私交很好，但她们之间能说的大概就是沈容声了。章长宁知道沈流云这是要支开自己，她自己也确实是没有什么理由好留下，便道一声好便走开了。
　　姜眉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头疼，其实章长宁也才是一个比她大不到一个月的女孩子而已，又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若她是章长宁，现在应该会很难过吧。
　　哈哈哈可她不是啊。
　　她能做的，便是与章长宁井水不犯河水，她不来惹她，她也就不干涉她在姜家的任何事。不管是改回姓姜也好，上族谱也罢，都不关姜眉的事。
　　“流云，什么事啊？”姜眉问沈流云。沈流云特地到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来找她，不知道会是什么大事。
　　沈流云脸色一严肃，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姜眉自来到京城以后小风小浪也是一直没有断过的，便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于是沈流云便道：“小娘子，你可不能着急，这件事其实少爷不让任何人私底下传播，但我想你应该知道。”
　　和沈容声有关的事？那确实是大事了。
　　应了沈流云的要求，姜眉点头，让自己做好准备。
　　“宫里头那位，要给少爷指婚。”
　　“宫里头的谁？又是将谁指给她？”也许是太过在乎吧，一遇上沈容声的事，姜眉便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太过来。
　　不过沈流云这话也确实说得有些不明不白，宫里头能指婚的可有三位呢。最大的是皇帝，然后太后和皇后也都能指。
　　沈容声才刚出去办事回来，就被指婚了，不会他是奉了皇命出去的吧。
　　沈流云却摇摇头，道：“不是皇上，是太后。”
　　这就让姜眉想不通了，太后为何会想起为沈容声指婚呢？
　　“小娘子你不急吗？”沈流云疑惑地道。
　　“我急有什么用？太后要把谁嫁给他我都不知道呢。”姜眉皱眉，她知道沈容声瞒着她是为了不让她担心，也许他自己有打算。但是姜眉还是很感激沈流云跑来告诉自己，万一沈容声失手，那是不是她就要等到圣旨下来才能知道这件事。
　　“那个人小娘子是认识的，定国公府义女马俞芳。”说起这个人马俞芳就咬牙切齿，那天要是她晚去了一会儿，恐怕薛瑶就要吃鞭子了。这样的毒妇要是让沈容声给娶回家，那尚书府可就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了。她继续道：“听说因为她的身份不够，所以太后还要给她封个县主。”
　　“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姜眉问。
　　“太后派人透露下来的消息，然后是尚书夫人告诉少爷的，当时我也在，夫人没有让我回避，所以我就知道了。”
　　“那你觉得尚书夫人没有避开你，是因为什么？”
　　没有想到姜眉会问这个问题，沈流云愣了一下，但是答案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她说：“我很小的时候夫人就待我好，她应该是觉得我不会说出来吧。”这句话出口，沈流云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尚书夫人确实待她好，可是她却辜负了尚书夫人的信任，一时之间不禁有些愧疚。
　　“错。”看到沈流云愧疚的样子，姜眉笑，拍拍她的肩膀道：“她就是知道你一定会告诉我，所以才没有避开你。”
　　“怎么会这样？”沈流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觉得自己刚刚想的是对的，可是姜眉也不会无的放矢。
　　“自从我来到京城，你跟我打的交道也够多了吧。虽然你现在是你家少爷的人，月例也是你少爷给你发，但是你每日里和什么人在一起，你以为她不知道吗？”
　　“你是说，夫人她在找人监视我？”
　　姜眉这次彻底笑喷，忙摇头道：“这倒不是，她想要知道的，是我。她知道你与我在一起，知道这件事你少爷会瞒着我，但是你却会忍不住告诉我。”
　　“那夫人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姜眉叹气，眼底出现了一些愁云：“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她可能是想我自己主动放弃，也有可能是想看我知道了以后会不会作出反抗。”
　　沈容声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他的娘亲一定希望站在他身边的也是一个优秀的女子吧。这件事的决定权在太后那里，而谭氏是能够左右太后一两分的，她要去找谭氏吗？


第一百八十章 
　　这边姜眉还没有想好去不去找谭氏，那边谭氏就收到消息然后急匆匆地进宫去了。
　　姜眉与宋灵均的事，谭氏是知道的。而姜眉与沈容声的事，她也是知道的。正是因为这一前一后两段感情，所以谭氏才知道姜眉与沈容声是不易的。姜眉已经被伤过一次，如果再来一次的话，她不知道姜眉能不能够承受得住。
　　就算是承受得住，她也不舍得姜眉再受一次伤害。从前的十几年，她都没有给过姜眉什么温暖，现在姜眉回来了，她作为一个母亲，要是还护不到自己女儿对的话，那可真的就是没用了。
　　进得宫去，到了慈宁宫，谭氏见到太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求她收回成命。
　　要把马俞芳指给沈容声的事只是小范围地在流传，太后还并没有下懿旨，所以在这之前，什么都是可以改变的。
　　太后此前并不知道姜眉和沈容声的事，现在谭氏来求她，她也是一头雾水。
　　让嬷嬷给谭氏上了茶，她让谭氏慢慢说。
　　但是谭氏哪里还有喝茶的心情，便把姜眉和沈容声的事情全部说给了太后听。
　　当然了，她所知道的姜眉和沈容声的事只是一小部分，但是就她所看见过的，便知道沈容声是对姜眉用心的，而且姜眉也是接受的。两个人端的就是两情相悦，如果现在让一个人插到他们两个中间的话，那会是多么大的一桩憾事。
　　她知道姜眉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做妾的。而沈容声要是对姜眉是真心的，那也绝不可能让姜眉为妾。
　　话本子里说得多好听，在大户人家，妻子都是娶来做主母当门面的，而妾室才是纳回家来宠爱的。可谭氏才不信这些鬼话，她嫁给安国公这么多年，夫妻恩爱，府里一个妾室都不曾有。别人说她善妒也好，不懂事也罢，但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这个中滋味还是要自个儿才能深切体会到的。
　　一个人的感情终究是有限的，不可能一分为二。如果给两个人的感情是一样地，那这感情要来还有什么用呢？
　　虽然事情还没有发生，但是她几乎已经预想到了将来要是太后指婚的懿旨发下去了，姜眉会是怎样的失意和难过。所以，这样的事情既然她提前知道了，那就绝对不可能让她发生。
　　太后是谭氏的亲姑姑，而姜眉是谭氏的亲生也是唯一一个女儿。而且定国公府的陆燕筝已经与九皇子宋灵均有了婚约，现在马俞芳又要嫁给沈容声。是不是定国公府要把自己府上的女儿当做筹码，从而让自己的势力遍布大半个朝廷。
　　安国公府已经脱离名利场很久了，所以其实这些盘根错节的势力关系谭氏不是很关心的。但是在谭氏的认知里，于情于理，太后都是应该会答应她的请求的。
　　可谁知，太后听了她的话，却是眉头一皱，凝视着谭氏，问她：“有这种事？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谭氏无奈地道：“感情的事哪里是能够催的，他们两个自己都还没定下来，我怎么能插手呢？”她也是没想到啊，本来想等到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稳定下来以后就为他们请旨赐婚的，可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个消息就把她瞬间给打蒙了。
　　但是很明显谭氏这个答案不是太后想要听的，她看了谭氏许久，还是摇了摇头，然后为难地道：“这件事情，难办。”
　　“难办？”谭氏完全没有想到太后会拒绝她，这么多年太后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而她也是把太后当成亲生母亲来侍奉。这是唯一的一次相求，而且是一次合情合理的相求，她实在是难以置信，追问道：“姑姑您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难办？”
　　太后看着谭氏受伤的眼神，觉得心中难受，她没有女儿，拒绝自己这个唯一的侄女又何尝容易，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她真的不能让步。
　　谭氏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道：“姑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太后从来深居简出，不喜欢掺和事，这次这么突然的指婚实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她也一向不喜欢定国公府的，陆燕筝与宋灵均订了婚约之后，太后对于定国公府更是厌恶，所以又怎么会为了定国公府一个义女指婚呢？
　　太后摇摇头，道：“我能有什么苦衷，这件事情就是如此，人家来得比你早，你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认下。”
　　谭氏从太后这句话里听出了漏洞，她一直都没有展开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疑惑地问太后：“人家是谁？是谁来求的指婚？姑姑你告诉我啊。”
　　可太后并没有往下说的打算，她也只能说到这里，再说的，她实在是不能说了。
　　太后不说，谭氏便只能自己想。定国公府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敢为了一个义女亲自来求太后，而太后荣辱半生，也早不是用钱财权势就能够收买的人了。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比谭氏的脸面还大，或者说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让太后听他的。
　　谭氏想不出来，很有些万念俱灰。她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要怎么样面对失意的姜眉，都是她没用，都是她才会让姜眉有任何难过的机会。
　　看到谭氏难过，太后心中也十分不好受。虽然帝王家最是薄情，但是她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情。一个女人可以强硬可以任性，但是当她有了孩子，她就变得不一样了。她会有作为一个母亲的担当，她会想到把自己所能得到的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自己的孩子。
　　世人皆是如此，更何况是刚把女儿找回来的谭氏呢。
　　她知道谭氏现在很无助，唯一能帮她的自己都已经拒绝她了，她还能去找谁呢？
　　太后理解她，也心疼她。可是这件事，她真的不能妥协。
　　最后她只安抚地道：“阿眉是个好姑娘，将来我会给她找一个更好的人家嫁过去，保她一世的荣华富贵。”
　　谭氏摇摇头，再好的人家又有什么用呢？不是姜眉喜欢的那一个，就算姜眉做的是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她都是不会幸福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谭氏失魂落魄地从宫中出来，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她临走时，太后对她说了一句“忍忍就过去了，是姑姑没用，姑姑帮不了你”，这也是这么多年来，太后第一次在她面前露怯。她能够如此说，看来也确是毫无办法了。谭氏真的是想不到，这背后隐藏着的真相到底是什么？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够威胁太后到这个地步？
　　“夫人，您可是要下去？”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外面的小厮小心翼翼地问谭氏。
　　谭氏伸手掀开帘子，发现马车竟然到了富源街上来，而马车现在的位置，离香姜阁还不到十步之远。
　　“如何到这里来了？”谭氏有些恼怒地道。
　　小厮诚惶诚恐，声音都抖了起来：“回夫人的话，刚才是夫人让小人到这里来的呀。”
　　原来是自己让他到这里来的，谭氏恍然大悟，又有些急切地将帘子放下，沉声道：“回府去吧。”现在这个情况，她什么都帮不了姜眉，哪里还好意思去见她？
　　小厮再不敢多问，匆匆驾着马车回转安国公府。
　　谭氏匆匆来又匆匆走，却连马车都没有下。她是因为自己难以作为而对姜眉感到愧疚，所以并不想让姜眉看见自己。可是殊不知，这一切，姜眉在香姜阁里都看得清楚。
　　她看得见谭氏脸上的愁云惨雾，而且谭氏的消息比自己灵通，她这般模样肯定就是因为此事了。
　　这样想来，姜眉心中不由得坠入了一块石头。看来谭氏已经为沈容声的事努力过了，可是并没有成功。如果连谭氏都没有办法的话，她还能怎么办呢？
　　“流云，你去把他请来吧。”思来想去，姜眉还是决定把沈容声找来，这件事并不是小事，她不能让沈容声一个人面对。就算她现在暂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是总要让他知道自己的态度。
　　沈流云点了头，很快去了。
　　但是这一天直到天黑，姜眉都没有等到沈容声的到来。
　　更甚至，沈流云连个回信都没有。
　　姜眉开始坐不住了，连带着薛瑶也是一脸的焦急。几个人关了香姜阁的门回到姜家宅子，碰上章长宁在院中弹琴。
　　刘婆子见此景气得要死，便啐了一口：“倒是个没心没肺的。”
　　章长宁站起身来，给姜少陵和薛瑶行礼，又状似无意地道：“又不关我的事。”
　　本来薛瑶还觉得刘婆子有些迁怒了，但是现在章长宁这句话一出来，她也被气到了。这说的叫什么话？就算她与姜眉不是亲生姐妹，但是现在好歹也是住在一个宅子里的关系，她这样无所谓，让薛瑶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但她终究还是忍下去了，什么也都没有说，与姜少陵一起进屋去了。
　　刘婆子最烦看见她，也跟进了屋里。
　　这样一来，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姜眉和章长宁。
　　章长宁知道姜眉现在是个什么处境，乐得如此，喜滋滋地去抱她的琴。那琴是她自章家带来的，来姜家后闲来无事便在院中抚琴，很有些深闺小姐的雅兴。
　　她抱着琴经过姜眉身边，又抬眼看看姜眉并不能说得上是好看的脸色，笑道：“原来郡主也会输呢，还是输给一个平民女子。”
　　姜眉不理她，她便继续说：“但谁又规定了郡主就一定好呢？起码在那位少爷看来，平民女子可有平民女子的好处呢。”
　　说完她也不等姜眉反应，便想悠然自得地离开，岂料姜眉一下子拽住了她手腕，冷声道：“你说什么？你给我说清楚！”
　　姜眉因为着急所以用劲有些大，拽得章长宁手腕有些发疼。她在章家时又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脾气立刻就上来了，她厉声道：“放开我！”
　　姜眉看见她眉宇间的戾气，更加生气，手也没放开，反而是加大了力气。
　　章长宁痛得几乎要叫出来，但她咬咬牙，还是开了口道：“今日寅时，沈家来人说，请你另寻他处，尚书府容不下你清河郡主这尊大佛，娶个小门小户的人就够了。”
　　章长宁看着姜眉笑，说：“比如我这样的。”
　　姜眉看着章长宁的笑脸，却没了那分较劲的心思，她收回手，回想着章长宁刚才所说的话。
　　可是过了几秒，她却听见是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看了一眼地上，姜眉睁大了眼睛，几乎是吼出来的：“章长宁，你疯了？”
　　章长宁却看着姜眉，皱起小巧的眉头，委屈地道：“我才没疯，疯的明明是你。我这才来几天，你这就看不惯我了？你要是真的不喜欢我，你就直说啊，干嘛这么处处挤兑我？”
　　似乎有人来，但是又没出声。姜眉抬头，看到姜少陵和薛瑶都出来了，站在一起看着她们。
　　那琴被摔得支离破碎，连琴弦都断了几根，很有些不忍目睹。而章长宁声讨完姜眉，便蹲下身去，看着已经毁坏的琴，又心疼又难过地道：“这是我养母留给我的琴，而你就这样把它给砸了。我真的是不知道哪里惹到了你，若是我说话不中听，那我道歉就是了。可是谁家的女儿不是宝，就算你霸占着我的父母这么多年，我有过一句怨言吗？”
　　姜眉看着她自导自演的这出戏，觉得甚是可笑，又十分佩服她。知道她心情不好，便说话来气她，自己把琴给摔了，又嫁祸给她。在旁人看来，她姜眉因为心情不好而摔了别人的琴出气，这完全就是有理有据的。
　　而且章长宁又说这是她养母留给她的琴，谁都知道她养母已经去世了，那这琴便是遗物，意义重大。如果姜眉拿这样的东西来给自己出气的话，那可真的是刁蛮任性而不知所谓了。
　　章长宁句句话都在以退为进，再配上她时不时滚落的几颗泪珠，确实是有些梨花带雨的可怜状。
　　可她算盘打错了，姜眉自从来到这里，就没对谁发过脾气。
　　对自己在乎的人，她舍不得。
　　对自己不在乎的人，她不屑。
　　姜眉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蹲着的章长宁，声音里不带感情地道：“如果那真是你养母的遗物，那你可真够不孝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姜眉进了屋去，只剩下姜少陵和薛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们刚刚是听到了声音才出来的，出来以后才发现是章长宁的那把琴摔坏了。而章长宁那副样子，很明显地就是在说姜眉摔了她的琴。
　　就像姜眉无所顾忌的那样，姜少陵和薛瑶也是丝毫不怀疑姜眉什么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在他们的认知里，姜眉根本就不是一个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她真的不屑。
　　所以他们两个就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
　　虽然他们一个字也没说，但是这种态度已经让章长宁意识到了刚才自己的表演完全就是无用的。姜少陵薛瑶夫妇与姜眉之间的这种绝对信任让章长宁很是气愤，她不再哭诉自己的琴，而是慢慢站起了身来，看着两个人的眼睛道：“爹，娘，你们真的要如此偏心吗？”
　　“你想说什么？”姜少陵答非所问，他确实是对姜眉偏心的。他从来都是放荡不羁不受管制的性子，对于姜眉的感情也比对姜寿的深。而之所以这样，却并不只是因为在以前他以为姜眉是他的亲生女儿，而是他和姜眉谈得来。而章长宁，他且认她为亲生女儿，但是想要他想对姜眉那样对她，就是痴心妄想了。
　　“我才是你们的女儿，而她，根本就不姓姜，而是姓夏。”章长宁这次的眼泪是真的汹涌而下，她以为自己可以等到姜眉与姜少陵感情淡薄的那一天，可是照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的。如果她就放任此事这样下去，说不定最后被放弃的那个，不是姜眉，而是她章长宁。
　　“你不也姓了十几年的章，凭什么来说别人？”说这话的是刘婆子，她实在是受不了章长宁那副完全就把自己当成主人而把姜眉当成一个外人的样子，在她的心里，有没有血缘关系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她认的姜家小娘子，从来就只有姜眉一个。
　　薛瑶知道刘婆子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过于刻薄，但是她张了张嘴，还是选择没有说话。现在这个样子，她站在谁那边都是对于另一边的伤害。更何况，她从来就没有想要选择过章长宁。
　　可是她转念又想了想，章长宁一个才十七岁的女孩子，养父养母双亡，只身一人来到京城，回到这个对于她来说过于陌生的家，感受到自己所受的冷落，争风吃醋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姜眉不屑于与她周旋，所以章长宁便把气一股脑撒到了她和姜少陵的身上。而姜少陵也是不吃这一套的性子，所以多担待的，只能是她。
　　她从前有一个女儿，便觉得很幸福。现在有了两个，却觉得有些累了。
　　“她姓姜还是姓夏，不是你一个姓章的人能够有资格说的。”姜寿在此时走出来，他这些日子都是在躲着章长宁，但是现在，他知道她那样说姜眉，却是忍不住了。
　　章长宁感到自己眼前一黑，差点就要站不住，她踉跄了两下才站稳了，开口却是语气悲凉：“好好好！这就是我的父亲我的弟弟，我的亲人们。要是早知如此，我还回来干什么呢？还不如跟我那可怜的养父养母一起去了算了。”
　　姜寿听她这副语气作态更是厌烦，正想开口，瞥见薛瑶递来的一个眼神，生生止住了快要出口的话。
　　薛瑶叹气，终于开口道：“长宁，你要我跟你说几遍？我说过了，不管之前的十几年你在哪里，但是现在你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是爹娘的女儿。也许你刚回来，大家都会不适应，可是只要时间长了没有人会不接受你。”
　　她看着章长宁，眼含无奈：“而姜眉，她也是我们的女儿，而且和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是渗入骨血的关系，她若自己不走，我们就绝对不会赶她走。你要记住，这里是你的家，这里也永远是她的家。”
　　眼前四张脸，除却姜眉，其他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漠表情，院中冷风拂面而过，章长宁突然就醒悟了，这个家是真的不喜欢她，所以她更不能闹，她不能像以前在章家那样随心所欲，这里没有人会惯着她，哪怕他们是她的亲生父母。
　　她很聪明，闹过了之后就借着台阶软了下来，她用受伤且无辜的眼神看着薛瑶，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薛瑶看着她柔弱的样子，想到了自己未出阁时也是这般娇又爱哭，不禁动容，“长宁，你刚才说过的那些浑话早不能说，不仅伤了眉眉，也会伤到你自己。”
　　她走上前来轻轻拥住章长宁，章长宁也就回抱过去。夜色里，她脚下无比用力地踩着琴摔碎的残件。
　　姜眉本来以为自己这夜会是怀憾睡去，但是现实终究是没有让她失望。
　　夜色浓得像墨之时，沈流云出现在姜眉的窗外。
　　姜眉正打算睡，看见她便赶紧起身去给她开了门让她进来。
　　沈流云知道自己今日是让姜眉久等了，很是愧疚，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道歉并没有什么用，现在姜眉最在乎的，是沈容声那边的消息。
　　“今日我回到府上，少爷却并不在府上，而夫人也不让我再出府来，这就是事情的全部。”沈流云回想起自己今日被困在尚书府里焦急和无奈，第一次对这个抚养自己长大的宅子生出了一丝怀疑。
　　“那他今日去哪里了？现在回来了吗？”姜眉听了话便觉得自己眉心直跳，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沈流云摇头，道：“未回。少爷是去宫里找太后谈判去了，但这么晚都还没有回来，今天应该是不会回来了。”
　　按照律例，外男是不能留宿宫中的，可是太后怎么能把沈容声留在宫里呢？
　　沈流云知道姜眉的顾虑，便道：“皇上格外开恩，让少爷在他的偏殿里歇了。只是我担心，少爷应该是与太后谈崩了。”
　　“那太后会不会对他做什么？”姜眉皱眉。
　　“应该不会。毕竟少爷也不是一般的官家子弟，必要时，那位九皇子应该是会护着他的。”沈流云道。
　　可是姜眉听了她的话，心里却更加没有着落。沈流云见她越发担心，也毫无办法，只能劝慰着她睡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心里有事，姜眉当然是一夜都没能睡得安稳。
　　姜少陵和薛瑶早起去了香姜阁，怕章长宁在家里给姜眉闹事，便把她也给带走了。
　　姜眉已经知道昨夜章长宁所说的什么尚书府派人过来说的话全是她自己胡编乱造的，姜眉当时本来就没有相信，但是经沈流云确认之后更是无奈。这个章长宁，真是在无时无刻不给她添堵，好像她不高兴了她就能好过了似的。
　　沈流云昨夜与姜眉一道睡的，天亮就回了尚书府打听消息去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姜眉现在反而觉得，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事与愿违，在接近午时的时候，沈流云还是赶来了。
　　姜眉看她因为急切而满头是汗的样子，心里下意识地想去回避沈流云带来的这个可能并不是好消息的消息。但是她不能，沈容声还在宫里为了两个人的事情而努力，她这边怎么就能先放弃了呢？
　　“定国公府有人进宫了。”沈流云恨得咬牙切齿，继续道：“是马俞芳。”
　　“他们这是想做什么？”姜眉心里慌得不行，沈容声只身一人在宫中，虽然他是个男子，可是上有能够压他的太后，这现在进宫去的又是臭不要脸的马俞芳。要是她们想对他做些什么，这些都是些女流，沈容声又能够反抗到哪里去呢？
　　姜眉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眉头皱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她暗下决心，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她唤过沈流云：“流云，你先去越亲王府找灵昭郡主借一下她的腰牌进宫去，我随后就来。”然后又靠近她耳语几声。
　　“随后来？”沈流云有些疑惑，但是时间不等人，姜眉的表情又是那么地严肃。她还是有分寸的，知道这件事刻不容缓，便应声而去。
　　这样就剩下姜眉一个人了，她站在原地，冷静了一下，然后去后院找了马叔驾了马车过来。
　　两个人坐上马车奔驰而去，方向是安国公府。
　　如她所想，谭氏就在门口等着她。
　　她下了自家的马车，交代马叔回去，然后上了谭氏的马车。
　　谭氏见她来，朝她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已经把事情都搞清楚了。
　　姜眉便立即松了口气，她担心了这么久，到现在才终于是能顾暂时把心放下来了。剩下的，就看沈容声的了。
　　章长宁时常把自己养父养母的死挂在嘴上，在姜眉看来这真的是一件很不孝的事情。但是从另外一方面来看，这也真的太不正常了。
　　她那么喜欢自己的养父养母，而又时常念叨着他们的逝去。也许为了得到薛瑶和姜少陵的怜惜是一个原因，而另外一个原因，可能就是故意的。
　　她的养父养母在不久之前才去世，更甚至是在她上京之前不久才离开她。去世的原因并不正常，但是她又不敢这样明晃晃地把事情的真相给说出来。
　　这就说明，她的养父养母去世得极为突然，让章长宁难以接受，但是偏偏她在心里又深深恐惧着那个真相背后的人，所以才以这样隐晦的方式说出来。
　　真是可惜，偏偏让姜眉给注意到了。
　　章长宁刚来京中，沈容声就被赐婚。看似不相关的两件事，可是暗地里却不知道有些什么神奇又诡异的联系。她因为沈容声被赐婚的事情着急，所以她要查这件事。
　　昨夜在院子里面与章长宁发生冲突后回了房，姜眉觉察出不对劲，就让兰婆子悄悄给谭氏去了信，让她查这件事。事情的重点是顺平镇章家父母的去世，还有姜眉直觉中的一个人——岳贵妃。这两者之间，甚至是包括太后，这三者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姜眉可不是个天真的人，不会因为上次岳贵妃救下她，就觉得岳贵妃以后都不会伤害她。毕竟婚约这种事，在岳贵妃的眼里，应该是没有性命来得重要的。
　　而今天早间起来，姜眉就收到了来自谭氏的回信，说是一切已妥，但是信上未详细说，姜眉便在见到谭氏之前还一直提心吊胆。
　　现在得到了谭氏的点头，姜眉终于是放心了。
　　看谭氏并不打算与自己明说，而且又时间紧急，还不知道沈流云能不能把事情办得成，姜眉不想再耽搁功夫，便道：“我们快走吧。”
　　马车开始动的那一刻，谭氏握住了姜眉的手，轻声道：“阿眉，娘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姜眉看着她情真意切的眼睛，点头：“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谭氏进宫的消息传得很慢，起码姜眉和谭氏是在进了后宫才被拦下来的。
　　拦下她们的人有四五个，都是些身高体壮的太监，并没有表明自己是哪个宫里的人，而且含糊其辞。虽然没有对姜眉和谭氏动粗，但是就是拦着她们不让她们前行半步。但是姜眉已经知道了，这不是太后的人就是岳贵妃的人。
　　她心中很急，但是知道越是这样越不能慌。再等等，等等就有救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在姜眉的耐心耗尽之前，一个高昂的女声出现了。
　　那些太监一见来人，早就三魂吓走了两魂，赶紧跪了一地行礼：“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没错，来人正是皇后。她来得慢，可见沈流云是后去的她这里，那可想而知，前面的那件事应该应该办得差不多了。
　　“都挡在这里干什么？安国公夫人和清河郡主的路你们也有胆子挡？”皇后久居自己宫中，平时并不喜欢出来走动，可是如今她这般威严模样，让人一瞬间就想起来了她是这整个后宫之主，“来人，给本宫把这些奴才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板，罚半年俸禄！”
　　她罚得确实是狠，但姜眉已经没心思在这里周旋，匆匆与皇后行了礼便拔腿往慈宁宫而去。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这孩子。”皇后看着姜眉急匆匆的样子，嗔怪道。
　　谭氏笑笑，但眉心还是有着散不去的担忧。
　　“我们也赶紧走吧，看你们这母子心连心的。”皇后看谭氏的样子就明白了，都是为人父母的人，哪里有不清楚的，便这样道。
　　皇后与谭氏紧赶慢赶，终于是在慈宁宫门口赶上了姜眉。两个虽然保养得好但是确实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有些气喘，但还是坚持着进了慈宁宫。
　　太后坐在正座上，看着几乎是闯进来的三个人，还不待她说话，皇后又弯行了个礼：“太后安好。”
　　“哀家才不好！”太后手里拿着个茶杯，闻言便把茶杯重重地放在了身旁的桌上。可是当她的眼神接触到谭氏和姜眉的时候，心中的怒气就全然消散了。
　　“来晚了。”她垂下眼，低声道。
　　姜眉眉心一跳，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她：“敢问太后，来晚了是什么意思？”
　　太后沉默了一下，才把头抬起来，将视线放在了姜眉的身上。她已经知道姜眉确实就是谭氏的亲生女儿，以前对姜眉曾经有过的那些猜忌全都消失无踪，可是此时此景，她看着姜眉，心中只有无尽的苦涩。
　　她对姜眉道：“孩子，你应该叫我姑祖母。”
　　姜眉没有回她的话，现在这个情况她实在是叫不出来。
　　得不到姜眉的回应，太后似乎很是失望和遗憾，她叹了口气，道：“你们是不是发现，今日这慈宁宫格外好进？你们再看看，哀家这周围可有什么人？”
　　她又用回了“哀家”这个称呼，姜眉知道她是说回正事了，便依言看了看，果然所见之处都是空无一人。明明该有成群结队的宫女在这里伺候的，可是现在却连一个宫女的影子都看不到。
　　“容声那孩子果然是深情得很，随他爹。”太后笑了。
　　这句话把姜眉惊得几乎叫出来，什么叫随他爹？岳贵妃与沈尚书的事，太后不太有可能知道吧。
　　但太后的重点显然不在姜眉担心的这件事情上面，她接着往下说：“反反复复与哀家说了不愿意，反反复复与哀家说只喜欢你姜眉一人，这可就让哀家为难了。”
　　皇后被太后这几句话惊得目瞪口呆，这病态的控制欲根本不会是太后应该有的。平时的太后并不喜欢插手后宫中的事，她对于皇宫的留恋，也许就只是膝下几个孙子孙女了。以前那么和颜悦色的一个老人，如今这个样子，真的是让同样不简单的皇后也看不透了。
　　“但是哀家想啊，要是容声与那女子发生了关系，事情肯定就会好办了。”她怜惜地看向姜眉，道：“好孩子，所以这次就委屈你了，容声以后有他需要尽的义务，而你是万万不可能用一个郡主的身份去做妾的，所以就让姑祖母给你另寻良人吧。”
　　“不，不可能的。”姜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皇宫看似风光，可是并不磊落，个中肮脏难以言说，这就让沈容声给碰上了。马俞芳从定国公府中进宫来，便是为了自荐枕席来的吗？
　　她知道自己应该相信沈容声，可还是忍不住去想最坏的结果。如果太后所说的事真的发生了，她这边是不会有什么感情变化的，可是沈容声是一个男人，如太后所说，他要是真的要了马俞芳，就要尽身为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而且姜眉有预感，沈容声是绝对不可能让已经和别人发生过关系的自己再和姜眉在一起的。
　　姜眉突然觉得痛苦得难以呼吸，她不再和太后赘言，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她闻到太后背后那间屋子散发出一股古怪的气味，她就在太后惊诧的眼神中绕过她进了那间屋子。
　　太后一句“孩子别”还没来得及出口姜眉就不见了身影，然后她眼神黯淡下来，自己终究还是做了件错事。
　　里面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床，看得出来是临时摆上的。但又不只有这一张床，房间内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带些苦闷又带些欢愉。
　　虽然姜眉广识香品，但这类味道她又确实说不出名字来。但就算是说不出名字来，姜眉也能猜得到这是什么东西。
　　是诱人情动的香。
　　而那张，并不是空无一人的。
　　马俞芳身上未着寸缕，白皙的皮肤大片大片地在外。此时她连眼睛都是湿漉漉的，怯生生又带着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姜眉，但唇角却是向上弯着的。
　　只她一人，不见沈容声。
　　虽然马俞芳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有些羞耻过度，而明眼人一看这个场景也都猜得到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沈容声没有出现在这里，姜眉的心就不知不觉静下去了。
　　“你可别急着高兴。”马俞芳不乐意看到姜眉这番如释重负的模样，伸手指了指后方开着的一道窗户，道：“你瞧那处，他就是从那里出去的。”
　　姜眉看过去，果然看到一扇窗户大开，看得出来是人从里面打开的。
　　马俞芳低头羞涩地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不承认也没法子，他只是不愿意瞧见你罢了。”
　　她说得像模像样，姜眉差点就信来。但她又不是傻子，马俞芳说什么她就得信什么。但是她此刻心里却是真的对这番场景厌恶到了极致，太后遣散走了这慈宁宫内伺候的人，就是为了把地方留给马俞芳来男人的吗？
　　姜眉冷笑一声，便走了出来。这个地方，她再待一秒都觉得脏，她回去以后一定要把脚下这双踩过这块地的鞋子给扔掉。
　　“哎你怎么走了？恼羞成怒了吗？”马俞芳看着姜眉出去，嘴上还是不留余力地挑衅。但虽然是挑衅，她也看得出来刚才姜眉其实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她很冷静，她不相信马俞芳的话，也不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
　　马俞芳便有些慌了，连忙披着衣服追出来道：“清河郡主可不能这么无赖，容声已经的身子，他必须要对我负责的！”
　　太后一看她这个样子，气得身子发抖，指着她愤怒地道：“还不回去把衣服穿好！这像个什么样子！”
　　马俞芳看看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太后，还有脸色铁青的皇后和谭氏，一时间有些瑟缩，便弱弱地想退回去。
　　但姜眉却拉住了她，冷声道：“你还没有资格这么叫他。”
　　“马俞芳，我上次就告诉过你，没有下一次了。”姜眉逼近她，再痛快不过地给了她一巴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姜眉这一巴掌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接将马俞芳打得站不住脚，而姜眉也及时地放了手，马俞芳便一下子跌倒在地。
　　马俞芳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晕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面前的几个人都恨不得撕了她，她只能可怜兮兮地朝太后道：“太后娘娘……”
　　太后也没有想到姜眉会动手，还是在这个时候动手。听到马俞芳叫自己，她才把自己震惊的目光从姜眉的身上给收回来，但开口却是呵斥：“你先把衣服穿上！”
　　竟然是无视了刚才姜眉打她的那一巴掌，马俞芳恨得暗自咬牙。却不敢跟太后犟，依言站起身来，也不退到里面去了，就站在原地穿起了衣服。
　　她故意穿得很慢很慢，没脸没皮的样子连皇后这样见多识广的都觉得厌烦，最后她极其做作地“哎呀”一声，却是将一个玉佩丢在了地上。
　　皇后和谭氏不识得那玉佩，但是却可以从姜眉的脸色可以联想到一些东西。
　　那必然是沈容声的东西。
　　但是姜眉刚才出来时很冷静，说明沈容声并不在里面。可是现在马俞芳又来这么一出，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眉看着那块玉佩，又看了看一脸不小心的马俞芳，突然笑了笑。
　　马俞芳看着她朝自己一步一步走过来，回想起刚才姜眉给自己的那一巴掌，而现在这里是没有人会护着自己的，她不禁有些隐隐害怕，便一步步退，口中道：“你干什么？你以为你现在是郡主就可以打人了吗？”
　　姜眉并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有因为她的话停下，脚步不停一直走到马俞芳面前，声音平静地开口道：“你再说一次，谁要了你的身子？”
　　她的眼神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只安静蛰伏的野兽，一旦寻找到合适的时机便会跳起来咬断敌人的命脉。所以马俞芳看得怕了，她吞了一下口水道：“是沈……”
　　但她终究还是觉得姜眉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太危险了些，便改口道：“反正我如今已经破了身，这后宫里除了皇上就只有沈家少爷一个男人，你说能是谁？”
　　得，她要的就是这句话。姜眉点点头，不对马俞芳的话做评论。
　　而其他三个人听了这句话，也是脸色各异。
　　皇后和谭氏是深深的厌恶，并不明白会是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女孩子会是这般不看重脸面，把这种事情拿出来讲，还很自豪的样子。
　　而太后的脸色却是有些复杂，她早知会是这样的后果，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就在她一手促成此事后，前后相差还不到一个时辰而已。
　　“怎么了？为何不说话了？”马俞芳以为自己的狠话把姜眉震慑住了，不免小人得志，得意地扭着腰道：“这种事情可是做不得假的，若是不信尽可让人来查。”
　　“那好，那便让人来查！”
　　这声音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发出的，所有人都惊诧地看向门口，那里站着面相威严的皇帝，而他身后，正是沈容声。
　　他一进来便给了姜眉一个眼神，轻轻地点头。
　　姜眉心中有数，默道他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而马俞芳瞬间吓破了胆，声音都在颤抖：“见过……见过皇上。”
　　皇帝冷冷看了她一眼，道：“你说的话朕可是全都听到了，但容声已经与朕在御书房内待了整整一个时辰，不知道刚才与你苟合之人是谁？”
　　太后一个“皇上”刚出口皇帝就抬手止住了她，她的话便也没能说得出来。
　　而马俞芳看见太后没有了发言权，整个身体都抖起来，这次是真的知道害怕了：“刚才……刚才那是民女开玩笑的，民女并未与人发生关系。”
　　“这皇宫内是能够随意开玩笑的吗？”皇帝冷笑，不再看她，然后厉声道：“来人，查！”
　　马俞芳可真是欲哭无泪了，这是皇上，是这天下之主，是九五之尊，她气都不敢多出一下，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半盏茶之后两个嬷嬷从门口进来。
　　“姑娘，请吧。”那两个嬷嬷得了皇命，自然是有恃无恐，很快就把马俞芳拖到了里面去。从她们把自己的手臂扯得生疼这个动作，马俞芳便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没过多久，两个嬷嬷便出来复命，说是里面那位姑娘确实已非完璧之身。
　　“还不给朕滚出来！”皇帝大怒，今日若不是他，恐怕沈容声就要给人给陷害了。
　　马俞芳战战兢兢地出来，“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头深深地埋着，不敢抬起半分。
　　“如此心思恶毒之人，当真是该死！”皇帝皱着眉，张口便道：“来人，给朕拖出去斩了！”
　　太后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明明看到沈容声喝了那杯带了迷药的茶，也让人把他扶到了后面去，可是沈容声是什么时候走的，又是怎么会和皇帝在一起的？
　　但是最让她想不通的，还是马俞芳。
　　在沈容声没有碰她的情况下，她是怎么破了身的？
　　可是事到如今，她再多的疑惑也没有人跟她解释，但是马俞芳即将面临着丢命这件事却是事实了。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道：“皇上，她虽然有错，但是罪不至死，而且又是安国公府上刚收的义女，也怪可怜的。”
　　“真是想不到，原来太后还会替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说话。”皇帝眼带嘲讽，马俞芳既然出现在慈宁宫里，那这件事就一定跟太后有关系。他一直忍着没有开口，就是不想让太后面上不好看，可是太后却还是要出来求情，真不知道这个恶毒的女子给太后灌了什么迷魂汤。
　　“但可怜可不是她欺君的借口！”皇帝像是铁了心，今日一定要马俞芳的命。
　　太后被皇帝口中那个“不相干”说得心里抖了抖，马俞芳若是真的与她不相干，那她何苦要伤害面前站着的这几个人。
　　算了，回天乏力。太后闭闭眼，终究打算到此为止。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太后！你不能不救我！”马俞芳几乎已经看见了自己血溅当场的场景，吓得眼泪都出来了，皇帝那个“斩”字说得并不带一分温度，她也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可是太后也是真的没有办法了，皇帝是她的儿子，但也是这天下的至尊，他的决定她并不能干涉。
　　马俞芳见太后救不了自己，居然把视线投向了姜眉，急切地道：“姜眉，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你作对了，你不要忘记了，我们可是有着血脉关系的表姐妹啊！”
　　谭氏从进来开始就没有说过一个字，现在却是忍不住了：“谁跟你是表姐妹！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不日便要昭告于众的，我夏家的女儿流落姜家十几年，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你往日里有多欺负她了，你现在怎么还有脸来求她？”
　　皇帝和皇后都有些诧异，他们只知姜眉是谭氏义女，却不知道她还是她的亲生女儿，不过谭氏的话却是把马俞芳推得离死亡更近了一些。
　　姜眉自然知道谭氏说得夸张，原来在锦里镇的时候，她与马俞芳并未多有接触，说欺负其实是没有的。但她也没有兴趣替她澄清，毕竟马俞芳来到京城以后，坏事可是没有少干的。
　　马俞芳万念俱灰，终于承认自己今日是棋差一步，都是沈容声那个变数，所以她到了这个地步。她不甘心，狠狠地咬牙，但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还不拖出去！”皇帝一秒都不想再看见她。
　　“慢！”门外有声音远远地传入，却是宋灵均，他道：“父皇手下留人！”
　　皇帝回头，看见是他的九皇子，脸色稍微霁，问道：“灵均怎么来了？”
　　宋灵均却是一撩衣袍，跪在了皇帝面前，诚恳地道：“儿臣是为了这名女子来的。她是儿臣未来皇子妃的义妹，但儿臣曾经酒醉，一时糊涂便强要了她的身子，今日之事恐怕也是她不想连累儿臣，才鬼迷心窍嫁祸沈少爷的。”
　　他这话说得漏洞连篇，但皇帝平时最是宠他，就算是他胡说八道皇帝也会网开一面的，何况这只是一个女子而已。最后皇帝挥手道：“当真是鬼迷心窍！不想连累你就可以为害其他人吗？”
　　宋灵均谦恭地低头：“千错万错还是儿臣的错。”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上了，皇帝便顺着台阶下了，道：“你带她回去好生管教，万不能再发生这样的荒唐事。”
　　“是。”宋灵均点头应了。
　　皇帝便当处理完这件事，挥挥衣袖走了。
　　这变故看得姜眉心中确实恼火。
　　她让流云进宫来办了两件事，一是告诉沈容声马俞芳很可能已非完璧之身，让他万事小心。而第二件事便是让她去找皇后，姜眉知道太后要想搞事，如果知道她们进宫肯定就会千方百计阻拦他们。
　　而马俞芳的事，是姜眉以前与越亲王妃去定国公府上听到的。马俞芳用这件事来威胁陆燕筝，她的身子很有可能便是给了陆燕筝的哥哥。
　　一切都很完美，所以马俞芳几近到了被皇帝赐死的地步。
　　但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宋灵均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还救下了马俞芳，甚至说是自己与马俞芳发生过关系。
　　所以本该千刀万剐的马俞芳现在除了刚才姜眉打的那一巴掌外毫发无损。
　　不行，她绝对忍不了。
　　姜眉走过去捡起那块掉在地上的玉佩，靠近了马俞芳。
　　马俞芳才刚从地狱里挣脱出来，这个时候整个人都没了力气瘫软在地。姜眉走过来的时候，她躲了一下，可还是没有躲得开。
　　姜眉把玉佩贴在马俞芳脸上，几乎是一般大的。她感叹马俞芳这张小脸，然后将玉佩拿起，狠狠抽在了她脸上。
　　玉佩被打磨得很光滑，并没有机会在马俞芳的脸上留下什么伤口。但姜眉用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厚重的玉石打在脸上，很快就浮起了殷红的印记。
　　当姜眉打到第五下的时候，宋灵均终于开口道：“够了。”
　　姜眉便停了下来，看向他。
　　虽然她打马俞芳打得很用力，但是眼神里并没有什么仇恨。现在望向宋灵均的眼里，便只有平静了。
　　宋灵均望着她的眼神，突然觉得自己喉头有些发紧，刚才那个“够了”其实他说得并不容易。他沉默了一会儿，问姜眉：“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姜眉把那块玉佩丢在了地上，站起身来，摇摇头：“不。”
　　她抬脚往沈容声那边走，路过宋灵均的时候，她说：“我都没有对你抱过希望，又是哪里来的失望呢？”
　　非要说她现在心中是什么感觉的话，那便是遗憾吧。
　　这次马俞芳没有死成，真是一桩憾事。
　　沈容声伸手迎接向自己走来的姜眉，眼神含笑。
　　姜眉把手放到他的手心，两个人一起走出了慈宁宫。
　　“还请娘娘借我两个人。”姜眉与沈容声走后，谭氏向皇后客气地道。
　　皇后大方，说：“尽管用去。”
　　谭氏便出了门，在院子里点了皇后的两个人。那两个人跟着谭氏进来，听谭氏的吩咐，把马俞芳架起来。
　　马俞芳反抗了两下，并未挣脱，着急地看向宋灵均，哀声道：“殿下救我！”
　　宋灵均看着她，皱眉，还是开口道：“不知道安国公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谭氏冷着一张脸，道：“她伤害了我女儿，我当然是要还回去的。”
　　她知道宋灵均与姜眉的过去，看着宋灵均的眼睛讥讽道：“我可没有阿眉那么好说话，对这种狼心狗肺之人，有什么需要手下留情的。”
　　谭氏的话模棱两可，这狼心狗肺之人，不知是在说马俞芳，还是在说宋灵均。但宋灵均经此一句话，便全都想起来，刚才姜眉路过他时那句冷冰冰的话，还有她不带感情的眼神。
　　她对那个人笑靥如花，对自己却终究是像一个陌生人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皇后娘娘和九皇子殿下都已经累了吧，还是先回去歇息吧，我与太后还有几句话要说，便送不了两位了。”谭氏这样说，又对着还皱着眉的宋灵均道：“九皇子殿下不用担心，我不会要了她的命，最多一刻钟就把她送回安国公府。”
　　“不过可真是可惜，九皇子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在宫外开府，不然我就直接把她送到九皇子府上了。”
　　这句话把宋灵均说得有些难堪，他朝三人告辞，不再看马俞芳，默不作声退出去了。
　　皇后知趣，笑两声便也就离开了。
　　谭氏让皇后的那两个人把马俞芳架到院中去等着，这屋里便只剩下了她和太后两个人。
　　谭氏从来到这慈宁宫起，就没有跟太后说起过一个字，但是现在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太后心里居然有些不自在。
　　看出了太后的别扭，谭氏笑，她也不找个凳子坐着，就站在太后面前，问太后：“太后娘娘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她以前来见太后时，也不惯常叫她姑姑的，但是今天这句“太后娘娘”在太后听来，却是格外的刺耳。
　　太后觉得自己是想多了，就算是因为今天马俞芳这件事，谭氏也不应该是这个态度。她在上次来找她时，就已经知道了太后的立场。要失望也应该早就失望了，可如今谭氏这个样子，明显心里有些别的事。
　　太后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打着什么主意，便只能故作镇定，道：“说什么？是想让我这把老骨头替外面那个丫头求情吗？”
　　“太后何不试试，兴许您老人家开了口，我就会放她一马，而不是把她带回去灌她一碗药呢？”谭氏嘴角微微上翘，却是最讥笑不已的表情。
　　“什么药？”太后一听就急了，可是她看谭氏只是笑并没有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她自己也反应过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又戚戚开口道：“你何苦这样？好歹灵均也已经认下了她，以后她就是灵均的人，你这样让灵均脸面上不好看呀。”
　　“左一个灵均右一个灵均，我之前倒是还没有看出来，原来太后您这么喜欢这个孙儿？”谭氏的眼睛里再没有往日的谦恭，她只觉得可笑：“您那么讨厌岳静仪，却这么为她的儿子打算？真不愧是一个好祖母。”
　　太后气结，半天才道：“他就算是岳静仪的儿子，那也是我的孙儿！我连心疼自己的孙儿都不行吗？”
　　“您心疼您的孙儿，可是谁又来心疼我的女儿呢？”谭氏咬紧了牙，心中的愤慨几乎要冲破天际，她道：“太后娘娘，这么多年了，您瞒着我什么事，现在也应该说出来了吧。”
　　她一直都把太后看成亲娘，就算自己失去女儿后郁郁寡欢，也要打起精神隔三差五地进宫去伺候太后。因为太后只皇帝一个儿子，没有其他的孩子，谭氏作为她的侄女，自然是心疼晚年孤寂的她的。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痛苦竟然都是因为太后而起！因为这个自己平日里爱重和用心服侍的亲姑姑！
　　她派人去顺平镇查了，章家父母死在岳贵妃的手里。本来十几年前到章家的应该是姜眉，但是阴差阳错而成了章长宁。而背后主导这件事的，正是太后。
　　她知道谭氏当年一个人在江南护不住女儿，便派人把夏纯熙劫走，准备送到顺平镇章家去。因为贼人自作聪明，所以夏纯熙成了姜眉。
　　虽然十几年后，谭氏也终于认回了姜眉。但这十几年来，谭氏真的是过得太苦了。但凡有一点点的差错，她都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女儿。
　　所以当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一手操纵以后，就觉得太后在自己心中那个慈祥的形象轰然倒塌。谭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她憋到现在才来问太后，也是非常难受的。
　　这件事是谭氏才知道不久，但岳贵妃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她却是不清楚的。她知道的是，岳贵妃就是拿了这件事来威胁太后，所以太后才会不得以指婚马俞芳给沈容声。
　　当初谭氏进宫来苦苦求太后，太后只说自己并没有什么苦衷，但现在谭氏什么都明白了。太后只是怕自己当年所做的事情被谭氏知道了而已。
　　“姑姑。”谭氏声音冰凉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将她才降世不久的女儿送到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让她在这十几年里每一天都像在苦海里度过。要不是她还对女儿回来抱着渺小的一丝希望，恐怕也不会撑到这个时候。也亏得她每次进宫来，太后都拍着她的手让她看开些，也积极地把京城里的那些女孩子往她面前推。她那时只觉得太后是真心为了自己好，还因为自己整日苦着张脸觉得对不起太后的一番良苦用心。
　　现在想来，那些日子里，罪魁祸首就在她身边，她却还与她相依为伴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当真可笑！
　　太后怔怔看着谭氏，她简直不敢相信，谭氏居然知道了那件事。她一直想不通谭氏今日对自己的态度为何急转而下，现在才知道原来谭氏心中已经有了恨了。但她还肯问她原因，那应该就还是眷恋她的。
　　太后便皱眉，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势力一旦坐大，便会招人嫉恨。纵观这百朝历史，有哪一家大势力最后不是被皇帝亲手打压的。正是因为我是你的姑姑，所以我才这样担心夏家。当年我也确实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把纯熙送去别的地方。”
　　是了，当年正是因为纯熙的丢失，所以夏家上下才人心惶惶，把手上权力都交了出去。但谭氏现在想来，那个“夏家势大遭天嫉妒所以报应落在了夏纯熙身上”这个言论不就是从太后之口传出来的吗？那个时候，刚从江南回来丢了女儿的谭氏伤心得要死，哪里会想得到原来就是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夺去了自己孩子？
　　“而且你自己也想想，那章家待那孩子极好，若不是出了差错，纯熙并不会过得差。”太后其实一直都以为最开始的时候谭氏说姜眉是自己的女儿是她的错觉，因为那时候太后知道自己当年把孩子送到什么地方去了。从锦里镇来的姜眉，不可能会是太后当年从到顺平镇上去的夏纯熙。
　　可是就在前几日，谭氏进宫来与太后说，姜眉就是夏纯熙。而顺平镇上的那个孩子，也已经到了京城。太后当时只觉得恍惚，现实竟然这样让人难以捉摸。
　　她甚至在想，若是当年夏纯熙按照计划到了章家，那就算谭氏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后做的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反应。毕竟章家是太后亲自找的人家，她让他们好好待夏纯熙，他们便不会对她不好。可是太后亦没有想到，章家父母的好，全都给了一个阴差阳错的章长宁，而不是夏纯熙。
　　而夏纯熙，顶着姜眉的身份，在锦里镇下面的一个小村落里，过得那样苦。所以，这才是谭氏生气的原因吧？太后不禁这样想。
　　可是她想错了，谭氏瞪着眼睛，气得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她厉声道：“太后！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说是为了夏家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明明就是怕夏家动摇到你儿子的地位，所以才这样着急对夏家下手！”
　　听到谭氏说出这样的话来，太后立时愣了，随即又摇头，像给自己洗脑一样说道：“不，不是的，不会这样的。”
　　谭氏却往下说了：“你明明有千万种办法让夏家对你宋家再无威胁，可是你偏偏选择了最残忍的一种！稚子何辜啊，当年我的纯熙还那么小，身上还带着病，若是有一点差池，我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太后还想说些什么，但谭氏却摇摇头，目带失望：“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在你眼里，我只是夏家的主母，却早就不是你的侄女。”
　　“太后，我对你，是真的很失望。”
　　这是谭氏留在慈宁宫里面的最后一句话，她再也没有什么心思，来面对这个自己敬重了这么多年的姑姑了。
　　她以后都不会再来这慈宁宫，任这里面的人是孤寂也好，难过也罢，她日后姓的谭跟太后所姓的谭，都不再是同一个字了。
　　也许，等太后死的时候，她还会来见一见她吧。毕竟太后是皇帝的母亲，她去世了，命妇都要进宫来吊唁的。而她哭的，是太后，再不会是姑姑。
　　太后发现自己的眼睛肿胀且酸涩，甚至不敢去看谭氏的背影。她心中仿若空了一块，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真心在乎自己的人，也终于是离她而去了。
　　但去了也好，反正谭氏已经知道，她不用再千方百计隐瞒这件事而受岳贵妃的威胁了。
　　她这样想着，突然觉得天色低垂，压得自己出不来气。


第一百八十八章 
　　“回娘娘的话，马姑娘确实已经被送回了定国公府。”
　　听到来人的回禀，岳贵妃抬起头来，又问道：“她怎么样？”
　　那人听到岳贵妃的话，觉得自己心中的答案有些难以开口，但问话还是要答的，便道：“听说被安国公夫人亲手灌了一碗烈性媚药，是只能与男子交合才能解除的那种。”
　　“哦？亲手？她这么恶毒？”岳贵妃坐得十分端正，但是出口的话却并不正经。
　　那人低下头去，心道是不是亲手谁知道呢？反正他是看到了那姑娘被人从马车上扔下来，面色红如猪肝，目光也不清明，嘴里还冒着胡话。安国公府送她来的人对着定国公府来接人的小厮说：“可得把握机会啊你们，说不定一个鲤鱼翻身就成了你们小娘子的姑爷呢。”
　　定国公府的小厮可没有把那姑娘当成自己府上的小娘子，一边嬉笑说着“借你吉言”一边将粗鲁姑娘抱起，大手不客气地按上她的臀和胸脯。
　　岳贵妃看得出来那人的无所谓，便挥挥手让他下去了，心中做着打算。她却是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姜眉还真是安国公府的骨肉。
　　早前谭氏为了姜眉到皇帝那里去求了一个清河郡主的封号，她只当是谭氏和自己作对，还笑说谭氏为姜眉一个义女这样尽心尽力，若是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回来了，不知道又该如何？
　　但没料到谭氏才是最门儿清的那个，她早知道姜眉是她的亲生女儿，而岳贵妃所知道的顺平镇的那个，只是个冒牌货罢了。既然是冒牌货，也就只能让她拿来威胁一下太后了。
　　岳贵妃心思转回来，思忖两下，问殿中站着的九皇子：“方才，你听见了吧？”
　　宋灵均脸色急转而下，虽然本来他的神色就不好看，他嘲讽地道：“怎么？母妃可是命令我再去救她一次？”
　　岳贵妃看着自己这个态度极其不耐的儿子，他从慈宁宫回来就是这样，一言不发，却依然能够让人知道他心情并不好，不知道过去慈宁宫那边受什么委屈了？岳贵妃突然笑了，道：“你看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她如今什么模样都是她自己做的，不关你我的事。而且，母妃之前那是命令你吗？分明是求你。”岳贵妃说到后面竟然还有了些不开心，儿子不听她的话，还要她低声下气地求他。
　　宋灵均冷笑一声，道：“不管是你求我还是命令我，还不都是我去做吗？”
　　那样一个他从来都不认识而且不知廉耻的女人，岳贵妃知道她被皇帝赐死之后，竟然让他过去保她一命，并且认了与她发生关系的名头。
　　其实这些事虽然荒唐，但是宋灵均却早已习惯。早前让他与从未谋面的林扶弦定下婚约，没过多久又让他易了正妃人选，现在还让他去搭救这样一个女人，其实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但宋灵均真正在意的是，他这次要当着姜眉的面去做这些事。天知道，他一进屋门看见姜眉，心中是如何翻江倒海，又是抱了多大的勇气才跪在了皇帝的面前。
　　在旁人眼里，他用几句话就轻描淡写地救下马俞芳，可是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他的自尊受到了多么大的挑战。他知道自己自从回到京城后就从来难堪，却是不曾想到，自己这一次在姜眉面前，将遮羞布撕下得彻彻底底。
　　他简直都不敢再想，自己从前在玉隐村的时候，在姜眉的眼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现在，他却是知道的。九皇子宋灵均，早就成了一个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了。与过去的他相比，他早就已经是面目全非。
　　但他没得选择，这样面目全非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才是他作为岳贵妃唯一的儿子应该确定的归宿。
　　“你是不是在怨我？”岳贵妃突然抬起头来，眼带疑惑。
　　“怨你什么？”宋灵均心中叹气，他又怎么敢怨她什么？就算她从来嘴上不说，但是宋灵均都是知道的。她做的所有事，不管好事坏事，都可以用一句“为了你好”来解释掉的。
　　“若是我早点发现姜眉的真实身份，就不会让你与林扶弦又或者是陆燕筝定下婚约了。”
　　“不，你说错了。”宋灵均否决她，道：“你让我定下婚约的，不是林扶弦或者陆燕筝，而是林家或者是定国公府，你从来在乎的，就不是我喜欢谁想要谁，而是谁能够给我们带来利益。”
　　“是了，是给我们带来利益。”岳贵妃轻轻地笑，道：“原来你也是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只是为了我一个人。既然如此，你还不开心什么呢？”
　　“现在这个时候，姜眉她已经是安国公府的嫡女，也是尚书府的未来儿媳了。”岳贵妃依旧笑着，给了宋灵均最温柔也是最重的一击。
　　“真是没有想到，会是容声这孩子得了姜眉的欢心。”
　　“你怎么还是皱着眉？你若是真的想要她，那我便与尚书府说一声，让姜眉来给你做侧妃好不好？”
　　“哎，你怎么不打招呼就走了？真是没大没小的。”
　　岳贵妃看着宋灵均远去的身影，低啐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是已经完全没了。
　　她百炼成钢，但终究也是个女人，还是个做了母亲的女人。
　　如宋灵均所说，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在为了宋灵均好的。可是现在，这个儿子却在生她的气，连她的情也领得那么不情不愿。
　　岳贵妃看着殿中幽幽飘着的浮烟，那是富源街香姜阁里来的好东西。但岳贵妃看着看着，突然就觉得泪水糊了满脸。
　　这么多年，她从来都不觉得后悔。可是最近，却是愈发累了。
　　她是真的老了，也是真的俗，但凡看见什么人，想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这个人背后的势力。
　　而年轻人的眼里却是情爱大过了天，觉得但凡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能欢欢喜喜地过一辈子。
　　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她却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没这福气了。而对于宋灵均，她选择做一个恶母。
　　情爱对于江山来说，终究是不值一提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宫中之事发生得惊心动魄，但回到家以后姜眉却是未曾与姜少陵和薛瑶提上半句的。
　　这些事确实很累，她不愿意让他们再担心了。
　　沈容声与姜眉牵着手一道去了香姜阁，惊呆了章长宁。
　　她指着两人牵着的手，愣了半晌，竟是捂着嘴哭哭啼啼了起来。
　　姜眉看得烦，但经历过马俞芳那样的，看见章长宁也就只觉得小儿科了。她把沈容声的手拉得更紧了些，道：“你哭什么？可是看见妹妹我觅得良人了高兴的？”
　　就算穿越来这好几年，但姜眉骨子里确实还是一个现代思想，这样的话她说出来毫无压力，自己也觉得没啥问题，但薛瑶却是不赞同地皱起眉，过来拍拍她：“真是，胡说什么？也不知道害臊。”
　　骂完她之后却又自己笑了，昨夜姜眉慌成那个样子，她以为又出什么岔子了。自己这女儿可是被伤过一次的人，可不能再出现什么幺蛾子了。所以现在看见两个人好得跟什么似的，虽然面上不赞同，但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又高兴又欣慰。
　　有什么好害臊的。姜眉心道，经历这许多，她才知道沈容声在自己心里已经这般重要。她此时此刻想要的，无非是两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她就既心满又意足了。
　　“娘，我来是有事与你商量。安国公府那边打算把我的身份公开了。”谭氏说得坚决，姜眉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谭氏在她面前也少有这种强硬，她便猜背后有什么不得以的原因，便说是先回来与薛瑶说一声。
　　但也仅仅只是说一声罢了，谭氏知道薛瑶是不会不同意的，这个“商量”其实就是“通知”而已。
　　薛瑶点点头，面色没有变化，她抬手摸摸姜眉的头，说：“公开也好，省得某些人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看轻了你。”
　　姜眉因为她这句话心中有些不好过，但又听薛瑶道：“安国公府那边，毕竟是你的家，当初你就叫她一声母亲，怎么如今倒还不肯叫了？”
　　“知道了。”姜眉如今在薛瑶面前乖得很，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同时姜眉也无比庆幸自己在过去的岁月里从来没有抗过薛瑶，她给过她的温柔她都悉数还报，却不是两清，而是再浓烈不过的母女情。
　　“对了，今日收到贺家来的书信了，催你有时间就要启程南下，不然赶不上靖书的婚期了。”薛瑶道。
　　姜眉笑，说：“这个我倒是不曾忘记的，他婚期已经推迟一月，还怕我赶不上吗？”她几乎都能够想象得到贺靖书那焦躁的表情，早前说好的婚期因为新娘母家那边的原因推迟了一个月，姜眉收到他信上解释，又回了信骗他自己都到了半路了他才来信，怕不是耍她。
　　贺靖书怕老头子怪罪，赶紧又回信说自己来接她。姜眉这才实话说了，她自己这个怠惰的性子，若不是真的怕赶不上了，才不会上路呢，又怎么可能提前上路还到了半路呢？
　　贺靖书气得再没回信，直到这次来信催她。
　　姜眉笑得乐不可支，章长宁在旁边就看得不乐意了。刚才他们就已经把她冷落许久，简直当她不存在，她不高兴了，道：“南下？我能去吗？”
　　姜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还是薛瑶不忍心，才道：“长宁，你还是不要去。贺家与眉眉交好已久，你却是不认识的。而且南下路途漫长辛苦，你在家中待着就好。”
　　章长宁拧着眉，一副难过的样子，道：“可我从前住的地方就在南方，我想回去看看。”
　　“哦？是吗？”姜眉笑，说“既然你那么挂念那个地方，那你与我一道去，再不回来了好不好？”
　　章长宁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姜眉竟然能够讲出来这样的话，还是当着薛瑶的面。但她看薛瑶，发现她居然还是笑着的：“长宁是这样想的吗？”
　　章长宁赶紧摆手，摇头道：“不是不是。”而后闭嘴，再不敢说一句关于南下的话。
　　姜眉也不再看她，转头问沈容声：“和我一道去吗？”
　　沈容声没有在姜眉这里听说过这个贺家，贺靖书上次来的时候他也不在，而且姜眉说去，也没有说明为什么要他去。但是沈容声看着姜眉的眼睛，就情不自禁点了头。与姜眉一道，当然是要去的。
　　姜眉笑起来，说：“贺靖书算是我的兄长，这次他成亲邀我去，我也早与他说过你可能会去。但到你点头，这件事才算是定下了。”
　　沈容声突然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还在锦里镇时，与姜眉做生意的贺家少东家。这都这么多年了还有联系，看来感情是真深。而姜眉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把沈容声带去贺家，可见也是把他看做了非常重要的人。
　　沈容声曾经因为姜眉有过无数的欢喜，可是这一次，却是比之任何时候都要真实且深刻的快乐。
　　“嗯，我与你一道去。”沈容声握紧姜眉的手，感受到她手上淡淡的温度。
　　“那贺家有个老爷子，眉眉把他当做祖父来看呢。”
　　看到沈容声这个高兴的样子，薛瑶也忍不住笑，又尽职尽责完成自己作为丈母娘的角色，提醒沈容声贺云的存在。
　　聪明如沈容声，一下子就知道了薛瑶的意思，又道：“多谢岳母。”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竟然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这八字还没一撇呢，怎么就给叫上岳母了？
　　薛瑶也是才反应过来，调侃的目光看向姜眉，低声笑起来。
　　姜眉早就恨不得把沈容声给挖个坑埋了，平时挺精明一个人，怎么现在跟个愣小子似的。
　　怎么连岳母都叫上了？是不是贺家走一趟回来还要叫娘了？


第一百九十章 
　　安国公府一向是行动派，姜家这边没有表示出什么异议后，第二日京城中就出现了清河郡主是安国公府亲骨肉这样的言论。
　　早前那些或羡慕或嫉妒的人家什么想法也都没有了，这样的事是不会有人作假的。
　　开始他们都眼巴巴地把自己女儿往谭氏身边塞，后来谭氏收了姜眉作义女。而他们因为自己没有做到的事情被别人做到了很是不服气，提起姜眉都是带些不屑的，说出来的话无疑是些“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样的话。
　　而现在安国公府把姜眉的真实身份昭告于众，他们就什么心思都歇了。
　　管人家给什么郡主名头呢？又是封地又是俸禄的，那都不关他们这些吃瓜群众的事。那是人家的亲女儿，人家愿意怎么宠就怎么宠。
　　而对于这件事情反应最大的一个人，却是姜眉没有想到的。
　　竟然是林扶弦。
　　她堂堂一个丞相府的嫡孙女，一个人跑到姜家宅子外面来，身边竟然只带了一个丫鬟。
　　姜眉不知道她在门外徘徊了多久，但是当兰婆子出去打叶子牌时才发现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让她进门时，她的腿已经连走路的时候都在发抖了。
　　就算是客人登门也没有打断兰婆子出去“寻欢作乐”的计划，没办法，姜眉只能自己给林扶弦沏茶。
　　林扶弦却是连坐都不敢坐，眼睛只看着自己的脚尖，忙不迭地说：“郡主不用客气，不用管我的。”
　　姜眉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知道她是经历了什么事？虽然之前自己对于林扶弦的印象并不好，但是现在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又是这个古怪样子，她反倒是不好轰她出去的。
　　章长宁今日也在家，她本来与姜眉是相看两生厌的，但是看到林扶弦来了也跑来凑热闹。
　　但林扶弦磨磨蹭蹭开不了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仅姜眉看得厌了，连章长宁也嗤之以鼻。
　　她道：“有什么话能不能赶紧说啊？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京城贵女怎么都这副德行？”
　　她话里范围太广，姜眉便知道她又是在拐着弯骂自己。懒得与她在这种小事上计较，只道：“你胆子倒是真大，连当朝丞相的嫡孙女都敢骂。”
　　章长宁睁大了眼睛，她真的以为林扶弦不过是个寻常贵女，最多是什么小官的女儿。而且她在姜眉面前这个样子，哪里让人能够想象得到她竟然是丞相府上的明珠。
　　章长宁还是很识时务，很快闭嘴。
　　林扶弦也没有心思和她逞威风，不过经章长宁这么一闹，她反倒是下定了决心，面上带着很大的歉意向姜眉道：“郡主，对不起。”
　　姜眉撇撇嘴，问她：“上次的事？”
　　她的态度可以确实是散漫而无所谓了，上一次的事情她虽然是说过一笔勾销，在外也并没有说出对于林扶弦有一丁点不好的东西来，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会全然忘记。不管林扶弦上次是为了什么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敌意，她其实是没有多大兴趣的。不喜欢她的人她何必去花心思，喜欢她的人她都还没来得及去喜欢呢。
　　林扶弦也察觉到了姜眉的态度，在来之前她就预想过姜眉的反应，其实现在这个样子反倒是比她想象的好很多了。心中觉得自己真是误会姜眉了，便越发心诚地道：“之前并不知道郡主是安国公府上的亲骨肉，说话多有得罪，还请郡主不计前嫌。”
　　姜眉看着她，问：“林小娘子真是说笑了，不管我是不是出自安国公府，我既然说过上次的事情作罢那就作罢，林小娘子根本就不用这般来我面前道歉。”她并不想她们两个人之后的生活有太多交集，就算是现状也是可以的。道歉与否，实在是多此一举了。
　　林扶弦知道姜眉话虽然说得婉转，可是心里还是对她有些怨怼的，真是个记仇的丫头。林扶弦松开了手，不再绞帕子，终于恢复她丞相府嫡孙女的气度，大大方方地道：“不瞒郡主，我与安国公府大少爷两情相悦，婚约不日便会落实，现在知道了郡主日后是我的嫡亲小姑，所以才来为自己之前的鲁莽和目光短浅道歉。”
　　？？？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姜眉听林扶弦不留余力地把那些贬义词套在自己身上，倒是有些佩服她了。在一个可以说得上是陌生人的人面前承认自己的短处，可谓是十分有勇气的。而且她真实也并不是如此，有着京城才女之名的林扶弦又岂会是目光短浅之辈呢。
　　“你说你与我大哥即将定下婚约？”姜眉挑挑眉。
　　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林扶弦还是有些羞涩，但依旧忍着道：“是。”
　　之前她以为姜眉真的只是安国公府收的一个义女而已，但安国公府又毫不吝啬地对她荣宠加身，府里上下皆是对她赞不绝口。一个这样有底蕴的大家族，为什么会对一个外人这般好？又是封号又是封地的，简直可以赶上公主了。安国公府沉寂十几年，现在却只是为了这么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女大张旗鼓，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加之那时有人与她说，这义女是为了府里三位少爷备下的。不管是谁娶了她，她身上的封地和俸禄都是诱人的嫁妆。她那时刚被九皇子退婚，承蒙安国公府大少爷夏纯奕不弃，愿意娶她，知道这个消息，自然是心中烦闷。宴会那日进到房里看到姜眉时，心中气不过，才没有给她留面子。
　　但她也确实不是一个心眼小的人，只是在自己的终身大事之上，有些一叶障目了。后来回府后也是后悔，却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和勇气去给姜眉道歉。现今安国公府把姜眉的真实身份公开，她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担心却是多想了，便纠结着过来给姜眉道歉。
　　“谁与你说的？”姜眉皱着眉问，“马俞芳？”
　　林扶弦想了想那日的场景，才点头道：“好像是这么个名字，她确实是来自定国公府。”林扶弦说着又低下头去，不好意思地道：“也确实是我太轻信谣言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这人坏起来还真是肯花心思，就一日的时间而已，就抓住机会处处给她下绊子。
　　姜眉真的觉得马俞芳这个人太可怜了，目光都放在别人身上，整日里关注着别人过得好不好，却没时间来关注一下自己。她知道那日谭氏把马俞芳带回了安国公府，虽然只半个时辰就送了回去，但是姜眉敢肯定谭氏一定对她做了什么。
　　也真是辛苦谭氏，本来不是一个心狠的人，却要为了这些腌臜事脏了自己的手。
　　“好，既然你也是受人蒙骗，那我便不再与你计较之前的事。你与大哥的婚约我之前并不知道，以后也做不得主，所以日后发生什么事都与我无关，你自己尽力吧。”姜眉觉得此事甚小，就算林扶弦不来与她道歉，她也不会把上次的事情告诉夏纯奕。她回来连薛瑶都未说过，又怎么会去向夏纯奕告嘴。
　　林扶弦见姜眉这么大度，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当下也不在乎旁边是不是还有章长宁这个不相关的人在，便上前几步拉住姜眉的手道：“好妹妹，你既然不生气了，那便让我去你作坊里待几日，我母亲其实可喜欢你了，她一直想让我与你多来往呢。”
　　“什么？”姜眉没有反应得过来林扶弦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怎么这么自来熟的，她只是说了不生气了而已，可没说要和她做什么朋友呢。
　　“妹妹难道不想让我去吗？”林扶弦生得清贵，此时作出一副娇憨的样子又是另一番风情。
　　姜眉看着她，突然就明白夏纯奕为什么会喜欢她了。既有才情又不失女儿家的可爱，可谓是上得厅堂下得娇房。虽然不知道两个人的两情相悦是发生在林扶弦与宋灵均订婚之前还是订婚之后，但是在林扶弦被退婚之后，夏纯奕还愿意要她，就能够证明林扶弦并不是个普通的女子。
　　毕竟在这个时代，被退婚的女子是很难再有一门好亲事的。不管是不是女方的错，世人都要把退婚的原因放在女方身上，所以一般被退婚的女子很多都很难过的。说起这件事，姜眉就气。岳贵妃可真是一点儿不把别人的命运当成命运，也亏得林扶弦一个林扶弦一个老丞相的嫡孙女，就被她耍得团团转。能用的时候就用，不能用的时候就一脚踢开，随时换人。
　　但这虽然是岳贵妃一手促成，但也不全是她的错。宋灵均作为当事人，也是有很大责任的。只是时间越来越长，姜眉就越不想在他的身上讨论任何东西了。
　　这个世界上身不由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但若是由着自己与世道一起坠入地狱的话，那可真是太让人不忍目睹了。
　　“安国公府无权无势，你为何想嫁给大哥呢？”姜眉看到林扶弦前后不同的样子，一时间来了点兴致。她曾经也是个不幸的，沦为皇权的牺牲者，但是姜眉却并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什么愤世嫉俗和不甘心。她安心过着自己的日子，也在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去努力。
　　“确实，现在的安国公府无权无势，唯一在外面说得上势力的便是你这个清河郡主了。但我想，平淡未必不好，我既然有幸从皇权争斗中脱身出来，又遇到这样能够让我下半生安心的机会，我有什么理由要去放弃呢？”林扶弦是丞相府出身，这样的身份一般来说都是要进宫的。
　　被岳贵妃选为九皇子妃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来了。当下无悲无喜，也做好了皇帝百年后自己随九皇子入宫做一个母仪天下而又端庄不已的皇后的准备。可是又迎来了转折，陆燕筝可以说是横空出世，丞相府上有人为她叹息白白被人占去了位置，但她却是不知不觉松了一口气。
　　去做一个没情没感的权柄皇后，她可以接受。去做一个情深意长的无权宗妇，她却发现自己原来也是这般渴望。
　　“很好，看来大哥喜欢你并不是没有理由的。”姜眉彻底放下心防，真是没想到，她居然也是可以三言两语就被人说服的人。
　　姜眉败在林扶弦的人格魅力之下，但宋灵昭可不这样。
　　她之前就与林扶弦有来往，可是那次林扶弦对姜眉的态度实在是让她生气，所以她便断了与林扶弦的来往。现在姜眉与她说了林扶弦上次那么做的原因，她却还是难以释怀。
　　“这么大的人了，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本来就不是明智之举，何况还是在那样的大日子她就明晃晃地来添堵，这是一个闺中女儿应该有的作为吗？姐姐你居然还原谅她？”宋灵昭皱着眉道。
　　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姜眉突然意识到宋灵昭的是非观很正，她说的也确实没错，但林扶弦也真是情有可原，姜眉找不到话来反驳她，便抱着手自怨道：“是了是了，你们两个人都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我。你明明是为我生的气，现在我却与她和解了，让你横在中间尴尬。”
　　“姐姐！”宋灵昭哪里听不出她的意思，当下娇气地一跺脚，扑过来抱着姜眉胳膊，口中道：“是我小气了怪我行吗？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
　　宋灵昭一个“好不好”真是让人难以抗拒，姜眉当下回答：“好。”看着宋灵昭软乎乎的面庞，姜眉心道姜寿这小子真是命好，碰到这么个好孩子。
　　林扶弦说去作坊的话并不是作假，第二日便乘坐了马车来姜家接姜眉。姜眉一上她的马车，发现里面竟然堆着几个大大的包袱，丫鬟捂着嘴笑，说是她家小娘子带去换洗的衣服和一些生活必需品。
　　“这是要去住下？”姜眉觉得并不OK。
　　“我不是听说你就要南下吗？我在家中也无事，便去那里住几日。”林扶弦其实对香姜阁到陵瑶楼都很感兴趣，她见姜眉犹豫，便连忙道：“你放心放心，我不会摆任何架子，一切都听你的人的安排。”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姜眉心道。不过姜眉细细思索林扶弦的话，不摆架子去那里做什么呢，那只能是去和姑娘们一起上班了。她心里盘算着，突然有了些想法，便点头道：“好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 
　　作坊里现在离了姜眉也能正常运转，春意几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林扶弦待在作坊里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所以姜眉只简单交代了春意几句，便启程南下。再不走，怕是真的来不及了。
　　沈容声听了薛瑶的话，置办的礼物里面不仅有给贺靖书，还有给贺云的。沈流云同去，而沈轻风留在京城。
　　其实沈流云并不是很想去，毕竟她知道沈容声与姜眉的关系已经确定得差不多了，自己去就是个碍眼的存在。但姜眉邀请了她，而沈容声也没什么异议，而她也确实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京城。女孩儿家喜欢新鲜的心思还是有保留的，便一起上了路。
　　她这一上路，便与姜眉一辆马车，而沈容声是自己一辆马车。
　　因时间略微紧迫，三人便只走官道，无事便不下车。车夫都是沈容声自己从家里带的，心中有数又驾车技术高超，省了不少心。一路南下，山高水长，但三个人的相处也十分和谐，也不失为一段愉快的长途旅行。
　　还没花着十天，已经闻到了锦里镇的气息。
　　其实上京也没多久，但这一回来，姜眉却觉得岁月悠长，仿佛已经离开很长一段时间了。
　　从前她在这里开作坊开香姜阁，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一切都很悠然，就算有些不如意的事情也占不了生活中的大头。而后来到京城之后，认识了更多的人，也发生了更多的事，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好像什么都改变了，包括她的身份她的身边人。但姜眉也还是觉得庆幸的，起码自己的心态没有变。
　　她没有回玉隐村去看，只派人送了些钱财到老宅子里，给留在那里守着的家仆。
　　沈容声看姜眉一副心中诸多感叹的样子，问她是不是累了。
　　姜眉知道他问的不仅仅是自己这次的南下之行，更是这几个月在京城里经历的所有。她摇摇头：“都是已经发生的事，说累也是无用，若是我早预想到，也不会改变我当初要上京的想法。”
　　“因为，我遇到了你啊。”姜眉一眯眼，笑得眼睛弯弯。她最开始上京的原因确实不是沈容声，但是后来的发展虽然让她没有想到，但是还是觉得欢喜的。惊艳她的，和温暖她的，不是一个人。但她，选择的是后者，也不曾后悔过，这就够了。
　　爱情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最重要的事，但她此生能够遇到沈容声，也着实是件幸运的事。
　　姜眉没有直接去贺家而是先来锦里镇是有原因的，这锦里镇上还住着她的亲人呐。
　　看着沈容声从车上提下来的几个盒子，姜眉目瞪口呆：“我可不曾跟你说过要带你来见我外祖父，你怎么自己把礼都给备上了。”
　　“哦？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沈容声闻言作恍然大悟状，叹姜眉的古灵精怪。他知道姜眉孝顺，自然会来看她外祖一家的，而他能够跟来，是他的福气，自然要更加珍惜，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上前叩响了薛府的大门。
　　姜眉虽然长了些年纪，穿着打扮与在锦里镇时也不是一个样子，但来开门的人很是很快认出了她，一叠声地喊“小娘子快请进请进”，看看沈容声通身的气派，又说“这位少爷也进”。
　　进得屋去，姜眉便看到自己的外祖父外祖父，连带着舅舅舅母还有表哥表姐都已经聚在一起来等着他们。
　　谁都没变，脸上的笑容都是没变的。
　　不像大户人家，不兴行礼，但姜眉还是礼数周到地叫了个遍。沈容声知道自己还没到跟着姜眉叫的那个地步，便老老实实地叫着薛老爷薛夫人。
　　若来的只有姜眉一个人，那现在薛家的人已经拉着姜眉说个不停了。对于这个外孙女，薛沐和自己夫人都很疼爱。特别是姜少陵与薛瑶一起上京去了以后，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这所剩无多的晚年日子还能不能再见到这一家人。现在姜眉在没有打过招呼的情况下回来看他们，他们的心情当然是激动的。
　　而舅舅薛让一家也是个好相处的人，心态年轻些不像薛沐夫妻俩那样老年恋旧，但是毕竟是血脉亲情，姜眉这一家子又争气，他们哪里有不欢迎的。
　　但这里还有沈容声在，而且他们是知道沈容声身份的，就不好不收敛自己的感情，端端正正地坐着，大胆点的就薛琳茵了。她是姜眉的表姐，都是女孩子，凑在一起也觉得十分自然。
　　姜眉细细回过薛母对于他们一家人的近况的问题，当然是专捡好的说。说到姜寿与越亲王府上的灵昭郡主已经定下婚约之时，众人都是开心得不得了。那可是郡主啊，是皇亲国戚。
　　但是姜眉隐瞒了自己与安国公府的关系，在这一家人的眼里，她就是薛瑶的女儿，是他们薛府的外孙女。但姜眉这也不是自私，她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有那个勇气去坦白这件事。如果未来他们知道了，姜眉也不会阻拦章长宁的认祖归宗。
　　姜眉十分健谈，这又都是自家人，只看她声音清脆，说话有度。沈容声正看得出神，就看到姜眉把目光转向了自己。
　　嗯？怎么了？
　　我外祖父跟你说话呢。姜眉用眼神示意。
　　沈容声笑自己竟然当着长辈走神，不过却很快镇静下来，与薛沐交谈起来。
　　“阿眉，你跟你说说，那人与你什么关系啊？”薛琳茵比姜眉年纪大些，自然知道男女之事，问这话也只不过是为了调侃姜眉。她附在姜眉耳边，声音轻轻的，有些说悄悄话的架势。
　　姜眉便笑，亦是小声地道：“表姐都已经猜到，何必再让我不好意思。”
　　“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哎呀，小阿眉长大了，阿寿也有了未婚妻人选，我大哥也有了意中人，就我老姑娘嫁不出去了。”薛琳茵皱着眉道。
　　嫁不出去这话是薛琳茵她娘，也就是姜眉的舅母说她的，现在她拿来调侃自己，听得姜眉笑出声来，就顺着她的话道：“既然如此，那我这次回京表姐与我同去，定是表姐看不上这里的男儿，那便去京城中挑吧。”
　　“哎呀阿眉你坏。”薛琳茵拿手捶姜眉，看得舅母杨氏都笑起来：“两个人说什么小话呢，笑这么开心？”
　　“娘啊，你是不知道阿眉刚才说什么。”
　　“说什么？”
　　“她说要带我去京城给你找女婿！”薛琳茵还是以前那个性子，说话没个遮拦。杨氏一听就皱眉，姜眉也悔不当初，坚强地道：“没有没有，表姐她自个儿是这么个意思，居然说是我的主意，实在冤枉。”
　　“我就说嘛，阿眉哪里像你这样大大咧咧，没个礼数，这种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薛琳茵你害不害臊？”杨氏选择信姜眉，数落薛琳茵。
　　薛琳茵难以置信自己就这么被骂了，她娘还真是一点不信任她，也不给她留面子，便控诉地看向姜眉，但姜眉哪里还敢跟她搭话，生怕她把自己给带进沟里。
　　“过分了阿眉，你给我等着。”得不到回应的薛琳茵很快转移了目标，她朝姜眉得意地一笑，扭头向沈容声道：“沈少爷觉得我这妹妹如何？”
　　所有人脸色都瞬间变化，薛琳茵一个女孩子一向没个正形，现在还浑到外人头上来了，姜眉则是感觉自己头上乌云密布，大佬这个操作她真是没有想到。
　　惹不起惹不起。
　　沈容声早瞧见她们俩咬耳朵，哪里知道一下子这话题就转到自己头上了，厅中都安静下来，既是为了薛琳茵的问话诧异，也是在等待沈容声的答案。
　　“阿眉是极好的。”沈容声点点头，眼里的笑温柔如三月夹杂着花香的春风。
　　薛琳茵深以为然，跟着点头，看看亲娘杨氏一副要剁了自己的眼神，又觉得后怕，心中的得意劲一下子都没了。她一把拉起姜眉，道：“我与妹妹进屋去说些知心话，你们聊你们聊。”话说完人就不见影了。
　　几个人留在厅中，有些尴尬，又觉得好笑，真是个活宝。但沈容声的态度他们都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姜眉肯让他一道回来锦里镇，又带着上门拜访，意思也就是那么个意思了。
　　沈容声自是一表人才，就算身份高，但姜眉也不是池中物，在他们的眼里，两个人是配得上的。
　　待在薛家整整半日，到日落时分两人才告辞。
　　这半日来的相处是和谐愉快的，临走时又是一番互相关爱。薛母悄悄叮嘱姜眉，若是成亲定要提前写信。
　　姜眉听她是一把老骨头了也想要上京去，一时又是好笑，但都应下了。都是她的亲人，她自然是不会忘记他们的。
　　出了薛家门，姜眉的脸色却一下子垮下来。
　　那里疲惫地站着几个人，看得出来是等了许久了。
　　见到姜眉出来，为首一个老太婆立刻上前道：“姜眉！你这个丫头真回来了？可真是好狠的心，竟然这么久对你这老姑婆不闻不问！”
　　姜眉嫌弃地皱眉，沈容声就与她并肩而立，两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无奈。
　　没错了，就是姜姑婆本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姜眉很想来一句“你谁啊你”借此划清自己和姜姑婆的界限，可是这样一来也就给了姜姑婆她“不尊老”的话柄。她不是怕这个姜姑婆，只是此番来主要目的是去邻镇贺家，她可不想在姜姑婆这里浪费时间，她实在是怕麻烦。
　　于是姜眉便耐着性子道：“原来是姑婆，真是别来无恙。”
　　姜眉已经在小心了，但她之前一看见姜姑婆就生理性的排斥反应已经被姜姑婆收在了眼里，便用此展开对姜眉的批判：“你这丫头看来真是翅膀硬了，去了外面就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居然还敢对我甩脸子，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底气？”
　　“当然是我自己给的啊。”姜眉心道算了，她放弃了。姜姑婆明显就是来找茬的，就算她好好和她说话也是不可能和平相处的，还是不要在她身上浪费唇舌为好。
　　“姑婆若是无事的话，我就要走了。”姜眉想走的心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了，马车就停在薛府门口，只要上去就再也看不到这个老女人恶心的嘴脸了。
　　但姜眉还是低估了姜姑婆，她听姜眉这么说，就站上前整个人挡在马车面前。反正年纪大了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说她，耍无赖到了极致。
　　与姜姑婆一道来的还有聂清泠和马俞华。聂清泠还是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只是眉眼间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而马俞华是马俞芳的同胞弟弟，马俞芳与方氏上京去的几个月里他跟在姜姑婆身边，倒是给人一种穷困潦倒的感觉。
　　姜眉也知道之所以会这样的原因。马俞芳与方氏上京时，姜姑婆将自己的大半积蓄都拿了出来，让她们带着上了路。但姜姑婆自己也只是个老婆子而已，她的亲儿子也已经不在人世，姜家会管姜姑婆的吃穿，但是却不会承包马俞华的所有。
　　而原因就是马俞华并不姓姜。
　　姜眉虽然不知道马俞芳在安国公府里面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从马俞芳的衣着打扮和她搞事的频率就可以看得出来，应该还是不愁吃穿的。这样一对比起来，姜姑婆与马俞华留在姜家，真的是要惨很多了。
　　说是几个月，其实也就是小半年了，这么半年，马俞芳真的是对姜姑婆和自己的弟弟不闻不问的吗？
　　她应该可怜婆孙吗？还是铁石心肠装作不知？
　　姜眉其实很想一横心就直接去了，可是姜姑婆拦在马车前的态度又是如此坚定，姜眉不禁皱眉，问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姜姑婆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把自己那张老脸豁出去了的，而且在姜眉面前又是惯常的喜欢摆架子和不要脸，可是当姜眉明明白白地问她要干什么的时候，她却有些开不了口。
　　“你到底说不说？”姜眉的耐心简直都要被耗尽，她道：“姑婆，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这么不堪一击的身子能够阻挡我们的去路吧？”别说是拦在马车面前了，她就算爬到马车上去，姜眉都有本事把她给弄下来。
　　姜姑婆看着姜眉，又扭头看了看马俞华，终于咬牙道：“我知道你一家现在都了不起了，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也不能追到京城去闹你们什么了，我也知道自己这样身子都已经埋了半截到土里的人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所以在我死之前，我希望你能够把华哥儿带到京城去，让他有机会将来能够出人头地。”
　　姜姑婆虽然无赖，但年轻的时候是姜家唯一一个女儿，多少还是有些骄傲的。但是这种骄傲在她唯一的儿子死了以后就所剩无多了，生她养她的姜家终于也把她当成了寄生虫。她意识到自己的外孙留在这个地方将来必定不会有什么出息，所以千方百计要将他送出去。
　　她从前最是瞧不起姜眉一家，如果不是胆子小，恐怕对姜眉也是非打即骂，但是现在要她来向姜眉求助，自然是话长话短都带着别扭，还有最后一点不服输的倔强。
　　姜眉听了她的话，便看了一眼她为之放下尊严的宝贝疙瘩马俞华。按理来说男孩子都是要比女孩子高上不少的，但是姜眉这是第一次见马俞华，却发现他竟然比之马俞芳还要矮上半个头。身子也瘦瘦小小的，穿着的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也不合身，见姜眉打量的眼神看过来，他还缩了缩脚，然后便露出了打着补丁的鞋面来。
　　啊，还真是可怜啊。
　　姜眉扬扬下巴：“我不答应。”
　　姜姑婆见自己说完话以后姜眉有在思考，还以为这事有戏，可是却没想到，姜眉一开口就是这样态度坚决的拒绝，当即不可置信道：“啊，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答应。”姜眉加大音量重复了一遍，脸上是笑着的，“这次姑婆应该听清楚了吧？”
　　姜姑婆确实是听清楚了，也瞬间就变了脸色，她愤怒地指着姜眉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见死不救！真是好狠毒的心！”
　　啧啧啧，翻脸这么快的，亏姜眉之前还觉得她可怜呢。姜眉心中松一口气，还好自己没有感情用事。姜家再怎么对姜姑婆不好，也不可能让她落魄成这个样子。马俞华那个样子虽然看起来可怜，但是只要稍微动脑子想想，就能够知道他是故意这么穿着来的。要想卖惨，可先要把他脖子里带着的玉给摘掉呢。
　　而且现在整个姜家主家都没有孩子降生，马俞华作为姜姑婆的亲外孙，还是一个没了父亲的孩子，是很有可能被过继到姜家为子的。而姜姑婆这番打算，就是想榨干了姜眉一家，任他们有一点好处，姜姑婆都是不愿意放弃的。
　　但她真不是傻子，也不是救世主。马俞芳自己的亲弟弟都不管，她为什么要来多管闲事。真怕养成白眼狼，最后惹得一身腥！
　　“让开！我没有那么好的脾气，你有什么苦自己去找你那外孙女说去吧，她现在可是过得滋润得很呢。”姜眉绕过呆愣着的姜姑婆，上了马车。
　　“姜眉，你爹……娘怎么样？”这声音是聂清泠的。
　　姜眉回过头，就看着她拧着眉的脸，白苍苍的，气色并不好。她这问话也是莫名其妙，但姜眉记性可不是一般的好，一下子什么都想起来了，她朝聂清泠招手：“婶婶你过来。”
　　聂清泠依言过来，却听到姜眉在她耳边冷冰冰地道：“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爹过得很好，但我同时也警告你，我爹过得怎么样，不是该你一个长嫂该惦记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马车走远，姜眉没有兴趣去看那三个人的脸色。这辈子虽同是姓姜，却终究没法把他们当成一家人。
　　“阿眉，你喜欢这里吗？”突然有人在耳边发问。
　　姜眉一看，却发现是沈容声。她哑然失笑，原来自己刚才还是被气糊涂了，上了沈容声这一辆马车。不过现在她心情复杂，与他说一下话也是好的。
　　沈容声的问题不多，但偶尔一个还是让姜眉觉得甚难回答。问她喜不喜欢这里？她那次在认识到有关宋灵均的事实之后，就是做好了决定的，等香姜阁在京城站稳脚跟，等姜寿与宋灵昭成亲，她就回到这里来。
　　这里是她穿越到来后就一直生活着的地方，与京城的繁荣相比，不管是玉隐村还是锦里镇，都只能算得上是穷乡僻壤。但她在这里也经历了很多，就算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总是开心多于不开心的。
　　而她认为自己厌倦京城的原因是那里的人都大多带着一张假面，不管说些什么话都总要先拐弯抹角一番，看起来甚累。可是这么下半年下来，她也发现自己的心态在渐渐地变化。
　　明白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典型的“一竿子打死”了，也不再抱怨别人不拿真心待人，这个世界上人总是很多，一概而论总是最愚蠢的做法。一个人觉得一个环境是什么样的，通常除了这个环境本身的状况，也与那个人的心境有关系。
　　人要是一味地把什么东西都推到别人身上，而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的话，那可就太傻了。
　　在这小半年里，她也认识了很多人。沈流云、兰婆子、宋灵昭、越亲王妃、皇后、太后、陆燕筝、林扶弦，还有身为她亲生母亲的谭氏与安国公府，还有她作坊里招进来的那些年轻女孩子。这些人里不能凭借主观意见去定好坏的，但是她喜欢的总是比不喜欢的人还要多。
　　已经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乎的人都已经大多数在京城里面。对这个地方，她也已经不能向当初那样说讨厌了。
　　相对的，对玉隐村和锦里镇，她的眷念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有所消散。
　　而她终于体会到那句话，有人在的地方才可以称之为家。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亦或是爱人，只要大家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了。
　　“那你呢，你喜欢这里吗？”姜眉觉得自己的答案太长了，便决定耍赖，把问题推给提出它的人。
　　沈容声也笑，陷入了与姜眉刚才一样的怀想。
　　这个地方，其实他是没有多少可以称得上是喜欢的感情。
　　他在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了宋灵均的身份。他就在这样明知道却要装作不知道的状态里，度过十几年。若沈府一开始就放弃他，让他余生都安然在此，那他或许会接受得更加容易。
　　可他爹虽然还有一对庶子庶女，但他娘就只他一个孩子。他在玉隐村这十几年是在尽为人臣的职分，但十几年后还要回到京城去尽为人子的责任。
　　而他后来回去了，流落十几年的沈家嫡子回到大少爷的位子上，看起来一切都是正常的回归，仿佛这其中其实什么变故都没有发生过。但终究不是这样的。
　　怎么能够让一个当初被拿出去做筹码的孩子，回来以后还要尽心尽力在双亲膝下尽孝呢？
　　所以，不管是对于京城，还是对于玉隐村，他都很难说出喜欢。
　　但他心中还是有答案的，他复又笑起来，然后牵住了姜眉的手，道：“你在哪里，我就喜欢什么地方。”
　　“真的？”姜眉想起来他在薛府里说的那个“阿眉极好”，心里像浸入丝丝蜜糖，泛起甜蜜。
　　“当然是真的。”沈容声温柔点头，再次确认了答案。
　　不管再怎么能干坚强，女孩子还是喜欢听喜欢的人说情话的，她这样想。
　　从薛府出来已经天色不早，到邻镇贺家时天就已经完全黑了。
　　但姜眉之前就找人给贺家带过口信，所以他们就算到得晚，也不算突兀。
　　贺靖书带着人来迎，看见沈容声的那一刻脸上就出现了了然于心的微笑。
　　他指给随后来的贺云看：“老爷子您瞧，这便是丫头带回来的女婿呢。”
　　“亏得你明日就要成亲了，今天还这样开妹妹的玩笑。”贺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随身带着一杆烟枪，闻言便是不客气地将烟杆往贺靖书手背上一敲。
　　真是与薛琳茵一样的口无遮拦，不过姜眉却知道这是贺靖书故意的。她叹口气，这个贺靖书其实只有做事时才像个哥哥，说话却根本不会想到给她留什么面子的。
　　“声哥，你也瞧，这位是我贺老伯，这个嘛，便是没你高也没你好看的贺靖书了。”沈容声从来这里就一直被人开着玩笑，姜眉知道他心中一点儿不介意的，但还是想着要给他扳回一局来。
　　贺靖书是对沈容声有印象的，但沈容声却不知道贺靖书。他听了姜眉这丝毫不正经的介绍，笑起来给他们作揖，跟着姜眉叫“贺老伯”，叫贺靖书却是叫“贺兄”。
　　但贺靖书却是听了姜眉的话怀疑起人生来，他问姜眉：“没他好看就算了，但你却要说说没他高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上的意思啊。”姜眉得意地笑。
　　贺云看贺靖书不服气地与姜眉斗嘴，还隐隐有要站到沈容声身侧去比高的意思，简直哭笑不得，便拉了一把沈容声，道：“算了，你这孩子还是随我先进去，等他们俩吵够了再自己进来吧。”
　　沈容声从善如流地跟着进去，心中经历过短暂的惊讶之后也释怀了。贺靖书定然也是个十分有趣的人，所以才能与姜眉关系这么好。
　　其实姜眉和贺靖书也不是真想吵，就是觉得好玩而已。两个人不管是在生意上还是生活上都是合得来的，又哪里会真吵。见贺云与沈容声都进去了，两人便也老老实实地跟在了后面。


第一百九十五章 
　　第二日便是贺靖书成亲之日。
　　新娘子家在清河，与锦里镇可谓是真正的“天南海北”，若是在成亲这一日才从清河把新娘子接来，恐怕最快也要半月后才能有真正的洞房花烛夜了。
　　所以新娘子是提前就从清河接来了的，住在贺家的一座别院里。成婚之前按照习俗男女双方不得见面，但自家别院里别人又瞧不见，谁又管那许多。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巴不得天天腻在一起才怪。
　　所以两个人遵守“成婚之前”不得见面的俗例也就只有姜眉来的那一晚上而已。
　　成亲这日姜眉起了个大早，与贺靖书的小妹贺靖文一起赶到了别院去，伺候新娘子梳妆。
　　沈容声便留在贺家这边了，要直到下午迎亲时，才能再次与姜眉见面。
　　贺靖文是个相对来说比较文静的性子，但娇养的女儿还是有难以掩饰的活泼。她与姜眉这是第一次见面，初时还有些拘谨，时间久了便也放开了玩。她兴冲冲地拉着姜眉去新娘子的房间，说她嫂嫂长得可好看了。
　　姜眉笑，当然，所有的新娘子都是最好看的。
　　去时房间内已经有了人，但人却并不是很多。应该都是被年长者赶出去的，人太多了挤在这里虽然热闹但是叽叽喳喳的并做不成事。
　　“雪君姐姐，我们来了。”虽然与姜眉说的是嫂嫂，但当着面贺靖文还是喊的姐姐。虽然今天就是成亲之日，但是毕竟还没到时候呢。
　　姜眉便笑，知道分寸的小丫头就是讨人喜欢，贺靖文和宋灵昭都是这样的。
　　新娘子刚绞完面，疼得她有些忍不住，正拿热帕子在敷脸。听到贺靖文的声音，便拿开帕子，露出一张美人面来，欣喜地道：“妹妹终于来了。”
　　她是家中独女，上头只有两个哥哥，这次来住在别院里哥哥当然是不能陪着她的。而母亲是当家主母，要留在清河郡崔家主持家务，也不能来。所以除了一些丫鬟婆子，她可以说得上是孤身一人来的。
　　到了这里以后虽然难免的有些想家，但是还好贺靖书不忌礼数，时常过来陪她，而她与小姑贺靖文也是十分合得来，这才好端端的过下来了这成亲前的十几日。
　　但最难熬的往往是成亲的前一晚，贺靖书和贺靖文都不能过来，她便自己怀揣着激动和一点点害怕过了一夜，今早天还没亮就被人拉起来准备，心情都还没来得及平复，现在听到贺靖文来了，自然是高兴的。
　　但她也看到了姜眉，便问道：“靖文，这是？”
　　贺靖文一笑，把姜眉拉到自己前面来站着，道：“这是我哥哥的生意伙伴，叫姜眉，与我同岁，姐姐可以与哥哥一样称她为妹妹的。”
　　崔雪君听过这个名字，当即便站起来给姜眉行礼：“雪君见过清河郡主。”崔氏是清河有名的大户，而她出自崔氏自然知道姜眉，这个前不久皇帝刚封的清河郡主。而贺靖书也是跟她提过这个女孩子的，她对姜眉的印象就是两个字：能干。
　　姜眉赶紧上前去拉起她，道：“都是自家人，行什么礼，日后我随靖文叫嫂嫂，嫂嫂也叫我阿眉吧。”她自从得了这个封号以来，还真没几个人正正经经给她行过礼，所以现在面对崔雪君这么规矩还真是有些吃不消。
　　“哎呀，阿眉原来还是郡主啊。”贺靖书虽然知道姜眉清河郡主的名头，但是并没有与家里人说过，是以贺靖文也并不知道。她此时听崔雪君说起才知道了，一脸崇拜地道：“那是不是平日里身边都跟着很多人的？有端茶的有倒水的，还有专门给你洗澡搓背的。”
　　姜眉苦笑，她能说她还真没有吗？从来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穿衣服和洗澡这种私事，要别人站在旁边做什么啊，那样会很尴尬的好不好。
　　但贺靖文说这种话可真的是有些好笑了，贺家是皇商，钱是不缺的，姜眉就不信她身边没有几个贴身丫鬟。
　　果然贺靖文见姜眉没有回答，便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她用商量的语气和姜眉道：“阿眉啊，我问你啊，我能不能用我的丫鬟跟你换两个？我也想试一下专门伺候郡主的丫鬟是何等手艺呢。”
　　还不待姜眉回答，崔雪君便看不下去了，她伸出一根如葱白的手指头点了点贺靖文的额头，道：“你啊你，丫鬟是能够随便换的吗？让你哥哥知道又要说你胡闹了。”
　　“得了得了，姐姐这就管上我了，我已经预想到以后自己是多么苦的命了。”贺靖文叹气，很是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担忧。哥哥说不上严厉，但是却十分有原则，现在连嫂嫂都是这样，出嫁前她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崔雪君笑，这个小妮子在外人面前那副文静样全是装的，在自家人面前这个古灵精怪的样子可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姜眉也松了一口气，还好崔雪君仗义执言，把这件事给岔过去了，不然她要到哪里去找两个丫鬟给贺靖文啊。
　　“这里先用不着你们，都先下去休息一下吧。”崔雪君突然出声将屋中的人都支走。
　　姜眉和贺靖文都以为崔雪君是要和她们说些什么闺中话题，姜眉还为自己临时得以加入这个阵营感到荣幸，但是事实却并不是这样的。
　　崔雪君竟然在姜眉面前跪了下来。
　　姜眉忙去拉她，贺靖文也傻眼了，问：“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崔雪君还是跪地不起，脸上却是笑着的，她对姜眉道：“郡主不用感到惊慌，我这是以臣之礼见君。”
　　清河郡是清河郡主的封地，那姜眉可不就是清河郡的君嘛。
　　“郡主知道，我出自崔氏一族。”崔雪君见姜眉点头，便接着往下讲，“崔氏立于清河已经上百年，在外面人眼里是相当于土霸王一样的存在。不管是经商还是出行方面都是多有忍让，所以崔氏一族在外行走也十分有面。但自从郡主封号下来，清河便谣言四起。但我此番既能嫁给靖书，也有幸与郡主做了这便宜姑嫂关系，便代表崔氏一族向郡主表个衷心，崔氏既在清河，便是清河的民，绝不会有一分妄想。”


第一百九十六章 
　　崔雪君跪下的身姿依旧挺拔，头扬起一点点，两眼真诚地看着姜眉。姜眉凝视她许久，开口道：“你是在担心我对崔氏动手？”
　　崔雪君点点头，自己正是这个想法。
　　姜眉沉吟，土霸王哪里都有，不止清河崔氏，像琅琊王氏，天水赵氏这样的家族都是有名的各地大户，不仅历史悠久，而且人才辈出，各大家族之间也或多或少地有往来。这样的往来其实说是“抱团”更说得通，外人是很难打进内部的。久而久之，这些大户也就自成一派，各方面都是行业的领先者，有野心大者，甚至还会参与到官场中的事。
　　姜眉突然就明白了自己这个清河郡主的封号的意义。各地郡县其实极少会被作为封地封赏给宗亲，就算是给封地，也大多是一些贫瘠的小县，如皇帝的几个公主虽然名头上叫着郡主，但是封地却只是小县而已。只有像宋灵昭这样身份特别尊贵而又受宠的，皇帝才会给大郡封地。
　　在旁人眼里，姜眉得了个清河郡，是得宠的标志。但也只有少部分人才能看得出来，这个封号表面是荣宠，但若是没有福气，便压不住这样的封赏。郡主郡主，就是一郡之主，姜眉现在既然是清河的主，若她没有话还好，但若是有话，下面的人都是要听的。
　　理论上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但她有没有能力让别人听她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崔氏是清河有名的大户，不说土不土，但“霸王”一次绝对是有理可依的。清河主的圣旨一下来，姜眉要是想要“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崔氏就是第一个顶在刀口上的家族。而大户一向傲气，是不可能轻易与人降服的，届时做个真正地一郡之主，还是做个傀儡，就拭目以待了。
　　姜眉现在才知道这个封号背后隐藏的东西，但她想，谭氏一定是知道的，但她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姜眉想了想，得出了答案，谭氏终究还是了解她的。
　　她把崔雪君拉起来，郑重地对她道：“郡主与否，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我唯一觉得无所谓能够应下的，也只有这个名头而已。不管是封地还是俸禄，我都不在意，钱我自己会赚，而威风那种东西，我也不需要逞。”
　　“郡主这意思是？”崔雪君一时还有些没有明白过来，痴痴地道。
　　“我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也接受，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多虑了。”清河那个地方，她是有座朝廷出资的府邸的，但她现在并没有心思去住下。崔氏在清河确实是有威名，但是大家族立于世哪有安静如鸡的，像安国公府这样的低调也是有原因的，所以她并不在意崔氏的存在，更加没有必要去争什么管辖权。
　　“靖书原来还与我说郡主并不在乎名利，我还半信半疑，现在是全然信服了。”崔雪君明白了姜眉的意思，笑起来。
　　“不。”姜眉却出声否决，在崔雪君诧异的眼神里继续道，“名我确实是不在乎，但利我还是在乎的，毕竟钱是活下去的动力嘛。”
　　此话一出，崔雪君和贺靖文都笑起来，二人家里都是有经商的，钱是生命之源这个真理她们还是非常赞同的。
　　“好啦，时辰也不早了，让人进来给新娘子换喜服吧，不然迎亲队伍来的时候接不到人，新郎官可是要着急的。”话已经说开，姜眉本来就没有什么顾忌的心变得更加跳脱，开起崔雪君的玩笑来。
　　崔雪君脸一红，好歹也是不再叫姜眉郡主，连声说妹妹讨厌。
　　成亲的这一天，最辛苦的大概就是新娘子了，光是上妆就要花上好几个时辰，因为妆面复杂所以要提前很久就开始化妆，妆化好了为了保持妆面的完整性和可观性还不能吃东西。就算是提前吃了东西也不能抵不了饿意，姜眉想想就觉得很惨。不过女人正常这一生也就只有这一日，所以辛苦些也没有什么。
　　倒是贺靖文心疼嫂嫂，悄悄塞了些小巧的糕点给崔雪君在袖子里，一会儿迎亲的人会抬着轿子来，崔雪君坐在轿子里要绕主城一圈，然后才到贺府上去，这期间她就可以悄悄填填肚子了。
　　崔雪君感激不尽，又拿出两个早就包好的红包递给姜眉和贺靖文。两人都心满意足地接过，是沾沾喜气，也是与人同喜。
　　姜眉还是非常开心的，拿红包这个习俗原来这个地方也有，在接过红包的那一刻，好像别人的喜事也传递到了自己的心里，不禁有些期待正往别院这边来的迎亲队伍了。
　　“好了好了，姐儿几个快别聊了，新郎官都到门外了，赶紧把喜帕盖上。”喜婆兴冲冲地从外面进来，上在两颊的胭脂红得让人看了就欢喜。
　　崔雪君乖乖让喜婆把喜帕盖在了头上，然后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拉住了姜眉和贺靖文，她诚心地道：“两个妹妹都与我年纪相差不大，今日既我出嫁，便脸大做回过来者，希望日后两位妹妹都觅得良婿，人生完满。”
　　这个祝福说得再真挚不过，姜眉和贺靖文也接受得再自然不过，不再娇羞不再逃避，反握了崔雪君的手道：“嫂嫂放心，一定会的。”
　　喜婆满意地笑着，每一对新人成婚的日子也都是她的好日子，她高声道：“开门，新郎官来接新娘子了！”
　　贺靖书跨门而入，身上是与崔雪君一样的定制喜服，喜气洋洋的正红色与天边的红霞相得益彰，他与姜眉和贺靖文点了点头，便横抱起崔雪君，像来时那样大步跨出了门去。
　　崔雪君的兄弟若是在这，便应该是由哥哥们背出门去的，但新娘子的娘家也是要摆酒的，所以要他们留在清河操持那边的事宜，崔雪君的出门便由自己今后的丈夫亲自来。
　　新郎官走在前面，其他的人也都跟在后面鱼贯而出，一路都是红艳艳的绸子，姜眉路过二门时，顺手揪了门框上一朵红绸做的小花藏在手中。
　　锣鼓唢呐都依次奏起来，在满目红色中，站在别院门口的沈容声看见姜眉朝他走来。
　　“哎呀，半日不见便很是想念。”姜眉与贺靖文告别，悄悄凑到他身边来。
　　沈容声突然感觉自己手里被塞入了什么东西，他悄悄低头一眼，看见自己手心里躺着一朵小小的，却是红得耀眼的花儿。
　　而姜眉并不看他，眼睛只盯着皆是一身红衣的贺靖书和崔雪君，但还是无比清晰地听到从她嘴里传来的笑声。
　　沈容声只觉得这一瞬间天地都失色，姜眉是他眼中唯一的一道浓墨重彩。


第一百九十七章 
　　婚礼这日热闹十分，姜眉和沈容声也不再想其他的事情，安心在贺家度过这真正值得人高兴的一天。
　　但每人毕竟都还是有各自真正的生活，在贺家休息一夜后，第二日天刚亮两人就告辞带着沈流云上路了。
　　虽然贺云对于姜眉这次来不久就要回转有些不满，但是他也知道姜眉从来就不是独身一人，她身上也是有很多需要她才能完成的事的，便放她走了。
　　姜眉见这老头闷闷不乐，只得哄他道：“老伯这般舍不得我，新进门的嫂嫂可是要不高兴的。”
　　贺靖书大手一挥，大方地道：“阿眉完全是多虑了，雪君不会这么小气的，你只管想留多久就留多久。”崔雪君只站在他身边笑，完全是一副夫唱妇随的小媳妇模样。
　　姜眉气得牙痒痒，她正愁走不掉呢，这贺靖书一开口便是在坑她。无奈，她看着贺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道：“贺老伯不用担心，快的话，不出半年，你便能再次看到我了。”
　　贺云正在奇怪姜眉这丫头卖什么关子，可走南闯北多年的他已经是个人精，但看姜眉话出口后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而那边沈容声的眼睛也灼灼发亮，有些殷切的欢喜。在这一瞬间，贺云便全然明白了，他拍了拍姜眉，声音激动地道：“你这丫头可不能框我，届时我可就在这里等着你了。”
　　姜眉被他拍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说话，只好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贺靖书和崔雪君也随后反应过来，皆是露出会心的微笑，贺靖书对沈容声道：“我对沈少爷的了解比不得我这妹妹多，但是她认定的人，我当然也是相信的，只希望她不会有看走眼的那一日啊。”
　　贺靖文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指着姜眉道：“你你你，昨日才答应嫂嫂的事，今日就有了定论了？”她佩服地点点头道，“这动作可真够快的。”
　　贺靖书问：“昨日你嫂嫂与你们说什么了？”
　　姜眉与贺靖文同时道：“不告诉你。”这种女儿家的闺中秘事，哪里能够说给他一个男人听。
　　一屋子人哑然失笑，贺靖书当众吃瘪这种事可是不多见，人人愿见。贺靖书回头看崔雪君，发现自己的妻子也是笑得十分开怀，便更加郁闷了。
　　正式告辞后便启程北上。
　　回程之旅比之来时更加欢快，与贺家辞行之时她也在，也就知道了对于她对于整个尚书府来说都特别重要的事。
　　从姜眉进京起，她几乎都一直在围观沈容声与姜眉的事。不管是之前姜眉的冷硬推拒，还是后来的态度缓和，一直到最后的两人心意重合，她都或多或少地有了解。正是因为所有过程她都知道，所以也才觉得这最后的结局是多么地来自不易。
　　那个时候，她都为沈容声锲而不舍和慷慨付出觉得感动。自己家少爷命不好，即将成年了才回到沈家，虽然做着他的嫡出大少爷，拥有着很多人都没有的荣华富贵，但是她到了他身边才知道，他与幸福这个词并沾不上边。
　　他拥有的亲情是那么淡薄，老爷夫人舍不得他去做晨昏定省，但他还是每日坚持着去，只是面上的笑容，从来都到不了眼底。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
　　京中也要很多的贵女对他青眼相加，但他从来都不曾回应过任何一个人。因为老爷和夫人对他愧疚，所以也都不在任何事上勉强他，他回到沈家之后，便也就形单影只地过了五年。
　　后来姜眉出现了，沈流云惊觉这就是沈容声等着的人。她没有来时，他或许并不会刻意寻找，但是当她来了，他也就不留余力地让自己的目光追随着她。
　　沈流云心满意足地一击掌，到现在，终于是尘埃落定了。
　　“小娘子，你会去求赐婚吗？”沈流云问。她还是对上次太后差点赐婚沈容声的事情心有余悸，虽然最后是没有成的，但是此事造成的影响真够恶劣的，她只要一想想就觉得恶心。不合适的人，非要凑上来干什么。而且在她看来，除却姜眉，其他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沈容声好吗？
　　姜眉点点头，沈流云的意思，她是了解的。虽然她不希望自己的婚姻需要用一道赐婚圣旨才能保护，但是这个世道，有些事情，确实是需要这种手段才能保全的。她也不希望再出现什么意外了，这道赐婚的圣旨，是为自己和沈容声求的，也是为身边人安心求的。
　　沈容声不在这一辆马车上，沈流云便使了劲放飞自我，一会儿说要在婚期这前一段时间留在姜眉身边给她当贴身丫鬟，一会又说她回去要把自己的积蓄都取出来给姜眉置办新婚礼物。
　　姜眉无有不应，一一点头。别人成亲的时候，她作为旁观者也感到高兴，现在这种事快要轮到自己身上来时，发现这种快乐真的是会传染的。
　　“流云，谢谢你。”她拉了沈流云的手，对她说道。
　　这个女孩子陪在她身边真的蛮久了，虽然她是个杀手，从小到大手上并不干净，但姜眉能够感受到，她的心，还是干净的。
　　不多不少，正好十日这天，他们回到了京城。
　　马车在姜家门口停下，两人告别之后说好明日一起进宫，沈容声便回了尚书府。
　　但姜眉也没进门，她现在高兴，不想进去看见某些人影响自己的好心情，便拐去后门让马叔架了车前往作坊。
　　出乎姜眉意料，林扶弦竟然还待在作坊里面。
　　她穿了一身与姑娘们一模一样的工作服，看起来干劲十足。姜眉哭笑不得把她从作坊里捞出来，带到陵瑶楼里去。
　　“我一来一去可是已经有二十多日了，你竟然一直在这里？”
　　林扶弦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我是五日回一次家，隔日再来的。母亲说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来这里学点东西也好。”
　　姜眉头上黑线直冒，丞相府上的人，可真是开明啊，她真没听说过有哪家贵女像这样与工人混在一处的。
　　“灵昭来了两日，就叫嚷着肩膀疼回去了，不过好几个女孩子都想要一起来呢，你不在没人做主，我就没答应。”林扶弦倒觉得很正常，与作坊里这些人一起工作，同吃同睡，真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还好你没答应，姜眉无奈地笑笑。


第一百九十八章 
　　如果说南下之前的和解只是无奈而为之，那现在归来后姜眉才是真正的接受了林扶弦。不管怎么样，姜眉还是把林扶弦的去留交给了她自己，而且姜眉也不是真的不能接受她待在作坊里面。
　　姜眉说了不把上次的事情与任何一个人说，宋灵昭也按照姜眉的意思守口如瓶。那日房里虽然不止是她们三个人，但是也无人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是以谭氏并不知道林扶弦曾经对姜眉不尊重的事。这件事在别人的眼里或许真的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但是若放在谭氏那里，可就绝对不只是小事了。
　　现在林扶弦待在姜眉的作坊里，谭氏倒是乐见其成。她也对林扶弦满意，想着这个女孩子是要成为自己大儿媳妇的，家里人都与姜眉好，她当然是高兴的。
　　姜眉从作坊出来，回到家里，发现谭氏已经等在家中。
　　二十多日没见，谭氏自然是想念的，但是她知道姜眉也不是个黏黏糊糊的性子，便忍住了没有上去与姜眉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她笑着在姜眉面前坐下，喝兰婆子泡上来的茶。
　　自己和沈容声的事，谭氏本就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姜眉也没想着要瞒她，便开口道：“母亲，我有一件事与你说。”
　　“什么事？阿眉你说你说。”虽然到现在姜眉还没有叫自己“娘”，但是谭氏已经有够高兴的了，姜眉有事与她说她自然是洗耳恭听。
　　看见谭氏那个笑容，姜眉也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这个女人总是把她当成一个绝对受害者，尽自己所有的可能要去补偿她，但是又何必呢？谭氏自己这么多年也不好过，却总是忽略自己过去的痛。
　　她笑笑，声音明快道：“我明日就与他进宫去求赐婚了。”提前告诉谭氏，也让谭氏高兴高兴。
　　谭氏确实是高兴的，她之前总是担心，女儿流落在外找不到，害怕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成亲之时她作为一个母亲都不在她身边。现在姜眉能够回来，她也认回了女儿，姜眉亲自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但是高兴过后心里又有些落寞。
　　怎么就这么快呢？
　　姜眉甚至都还没有到安国公府去住上几日，这就要嫁人了。嫁人了以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虽然同是在京城，但是见面的机会肯定是会大幅度减少的。她一个丈母娘，总不可能日日跑到别人家里去看女儿吧。
　　“怎么了？母亲如何不高兴了？”察觉到谭氏情绪的变化，姜眉问她。
　　谭氏却有些难以启齿，生怕姜眉觉得自己小心眼。谁家女儿不嫁人的，也没看谁家老娘因为舍不得女儿而不让女儿出嫁的。
　　但这种事姜眉只要是站在谭氏的角度上想一下，就全然能够想明白了。她弯弯眼睛，像哄一个孩子般道：“母亲不用担心，就算我成了亲，作坊还是需要我在的。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让我整日里关在深门大院里，还不如让我去死了呢。”
　　“你这丫头不准胡说。”谭氏听了姜眉的话，一颗心都放下来，但是听到后面却皱起了眉，便故意板着脸嗔怪道，又拉起姜眉的手担忧道：“可是嫁了人还在外面跑来跑去，旁人会说的。”
　　没等她说完，姜眉便笑着摇摇头，担心谁也不能担心她啊。
　　看着姜眉亮晶晶的眼睛，谭氏忽然就醒悟过来。是啊，姜眉根本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其他人是不是会说她，又说她些什么根本与她无关。谭氏也笑了，她安国公府已经退出名利场多年，现在也只是个寻常人家罢了，一个寻常人家出嫁的寻常女儿，别人会那么在意吗？
　　若是作为尚书府的儿媳，或许别人还会有些话说。但沈容声要是连一些闲言碎语都镇压不下去的话，那现在又何必娶姜眉。
　　都交给年轻人好了，她已然到了可以养老的年纪，日后便守着她这个千辛万苦才找回来的女儿吧。
　　两人是在屋内说话，突然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像是有人踩滑发出的声音。
　　姜眉抬抬头，很明显地看到窗户纸上倒映出来的那个轮廓属于章长宁。但她和谭氏也没有说一些不能被旁人听到的话，便没去管她。
　　第二日沈容声如约而来，与姜眉一起进宫。
　　谭氏倒是想去，但是她想想自己现在与太后已经闹翻，与皇后关系也只是一般，姜眉又说沈容声可以搞定，她才歇下了想一起去的想法。
　　头一天晚上，姜少陵和薛瑶回来之后，姜眉也把此事告知了二人。
　　薛瑶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知道姜眉嫁给沈容声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但是何曾想到，姜眉这才南下去参加了贺靖书的婚礼，回来这就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了。
　　心里说是没有冲击是不可能的，但是她能点头说不吗？就算姜眉听她的话，她自己也是摇不了这个头的。
　　姜少陵倒是一反常态，让姜眉坐下，絮絮叨叨和姜眉说了许多。
　　他自己从前是个浪荡子，还是个败家子，薛瑶自从跟了他，精神上就没过过多少好日子。若不是姜眉后来清醒了，恐怕薛瑶还要跟着他吃糠咽菜。
　　虽然他与沈容声有过多少接触，但是却抱着和薛瑶一样的心理。那就是相信姜眉，姜眉看中的人，那就是好的。
　　过去的宋灵均之所以会成为过去，那也是情势所逼。
　　现在他欣然把姜眉交给沈容声，希望她依然能够按照自己的喜欢去过日子，他这一辈子虽然确实是没有什么出息的，不管是为人子还是为人夫，或是为人父，都是不合格的。
　　但是不合格并不代表就是放弃了，他真的一直一直有在努力，去做一个丈夫和父亲啊。
　　这一切姜眉当然都知道，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见到姜少陵时，他在青楼一个房间探出头来，酒迷深醉时，他还是能够一眼认出来那是他的女儿。


第一百九十九章 
　　到了宫门口，马车不能再进去行驶，便停下来。沈容声把姜眉扶下来，拉起她的手，道：“准备好了吗？”
　　还有什么好准备的，姜眉已经认定自己的心意，从他一次次的付出，从他从南边回来时自己奋不顾身的一个拥抱，便知道此生就是这个人了。她其实并没有什么穿越女的金手指，但是对于这个人，她却觉得自己就是势在必得的。
　　若说还有什么是未知数，那便是沈容声的父母了。她从未见过他们任何一人，对于他们的印象也就存在于十几年前的那件事，还有后来太后要赐婚沈容声时沈夫人的试探。但她要嫁的是沈容声，他的父母她会尊重，但是孝敬与否还是要嫁过去之后亲身体验过才能下决定。
　　姜眉笑，今日她穿了崭新的一身衣裳，回握了沈容声的手，柔声道：“走吧。”
　　两人一起进宫来，又是以那样亲密的姿势，各宫的人瞧见了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知道他们此行是为了什么。
　　特意是挑了下朝过后很久才来的，这个时候皇帝的政务大概都已经完成，会有时间来处理他们的事。但两人去求见皇帝，却被大太监告知皇帝正在午休，让他们先回去。
　　二人都摇摇头，说是他们就在宫里等。做好了准备来的，哪里能就这么轻易回去。而且这还未到中午，就午休了，未免是太早了些。
　　大太监有些不满他们的回答，但是却又纠不出什么错，他说的是皇帝正在午休，可不是不见他们。
　　“那好吧，你们便等着吧。”撂下一句话，大太监便走了。
　　大太监刚走，得到消息的皇后就派人过来请姜眉，让她和沈容声一起过去她宫里坐。
　　姜眉自然是高兴的，皇帝这个意思，大概是有意晾着他们的。但是为什么不见，她也不知道，只能先等。那大太监眼里是皇帝面前的红人，眼里并没有什么恭敬之色，更别提请他们去偏殿里面歇着了。
　　现在皇后来请，两个人便没拒绝，一起去了皇后宫中。
　　皇后知道两人来意，一见面便是道喜，又让宫女捧出了几个托盘，上面都是她送给二人的贺礼，金银有之珠宝亦是有之，只让人觉得琳琅满目眼睛都舍不得转。
　　姜眉没有推拒，诚心谢过，虽然她与皇后并没有多少接触，但是最基础的了解还是有的，所以她的好意她是知道的，也都接受。
　　皇后是个爽快人，直言说皇帝肯定在考虑他们两个的婚事，虽然他们还未曾去开口，但是她都知道了，皇帝不会不知道的。她又让姜眉不要着急，耐心等候消息。
　　姜眉心中有些担忧，她与沈容声的婚姻根本不会有什么利益牵扯，为什么皇帝还会需要考虑。但皇后让她不要着急，她也就只能压下自己的想法。
　　在皇后宫中坐了一会儿，皇帝那边就来了人，让沈容声过去。
　　姜眉向来传话的人确认了一遍皇帝只说了沈容声一个人的名字，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沈容声离去。
　　“休要担心，太后不会再插手你们的事。”皇后看姜眉那个坐立不安的样子，笑起来，看来她见过几次都是一副沉稳模样的小丫头不是不知道紧张两个字怎么写，只是还没遇到能让自己紧张的事情罢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进来禀告：“皇后娘娘，太后往御书房去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皇后懊恼地一闭眼，睁开眼却没看到姜眉的脸上出现自己想象中的表情，一时有些疑惑：“怎么？阿眉不怕吗？”
　　“怕也没用啊。”姜眉无奈又信心满满地道，“但是我更相信他。”
　　若是太后还这么执着于让沈容声去娶别人的话，那她可真是后悔于上次皇后生辰宴时在慈宁宫内因为看到太后和谭氏哭泣时的触动了，谭氏与太后不能放在一起说，但是对于太后，姜眉却是抱着宽容的心的。
　　毕竟她与谭氏好，她是谭氏的亲姑姑，在谭氏亲女儿不在的这十几年，都是她与谭氏有着最多的来往。
　　哪怕上一次她做的事是那么让人不能接受，但是姜眉从她眼里的那一分不忍可以感受得到，那并不是她的本意。
　　但这也仅仅只是她的感受而已，要说理解是不存在的，说原谅更是不可能。
　　这一次太后是个什么打算，就只能先等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在姜眉耐心耗尽前等来了消息，皇后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一脸喜气地跑进来，连声道：“恭喜郡主贺喜郡主，皇上应了。”
　　姜眉激动得站起身来，下一秒便看见沈容声从外面进来，她跑过去，沈容声也迎住了她，脸上是春风般的笑容：“让你久等了。”
　　他为什么去这么久，这期间到底又发生了些什么事，这些姜眉其实都想知道，但是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她和沈容声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本来她对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担忧，但是进宫来这半日的时间流逝，却让她有些来之不易的感觉。但她却并不曾后悔今日来这趟宫中，她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只要不进宫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上位者的心终究是难以捉摸的，她就算是心不甘情不愿，也只得承认。
　　皇后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到肚子里面来，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恶人，皇帝终究还是没有做。
　　两人进宫来已经许久，怕家中等着的人担忧，姜眉与沈容声便与皇后告辞，带着一卷赐婚的圣旨出宫去。
　　到承天门的时候，却看见有旧人。
　　宋灵均盯着两个人牵着的手，又看了看沈容声手里拿着的那卷圣旨，虽然是卷着的没有把圣旨内容露出来，但是他却是无比清楚上面是写着些什么东西的。
　　无非是郎才女貌，将清河郡主姜眉赐予沈尚书府嫡子沈容声为妻罢了。
　　罢了。
　　就这样几个字而已，可是他心中却隐隐作痛起来。从他决定来这里等着他们开始，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和姜眉的名字能够放在一起，可是还是痛了。
　　“容声，恭喜你了。”他开了开口，吐出几个苦涩的字来。他是九皇子，要有容人之量的。
　　“多谢。”沈容声淡淡应了，他不曾觉得自己赢了什么宋灵均什么，他赢的，从来只有姜眉的心。
　　宋灵均极力控制着才没让自己苦笑出来，他的视线转向姜眉，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阿眉，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没有。”姜眉没有心思去体会宋灵均的心情，只斩钉截铁道。
　　宋灵均道：“你就如此狠心？”她叫过他的“灵均哥哥”，她曾经只给他的纯真笑脸，她竟然全然当做没有发生过吗？宋灵均知道自己与她说话的机会也许就这一次了，心里有些东西不管不顾地冒上来，他再也忍不住，从怀里拿出一个自己日夜揣着的东西来，对姜眉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那是姜眉曾经送给他的貔貅。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但是胜在形状小巧做工精致，被多日携带看起来光滑如玉，但是姜眉看到上面的络子却是老旧的，终究是带了往事尘封的苦楚。
　　“我这人向来薄情寡义，比不得殿下情深义重。”姜眉摇摇头，叹口气，“殿下日后如何我并不能做主，但我的一切，日后都只会属于拉着我手的这个人。”
　　二人离去，宋灵均手上貔貅带着的他的体温甚至都还不曾散去，他回想着姜眉坚决的话，将貔貅用力按进手心，压出一道深深的印记。
　　“回皇上的话，尚书公子已经与清河郡主出宫去了，他们与九皇子殿下在承天门处见了面，看起来像是九皇子殿下特意等在那里的。”之前那大太监在皇帝面前全然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皇帝闻言皱一皱眉，寻思道：“灵均？他有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大太监没敢回话，他的人离得远，也并没有听到什么。
　　但在旁边的太后却开口道：“灵均与沈家那孩子都有过同样的命运，虽然后来少有交集，但是交情至少还是有些的吧，好友成亲，他特意去恭喜一番也是说得过去的。”
　　这便是了，经太后一说，皇帝皱起的眉便全部松开了，这个理由非常合理，他不再多疑，转了话题道：“王庆你先下去吧。”
　　“可别，哀家也要回去了，他还是留在这里伺候皇帝吧。”太后脸上有些疲惫，王庆便赶紧上前去给太后推门，亲自送她到门外。
　　皇帝站在原地，想着之前太后与自己说的话。他本以为太后专程过来一趟是为了让他不要同意这门婚事，但太后开口却是站在了姜眉和沈容声的那一边。
　　原来马俞芳的那件事情，皇帝其实是对太后有些失望的。他知道太后那件事是做错了，但是她始终是自己老娘，在外人面前他当然不想让她面上不好看的。
　　而且他心中还有另外一番顾忌。本来谭氏来求，他给了姜眉一个清河就是在试探，可是现在清河一派安静祥和，就连崔氏都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他不禁提起了自己已经放下去十几年的忌惮之心，安国公府小小一女便有如此作为，不管是碰巧还是暗地里有所作为，他都没办法无动于衷。
　　但太后前来把自己十几年做的那件事全然说给他听了，又说夏氏若是想反早就反了，现在来求赐婚的只是一对小儿女而已，皇帝就对他们宽容些吧。
　　冷硬了几十年的心当然不可能因为一番话就软下来，但是皇帝终究不是个昏君，一意孤行的后果他也承受得起，但最后还是点了头松了口。
　　他现在心目中已经有了储君人选，对岳贵妃也是一心一意，终究还是对这统治者的生活厌倦了。人一旦累了，也就没有那么坚持某种东西了。


第二百章 
　　圣旨已然赐下，不高兴的人有之，但是高兴的人更多。
　　越亲王府那边送了许多贺喜的东西来，宋灵昭还说这只是小部分而已，要等到成亲那日，再送些其他的。
　　林扶弦在作坊里得了消息，也立刻换了衣服回到丞相府去，不过半天功夫便也带了许多东西过来，看样子倒是要和宋灵昭争个高低的。
　　相对比起这两家，安国公府就要安静得多。但姜眉觉得事情并不会这么简单，她套了谭氏身边丫鬟的话，叹道果然如此。安国公府表面上虽然没有送什么，但是却悄悄在给姜眉准备一座宅子。
　　是座四进的大宅子，是刚从别人手里买来的，现在里面正在忙着翻修，由谭氏三个儿子负责此事。
　　已经找人来看过了，姜眉和沈容声的婚期选择了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正好是一个半月后。
　　那宅子其实并不旧，翻修只是心意而已，一个半月绝对来得及。
　　姜眉听了只默默笑，这样的好意她能怎么拒绝？只不过这宅子的归属倒还这是有些头疼的，成亲后她是不能再留在家里的，沈容声也不可能跟她住到这宅子里面去，就算是沈容声肯，她也觉得有些不大好。住在女方的房子里算是怎么回事，她并不在意别人说她，但是对于沈容声，她却是一点不好都不想听到的。
　　算了，是好意就接受吧，以后有了孩子送给孩子也是可以的。而且姜寿与宋灵昭虽然婚期还未定，但宋灵昭终究是要嫁进来的，若是到时候一大家人还住在现在的这个小宅子里，未免也太不像话了。
　　姜寿的俸禄虽然还不够买上一座四进的大宅子，但姜眉都已经想好了，她可以先借给他。若是姜寿不愿意，那就让他奋斗到自己俸禄能买大房子再说吧，反正他与宋灵昭两个人的年纪都还小，都可以等。若是他们其中谁等不得，那这亲又何必成。
　　现在的这座宅子是贺靖书送给姜眉的，而且姜眉来京城后的很多事情也都是在这宅子里发生的，若是以后没有人住，她也不会卖出去。
　　而姜少陵和薛瑶夫妇，就看他们以后愿意和谁住了，要是不想和她或者姜寿住，那就两个人自己住也是可以的。两个人虽然都不年轻了，但是也着实说不上老，若是要过二人世界，也是还有条件的。
　　不，她差点忘记了一个人的存在。章长宁虽然和姜眉同样的年纪，但是到现在也还没有个着落。其实说要是真想把她给嫁出去，也快得很，但是那么做太不道德了。而且为人父母的是姜少陵和薛瑶，并不是姜眉，还轮不到她来嫌弃，便就作罢了。
　　一个女孩子，是没有能力一个人过活的，姜少陵和薛瑶愿意养着，那就先养着吧。
　　但姜眉却想岔了。
　　这一日，姜眉奇怪兰婆子为什么突然做了比平时还要多的一桌子菜，兰婆子和姜眉挤挤眼，说是章长宁的吩咐。
　　兰婆子笑得十分开心，说是章长宁要回顺平镇去了。
　　姜眉皱眉，问她：“兰婆婆怎么知道的？”
　　兰婆子心情很好，道：“是她自己和我说的，老爷和夫人应该也是知道的，只是小娘子这段日子太忙就没有跟你说而已，我看这阵势，今天晚上应该那丫头应该会自己说吧。”
　　果不其然，吃饭时姜眉就一直在等着章长宁开口，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将筷子放下，给姜少陵和薛瑶跪了下来。
　　“爹娘，女儿不孝，终究还是不能承欢于二老膝下，养父养母都葬在顺平镇上，来这已经许多时日，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想要回到那里去，今日便是特地辞别，此去真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了。”她微微低着头，声音弱弱，带着无限的悲伤。
　　姜少陵和薛瑶的确是早就知道此事，姜眉从南边回来没有多久她就私底下与他们说了。姜少陵倒是没有说什么，但薛瑶是劝说过章长宁几次的。她只是一个女孩子而已，又还没有成亲，顺平镇上现在谁都没有，她回去就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再怎么说，章长宁也是她的亲生女儿，说忍心，也是不太可能的。
　　但劝说几次章长宁都只是笑笑，说是多谢娘挂心。她虽然是姜家的骨肉，但做了章家的女儿也是十几年，要这么就忘记掉是一件很残忍也很不孝的事，养父养母会怪她的。
　　至此薛瑶再无话可说，章长宁回来的时间不长，她对她也只有一个基本的了解而已。但她虽然生下了她，却并没有教养她，若章长宁来投靠她，那她是不会拒绝的。但现在章长宁是有自己的想法，她却没有立场去插手她的人生。
　　“长宁，你起来。”薛瑶起身，将章长宁拉了起来，爱怜地抚摸她的脸，说：“不管你在哪里，都是我们的女儿，但你的去留还是在你自己的手中。你就放心去，你以后的生活都由我们来负责，你养父养母虽然不在了，但是亲爹亲娘却还是在的。”
　　章长宁被这纯粹的母爱感动到了，顿时眼泪哗哗流下来，没有一点美感，但是这才显得真实。
　　薛瑶也红了眼眶，母女俩当着众人的面就是一阵抱头痛哭。
　　为表尊重，姜眉也早就停下了筷子，姜寿倒是愣着了，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章长宁这就要走了。
　　章长宁哭够了，将薛瑶扶到凳子上坐下，然后倒了酒给桌上所有人。忙活完之后，她举起一杯酒道：“我知道我来到这里来这么多日，给各位添了不少麻烦，但往后或许都不会再见了，所以今日这一杯酒，还是请赏我个面子，喝了吧。”
　　这劝酒词明显就是说给除姜少陵和薛瑶之外所有人听的了，不管是姜眉和姜寿，还是刘婆子和兰婆子，在章长宁到来后确实是没给过她多少好脸色。
　　姜眉察觉到薛瑶看着自己的殷殷的目光，不再迟疑，便率先端起了酒杯。其他人见她领了这个头，便也都跟着台阶下。
　　章长宁感激地笑出声来，和所有人一起仰头喝下了酒。
　　姜眉边把酒咽下去，一边想：这可真有点“一笑泯恩仇”的意思。其实她和章长宁也并没有什么恩仇，只是合不来罢了。现在章长宁要走了，听起来还是有些唏嘘的。章长宁不想再留在这里，而姜少陵和薛瑶也不可能和她一起去顺平镇，十几年才得以认的亲，便是这么个结果。
　　所以这杯酒，她是喝得心甘情愿的。
　　气氛已经变了，也没有人再吃得下去饭。喝完酒之后，刘婆子和兰婆子就把碗筷全都撤下去，而薛瑶到了章长宁的房间去与她说些体己话。
　　姜眉回到自己房中，倒是觉得许久没有沾酒的自己今天喝了一小杯就有些上头，头脑有些昏昏沉沉，便躺在床上和衣睡了。


第二百零一章 
　　姜眉感觉自己睡了沉沉的一夜，醒来时身子有些酸软。她暗叹自己真是许久不曾睡得这么深了，但是又说不上睡得好，很是奇怪。
　　睁开眼的时候，姜眉还发现是自己眼花。可她揉了揉眼睛，还是发现头顶的帐子并不是自己熟悉的花样。
　　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
　　姜眉翻身起来，终于发现自己确实是不在她自己的家了。
　　明明昨天吃完饭就回了房间休息，但好像是睡得太沉就直接一觉睡过去了，都没有起来洗漱。她很确定自己从睡着后就没有移动过位置，而且就算是梦游也不可能跑到另一个地方来睡着。
　　这个地方看得出来无人居住，因为房间内虽然点了香，但细细闻起来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但除此之外，房间内打扫得十分干净，不多的装饰品错落有致地摆在各种架子上。
　　这是临时置办的屋子，甚至是为了她置办的屋子。
　　还有昨晚不合时宜的沉睡。
　　姜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把两件事联系起来，得出了结论。
　　昨晚的酒绝对有问题，也就是说，章长宁是故意的。
　　虽然现在的嫌疑人只有章长宁一个人，但是这一切看起来是这么地自然，不是光凭脑子就能做到的。章长宁整日不是在宅子里就是在香姜阁里，并没有什么异常，也就是说，她背后还有其他的人。
　　姜眉不禁想，自己南下的这段时间里，是和谁有了联系，又是谁给她出的这个主意。
　　可是刚才她已经去试过了，这间屋子的门是被从外面锁上的，她可以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的场景。可是依然没有什么用，那是一个陌生的院子。现在她被关在这个地方，甚至找不到人去说一句话。
　　章长宁把她弄到这个地方来，是为了什么？让她消失？可是又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姜眉想了想，还是把视线放到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里。房间里点了香，还打扫得十分干净，不像是个会虐待人的地方。但章长宁那么讨厌她，又怎么会如此礼遇她？
　　这一切实在是太奇怪了，想不通想不通，姜眉便干脆不再想了。既然是礼遇，那也肯定不会让她饿着，有人来给她送饭的话，那她就有机会了。
　　姜眉的预料并没有错，将近中午的时候，门就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那是一个衣着简朴的姑娘，低着头，看得出来是个丫鬟。
　　她只身一人，打开了锁之后，才从地上端起刚才被她放在地上的食盒。她走进来，也不说话，将食盒打开去放在桌子上。
　　姜眉看了一眼被她拿出来的饭菜，心道果然如此，那饭菜已经是中上水平，若是要对她下毒手，是不会这样做的。
　　想着想着，姜眉胆子便大了些。这丫鬟现在是只有一个人，也不说话，看来是个哑巴，她不禁猜想，自己要是趁现在跑出去，能不能成功。
　　“快吃吧，五日后我带你出去。”就在姜眉跃跃欲试之时，丫鬟却突然开口。她的话给姜眉刚才的想法泼了很大一盆凉水，但是同时也让她心中升起希望。
　　果然是不会杀她，五日后还要放她出去。
　　可是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大费周章把她弄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关她五日？
　　她本想开口问，可是那丫鬟却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将空食盒拿起来就走了，然后门被关上，姜眉听到她在外面落锁的声音。
　　怀揣着疑惑和郁闷，姜眉便在这房间里待了五日。那丫鬟此后每一次来都不再开口，对姜眉的话只当做没有听到，姜眉想要洗澡的要求也一律无视，倒是给姜眉提了一个很大的夜壶进屋里来。
　　当真是没有人性！姜眉恶狠狠地想，若是她出去之后知道是谁搞的鬼，一定要好好报复回去，实在是太过分了。
　　五日之期已到，那丫鬟如约而来，却拿了一块黑布把姜眉的眼睛给蒙上。姜眉知道规矩，也就没有去扯那黑布，只是多留了个心眼，将手腕上一串珠子拆了走几步就丢一颗。那珠子只有米粒大小，不蹲下去细看是根本看不到的，扔到地上更是连生意都不会有，所以姜眉倒是不担心会被发现。
　　还没走出院子，那丫鬟又把姜眉给带回去，姜眉不禁慌张地道：“怎么？你不会是要反悔吧？”
　　丫鬟不带感情地说一句不是，然后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覆到姜眉脸上。冰冰凉凉的，姜眉伸手一摸，差点吓得心都跳出来。
　　老天，竟然是张面具。
　　姜眉生怕她不放自己出去，只能任她给自己戴了面具，戴好之后丫鬟又带着她走出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那丫鬟才终于在姜眉耳边说一声：“可以了。”然后姜眉便感觉眼前一道光闪过，那黑布被丫鬟扯掉了。
　　这个地方姜眉倒是认识，是富源街，更准确一点，就在香姜阁的门口。
　　只是现在她周围站着许多的人，皆是一副兴奋不已的样子。姜眉太熟悉这个场面了，这肯定就是香姜阁有什么活动。
　　可是她不在，谁会来举行这个活动呢？
　　正在她愣怔时，突然听到旁边的人急切地道：“来了来了，少掌柜出来了。”
　　虽然姜眉现在是清河郡主，但是更多的人还是叫她香姜阁的少掌柜。所以这个称呼从别人嘴里出来时，姜眉心中就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现在站在这里，那这些人口中的“少掌柜”又是谁呢？
　　她抬头一看，便看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孩子，却是面上带着白纱，一双眼睛微微眯着，她说：“让各位见笑了，前两日饮酒有些不适，这才戴了这面纱，各位见谅。”
　　她是章长宁！
　　姜眉只觉得自己脑子里轰地一声，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这戴面纱的原因说得有理有据，连声音听起来都和她一般无二，若是不熟悉的人，定会以为这就是她了。
　　姜眉看着章长宁，觉得自己气得直发抖，她怎么能够忍受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抬起手，准备撕下自己脸上的面具，然后把这可笑的阴谋全都撕开，可是那丫鬟却靠近了她，说：“你若是摘了，我能够保证让你后悔。”
　　姜眉低头看到她青筋突起明显有力的手，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貌不惊人的丫鬟竟然是会武功的。


第二百零二章 
　　她并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孤注一掷会不会成功，那丫鬟眼神灼灼，一副要和她鱼死网破的样子。最后姜眉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就在刚才她与丫鬟交流的过程中，不知道章长宁说了些什么，群众们爆发出阵阵掌声，群情激动。
　　“你想知道她说了什么？”丫鬟看出姜眉的疑惑，淡淡笑了一下，伸手去钳制住姜眉的一只手臂。
　　姜眉被她拉得生疼，又挣不脱，自己的衣袖宽大，就挡住了旁人很多视线，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关系很好的人挽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异样。
　　“那我告诉你，她说她与尚书府少爷的婚期提前，就在五日后。届时香姜阁全部物品皆是半价。”丫鬟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刚才章长宁的话。
　　姜眉狠狠地咬牙，什么她与沈容声的婚期？章长宁敢这么胡来，她要是脱了身，定会让她后悔！这么拙劣的阴谋要是骗骗现在周围站着的人还可以，不管是沈容声还是姜家任何一个人，都会识破她，可是她怎么还敢这么堂而皇之地顶着姜眉的身份做这种事？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在用姜眉的生命危险威胁着大家。
　　这是姜眉能想到的最合理的一个理由了，章长宁，又或者是她背后的那个人不打算要姜眉的命，但是却要姜眉不能嫁给沈容声。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姜眉敏锐地确定了它。会想要这么做的，应该就是那个人了吧。
　　可是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又何其荒唐！
　　“尚书府少爷来了。”
　　这次还没等到旁人叫出声，姜眉就发现了沈容声的身影。
　　他出现在这闹哄哄的场面，听到章长宁在上面叫他“容声”，有些皱眉，但是却没有拒绝地走到她旁边去站着。
　　是的是的，姜眉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沈容声一定知道他现在身边站着的那个并不是真正的姜眉，就一个称呼而已，但是却已经说明了太多。
　　姜眉发誓，这大概是她穿越以来受到的最为严重的打击了。
　　沈容声站在章长宁的旁边，他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姜眉，可是还是要在外人的面前给她做足了面子。无可奈何的不止姜眉一个，还有他。
　　五日之后的婚期，她到底能不能回到他身边去？姜眉清晰地感受到身侧丫鬟压制着自己的手十分用力，不禁心里没底。
　　“你只要敢说一个字，我就保证你所有在乎的东西都会遭到报复。”看出姜眉心中的愤慨，那丫鬟继续不留余力地打压。
　　姜眉苦笑，真是一手好谋算。用她的生命危险来威胁她的家人，又用她家人的安全来威胁她，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只磨几句嘴皮子。姜眉第一次觉得，她对那个名字的感情里面终于有了恨。
　　她安静下来，不再打算开口。可是这种眼睁睁看着却毫无办法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但她又无比庆幸这丫鬟今日带她出来，能让她看到这个场面，让她头脑变得清醒。
　　“你是不是骗了我？”姜眉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打算放我走？”
　　丫鬟没有否认，道：“你倒是聪明，我说了带你出来可没说不带你回去，但是你放心，我不会动你。只要你再安心待上五日，五日之后你就真的自由了。”
　　姜眉闭闭眼，她要是真的聪明就好了。不过章长宁那杯有问题的酒倒是真的用得出神入化，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觉得有问题的吧。毕竟她也是从来没有想到过，章长宁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她，最多就是上次摔琴那种小打小闹罢了，哪里想到她还会耍这种手段呢？
　　是她技不如人，但她不会坐以待毙。
　　“走吧，再看下去我真怕你会哭出来。”丫鬟拉着姜眉往人群外围走，刚刚才空出来的位置很快就被别的人占据了。
　　再走几步她也许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姜眉心中突然慌起来，连忙回头去看。人群挤挤攘攘，她眼前花了一两秒，然后竟然与沈容声的视线对上了。
　　两人四目相对，是她熟悉的温和。可她现在脸上带着面具，顶着一张和自己完全不同的脸，沈容声能不能认出她来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她嘴唇开开合合，却终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丫鬟一把将她从人群中拉出去，斥道：“你做了什么？”
　　姜眉发现人群躁动起来，不禁有些希冀，难道是沈容声找出来了？
　　但她的这个想法还没有得到证实，就感觉到脑后剧烈一痛，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果不其然又回到了那个房间，姜眉没好气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丫鬟，道：“你不是说不对我动手吗？”
　　丫鬟看了她一眼，不理她，却是递过来一个药瓶。
　　姜眉不接，她便将药瓶放下，然后便走了出去，落锁的声音被她弄得很大。
　　“真是个讲话不算数的人。”姜眉很气，愤愤不平，回来之前人群的那一阵躁动，大概就是沈容声找出来了，不然那丫鬟也不会这样恼羞成怒。
　　简直是越想越气，明明都快脱身了，都怪这丫头，居然还好意思给她甩脸子。
　　但她生气归生气，还是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五天的时间真的算不得长，若是什么都不做，那她真的是有得哭了。
　　只是想象归想象，现实却是残酷的。她出去的时候被蒙着眼睛，回来的时候又是没有意识的，也不知道这座宅子究竟是在何处。从走出去的路程来看，能确定这个地方是没有出城的，可是她的推算到这里也就戛然而止了。
　　周围是不是有些其他的人家，她要是呼救，会不会有人给她传消息出去？这个想法还没成活两个时辰，就被姜眉自己给扼杀在摇篮中了。
　　她既然被关在这里，肯定所有的不稳定因素都被清除掉了，就算没有清除掉，一旦她闹出点什么动静，那丫鬟应该也会立即将她转移到其他地方，反正不满五日就是不让她出去就是了。
　　对现实的毫无办法让姜眉觉得很苦恼，就在她苦恼到第三天的时候，这院子终于来了一个不是丫鬟的人。
　　太出乎姜眉意料了，竟然是马俞芳。


第二百零三章 
　　不仅马俞芳的到来让姜眉没有想到，而她来的原因也出乎姜眉意料。
　　她一进门便是急不可耐的样子，催促姜眉赶紧出去，嘴里道：“快，时间不多了。“
　　姜眉坐在床上，一步都没有动。只抬眼看着马俞芳，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
　　马俞芳既然能找到这里来，那她肯定也是参与了这个阴谋的。既然参与，那她肯定是恨不得她死的那种，可是现在她却跑来放走姜眉，说出来连鬼都不信。
　　“那丫鬟已经被我支开了，你再不赶紧，可就是真的出不去了。”马俞芳一脸焦急的样子做得甚是自然，以至于脸因为激动都有些涨红了。
　　“马俞芳，你不要再做这些把戏了，我不会相信你的。”姜眉盘腿坐好，以防马俞芳有什么突然的动作之时好应对。
　　上次的事情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马俞芳也是当事人，又怎么会忘记？就算是姜眉这样不喜欢与人为恶的，也不可能把那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马俞芳的眦睚必报姜眉已经领教过了，这次要是再相信她，那她可真就是脑子坏掉了。
　　马俞芳见说不动她，焦急地将眉头皱起来，无奈地道：“我知道经上次一事，你很恨我，甚至想要我死，可是我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为我自己的鬼迷心窍付出了代价，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但是我这是在救你啊，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她扑过来拉住姜眉的手，情真意切地道：“再者，我们俩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也是做了十几年的表姐妹，你就算能够把这段关系忘掉，我要是无法释怀的，这次来救你，就全当是尽了最后一点姐妹之情罢了。”
　　姜眉听得好笑，便干脆笑起来，这马俞芳唱的大戏还真是下了功夫的，但是这话里话外的，竟然是把姜眉说成了罔顾情谊的小人，而她马俞芳竟然是个不计前嫌的天大好人。
　　马俞芳被姜眉笑得恼羞成怒，便松开了拉着姜眉的手，叹口气道：“我原来以为你是知道什么形势下该做什么事的，却没想到也是这般的俗不可耐！你知不知道，还有两日，外面那个女人就要代替你嫁给你心爱的男人了，而你只能在这破房子里痛苦地接受这一切。那个女人毒蝎心肠，或许还会给你送一杯喜酒过来扎你的心！”
　　“你的家人都在担心你，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你被关在哪里，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死，所以并不敢轻举妄动。而这样的后果就是让那个女人更加胆大妄为，她现在顶着你的身份嫁给沈容声，等他们成亲后把你放出去，她再变成章长宁。到时候不管你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没有任何办法了，她已然是沈容声的正妻，而你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女人！”
　　“你不要以为就这样而已，她不仅要嫁给你的男人，她还要了一半的香姜阁，字据都立下了，你难道真的就甘心吗？”
　　马俞芳一番演讲作得气势宏大，她仿佛再也不是那个在背地里做坏事的小人，而是个明智的人生导师，可姜眉只是看着她，没有给她任何回应，最后马俞芳气得浑身一抖，伸出一只手来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姜眉骂道：“当真是不知所谓！”
　　“你再说一遍，谁不知所谓？”姜眉觉得自己戏看得差不多了，马俞芳的脸实在是太大了，应该打打了。
　　马俞芳仍旧在气急败坏，她道：“说你不知所谓，自己的东西一样一样被人拿走，你却在这里坐以待毙，真是让我失望至极！”
　　姜眉笑笑，然后不咸不淡地道：“你既然能够找到这里来，肯定是参与了这件事的，那我问你，你现在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说别人毒蝎心肠呢？”
　　马俞芳立刻愣住，没有想到姜眉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把事情扯到她的身上来。她知道姜眉聪明，自己否认是没有用的，便故作气短状道：“是，这件事情我的确是有参与，可是……”
　　“可是你现在良心发现，所以来救我了吗？”姜眉接下她的话，给她找了一个十分好的理由。
　　马俞芳急急点头，道：“没错，我……”
　　姜眉却不打算听完她的话，看着她似笑非笑道：“那么让我猜猜，你之所以‘良心发现’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分赃不均？还是因为你在这件事始终只是个配角？不管有什么好处，统统都没有你的份。所以你这才生气了跑来这里来，对吧？”
　　马俞芳只觉得自己心中所有的龌龊都被姜眉不留情面地撕开来暴露在空气中，姜眉的眼神也是充满了鄙视以及厌恶，她从来就没有瞧得起过她。但她今日竟然来了，就不能功亏一篑。她闭了闭眼，努力心平气和地道：“你说得没错，我是有参与，现在来救你也确实是因为我在这件事里没有任何好处，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她有些讪讪地看着姜眉，小心翼翼开口道：“怎么样？现在你没有什么疑问了吧，我把你送出去，那里有马车，我只希望你回家去处理此事的时候，能够看在我救了你一次的份上，饶过我。”她也是有些傲气的，现在低下头来求姜眉，显然心中是觉得难堪的，面色都有些明显的不自然。
　　“说够了吧，马俞芳，你的话可真够多的。”姜眉摇摇头，觉得她实在是可笑，但这锲而不舍和百折不挠的精神还挺厉害的。
　　“姜眉，你……你什么意思？”马俞芳琢磨不到姜眉的想法，一时间有些慌乱。
　　姜眉笑一声，嘲讽道：“你现在放我出去，不是要救我，而是想要杀了我吧。”
　　亏马俞芳还好意思说外面有马车，以为她上次在安国公府的时候，还没有吃够马车的亏吗？一旦她上了马车，那去的方向就不会是回家，而是前往地府！
　　马俞芳被姜眉的话惊了一跳，急促地站开来，口中结结巴巴：“你……你怎么会知道？”
　　姜眉看着她这个样子，冷笑一声，果然被她揭穿了以后，连掩饰都不再掩饰了吗？
　　罢了，这出戏她也是真的看厌了。


第二百零四章 
　　“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走？”姜眉觉得十分可笑，她实在是看不得马俞芳这副样子，以至于还要解释给她听，“因为我知道你和章长宁背后那个人是谁。”
　　“与其跟你这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去送命，还不如留下来等待时机。”她怕死，也怕沈容声娶了别人。但死了以后就什么也都做不了，她还不如活下来再静观其变。
　　马俞芳这下更加害怕，她声音都抖起来，问道：“你知道了？你知道了？”知道了背后那个人是谁，知道了那个人绝对不会杀她，所以姜眉才这般有恃无恐吗？
　　姜眉点头，说：“是，我已经知道了。”
　　一个不愿意她嫁给别人的人，一个不愿意伤她的人，这个人姜眉只能想到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宋灵均。姜眉很生气，一个储君人选，这样做真的太让人失望也太幼稚，但是同时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发生的事，章长宁和马俞芳肯定都是恨不得杀了姜眉，但是因为有了他的参与，才会让姜眉稳稳地保下这条命来。
　　所以她的心情是复杂的，既要痛恨着他的自私，也要靠他这点恻隐保命。
　　那边马俞芳却丧心病狂地指着姜眉笑起来，道：“你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还不是同样出不去？他确实是不会要你的命，但他也不可能会放过你。”
　　“真是报应！报应！”马俞芳彻底癫狂。她上次被谭氏下了药送回定国公府，整整半日都没有人管她，陆燕筝痛恨她出的主意没有成功还被岳贵妃骂了一顿，所以让人把马俞芳关在柴房里，说她要是撑不过去就死了算了。最后还是定国公夫人念着往日的情分，看不下去，才派了一个人来解马俞芳的药效。
　　可这个人仅仅只是一个粗俗的下人而已！马俞芳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人粗鲁地用手摸上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用自己的身体将她玷污，那两个时辰里，她在柴房里简直生不如死！随后她解了药效，还要感恩戴德地去多谢定国公夫人的救命恩情。
　　第二日那个下人被遣送到外面的庄子上，但是马俞芳与一个下人有了关系的这个消息却已经被阖府知道。陆燕筝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连曾经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陆燕筝的大哥，也是对她避之不及，而且还不止这些，整个定国公府的下人都背地里叫她“王二家的”，那下人的名字正是叫做王二。
　　她去定国公夫人面前哭诉了几次，定国公夫人用手段镇压，这些下人们的八卦声音才渐渐平息下去，可是却依然没有人瞧得起她。而陆燕筝不受管制，不高兴了便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每次马俞芳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她刚入定国公府的时候，就没有受到多少尊重。是后来被收作了义女，自己又凭借着些聪明在定国公夫人面前讨好，定国公夫人也对她有些好脸色，所以下人们才见风使舵，好歹愿意叫她一声“小娘子”了。
　　可是这件事情一出来，马俞芳就一朝回到解放前，不，甚至比从前还不如！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姜眉！
　　都怪她都怪她！
　　马俞芳痛苦地回忆着这一切，眼睛里都是恨透了的厌恶，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剪刀来，口里叫着“我今天非要杀了你！”便朝姜眉扑过去。
　　姜眉被她突然而起的情绪吓了一跳，忙歪身躲开。
　　马俞芳第一次扑了空，便站起身来继续向姜眉刺过去。
　　“你疯了吧你！”姜眉气死了，这也太不公平了，她没打过架，不知道能不能打得赢，但是这手里拿武器的，她就算打得过也不敢上去打啊。
　　“住手！”门外传来一声带着隐隐怒气的男声。
　　下一秒马俞芳手里的剪刀就被打掉了，却是之前那个丫鬟。她将马俞芳两只手反剪在背后，马俞芳挣脱不掉，便对丫鬟怒目而视：“你放开我！”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主子说了不能动她就是不能动她！”那丫鬟很生气的样子，大概怕违背了自己主子的意愿受到责怪。
　　马俞芳讥讽地笑了一声，然后扭头看向来人，也就是刚才出声的那个人，口中道：“你主子？你主子巴不得娶了她，当然是不会动她的。只是这样顽固的一个女人，并不爱你，你再怎么折腾都是没有用的。”
　　宋灵均看看她，却不接她的话，面上还有刚才对姜眉的担心。他终究是把目光放在了姜眉脸上，鼓起勇气与她对视，问她：“你没事吧？”
　　天知道刚才他看到马俞芳要杀姜眉，吓得心都到嗓子眼了。本来没有打算露面的，却不管不顾出了声，只是担心她被马俞芳伤到。
　　但是面对姜眉的视线，他还是有些心虚。毕竟自己这次做的事确实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他知道自己和姜眉已经是个路人，以后也只有做路人的份，可是听到她要和沈容声成亲的时候，他是痛得那么不能自己。
　　他就算回了宫做着最受宠爱的九皇子，他就算先后与两个女人定下婚约，他就算不乐意也只能假装乐意地朝着岳贵妃给他铺的路一步步走上去，但他在那一刻，还是无比清楚，自己得心里，终究还是有那么一个影。对于姜眉，他还是无法放下。
　　所以他才用了这样下作的手段，若是这手段是别人用，那他一定会觉得厌恶，可是现在他竟然深陷其中。巴不得沈容声和章长宁赶紧成亲，赶紧和姜眉撇清关系，他就算给不了姜眉正妻的位置，但是却可以给她最至高无上的宠爱。
　　归根结底，还是鬼迷心窍。
　　而姜眉，就是那个让人又爱又恨，得不到又放不下的鬼。


第二百零五章 
　　姜眉真的是觉得太过荒唐，强买强卖这种事在某些人的心里难道真的是可以实现的吗？
　　她看到宋灵均不避讳自己的目光，心里那最后一丝期盼也就沉落下去，消失于无形了。
　　他终究不再是那个玉隐村里虽然没有身份地位但却一身清贵的李灵均了，而今他冠着皇姓，身不由己地做着一些事情，隐藏着自己的喜乐，也无视着旁人的目光。
　　“你真的是太残忍了。”良久，姜眉缓缓摇头道，“我爱的并不是你，我想与之在一起共度余生的人也并不是你，你不能这么强迫我。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路要走，在五年前，我们两个的路就注定再无法交集了，这样强行，只会伤害更多人。”
　　宋灵均的眸子动了动，眼里的情绪急剧变化，他苍凉地开口：“难道你就不残忍吗？”
　　姜眉：“？”
　　宋灵均：“我也是五年前才知道真相，我根本没有选择。我回到这里来以后，为了不让你卷进这些事，所以才对你不管不问。可是你呢，却选择了他，在我最无奈的时候，你把从前给我的好都给了他。你就不想想，我有多失望？”
　　哇，我没听错吧，姜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宋灵均这个意思，竟然是在怪她？可她做错了什么？她用了五年的时间等待，然后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却接二连三得知他和别人定下婚约的消息。
　　她知道他是尊贵的九皇子，这辈子必须是三妻四妾，可是这并不是做不做小的问题。让她真正在意的，是宋灵均无法选择的人生。他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一切都只能照着吩咐走，这也就意味着，他会有更多的无可奈何。若他在之前就打算与姜眉一起面对，那姜眉最开始对他的感情也足以支撑她勇敢一次。
　　可是他并没有，就算是那五年是为了和她撇清关系保护她，可是她来到京城之后，他也只装作不知道。而某个晚上他终于来见她一次，随后也是他与林扶弦订婚的消息传来，他是在放姜眉的鸽子！
　　别说什么谁对谁错了，说到底，就是两个人的默契不够，信任不够，感情不够。这样的两个人就算是真的在一起了，往后也只会是矛盾重重。所以，还不如早些分开。
　　姜眉叹口气，罢了，既然宋灵均要把这错推到她身上，那她就认了，权当自己是个感情里的逃兵吧。
　　“她刚才有一句话说得对，别再折腾了。”姜眉道，“如果你非要逼我的话，那我也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宋灵均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刚才自己竟然说出了那种话来，像个懦夫，也像个小人，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姜眉居然认了。他十分懊恼，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姜眉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了，所以连他胡说八道的话连反驳都不愿意。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怕自己被姜眉放弃。
　　“阿眉，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他思量许久，说出一句话来。
　　姜眉皱眉，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么可笑的一句话来，如果什么都是可以忘记的，那人长脑子来做什么呢？用来装饰的吗？
　　她刚想开口，就听到外面一声斩钉截铁的“不好。”
　　沈容声踏进来，一身光华如等待了千年，姜眉欢喜得差点掉下泪来。
　　他终于来了。
　　那丫鬟见沈容声进来，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是该继续控制着马俞芳，还是过去拉住姜眉。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和主子一时的松懈竟然会让这个人找到了这里来。现在也还没有到规定好的时间，若是他这就把姜眉带走了，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迟疑的眼神引起了宋灵均的注意，宋灵均看向那两个人，发现他们两个脸上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心满意足。只要看到对方，就已经这样满意了吗？不管是觉得一定能出去还是觉得出不出去都不重要，都深深刺痛了宋灵均的眼睛，也让他第一次承认自己在那两个人的相互信任里面败下阵来。
　　他沉声对那丫鬟道：“把她带出去，这里不需要你了。”
　　丫鬟想不通，急切道：“主子？”
　　宋灵均仍旧是低低的一声：“出去。”
　　丫鬟没敢再反驳，拉着马俞芳出去。马俞芳嘴里叫嚷着还不服气，丫鬟便腾出一只手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之后便安静了。
　　“阿眉。”沈容声朝姜眉走过来。
　　姜眉也没闲着，赶紧下床穿鞋，起身迎向沈容声：“声哥。”
　　姜眉要想对宋灵均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现在沈容声来了，想要离开这里的心简直是控制不住，哪里还有心思再去看他。
　　而沈容声更是不作声，他之前回应的那句“不好”便是最好的结束了。宋灵均根本没有资格说什么重新开始，就算现在在姜眉身边的人不是他沈容声，那也绝对轮不到宋灵均。
　　或许在少年时，他还是有被姜眉喜欢的资格，但是现在对姜眉用手段的他，实在是太让人不忍目睹了。到底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变成这样的人了？
　　他本来以为，就算现在他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心中还是有自己的坚持，可是他想错了。
　　但他好他坏都不再跟他们有关了，多说无益。
　　沈容声拉着姜眉从宋灵均身边而过，却还是被他拦住了去路。
　　姜眉停下脚步，问他：“你这样有意思吗？”
　　宋灵均回答不出她的问题，但拦路的手还是一直抬着，不知道是哪门子的坚持让他看起来这般可笑。
　　沈容声捏了捏姜眉的手，暗示交给自己，然后开口道：“殿下，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姜眉不仅仅是我的妻子，她还是个人，不是你用手段就能够赢来让去的，或许这个世界上什么都可以算计，但是人心却是最难的。”
　　“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面对现实吧。”
　　“你若是执意如此，那便看看这样东西吧。”沈容声见宋灵均冥顽不灵，便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塞到他手中。


第二百零六章 
　　那是几页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些字。
　　宋灵均本来并不想看，但沈容声一句冷冷的“你还是看看吧”还是让他移动了视线。
　　一开始他的表情还不曾变化，到后面就越来越紧张，眉头皱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匆匆把几页纸看完，他猛地抬头看向沈容声，眼神里是不确定，还有些狠厉。
　　沈容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嘲讽一笑，道：“你放心，这便是原件，我也并没有在手中留下拓印件。你现在若是把它毁了，那这世界上便不会有人知道了。”
　　很明显地就能够看得见宋灵均脸上那一点紧张消失殆尽，他又变成那个滴水不漏的九皇子，他问：“你想要什么？”
　　沈容声笑：“不是我想要什么，是我们想要什么。”
　　他拉紧了姜眉的手，道：“我们想要你此后只把我们当成陌生人，从不认识也再不往来。”
　　这样的划清界限或许确实是有些残忍，但他真的是怕了。
　　天知道姜眉失踪的这几日他有多着急多担心，若不是尚年轻，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头发面临着变白。章长宁在外顶着姜眉的身份，宣布和他的婚期提前，还要去了一半香姜阁，因为他们对姜眉的了解只能通过章长宁，所以便不敢轻举妄动。不管她说什么都只能答应，不管是他还是姜少陵夫妇，包括安国公府，都是人心惶惶。
　　直到那日在香姜阁门口，他与姜眉的视线对上。虽然那个人长得与姜眉并不一样，可是眼睛却透露出许多信息。那是朝夕相处下生成的了解，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信任。
　　然后他看到姜眉张开嘴，吐了两个无声的字。
　　貔貅。
　　他冲出人群去时已经不见她的踪影，但是姜眉给他留下的线索也已经足够了。
　　貔貅。姜眉曾经送给宋灵均的挂坠就是貔貅，那日在承天门时相遇的场面还历历在目，宋灵均就是拿着那枚貔貅说出了最可笑的话。
　　章长宁每日都在姜家，也不与外面的人有联系，所以他派人在暗中观察了许久，都不知道与她合谋的那个到底是谁。但是得了姜眉的消息，沈容声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宋灵均的身上。
　　而今见到姜眉，他却觉得没那份和他计较的心思了。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快乐，他这次的放过也只是念及在玉隐村时那些年月罢了。
　　他刚才递到宋灵均手上的那些纸是定国公府的罪证，上到勾结朝廷官员，下到私开铁矿。这些都是他在南方收集到的证据，把那些证据拿到了手上，他才知道，原来定国公府在京中所传的那些例如“横行霸道”这样地臭名声都只是小打小闹罢了，真正的大头还是隐藏在背后的。
　　之前一直想不通岳贵妃为什么会看中定国公府，而放弃了丞相府。现在真相大白了，定国公府表面上的混吃等死只是在麻痹外人而已，在皇权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已经把爪牙张得十分恐怖。这样的势力，才是岳贵妃需要的，才是九皇子需要的。
　　这件事是皇帝让他去查，但他知道事情不能做绝，只给了皇帝小头，但是也没有想到，这大的一头，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并且面临销毁。
　　宋灵均听了沈容声的话，沉思许久，果然还是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的身不由己实在是太多了，涉及到皇位便是最大的一桩。现在他就是与定国公府同在一条船上的蚂蚱，谁死，另一方都不能活。
　　他叹气：“你们走吧。”
　　他是知道的。虽然现在沈容声是拿这陆家的罪证与他交换，但他也尽管可以用这东西来威胁他。他再放不下姜眉，在皇位面前，也只能认输。沈容声这样做，也让他明白了，他们真的是厌恶他到了这个地步，情愿用最漫不经心的方式来与他结束这一切。这样在往后的岁月里，连想起他来都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他放下了手臂，像一只斗败的雄狮。
　　但是谁都知道，他是败给了自己。
　　他想鱼与熊掌兼得，他想两全，却忘了这个世道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终究是太贪心了。
　　姜眉与沈容声便走出去，踏出门槛时，姜眉还是停下来，道：“我觉得我还是先知会你一声比较好，马俞芳这次我绝对不可能放过她，你若是想再保她，那就请让她不要有任何发生危险的机会。”
　　若是铁定了心去找一个人的麻烦，别人想永远护着她又怎么可能呢？宋灵均落寞地笑笑，道：“放心。不会了。”
　　他原来都不知道，自己落了这么大的把柄在别人的手里，若是旁人拿着那些证据，恐怕他现在已经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吧。皇帝再宠爱他，那也不可能现在就退位让他做新帝的。他自己都是自身难保，又能去护着谁呢？
　　幽幽夕阳下，风吹得比任何一日都要温和。
　　出了这关了她好几日的院子，姜眉拉着沈容声大步大步地朝前走，这个鬼地方，她真的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愿意。
　　沈容声看她走得那么急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便笑了，拉住姜眉，然后一把将她横抱起来，道：“可是怪我来晚了？”
　　姜眉被他吓了一跳，然后下意识地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声音弱弱：“我问你啊。”
　　沈容声：“你问。”
　　姜眉：“你那个时候真的认出我来了吗？”
　　那个时候，他站在台上，因为章长宁所以在脸上浮现出了一些不满。姜眉也是第一次才知道，他还有那么不耐的一面。他在她面前都是笑着，眼底眉间都是春风般的温柔，她以为他总是脾气好的，到那时才发现，他的好也是仅对着她而已。
　　沈容声闻言，稍稍低下了头，眸子闪闪发亮。
　　姜眉以为他要亲自己，忙急着道：“等等，我来到这里好几日没洗澡了。”
　　沈容声轻笑出声，说：“没事。”然后唇印上姜眉的唇，软软的还有些凉。
　　“我怎么会认不出你呢？那双眼睛，只是属于你而已。”


第二百零七章 
　　“灵昭，灵昭，快来这里，你看看我摆正没有？”
　　姜家宅子里，林扶弦正搭着凳子将一个同心结挂在墙上。
　　宋灵昭闻声跑过来，隔远了看，然后点头道：“没错了，就是这样。”
　　刘婆子从外面进来，看见两个姑娘手忙脚乱，笑出声来：“林小娘子，你怎么又上凳子去了？”堂堂一个嫡出小娘子，却完全不顾及身份做这些粗活。
　　“还有郡主？你瞎指挥什么？同心结是挂在床上的，怎么挂到外面来了？”
　　刘婆子又气又笑，不让她们帮忙她们要多想，让她们帮吧，又全是做些错的。但是这也没有办法，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现在来帮忙全是出于热心，就算做错了谁也不好真的责怪她们。
　　“老婆子，你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快跟我做饭去。”兰婆子跑进来，急急地拖着刘婆子出去。刘婆子老大不愿意了，但兰婆子一个人做这么多人的饭也确实是太辛苦了些，还是心软出去帮忙。
　　宋灵昭和林扶弦对视一眼，还是不留余力地继续帮倒忙。又暗暗偷笑，刘婆子是没瞧见外面那些作坊里的姑娘，今天作坊和陵瑶楼都放假一天，帮倒忙的队伍庞大无比，刘婆子连头疼都头疼不过来。
　　薛瑶找了一圈，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她们，拉着两个人往姜眉闺房那边走，一边走一边说：“眉眉妆面已经好了，衣裳也换好了，你们不是要红包吗？还不快去，一个时辰后迎亲队伍来了你们可就没有机会了。”
　　“这么快？”宋灵昭诧异，不是说好的黄昏时才来迎亲吗？这才寅时而已啊。
　　“等不及了呗，这还有什么疑问吗？”林扶弦嘻嘻笑起来，安国公府排在前面的是三个少爷，却没想到是这个最小的妹妹先成亲。
　　两人进得房间去，里面的人已经被清完了，春意也正走出去，见了她们，行个礼便笑着跑了。
　　宋灵昭见她手上提着一个篮子，里面竟然装满了红包，估计是把作坊和陵瑶楼里的人全都算上了。
　　“我要比她们大的。”宋灵昭扑上去连声叫着姐姐。
　　姜眉快笑死了，从抽屉里拿出两个厚厚的红包来，一个塞给她，一个递给林扶弦。
　　宋灵昭一点都不矜持，急切地打开来看，里面都是银票，她眼睛都笑得眯起来，高兴地道：“谢谢姐姐。”
　　林扶弦拿着拿红包倒有些拘谨，说：“我一个姐姐，日后还要做你的嫂嫂，怎么好拿你的红包。”
　　姜眉笑：“你就拿着吧，就涂个喜气。我母亲已经与我说了，你和大哥是已经在商量选日子的事了吧，没想到速度还挺快的，真希望年内能够完婚啊。”
　　林扶弦一张脸顿时通红，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不能因为今日是她成亲就把自己当成过来人啊。
　　宋灵昭看着林扶弦那个手无足措的样子，也笑起来，她要是也这么薄脸皮，恐怕早就被姜眉捉弄死了。
　　三人笑闹了一会，听到外面有人说尚书府的人到了，便让喜婆进来，把喜帕盖到了姜眉头上。
　　宋灵昭已经跑去找姜寿了，薛瑶也进了房来，姜眉让她坐下，规规矩矩给她磕了头。
　　薛瑶一时之间又红了眼眶，刘婆子赶紧把她扶着，说不能哭，今天是个好日子，千万不能哭，薛瑶便忍住了不哭。
　　过了一会儿姜寿来了，作为兄弟背姐姐出门，他蹲下身把姜眉背在背上，稳稳地朝门外走。
　　姜眉趴在姜寿的背上，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弟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有了这样宽阔的肩膀和背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板着脸装冷酷的臭小孩了。刚才姜眉都没哭的，现在却觉得眼泪有些控制不住。
　　察觉到姜眉情绪有些不对劲，姜寿轻轻道：“阿姐，今日你就要出嫁了，不要哭。”
　　“我才没哭。”姜眉嘴硬，伸手捶了姜寿一下。力道不算小，但姜寿硬是哼都没有哼一声。
　　“你现在看不到，那我跟你说。”姜寿的声音传来。
　　“说什么？”
　　“爹刚才躲在房里悄悄抹眼泪呢，被我看见了还死不承认。”
　　闻言姜眉破涕为笑，原来姜少陵还有两副面孔呢。她去告别的时候他可是一脸的无所谓，两只眼睛里就差写“你快走吧快走吧”几个字了。
　　两姐弟说悄悄话，旁人听不见，只知道他们在笑，便也跟着笑了。心道这两人感情可真好啊，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却比亲生的亲密多了。而那位姜家真正的女儿，却在昨日就启程南下，连喜酒都不喝一杯，真是一点没有容人之量。
　　“姐夫。”姜寿把姜眉背到沈容声面前，放她下来，然后将两个人的手放在一起，郑重地道：“我这就把我阿姐交给你了。”
　　沈容声微笑点头，也认真地道：“请岳父岳母还有阿寿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姜寿满意地站到宋灵昭旁边去，看着沈容声牵着姜眉的手把她送进轿子。
　　“新娘起轿！”
　　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姜眉坐在轿子里只能看到喜帕红艳艳的一片。刚才被沈容声牵着时手里似乎被他塞了什么东西，这下周围没人了，姜眉便低下头去看。
　　那是一朵用红绸做的小花。
　　姜眉想：如果幸福有颜色，那一定是红色的。
　　全文完结，谢谢大家，我们新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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